琼游之味

太歌

　　应朋友邀约，参加一个付费极低的旅游团，四十多人一辆大巴。如此近距离的与一群大爷大妈为伍，还不曾有过，个中滋味，只可意会。

　　旅游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千百年来，能够走州过县出远门的，除了少数读万卷书 行万里路的豪放文人外，便是官员赴任，罪犯流放，商贾贩货⋯⋯绝大多数人也就在方圆三、五十里故土上终其一生。计划经济时代，能有机会出个远差，是令人羡慕的，若能出省进京，那就值得炫耀了。出国就别想了，多少高官大员都没机会。

　　十一月份的海南，依然阳光灼人。幅员面积3.5万平方公里，与台湾大小相近的海南，建省快三十年了，至今仍然还像一个大工地。大巴从北向南，一路上时有修补改道，好在还无大的拥堵。一上车，导游阿良就没停过嘴，这个四十岁模样的男人，自称出生在海南的海南人，长着海南人少见的凸肚，操一口蹩脚的普通话，真不知是怎么通过导游考试的。阿良的嘴里，大多是那些地摊小报上的领导传闻、风水故事，更多的是养生保健。在琼海的博鳌论坛，没有什么可买的，一群人乘船上小岛晃了一眼，紧接着直奔万宁的兴隆咖啡而去。不知何故，阿良把话题扯到了日本，要求大家跟他高呼三遍打倒小日本的口号，说不愿呼的就是不爱国。接下来又高喊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在这群人的嘻哈声中，两个穿着时尚的中老女人突然高喊：毛主席起来！毛主席起床领导我们！一时间，仿佛时光倒流。

　　阿良很少介绍参观景区的历史地理、风土人情，偶尔有点也是道听途说，一门心思的推销购物。这是国内旅游时导游的通病，只是阿良更突出。万宁的兴隆位于海口到三亚的东线高速边。历史上的这里灌木丛生、野兽出没、人烟稀少。清乾隆年间，一位姓冯的官员，将这个只有数十户黎族人的地方命名为兴隆，一直沿用至今。1951年初，广东省在兴隆安置了七百多名归国华侨，建立华侨农场，以种植当时极为重要的战略物资橡胶为主，辅以咖啡、香茅、水稻等种植。随后，随着华侨不断增加，特别是六十年代初和文革期间，东南亚国家中以马（列）毛名义建立的武装组织不断暴动，个别华人卷入其中，导致不少无辜华人被所在国政府驱逐。其中马来西亚、印尼被驱逐的华人达到数十万。兴隆华侨农场也就成了国家最大的华侨农场，安置来自马来西亚、新加坡、印尼、泰国、越南等二十多个国家的华侨数以万计。国家在这里投入了大量人财物，先后建立了人民公社、国营农场、中国人民解放军生产建设兵团、旅游经济区等机构。中国医学科学院在兴隆设立了南药植物园，农业部设立了兴隆热带植物园。

　　随着橡胶种植的不断减退，咖啡成了兴隆的主业，国家的大力扶持，使咖啡产业不断扩展提升。兴隆与台湾、云南一并成为国家三大咖啡产地，其中的炭烧咖啡品质优良，在世界咖啡业界有一定知名度。从上世纪五十年代起，刘少奇、周恩来、朱德、邓小平，以及胡耀邦等历届高层领导人都到访过兴隆，现在每年游客量据称有400万人。咖啡和南药是推销给游客的主要产品，闹腾了一上午的大爷大妈，普遍对咖啡兴趣不大，南药买的也不多，导游阿良迭迭不休支持国货的推销收效不大，中午和晚上素歺大爷大妈们也无话可说。

　　三亚是这次出游的终点。三亚位于海南岛南部，地处北纬18度。北纬18度号称黄金纬度，说是最适合人类居住，世界最著名的旅游城市夏威夷、墨西哥城就在这个纬度上。三亚因东河、西河汇合成丫字型而得名。五百多年前的明朝正德年间有三亚村的记载，上世纪五十年代还是一个镇，后成为县城，八十年代升格为成地级市。现在的三亚也不大，2016年经济总量475亿，内地一个中小区县的样子。可三亚知名度很高，一些人不知道省会海口，但知道三亚。

　　亚龙湾是三亚最重要的景点。清朝记载叫琊琅湾，后来叫成牙龙湾，近些年才改成亚龙湾，更有意思些。冯小刚在这里拍过电影《非诚勿扰2》，也成了卖点，受到不少游客追捧。

　　在天涯海角不远处有座岛屿，称西岛，原来叫玳瑁岛，2.8平方公里，比万宁的大州岛4.36平方公里小些。西岛算海南省沿海的第二大岛，岛上还有渔民四千多人，有不少游乐项目。

　　三亚鹿回头是必游景点。这是一个老掉牙的爱情故事：一个年青小伙叫阿黑，与久病的母亲相依为命，苦苦狩猎射伤一头母鹿，紧追不舍将鹿逼上山顶绝路，鹿绝望之中回头变成美丽少女，于是结为伉俪美满一生，三亚也有了鹿城的别称。

　　鹿回头山顶可看到三亚全貌。

　　这几年的三亚，已很难看到外国人了，其他地方老外就更希罕了。这几个黑人似乎一下子让海南显得有点国际范儿了。

海南号称建设国际旅游岛，愿景美好，步履维艰，仅靠修点房子哪行啊。

　　在三亚的几个购物点，阿良此前拉长的黑脸慢慢有了笑容，水晶饰品、乳胶床垫这类售价不菲的东西买了不少，好些人购物都超过了万元。看得出来，这群人中有不少家底厚实。

　　最后一个购物点，是再次返回兴隆，到销售蚕丝被的地方。这里打着黄道婆在海南植桑养蚕传授织丝技艺的招牌，以很高价格推销床上用品。本来已经有几个人准备下手了，却意外发现售价数千元的东西竟然是三无产品，于是一哄而散。本应从五指山返程，阿良改变路线耗费两小时，哪想到一毛未得，遗憾至极。返程车上，阿良无话可说，奔波劳碌了三天的大爷大妈也一路默然。

看到了什么？真正有意思的地方都是一晃而过，留下几张照片而已。会想些什么？只有自己知道。这群大爷大妈，是当今社会不可小视的一个群体，是当今执政者最重要的基石。这又是最特殊的一群人，在动荡困苦中生长、变老，却又有不少人视那个年代为激情燃烧的岁月，而回味追忆。这是行为和思维最为分裂的一个群体。

走向世界并不难，世界本来就开放着，给钱就行。可融入世界，需要思想和智慧，关键在制度。回到住处，已是万家灯火。梦，还是让那些想做梦、愿做梦的人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