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朱七七

蔡焕松

对话“文武双全”的蔡焕松 文/本刊记者朱七七 摄影/蔡焕松 在我认识的摄影师中,蔡焕松老师称得上是一个奇才,是一个有点与众不同的摄影家。如果用一个词概括,那就是——“文武双全”。用他自己的玩笑话概括那就是:中国摄影界摄影家里面比较懂理论的,在中国摄影理论家里比较会拍片的。 蔡焕松老师摄影实力出众,这有目共睹,在摄影理论上也留下了浓重的一笔,不仅是国内较早使用比较美学研究摄影家的人,还研究出了自己的道道儿,是一位名副其实的摄影评论家,更是在第八届中国摄影金像奖中理论奖的得主。 他性格耿直,拥有大开大合的做事风格,灵活多变的思维。青年时代下乡锻炼,与摄影结缘,九十年中期,不惜重金亲任制片人与监制打造电影《秦颂》,他热爱摄影,三年十进印度,不辞劳苦,硕果累累,他的人生就是这样起承转合,他的灵魂思维就是这样浮游不定。 直到今天,他仍在不停地在思索,思索影像、思索理论、思索公正、客观的视角,以花甲之年的身体力行地告诉我们什么是摄影的精神,什么是艺术的精进,什么是人生的真谛。 或许,这就是蔡焕松的魅力所在。 Q=《旅游世界》 A=蔡焕松 Q1.一个摄影家的追求与他的经历和知识积累有很大关系。您从事摄影40多年,一路探索走过来,说说您的感受? A:很多人经常说“玩了一辈子摄影”,而我要说,“我是被摄影玩了一辈子”。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开始学习摄影的初衷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我开始接触相机的那个年代,远在我知青下乡的时候。我当时当知青插队,在公社放电影,因为看到了用摄影底片做成的幻灯片,宣传效果很好,所以就萌生了想学摄影的想法。一次偶然的机会看到公社的总务有一台海鸥相机,那是一位华侨送给他的,他平时根本不用,而我感兴趣的不得了,我就提议用我的手表换他的相机。就这样,在1971年,我拥有了第一台相机,开始了我的摄影之路。 对摄影感兴趣,还与小时候的经历有关。小时候汕头的家旁边就是汕头公元摄影化学厂,这是中国第一家感光材料生产厂,每天看到工人把胶片的下脚料拉出来,我们小孩子就会寻得一些拿着看啊、玩啊,后来一看到摄影能为电影宣传服务的时候,一下子就激发自己走上了这条路。 总得来讲,我的摄影之路是从草根阶层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喜欢按照自己心中的感觉去拍东西,所以这条路走得比较辛苦,也比较有意思。 在这条路上首先你得耐得住寂寞,你的东西一开始不成体系,没有被众人认可,要坚持自己,认准了目标后,要锲而不舍地去追求。结果可能失败也可能不失败,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衡量的标准是会变的。对于摄影,我打过一个比喻,我说,“摄影作品就像生普洱,必须经得起年份的考验,品质的好的茶,存得时间越长越珍贵,品质不好的茶,你存再久也没用。” Q2:您觉得您的摄影之路与别的摄影家不同在哪里? A:假如说我与中国其他摄影家有区别的话,可能就在于我是两手都动的人。我是一边拍照片,一边写评论。1971年开始,从拍一些政治宣传图片到唯美沙龙,再到人文纪实,一步一步走过来,这一路也不断地写评论。这中间也集中精力研究过摄影理论,八十年代也写过一些理论文章,专家认为摄影人必须读的十本书中的第一本《当代中国摄影艺术思潮》,其中就收录了我一篇巨长的文章,一万字的论文,题目是《礼赞自然 人化自然──试析亚当斯与陈复礼摄影创作风格的异同》,那时候在国内我算是比较早用比较美学研究摄影家的,论文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我又被定位成理论家了。 后来,有朋友开玩笑说,“老蔡,你是中国摄影界摄影家里面特精通理论的,在中国摄影理论家里特会拍片的。” Q3:这个说法虽然是玩笑话,但从您目前的成绩来看,个人觉得是名副其实的,听说您曾获得过中国摄影金像奖的理论奖,是怎么回事? A:对的。在第八届中国摄影金像奖上,我是出人意料地报了理论奖,结果评上了。当时组委会给写我的颁奖词说也蛮有意思,大致是讲我是集摄影、策划、理论、创作为一体的人。我开玩笑地给别人讲,我是一个“四不像”的人,是一个非典型的摄影师。 其实在这条路上,客观讲,我是走了一条从创作实践到理论总结,在理论总结的过程中上升到自己对摄影的一种理解与看法,再把这个升华了的想法运用到摄影实践中去,拍完再回到理论,理论再到实践……我的摄影之路就是这样在循环中走出来的。 Q4:在不少场合,您提到摄影动机问题。对于这个概念,您是怎么看待的呢? A:对于摄影,我提出过两个动机,一种是“为别人而拍”,这种有的是出于工作目的,有的是出于功利心的驱使,总是需要遵从别人的游戏规则,你自己不能随意去改变它;另一种是“为自己而拍”,你作为摄影家,要按照自己的感觉来拍,是对自然、对人生的感悟,拍出这些东西,你才有特点。第一种是求共性的东西,后一种是求个性的东西。任何一种艺术的存在,要有独特的语言和不可重复性,这两点是衡量是不是艺术的最基本的标准。 Q5.您是一直以来从事的是摄影创作,是什么原因让您在1996年做了电影《秦颂》的监制呢? A:可能很多人不了解大潮汕(潮州和汕头)这块土地,潮汕在两个领域是比较厉害的,一个就是摄影,因为中国的第一个胶卷、第一张相纸就是在汕头生产的,在潮汕的土地上,孕育了中国几代的摄影家,出了陈复礼这样的国际摄影大师,出了沙飞大师;第二个就是电影,中国电影史上离不开潮汕人,“中国电影之父”郑正秋、中国现实主义电影的奠基人蔡楚生、著名电影艺术家陈波儿都是潮汕人。但文革后,在电影方面,潮汕人再也没有出色的人才了。 面对这一状况,和我志趣相投的陈坤铭、陈志滔都觉得,电影文化在我们潮汕要断层了, 那时我们也都是热血沸腾的年纪,所以想必须得为潮汕的电影文化做点什么,得把潮汕与电影的缘分续上去,所以电影《秦颂》就应运而生了。《秦颂》的主演葛优、姜文、许晴等人,今天在演艺界里也都是大腕级人物了。虽然电影和摄影是两个行当,其实它们在很多方面也都是相通的。 Q6.有人说摄影是一种“侵略”行为,相机是“侵略之物”,尤其是有些民俗摄影,是带着“猎奇”的心态,您对这些说法是怎么看的? A:对于这个问题,我有我自己的看法,第一是有大量“伪民俗”的出现,现在随着摄影热,把摄影、民俗与旅游结合在一起,靠着一些民俗吸引游客,这样的民俗,在某种意义上讲它是表演性质的东西,不是真正的民俗,或许时间长了也会变成民俗,但那是以后的事,但目前记录的都是“伪民俗”。这种现象不仅存在于中国,在印度、泰国很多国家也存在着这种表演。我个人是这样理解的,“民俗摄影”首先是民俗,第二才是摄影。这些民俗,你懂得多少?民俗学懂多少?这种民俗事项产生的背景、历史渊源知道多少?所有的民俗文化在传承的过程中,往往是伴随重大祭祀活动和民事活动的,你没有民俗学的底子,没有一种文化修养,你没有办法判断,你就不能从这些民俗中获取文化意义,这是最重要、最考人的东西。现在所谓的民俗摄影热,绝大多数人都是凑热闹,只有少数的人在做门道。 第二是在民俗摄影中,很多人喜欢把自己的意识形态和判断强加拍摄对象,这是十分不公平的,比方说印度的苦行僧,在很多人的意识形态中,他们就是“乞丐”,当你走到他们中间去, 与他们交流,了解他们每一个人的背景,都会吓你一跳,很多人都是拥有高学历、高学位的知识分子,只是为了追求他们精神灵魂而甘愿选择了这种生活方式。中国的民俗摄影人群数量庞大但质量不高,再看马格南图片社,虽然只有七十几个人但他们影响着整个摄影的发展进程,你细心观看他们的每个人的简历,会发现他们都是专家,都是博士、硕士、教授这样的,都是专家型的摄影师,照相机在他们手里等于一只笔,拍片就像是在撰写他们自己的论文。 我们国内很多的摄影人,我把他们分成三大类:一是“农夫山泉派”——把大自然搬回家,拿着照相机等大自然的恩赐;二是称为“广场大妈派”的跟风模仿,别人拍你也拍,没有自己的思考;三是“苦行僧”式的摄影师,为了自己的追求,能体现摄影家自身对内心、对社会、对自然的思考。这里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但厘清这个问题,能让影友明确自身拍摄的目的,直接体现了摄影人所选择的角度,是一个有理想、有追求的摄影家必须要考虑的。 Q7:印度是个比较独特的国家,有人说它是“一脚是地域,一脚是天堂”。据了解,您三年去了十次印度,而且还举办了名叫《看•真的•印度》的个人摄影展,在摄影圈里产生了不少的影响,那您个人觉得印度是个什么样的国家? A:第一次去印度的时候,纯粹是带着一种去冒险的心理去的,对印度的治安一直有所顾忌,后来一个印度的朋友对我说,“蔡老师,你别担心,印度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然后我就去了,深入进去后而一发不可收拾,一去再去,开始了解表面现象后的印度文化。比如:印度的公路上的确是脏乱差,各种动物的粪便到处都是,但很奇怪进到印度人的家里去、进到酒店去,进到他们的寺庙去,都特别干净,这是什么原因呢?后来了解到是因为猴子、牛啊各种动物都可以在公路上自由自在地穿行,这些动物都是印度人宗教信仰中的“神”,不能随意驱赶、更不能随意伤害,所以造成公路上的脏乱差。对于一个国家,当你慢慢深入进去的时候,你会发现表面现象后的东西。 印度,和我们中国一样也是四大文明古国之一,尽管这中间也受到了一些破坏,经历了殖民主义,但总体来讲,印度的文化还是比较好地得到了保留和传承。就我在印度的感受来讲,印度人对中国的了解比中国人对印度 就我在印度的感受来讲,印度人对中国的了解比中国人对印度的了解要多得多。只要是比较有文化的印度人对中国及中国文化的了解都比较深入,不像是我们中国人对印度的了解,更多的是表面现象,像是脏乱差之类,经过和印度人的交流,对印度的深入了解,很多事情都让我大吃一惊。 印度是个包容性极强的国家,他们有两千多个族群,有多种宗教信仰,各种各样的思潮,和平共处,相安无事。印度这个国家值得我们去看,看他们的人民是怎么安居乐业的、怎么平和淡定地生存的,怎么处理人与动物、人与环境之间的关系的。我去了十次印度,不能去做一个什么特别大的概括,但可以用客观、公正的影像,给各位艺术家、文化人提供研究印度的影像佐证。我的影像是把我对印度的感受如实地告诉大家,我在印度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我觉得怎么样。 我个人还在思考另外一个问题,摄影与别的门类相比,语言叙事性比不上文学,影像叙事性比不上电影,表达创意上比不上平面设计,造型上也比不过雕塑……所以我觉得,摄影最重要的是瞬间,瞬间切片,一幅好的作品一定要有好的瞬间,那一瞬间要包含着巨大的信息量,有符号性、象征性,让大家在解读你这幅作品的时候,能够创造出很多很多的想法,要冲破你这个画面,联想到更多的东西,这幅作品才叫好作品。应该让所有的受众来参与创造你这幅作品的价值,那才叫好作品,但实现这一点难度很高,也正是因为难度很高,才更有意义。我和别人开玩笑时常说,“摄影它很难,难在它太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