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羊肉香中的古村》 靖文玲

好古成痴(靖文玲)

《藏在羊肉香中的古村》
靖文玲

初冬的正午，走进了镇江东南的儒里古村，几家店铺门口的长木桌上，架着宰好的全羊，大爷们正用刮刀刮着最后的羊毛，一只只羊看起来汉白玉似的，细腻而又温润。

走着走着，被阵阵浓郁的羊肉香击中，实在忍之不住，进小酒肆喝碗羊肉汤。里面已有好多人了，都是从四面八方慕名而来，来好好享用一翻久负盛名的“东乡”羊肉的。汤的滋味很是特别，每一口都润心入肺，一碗汤下去似乎就有了称兄道弟的感觉。案台上，一碗一碗的红烧羊肉，撒上葱花，色泽实在诱人。这里的羊肉，除了一个个美丽动人的传说以外，最重要的是选料十分讲究，羊肉一定得是当年的青年羊做原料，这种羊肉质嫩脂肪少，皮细多膏，配以黄酒、酱油、冰糖、老姜等，经大火、文火的烧煮，羊肉便上桌了。这样的一种传统菜肴不知流传多少代了，如果能在北风吹雪花飘的时候来到这里，三五好友围炉品尝，想来定是别有一翻风情的。

一路打着饱嗝，满满的羊肉香，不知不觉中走进了儒里老街。券门进去，便是朱氏祠堂，作为朱熹后裔在江苏的最大集散地，有个祠堂是理所当然，只是不巧没有开门，只能隔着门往里看了看，一斑可窥全豹，里面定是气派得很。听老人们说，这个村的人们大多姓朱，从明代开始就有人居住，都是从徽州迁徙过来的。村庄的房屋多是二层小楼，些许的青砖老屋座落其间，一些破旧不堪的早已不住人了。巷深人少，马蹄石圆润而又精致，似乎能听到哒哒马蹄声，更显空寂寥然。香烛堆陈，杂乱之中，民风俗事依稀可见。

随意走进几间民房，前厅后宅木天花的徽派风格清晰可见，一只大黄狗蜷卧在大门口，正独自享受着寂寞。一只白猫衔着只黑老鼠从巷口钻出来，一看到我显然是楞住了，停了几秒又迅捷地串到巷道里去了，它是怕我跟它抢老鼠吧！拐角处有一座院落，满地的碎石块，每一块都是历史，从墙内还斜伸出一棵树来，分明有了好些年代。邻居告诉我，这里早已不住人了，这棵树是黄杨，人家出10万主家都不卖，小偷想偷也偷不走，所以就一直长在这里，早成了村里的古物了。

村里的银杏很多，明朗润泽，婆娑得可爱，在风中曼舞着，河面满是落叶，正随波轻轻流淌，远看村庄像个童话般的世界。眼前，有几棵梧桐，树身高大，枝丫奔腾，朝向遥远的太空，泛着神秘的光。树叶上的叶脉清楚得像静脉，只是沾了些灰，有些沉，凝固了一般。树下，是一座贞节牌坊，是来表彰王氏的，这个女子在少女时代就嫁了过来，夫君死得早，她立志守节，同时尽心抚养前室之子，还安葬好祖宗遗骨，修好坟莹，并守寡终身。再看这座牌坊，精雕细刻的石柱上，满是岁月的痕迹，中间，有带铁环的木板门，推门进去后便是房屋，房和坊是连在一起的，这样的“文心匠意”，在这样的村落里，留下了太多历史记忆，让前来驻足的游客或是归乡的游子勾起旷思之想，我，便在这样的萧瑟之间，且自伫思，追思近易了。

在村中漫步，想像着这里一年四季的光景，慢慢看到了岁月中的自己，多幸福的事。欧阳文公说，“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路边，几只冬瓜，浑身“戒疤”似的，实在少见。旁边的河中，有成片水草，叶片肥厚，随着潜流飘摇着，不出水面，却清晰如握。小鱼成群簇拥，一见人影，“哗”一声散开，顿时不见踪影。水面张着不少的渔网，一眼望开去，颇为壮观，似与天相连。一大爷划船提鱼来了，平滑细腻的水面，用手中木桨随便一拨，便划破了树的倒影。和大爷攀谈攀谈，再看看他盆里的鱼，一只鳖正死死咬着黑鱼的尾巴打转转，不肯松口哩！大爷远去了，一对逐浪而去的野鸭也生动多情了许多，它们推着人字形的水线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日渐枯萎却依然不倒的芦荻里。小码头是落寞的，一汪碧水反衬出近处河水的潺潺声和最远处的飒飒风声。这是一种境，物境、情境、意境，是需要“张之于意、思之于心”的。天，阴了半日，此时却突然有了一丝阳光，和着建筑的阴影，泾渭分明，不久便又融为了一体。

村东头，隔了条路，便是张姓村庄了，沿河的一座气势恢宏的古建筑，便是张家祠堂，也是儒里地区最大的祠堂，张姓和朱姓是表亲关系，是一起迁徙过来的。一棵古银杏，郁闭萧森，已远远超出了院墙，门口的一对石狮，身体有些剥落与残缺，只用静默与人合影，或用静默与人道别，一只马蜂在明亮与黑暗之间来回穿梭。大门的匾额，高悬着“義”书的牌匾，张义书把“義”故意少写了一撇，以表示其对于祠堂的特殊关系。 堂名为“敦睦堂”，堂内不少的老物件，宗谱、容像、书箱、金丝楠木大梁、托柱、飞鸟麒麟石鼓、开纪示威用的“铳”，最让人震撼的是黄帝御赐的牌匾悬满了屋梁，犹显富丽堂皇，端庄而又霸气，气场强大得让人眩目。那历久弥新的未被文化大革命破坏的砖雕花墙，更彰显了堂主人不一般的身份。出得堂来，才注意到门口的两根木立柱，不显眼不起眼却大有深意，家族中有谁中了状元，便在祠堂门口立一根木柱，此为“状元柱”，是整个家族的荣耀。做到宰相的张玉书无疑是整个家族的骄傲，如今，立柱默默地立着，依然向世人诉说着家族曾经的辉煌。

在村子里就这样走着，觉着世界真实地缓慢了下来，以一种趋向古典的生活意趣对于现实生活的抵抗虽有时无效，却显然有意义。在鸟鸣交织的奏鸣曲中仰望，天空柔和得宛如灰色丝绒，一群鸟儿在旷野之上高高低低、来来回回着，送给我一大片“洗去铅华不惹愁”的心境。这里是悄无声息的，似乎还有点孤寂与冷落，却可以任心灵的目光观察浮现在眼前的任何光明景象，闻着一缕缕空气中羊肉的芳香，最理想的是，敞开心灵的耳朵，倾听一个光辉灿烂的、用历史编织成的永不会结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