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ed2308">根(杨瑞军)</font></b></h3> <h3><font color="#167efb"><b> 终于等到了腊月二十三,二踢脚的脆响顺着河沟跌跌荡荡地撞落在了远处的田埂上,这时候,家家户户的门上冒出一团团白气,白气里混着麻花的甜香,豆腐的清香,米醋的酸甜,整个枯老的山村沐浴在香气里,像一位安详的老人。村里的孩子们成群结伙的东家进西家出,等回家的时候已经嘴上油光光,肚子鼓囊囊,像一只只吃饱喝足的小老鼠!</b></font></h3> <h3><b><font color="#167efb"> 年,不紧不慢的在孩子的期盼里来了。大年初一清早起来,我连新衣服都来不及穿就跑到大门口,看看老榆树上有没有喜鹊,因为姥姥说喜鹊一叫她就叫四舅来接我们。可是等到两眼被北风吹得生泪盈盈,俩耳被冻得生疼,也没见到那黑羽白腹的可人的鸟儿。我只得怏怏地回家里边烤炉火边竖起耳朵听那“喳喳”的鸟叫。一连等了几日,却还是不见鸟影,不闻鸟声,当然四舅和他的毛驴车也未出现。熬到初三四的时候,有一日将近晌午,四舅和他的毛驴车终于终于出现了。啊!那一天,我高兴得吃不下睡不着,恨不得马上就出发,可是母亲说得留四舅住一晚才能走,无奈只得依从……</font></b></h3> <h3><b><font color="#167efb"> 姥姥所在的村子比较偏远,整个村子是东西走向,就像一个大羊槽。沟底有一眼终年冒水的泉儿,汩汩的泉水不停不歇,穿过垂柳和两边的人家一路向西。村里有三十多户人家,分赵姓、张姓和刘姓三大户,赵姓(姥姥家)户群最大,人丁也最兴旺,三姓人家分住在羊槽两侧的土坡上,他们鸡犬相闻,老少和睦,亲如一家!姥姥的家安在沟底,住在上院的人家路上路下总要进来串串门儿,话话闲儿,歇歇脚,抽抽烟,这才回家的回家,出门的出门。</font></b></h3><div><b><font color="#167efb"> 第二天,毛驴车吱吱呀呀行了许久,姥姥院子的轮廓才渐渐展开在眼前,这时候舅舅家的孩子们早已在半道上迎候,我也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混在他们中间,大家一拍屁股做奔马状,风似的灌进了姥姥家。家里早已菜香肆意,炕上和地下已经摆好了席,姥姥和舅妈们在地下操持着食肴,舅舅们围着炕桌闲话、抽烟、烫酒,等着我们地到来。</font></b></div> <h3><b><font color="#167efb"> 一家人问寒问暖过后就开席了。我们十几个孩子被安排到外屋的炕上,由年长的大表哥和大表姐负责管理,用大人的话说就是不要瞎害。可是我们哪里能够不闹呢?大表哥拿出了姥姥给准备的红酒,那酒呈深红色,气味很香,味道有点甜,甜味里还有酒精的辛辣!他给我们每人倒了一小盅,嘱咐我们慢慢喝,怕喝多了耍酒疯!刚开始我们对这红色液体充满了敬畏,只是用鼻子嗅一嗅,再伸长舌头用舌尖沾一点点尝尝,谁也不敢端起来一口喝下去。二表哥可能实在抵挡不住酒香的诱惑,率先喝了下去,咂咂嘴,又用舌头把残留在唇上的余液舔舐一遍,然后咧开大嘴笑了起来:“甚求事也没,喝哇,可甜了!”我们以目视意端起了酒盅,脖子一挺,一盅酒就倒进了肚子里,有的被辣出了眼泪,有的赶紧吐出舌头,口水滴溜溜地滚进自己的饭碗里,几个表弟连鼻涕都顾不得吸溜,光顾着喊辣!二表哥则乐的前仰后合催促大表哥赶紧倒酒。二盅,三盅……到第五盅的时候,酒涌上了头,大家脸红脖子粗地亢奋起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酒瓶儿已经到了二表哥手里,他像一个得胜的将军,一手叉腰一手拿酒瓶,红着脸监督我们喝酒。喝到后来二表姐罩上姥姥的头巾在炕上边扭边唱,我们也跟着唱起来起来,扭起来,随心所欲毫无章法,唱到最后什么“瓜子、大豆、晕车药”什么“收猪收鸡蛋”等词语也出来了,炕上一片混乱一片欢笑!</font></b></h3><div><b><font color="#167efb"> </font></b></div> <h3><b><font color="#167efb"> 里屋的舅舅们吞云吐雾,推杯换盏,猜拳行令,情绪高涨,场面激昂!这期间左邻右舍也加入酒席中,高潮一起再起,绵延不断!</font></b></h3> <h3><b><font color="#167efb"> 不知什么时候太阳沉沉地睡了去。酒席还未散去,院子里已经是锣鼓喧天,人影绰绰了,原来是戏班子来踩院子!他们大概有六七人吧,打头的男人年龄偏大背上背着一面大鼓,后面跟着一个捶鼓的汉子,鼓点也算疏密有致,只是那鼓声震天,不知背鼓的老人如何受得了?!后面还跟着三四个脸画得花里胡哨的人,他们踩着高跷在院子里扭来扭去的,还不停地撩拨着孩子们,我们仗着酒劲也没大没小地跟他们厮混起来。村里的男女老少跟着这几个人走三步退两步绕着院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屋里的人这才住了酒,披了棉衣,提了鞋跑出来,加入到队伍里。铿锵的鼓声经久不息,裹挟着村民的欢腾敲打着寂静的村落,激荡着人们平凡的日子,也丰腴着他们朴素的情感!</font></b></h3> <h3><b><font color="#167efb"> 小时候天天盼着过年也盼着去姥姥家,不仅因为这里有好吃好喝好招待,还因为这里有我美好的记忆,而这记忆里有一种叫根的东西!</font></b></h3> <h3><font> </font><font color="#167efb" style="font-weight: bold;">今年正月三舅辞世,我去参加了葬礼,原来的村落早已被废弃,村民散居在国道两旁。我试着寻找被叫做根的东西,可,不知是丧事搅扰还是寄存根的东西被淹没在大时代的洪流里,终究是没能找到。我不知道是那根扎得太浅还是时代走得太快把根丢了!</font></h3><div><b><font color="#167efb"> 那些年, 那些人,那些村落不复存在的时候,根就没有了吧?</font></b></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