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b> 距今廿几年前,金华开始了旧城改造,时至今日,不仅是旧城面貌焕然一新,而且城区规模比改造前已扩大了数倍之大。老城区的许多街道随着城市扩大得以延伸,有些巷子随着大厦的建造而消失。后生们除从父辈的口口相传略知一二外,要留住历史的街景真相还需要有兴趣者不惜抽时间敲打键盘予以文字记录,以供同辈闲暇时消遣、回忆和让后生了解。</b></h3><h3><b> 老城东的四牌楼(坊)与眼下江北的商业步行街——西市街和江南的商业中心——宾虹路虽不可同日而语,然而,时间倒回到上世纪六十年代之前,四牌楼那可是金华城里除西市街之外最繁华的街区了。</b></h3><h3><b> 现在人们所指的"四牌楼"是一个区域,是指解放东路579号前的红军巷(上世纪五十年代称为柏树巷和道前营房)以西,醋坊岭(现在的明月街)以东,北以将军路为界,南至飘萍路,皆是"四牌楼"之范围。其中包括了眼下的部分解放东路、部分胜利南街、桂林巷、同升巷、高园巷(已消失)、文明巷、小巷(已消失)以及芝麻山头的部分。其实,作为街名的四牌楼(坊)上世纪六十年代之前,仅仅东始于现在的解放东路与胜利南街相交的十字路口的东升南货店和马路对面的水果店,西止于雅堂街东口,醋坊岭以东,至多百来米长。该路的东边,也就是十字路口以东的街名称为"火神庙下"。上世纪六十年代才将"火神庙下"归入"四牌楼"(坊),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四牌楼的路面是由溪滩里所捡的河卵石铺就,如赤脚走在路面上能相当地起到"按摩"作用。直至大概一九五五年才改成沥青铺的路。那时铺沥青路可不象现在如此机械化,所用材料如此先进。那时修建马路用的是大鹅卵石打底、再铺上中粗的小鹅卵石,然后将路面夯实,再在夯实的路面铺上细沙,最后将熬成似水的沥青用勺子一勺一勺地象菜农浇水一样泼到路面上,以同沙子粘合固化成路面。每当夏天,烈日当空,路面的沥青经太阳暴晒会融化成胶质状,有小朋友把沥青挖来捏各式小玩意。最有意思的是,那年头有北方贫困地区的人牵着几只猴沿街乞讨,时而在马路宽阔处让训练有素的猴子表演,模仿人的一些简单动作,如拉车、爬竿、戴帽子等,引人驻足观看讨得些许钱财以养家糊口。如你不注意刚好站在沥青融化处,时间略久,当猴戏散场时,你欲抬脚离开,瞬间觉得所穿的布鞋被地"抓住"不放了,原来是被融化的沥青粘住了。那时没有压路机,压实路基全靠几十人拉动上千斤的圆柱形大石夯碾压。作业时有一人领大家齐声喊着号子,以便用力集中。号子声能响彻半个金华城,可见当年的城区有多大。这时往往有许多行人围观,附近没上学的孩童当然不会"缺席"。</b></h3><h3><b> 延长了的"四牌楼"街面,店铺、单位林立,似乎应有尽有。 从东至西有四牌楼小学、市京剧团(五十年代初是电报局,后市兵役局)、豆制品厂(店)、几家茶馆、荣茂饭店(之前是私人开的脚踏车修理店)、天福堂中药店、四牌楼和三牌坊(文革初期改名为"胜利街")转角的东升南货店、水果店、理发店、粮油店,百货店、邮政局、山货店、家具店、新华书店、文具店、布店、皮鞋(厂)店、储蓄所、广播器材修理店(兼卖电子元件)……从十字路口往西,四牌楼的北边有高园巷(其实该称弄,它仅一个口子),文明巷,它与将军路相通。南边有桂林巷,它不仅可以通同升巷,还可以通往芝麻山头(巷名)和小巷,出了南巷口就是飘萍路(之前是婺江路)。四牌楼与醋坊岭交接处是雅堂街东口,由此街口往南可通的巷子可多了,有芝麻山头,由东往西还可通天长巷、柴场巷、螺丝巷。当年的金华一初(后改金五中)、浙江婺剧团、金华地区公安处分别在这几条巷里。可谓是文化界的藏龙卧虎之地。</b></h3><h3><b> 老城区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三个菜市场(兰溪门、小码头)之一的四牌楼菜市场就在原火神庙下路段。该路段不足五十米,茶馆店却有五家。说书的、唱道情的不时现身于其间,向茶客要些小钱糊口。未有公家的蔬菜商店之前,常年天微亮,城郊菜农挑着各种时令新鲜蔬菜和菜贩子沿街设摊争相叫卖。卖猪肉和鸡鸭的摊主就住在菜市场两旁的排门屋里,肉摊、鸡、鸭摊设在家门口。几户卖鸡、鸭的摊贩都是绍兴籍人。他们是日寇将要过钱塘江之前从绍兴为避难逃来金华的(金华沦陷已是1942年)。我们居住的外公家当年的门牌号是火神庙下七号,是菜市场的东端。此处买菜非常方便,但早上的菜市噪杂声经常影响睡眠。尤其是六十年代初所有物资都匮乏,生活必需的物品都凭定额票证供应,豆制品也不例外。每户人家按人口限量发放豆制品票,凭票购买豆制品。有票并非随时可买,还得天未亮就去豆腐店门口排很长的队伍,等豆腐店开始营业了才按排队次序凭票购买五分钱一斤的豆腐。现在的人可能不知道,那时的豆腐可不是黄豆粒做成的,而是黄豆榨油后压出的“豆饼”为原料加工成豆腐的,口感很不好。香干、千张、臭豆腐干、油豆腐、素鸡因为买这类品种要的票多、价钱贵,当时一般人家少有购买,所以排队买的是豆腐。凌晨排队买豆腐的人因豆腐店未开始营业,无所事事,讲笑话的、发牢骚的、因乘黑插队而争吵不休的噪声也严重地影响着附近熟睡的人们。噪音还来自豆腐厂当年磨豆浆的机器都是皮带传动,半夜就响起"隆隆"的响声,连马路对面的我家都听得到,真不知那几户仅与豆腐厂一墙之隔的人家是如何度夜的,或许是听习惯了便反而"听而不闻"了。</b></h3><h3><b> 城郊菜农挑来卖的蔬菜新鲜又亮嫩,有的卖菜的干脆坐在摊后的茶店里,无人买菜时与单纯来喝早茶的茶客聊着天,或者也有人到附近烧饼店花六分钱买一块烧饼和一根油条就着茶水吃将起来。烧饼油条下肚后再花一、两分钱向摆在茶店门口的香烟摊买一支"老刀"或"美丽"也或是"红金"牌香烟抽着过过烟瘾。那时不论城里还是乡下会抽烟的一般用装有铜烟筒头的烟杆抽旱烟,买得起纸盒装的香烟的人不多。卖完菜后挑着空担子的菜农,口中哼着不着调的金华戏悠哉悠哉地"打道回府"。菜场的早市散尽,四牌楼与三牌坊交叉的十字路口沿街商铺和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初夏的桃子、杏子、枇杷,盛夏的西瓜、梨瓜和"阴凉棒冰"的叫卖声是一浪高过一浪。水果店不仅卖水果也卖糖和烟,夏天还卖用香料调制、冰镇后的冷水,叫"荷兰水",有红色、绿色、黄色,有一分一杯,也有两分一杯的,让人解渴。秋末初冬的栗子、甘蔗、糖梗(比甘蔗细而硬,主要用于榨糖)对于小孩来说真的是很诱人的零食。至于苹果、香蕉、荔枝之类属高档水果,一般人不敢问津。当夜幕降临,荣茂饭店或天福堂中药店墙边,一绰号叫"小铁铃"的卖梨膏糖的也是绍兴籍夫妇单肩背了一只不小的木箱、一手提一只煤气灯、一手拿着摆木箱的架子,其夫人一手各拿一条木凳子设摊叫卖梨膏糖,同时以说书招揽生意。当木箱放在架子上,打开箱盖、点亮煤气灯、夫妇俩一左一右站条凳上,"小铁铃"站在右边,手拿一面小铜锣有节奏地敲起来招客。记得说过"济公传"、"金台传"之类凡夫俗夫爱听的小说。当说到将听客胃口吊起之时,便停下卖梨膏糖,还调侃"我的梨膏糖勿吃勿咳,越吃越咳",常常引得听客哄街大笑。当夜深书讲至精彩之际,便戛然而止,说一声"今夜到此为止,下回且听明朝夜里再讲"。听客扫兴四散,小铁铃收摊回家困觉。别以为四牌楼东段是菜市场,汇聚些三教九流,凡夫俗夫。曾几何时,此处居住着两大姓氏人家,一是蒋氏,另一是郑氏。曾任浙江师范大学校长、儿童文学家蒋风便是蒋氏家族的后人之一,他家就在我家隔壁弄堂里。蒋风上辈的蒋莲僧是与黄宾虹一起学画的著名画家,清末宣统三年一度任金华府议会正议长(相当于如今的“人大”主任)。他开先河在兰溪门创办电力公司,自任经理,解决了金华全城照明和工农业用电,使婺州古城大放光明,并积极开发双龙景区,造福一方。我的外太公郑涛二十世纪一十年代是金一中前身金华中学的国文教员并任金华县督学。写得一手好字,求字者纷至沓来。我的小外公郑宏选毕业于金华中学师范部(现金华一中前身),他带领几位教书先生将四牌楼东头的火神庙拓建成小学。当年称“火神庙小学”,后叫“四牌楼小学”,我和我儿子均就读于此小学。现在该小学与将军路的建国小学合并称胜利小学。</b></h3><h3><b> 那时人们生活由于受条件所限,非常简单,几乎每户人家都在为填饱肚子而奔忙。四牌楼街面上的店铺所卖商品几乎就能够满足人们平常生活所需。与四牌楼垂直的三牌坊有诊所、酱油店、裁缝店、敲白铁的等铺子,一般情况下无特殊需求不用走出四牌楼就可过日子。五十年代尚无自来水,但居家附近都有水井,喝的、洗刷都用井水。五十年代末,金华在东市街的山头上建造起自来水厂,六十年代初在四牌楼十字路口附近的粮油店门口安装了公共自来水龙头,一分钱可买大的水桶两桶水。家里挑自来水的“艰巨”任务就责无旁贷地由长子的我先承担起来。</b></h3><h3><b> 居住在四牌楼同一条马路两旁的居民并非属于同一居委会,而是分属于两个居委会。以三牌坊为界,东边属解放门居委会,而西边则归四牌楼居委会管辖。那时的居委会可不象现在这样,基本不管居民。当年居民时常要到居委会开会,进行思想教育,传达上级布置的诸如灭四害、搞卫生、为农村积肥、送肥等活,而且常常是安排在夜间。大人开会时,几乎每家有小孩带去,小孩就在会场边玩耍,好不热闹。居民还要分成若干小组,也经常要开会讨论,以落实任务。1958年城市也象农村一样成立人民公社,当年我才10虚岁,成立人民公社对我影像最深的就是胸前挂条红布条,上面标着某某人民公社几营几连几排的字样,由于年少尤觉新奇。最热闹的事是按居委会办公共食堂,家庭一律不准开火做饭。解放门居委会公共食堂办在三牌坊北段,人武部对面。四牌楼居委会的公共食堂办在粮油店隔壁一大院内,也就是四牌楼居委会所在处。此处为一周姓家族住处,有祠堂。每当开饭时,整个居委会的每户人家起码有一人来拿饭菜,那个场面犹如农村演戏的台前相当拥挤,饭菜被挤翻后的吵架声时有出现。那种不顾现实状况,超越时代的“公社”化做法不久就在城里偃旗息鼓、销声匿迹了。</b></h3><h3><b> 离四牌楼居委会西边四个店面之处便是四牌楼街上最壮观的建筑——新华书店,它也有四个店面的宽度。那时的新华书店便是我进出次数最多的商店,其次是书店马路对面的文具店。书是买不起的,只能从书架或橱柜里取本书站在店里浏览。每逢过年买张新鲜的、中意的画钉墙上倒是有的。书店西边是高园巷,与三牌楼的人武部相通,"金华人民广播站"就设在巷内(该地址先前是一卫生院)。</b></h3><h3><b> 我家住四牌楼东头,距就读的小学仅几十步之遥。那时一般家庭经济条件普遍不好,下雨天学生能撑伞上学的很少,大都戴一顶用包粽子的叶子和竹丝编织的大笠帽挡雨。由于我家离学校近,从不用雨具,稍跑一会就到校了。四牌楼的西端是一上坡,坡上路名是醋坊岭。当年的金华地区专员公署就坐北朝南坐落在醋坊岭的北边,其马路对面是五味和糕饼店,门面挺大的。那时一般人家的孩子只有看的份,兜里很少有零花钱可花。</b></h3><h3><b> 我在四牌楼生活、居住了卅余年,虽后来住单位分的公房迁出,但是父母还是住在原处。我和夫人白天均要上班,因此孩子上学仍上的是四牌楼小学,寄住我父母家,所以晚上我几乎还是天天要去四牌楼看孩子和父母。直至一九九六年胜利街地块改造,父母迁出四牌楼另住他处,我才别离了“四牌楼”。生活于此、长于此的我对四牌楼的眷恋之情永生难忘。 时至今日,虽年近古稀,但是,脑海里还时常出现与街坊发小劈香烟壳做成的三角形、打玻璃弹子、赢子弹壳、跳房子、夜幕下玩“官兵抓强盗”之类的游戏的场景,但愿我当年在四牌楼的童心永驻。</b></h3><h3><b><br></b></h3><h3><b><br></b></h3><h3><b> 孺子牛 </b></h3><h3><b> 2017-11-17 凌晨</b></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