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双周年祭

光平子/湖上散客

父亲：

又到立冬节气。站在坟前，看青草萋萋，想生死茫茫，阴阳两隔，悲从中来，内心无边凄凉。

　　到了立冬，季节转换，气象骤变，是最难将息时候。老人血气衰弱、循环不畅，寒冷极易诱发心脑梗塞。很多老人就会突发状况。秋冬之交，成了老人难捱的坎。

两年前的立冬，突发脑梗昏迷，您再也没有醒来。您的突然离世，如晴天霹雳，悲痛彻底击垮了我。

一直以为您身体还算硬朗，除了腿脚不便、血压偏高，肠胃心肺都算不错。您也常以此自诩。回想起来，是有征兆的。您出事前一个月，就咳得厉害，是剧烈的干咳，一咳就气喘。我回家看你难受，劝您上医院。您说只是伤风感冒。我也就没有坚持，请一位中医开了止咳药方，请二哥抓药给您煎服。几天后您就出事了。父亲啊，是我的麻痹害了您。我真是不孝之子，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

　　两年前，寒冷的立冬夜晚，兄弟三人从金华医院护送您回家。您在医院抢救了十三个日夜，却无力回天。原本结实的肌肉，逐渐消耗殆尽。但您一直撑到回家后，才咽下最后一口气。我抱着您身体，在初冬寒夜里互相取暖。您温暖的身体，直到天亮才渐渐凉去。

您逝去刹那，豁然出现一只晶莹白蝶，绕着您飞了一圈，才飞出门外消失于夜空中。

悲伤的家人都很纳闷，已经是冬天了，哪来的蝶子呢？分明是您的灵魂，幻化成美丽的白蝶，带着对人世间的留恋，飞升到天堂啊！此时，您脚下长明灯，大放光明，开出祥云状硕大灯花。而插在炉子内的香束，香灰卷成美丽的祥云。父亲啊，这些神异现象，一定是告诉我们，您一生功德圆满，得到神灵庇佑，灵魂已列入仙班矣！

　　之后几天，亲友和村里人，又目睹了更多神异现象。坟地是坐落在金岩坑祖坟山上。这座坟山是我曾祖父、您祖父，耗费家财改道溪流、修筑池塘建成的，是村子里的风水宝地。您这穴坟，来龙腾跃，四砂饱满，山水瑰丽，视野开阔，迎瑞纳祥，形势绝佳。风水师定盘开土，只见泥土肥实，下掘三尺，乃见干爽洁净的黄金土。风水师感叹，勘察风水一辈子，未遇此等墓地。

出殡之日，再现异象。天初明，朝案之上，云霞橙黄明艳，若锦绣横寄南天。山川若虚，万籁俱寂。七时，仙雾弥漫于峡谷，霞云缭绕于山峦，万籁与百鸟和鸣。九时，子女扶灵环村，全村数百人为你祈祷，护送您乔迁新居。入殓刹那，白云飘行、仙雾散去，太阳大放光明，大地温暖如春。

种种异象，乃上苍眷念您仁厚善良，赐您福报也！

父亲，又到立冬时节。您已远行两周年了。700多个日夜，漫长又短暂，悲痛反复把心撕裂，思念深深刻骨铭心。生前点滴、音容笑貌，总于眼前挥之不去。

父亲，两年来思念太甚，连感大恙。又命犯小耗，诸事不顺，前所未有之坎坷。然，即便最艰难灰暗时候，丝毫不敢忘您言传身教，光明磊落，克己奉公，坚守人格底线，不屑狗苟蝇营。此全赖父母教养也。

您走之后，母亲日夜呼您的名字，盼您早归。见母亲孤苦无助，儿心似刀绞、热泪流淌。母身体日衰，耳朵日背，人愈发消瘦，儿忧心不已。

您说"祖宗虽远，祭祀不可不诚；子孙虽愚，经书不可不读。"告慰您的是，梅芬和美燕喜添一女一男，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矣，您门下更加兴旺。美玲女儿，活泼无赖。您宠爱的炼儿，懂事孝顺，品学兼优，格局高远，正冲刺国际一流大学。振华、振刚两个儿子，已上幼儿园，初露喜读端倪。儿孙们虽各有艰难，却耕读传家，本份向上，勤奋工作，操持家业，绝不辱没您百世英名。

　　又到立冬节气。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远去两年，恍如昨日。父亲，我身上流淌您的血液，也传承您精神基因。从记事起，您强壮的体魄，操劳的身影，洪亮的嗓音，爽朗的笑声，急公好义的形象，就深深铭刻在我心里。您对我自幼宠爱，家里困难，您坚持让我念书。每次人生紧要关头，都以您人生经验和价值判断，为我把舵领航。在我痛苦迷茫时候，您治疗我身体病患，更指点我人生迷津。

后来，我一直在外打拼。您也日渐衰老了，长年重活留下的沉疴，开始侵蚀您的健康，给您带来腰腿疼痛。即便这样，您还是雄心勃勃，计划种许多药材、养许多牛羊。直到您去世前两年，才停止养牛，您去世后，还留下头400多斤的肥猪。您一辈子照顾体弱的母亲，直到您昏迷不省人事。

父亲啊，操劳一辈子、辛苦一辈子、节俭一辈子，您没有一日清闲，没享一天福气。您再也支撑不住，睡过去就不再醒来。留给我无尽的悲痛、后悔和自责。

　　又逢一年立冬。冬天是这一年的终结，也是新一年的孕育。人老了，也就是进入生命的冬天。冬天虽然严酷，却是生命轮回的天梯。生命的伟大，就是敢于用幽暗续写辉煌，用死亡传递生生不息。

父亲啊，您耗尽一生精力，换来庞大家族的兴旺，用一辈子行善仗义，赢得身后传扬的美名。

虽是一介百姓，您却活出别样精彩。所有困苦，所有磨难，将您生命的容量无限放大。父亲，我是多么以生为您儿子为荣啊！

其实，您一直极喜欢立冬时节的。杂木林已经缤纷。落叶植被红紫橙黄，鲜艳夺目。常绿植物，内敛深沉，翠黛如墨。这个季节，您要收获山上的玉米、地上的大豆红薯、田里的稻谷。这个季节，猪牛六畜有了充足的草料，可以长得膘肥体壮。这个季节，您要播下青菜、萝卜、油菜和紫云英，种植贝母元胡，种下明年春天的希望。这个季节，您要砍伐一整个山坡柴火，晒干后挑回家，整齐地码满屋廊，满足整个冬天的烧饭取暖。

　　今又立冬。父亲，我坐在坟前，坐在您身边。像小时候，隔着门槛，您坐在屋内干活，我坐在屋外玩耍。天上有云朵流过，身边有时光静淌。大鸟飞过空谷，发出嘎嘎叫声。生与死，梦与醒，只隔了一层薄纸。我依旧触摸得到你火热的体温。冥冥之中，父亲，您又归来。

父亲，过了立冬，就是小雪。冬日渐深，气温会越来越冷。您要及时添加衣服，少在风地里走，以免患了风寒，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

父亲，您要生前一样，呵护母亲康健长寿。护佑您家族儿孙蒸蒸日上。

父亲，愿您夜夜潜入我梦中。咱爷俩梦里常相聚，把酒话团圆。

呜呼哀哉， 尚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