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州纪行/戴建华

灯下醉

（题记:作协同仁过君承祁兄有意殷请居京戴公建华师著文言文一篇刊布《新安江》。不日，戴公即呈美文。读之欣然几言，聊发心迹。

拜读戴公文，即为有缘人。与戴公遇，早闻名而知人迟。丁酉重阳后，邀师友戴公，铭兄、剑兄同游严陵故地，三江两岸。与公行，三生幸。山川湖泊间，旧道古村前，皆留音容笑貌于自然。尤钦戴公，学养，气度，风范，古风犹在。诗酒话意，快意人生；谈笑闲聊，如沐春风。今留其文于“美篇”，以图先睹为快并记永年。许新宇）

　　岁在丁酉，三秋渐残。余与民间读书年会于暨阳，许子新宇邀余游建德。陈公克希先生近尝一至，上官消波先生摄影称美，余因而欣然规往。

　　余知建德，乃以读唐人诗。崔颢诗曰“孤舟下建德，江水入新安”，刘长卿句云“浅深看水石，来往逐云山”。“建德津亭人别夜，新安江水月明时”（张祜），昔尝神往，今遂行焉。先入梅城，自三国吴黄武初年置建德县，此即为治所，今下而为镇，而规模尚存，古风犹在。此地有茂林修竹，而无梅，乃以临江筑城形似梅花而得名。农历九月十一日，夜登古城，此时凸月渐盈，虽无“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孟浩然《宿建德江》)之妙，而明暗之际听涛声不歇，亦自别有风致。

　　次晨将游山焉，许子驱车先入仄巷，避车为难，未知何故。旋至一学堂，旧屋森然。校名“严州中学”，夏承焘先生题写。许子知我乎？余于瞿髯素所钦仰，乃今来寻杖履。默念大唐武德初年置严州，以地有严子陵钓台而名焉，辖桐庐、建德、分水三县，自是废置并析常有，赵宋升严州为建德府，增辖寿昌、淳安、遂安三县，有明洪武年间又改建德府为严州府，仍辖六县，府治均在建德，此中学所以命名也。瞿髯于此设帐三载，据《天风阁学词日记》，髯于此作育之暇，辄以校词撰词人年谱为业。此地并非通都大邑，而一中学图书馆藏书可赖以学问，殊可叹也。髯于此钞《建德县志》中名人诗词，亦自作。《严州杂诗》其一云：“招手青山过野桥，酒楼人散雨潇潇。晚凉如接清谈客，任昉祠前话六朝。”因问任昉祠所在，未得。髯又记《十八年六月二十日建德大水》云：“严州楼上水连天，灯火平时闹管弦。俄见哀鸿来泽国，谁从沧海问桑田。（自注：当局无救灾策）江流不复成丁字，城堞争看泊钓船。只惜诗情无著处，东西失却两湖圆。”梅城内有东湖、西湖，余等昨夜过之矣。髯在严州三年，城中两湖之外，无多游历，常“终日不出”。尝“早出东关，沿江行，听滩声欲忘人事。朝气正清，山青江绿，如行画中”。髯于此数与朱彊村、胡适之、龙榆生诸先生鱼来雁往，商榷学术，其人可佩，其地又谁云偏陋哉！

　　瞿髯尝一至乌龙山，今吾等来游。初沿江而行，新安江与富春江相接，兰江汇焉。山青似黛，江清如碧。依山而建有一唐代古刹，观名大惊，曰“玉泉寺”。吾乡当阳有覆船山，号曰"三楚名山",南朝梁宣帝敕建“覆船山寺”，以山麓有溪，泉如珍珠，粒粒而出。隋代易名“玉泉寺”，为西楚丛林之冠。神州寺名“玉泉”者凡九，吾乡与建德之“玉泉寺”分属天台、净土两宗。一在山麓，法相稳重；一在山腰，遥接旷远，而俱得庄严。拾级而上，至于宝殿，回望自来，指看城邑，俯拍云烟，江山如画，在飘渺之间矣。殿前植两盆树，同株异种，有橘与佛手数枚，黄绿参差，此嫁接之妙，可夺天工也。因思当阳玉泉寺有千瓣莲，月月桂，何神异多生于祥和之所，可不深思！寺有一壁，为溥心畬先生所书心经，余驻足，笔笔观之，感慨兀立良久。

　　又游千岛湖。一湖澄澈，千岛耸峙，湖山信美，而余来此，意初不在湖山之间。循小道，越丛莽，拜谒瞿髯夏承焘先生之墓。枕山面湖，松涛鸟鸣相和，知是福地。余致礼焉而去，再来不知何时，归而读先生之书可释然也。

　　又次日往龙游，途经兰溪八卦村，殊可观，且邂逅异人，当别有记焉。参观章玲女史书房，庋榢琳琅；今晨离建德亦往许子书斋一观，亦插架累累。江浙古多藏书之家，流风馀韵，至今不绝，读书之在民间，信有是夫。

　　许子又集老油灯数百盏，无雷同。夫人无癖不可与交，以无深情。而今而后，余必引许子等为余友也。

　　同游者，成都朱子晓剑，兴化姜子晓铭，衢州李子剑明亦欣然驱车而来，饮酒谈书，浮生连得三日之乐，真难能也。

（衢州李君剑明兄、龙游章玲女史、兴化姜君晓铭兄、北京戴公建华师、严陵布衣许新宇、成都朱君晓剑兄）

（龙游章玲女史书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