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画板的最深刻痕,陷入哈拉湖无人区的五天四夜(完结)

荷包蛋蛋

<h3>连续的夜晚寒冷,让我们夫妻感受到了痛苦,所谓的风后暖雪后寒,真的让人无法忍受。夜里车外面刮着寒风,风偶尔会停,可高原的缺氧却绝对不会停止。虽然我们到现在还是没有出现高原反应,但谁会知道如果出现怎么办呢,会死人吗,那要难受到什么样呢。我们可没有能力从海拔四千多米下降了。除了等死,还有办法吗。</h3><h3>零下二十度的低温,让再次结冰的冰层跟车底盘随时在打架,每隔几分钟十几分钟就听见咯嘣咯嘣的涨裂声,通过车体传进来,往往让我们夫妻心惊肉跳。因为我们都在担心车身在下陷,又或者冰层在上涨,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是我们根本无法能承受的了,这种煎熬的感觉,我们真的绝对不想再经历。</h3><h3>伴随着太阳的升起,我又舒了口气,不要再下大雪了,那样我们除了死,没有别的期待了。</h3><h3>我走下车,观察车的四周成了我这几天每天早晨必做的功课,下陷了,倾斜了,冰面如何。然后就是看哈拉湖团结峰方向和观察天空,俨然成了研究高原气象的砖家叫兽。</h3><h3>拿起工具,我心里完全在想着怎么再次自救,总要先把挡住车门的大冰块去除,最起码也让我们俩,不要只能走驾驶位,因为从后面睡觉的地方翻到驾驶位出来,简直就是一个艰难的穿越,高海拔缺氧的威力真不是大风吹的。</h3><h3>当我气喘吁吁的弄掉第一块挡住左后门的冰块,我觉得我的呼吸都已经嘶哑了,扶着门,喘息着,告诉老婆,后面,明天再冻上,就基本能走了。我觉得第一次跟冰块能战斗胜利,都能喝杯酒了,可我真的不敢。</h3><h3>回到车里,打开车台,这是我这两天都形成一个习惯了,上午十一点左右,下午两点左右,每天两次,搜索所有频道,找寻任何可能有通讯的频率,因为天气好了,万一有进来的越野人或者又搜救队伍呢。于是每天就是,求救求救,哈拉湖边陷车遇险,东京xxx北纬xxx。我期待电波能给我带来电影中那般神奇 ,可最终都是失望的关掉车台,原来电影永远是电影,当电影照进现实,就是漫长的无奈。</h3><h3>我们夫妻俩在车上听着无线电的干扰,一边商量,媛媛(进入时告诉报警的朋友)应该报警了吧,她不会忘记了吧,她不会完全按照24小时算吧。你说她报警了吗,你说她报警人家会信吗,怎么受理,怎么寻找。。。。。我的问题铺天盖地,老婆的应对万变不离其宗,肯定会来的,肯定会,你别着急。</h3><h3>我拿出平板,再次开始看可能的徒步求救路线,我觉得我一天都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待下去,我怕死,但我宁愿死的痛快一点,也不想受这种煎熬。我在平板上不停再一次测量每一个徒步的路线距离,可结果不会因为我的绝望和愤怒有任何改变,最近处依然二十公里,你绝对不能绕路,才能精确的二十公里,你还要保证那里有人。此时我都没想到这路,有多难,真的好难,真的是走向死亡的难。</h3><h3>老婆坐在驾驶位上晒太阳,我在后面躺着,温暖的阳光晒的我们俩昏昏欲睡。我跟老婆说,如果我走出去,也许我们都会得救,也许我会死在外面,你可能最终得救,你觉得呢。说完等待老婆回话,可是我等待了许久,只是等到了老婆的哭泣声。我也想哭,泪水已经模糊了眼眶,可是我觉得我应该坚强,只好对老婆说,别哭,没事,真的,我们会没事的。</h3><h3>四天了,我们俩几乎没吃任何东西,水也已经开始去边上的河流中汲取了。下午阳光温暖的照在车内,老婆拿出来自加热米饭,放在前挡风上晒,说让我们好歹吃一次热的饭。好吧,想明天走,也要先吃饱,感觉老婆好像让我当饱死鬼,也别饿死外面。哈哈,玩笑一下吧,其实她担心我们没吃饭,真的一点热量都没有了。</h3><h3>夜晚带着魔鬼又一次光临,晒了一天的自加热米饭,让我们当宝一样,变成暖手的工具,你抱一会给我,我暖了再给你,看着根本看不到外面的世界,车里的温暖暂时让我忘记了一切。</h3><h3><br></h3> <h3>零下二十度的低温如约而至,我们俩又开始套睡袋,盖衣服,这一组动作的完成让我们又是不停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冒金星。直到平静下来,几乎刚刚积攒的热气,又消失了。</h3><h3>眼前被衣服和睡袋盖的只有一条缝隙,但还是要露出嘴,否则你肯定会几分钟之内憋的想把所有束缚你的东西扯掉。我知道我睡不着,虽然连续几夜都无眠,虽然我想回复体力。</h3><h3>一边等待睡眠,一边又跟老婆开始说起被救援的情况,老婆一直在安慰我,就是报警真的有用了,这种地方还是要等待的,不可能像你想象的,报了警马上有人来。更何况下了大雪,救援没那么快,我们需要等待。你别傻了,一个人,你真的走不出去怎么办呢。白天我偷偷抹掉的眼泪,又再一次流了下来。在黑夜和绝望中,老婆真的比我坚强了好多,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h3><h3>我开始思考我们这样闯荡世界的意义。我始终觉得我们的人生不应该是没有激情的,我无法安逸的待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仰望天空,人生总要为自己做些什么,哪怕这件事情让你付出代价,我却对此毫无怨言。哪怕陷到无人区,我也只是有些后悔因为经验少冒进准备不足,却没有后悔进入这个美丽的地方。那种一成不变的生活会让人充满了负面的情绪,埋怨这个世界痛骂人生的不公。我从开始接触越野四处闯荡,内心的思考到人生观,都在慢慢发生变化,失去了一些曾经安逸的好友,却得到了另一个五彩的世界。人类一思考,上帝笑没笑我不知道,我奇迹般的睡着了。</h3> <h3>一样的日出,一样的清晨,夜里虽然憋醒了好几次,但还是以思考的名义睡了过去。睁开眼睛,习惯的观察四周,虽然太阳升起了,但惊恐已经成为无人区的代名词。哈拉湖团结峰方向,出现了一大片让人恐怖的黑云,黑青色中带着毫不夸张的压力,横跨了整个哈拉湖的表面,而我这个方向,雪山上空也是一片白雾,太阳的周围明显就有两条隐约可见的彩虹圈。天啊,你们真的让我们死在这里吗。</h3><h3>没有这种高海拔湖边的天气经验,但在平地,这种气象肯定意味着一场暴风雪。人的绝望可以一次次被积累被加深吗。一旦这种乌云真的形成暴风雪,我们真的就要死在这里了。我坐在车里都感觉到那黑云带来的危险,让我不寒而栗。我跟老婆说,我们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好像死亡,总是围绕着我们。老婆这次也没说什么了。哈拉湖的气候太多变了,她也无法安慰我什么了。</h3><div>风已经开始刮起来了,我把外面的那些所谓醒目标志加固了一遍,然后趁着温暖,取了更多的水。我笑着跟老婆说,赶紧趁温暖,把该去方便的都去了吧,好歹给人家多贡献点肥料。</div><div>回到车里,外面刮起了白毛风,我跟老婆说,这种雪地里的白毛风很可怕,会冻死人。但是我决定了,如果再没有救援,如果不下雪,我真的无法等待救援了,这种没事就给我点绝望的等待给我的内心带来承受不了的压力,我真的打算明天自己独自走出去求救。</div><div>我们开始气喘吁吁的打包我所有路上的饮水和食物。这几天我们几乎没吃东西,高热量食品本也是最后的需要,全装上,汽炉,锅,手电,大容量电池。我计划一旦二十公里那边依然没人,我最少要走五天才有地方求救。我们规划的所有路线,依然是哈拉湖方向。天峻那边路根本不熟悉,虽然海拔最低,但依然顺河走,一旦断路过不去,还要翻山,死。走回头路要翻越团结峰附近的达坂,那里有狼群,而且没有硬化路,并且走过来明显可知最少六十公里左右无人,还是死。唯一最近的就是德令哈方向入口,万一有人,万一有游客进来,九死一生。即便没有,那边有硬化路进入德令哈,也是最安全的道路了。</div><div>好吧,我确定走那条路了。虽然我也曾经是个徒步爱好者,不算资深,也是能中装一天二三十公里的。</div><div>看着外面的天气,感觉着自己能徒步的里程,心里还是很忐忑。我胆子不大,黑夜是我最大的恐惧,寒冷是我最大的敌人,我不知道即便把所有衣服都穿上,能否顺利扛过夜晚刺骨的寒风和零下二十度的低温。我们根本没带抗寒的衣服,只是靠多穿来保暖,我绝对怀疑这是否能抵御无人区的低温。我已经感觉到黑夜和寒冷带给我的无助。老婆也知道这点,我们相互鼓励着。看着老婆终于也无助的笑脸和同样黑青的嘴唇(高度缺氧造成的),我知道该说些什么。老婆,我们把遗书写了吧,老婆背对着我说,好吧,你写。我拿出平板电脑,开始酝酿我人生还活着的第一份遗书。</div><div>基于隐私,内容我是不能说的,只是大概。我们从遇难的原因,和发现遗体开始处理,写到遗产的分配,然后是给父母和最后给儿子的信息。我发现一个道理,当人感觉要死,写出来的东西,先后次序是你真正看重的所有关键。我们把儿子放在最后,父母放在其次财产然后自己遗体处理。这个好像跟我看的很多写遗言的电影电视剧不一样,难道我们俩只是在乎个人和金钱吗。</div><div>开始都写的很好,直到写到父母写到儿子,我们俩人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明天,我要独自踏上一条很有可能的不归路,爱人也可能魂归故里,我们死都无法死在一起,悲伤蔓延在整个哈拉湖。</div> 又是寒冷的夜晚,入夜以后我们从来没有下过车走出去外面,那里除了风和无助,就是漆黑与绝望,更是我们所穿衣物的禁区。单车失陷高寒的无人区带给你的感觉,你绝对不想有第二次,虽然这种人生经历你值得拥有。我们再次吃了自加热食品,暂时温暖了双手,钻进睡袋,我的心里就是如何去度过独自的求助道路,明天会有救援吗。你们赶紧来吧。求求你们了。每多一分钟,对我们都是无比的煎熬。<div>太阳照样升起了,我担心的大雪还好,没有出现。拿着轮胎扳手,开始出来探路。边走边用扳手敲冰,我不能再陷水里去了,没衣服了,一旦再陷下去,就只能留车上了。</div><div>我打算先看看下游有没有能过河的地方,深一脚浅一脚,探路一百多米,还好不是河道,都是沼泽地带,依然让我吃尽苦头,结果就是发现,我能取水这边,基本是过不去了,夏天可以,甚至秋天都行,我可以淌水过去,但现在的河水就是要人命的地狱,敢淌水过去,上岸没有保暖措施,必死了。喘息着回来,看着周遭洁白的雪山和下面仿佛在嘲笑我的哈拉湖,除了风静悄悄的在耳边吹过,无奈,还是无奈。此时发现原来这种静谧和风的吹吁,是要你心灵之命的魔鬼剃刀,安静柔和而缓慢的割掉你的耐心和韧性。</div><div>老婆在边上整理东西,我正喘着,突然感觉耳边有特殊的声音,那是根本区别于风和数天来哈拉湖安静的气氛,我直觉就是大功率的马达声音,我马上跟老婆说,别动,听,快听,这是什么声音。老婆一听就说,这是发动机的声音,我兴奋的说,这是,确定是,从声音感觉,这是直升机,肯定是直升机。拖拉机特么是下面,这是上面,这是直升机。</div><div>我们往源头去看,操,那里云山雾罩什么都看不到,但基于求生的本能,我们依然努力的挥舞所有能挥舞的东西,然后按喇叭,然后等待着声音渐渐远去。我们期待的等待了好久直到声音完全消失。(后来此处的骂与我跟老婆说的很多不能再写,哈拉湖是敏感地区)</div><div>没办法,我们等待的声音再也没来,算了,正好上午,我再探探路吧。总好过这里傻傻的等待。拿着轮胎扳手,开始探我车前的路,敲冰,试探过河,然后呢,好不容易上了岸,一脚就踏进雪里,直接没过了我膝盖。</div> <h3>所有的路,都是无效的,我一双NB的慢跑鞋,牛仔裤,穿两条秋裤又如何,雪进到鞋里,狗屁都不要说,我试探着又横向走了十几米,再次前行,结果随便一个地区,都是没过我膝盖的雪,直到冻的我脚几乎失去感觉。这些坑洼我却过都过不去。我想探的更远,可是脚却告诉你,再走我就冻掉了。回头,只能回头。此时为了越过积雪,我几乎用尽了所有的体力,喘气是我唯一能觉得自己还活着的标志。我看着离的不远的车,想大声的喊,老婆,我不行了,想躺雪地里,我真的不想动了,我快累死了。可是声音发出来,连自己都感觉渺小。</h3><h3>踉踉跄跄回到车里,我喘的像刚跑完万米马拉松。目测我刚探路的最远地方,不超过八十米,这短短八十米我来回走了半个多小时。此时知道,我想独自带那一点点装备,走直线二十公里的想法,绝对跟傻逼一样。</h3><h3>那直升机还会回来吗,我们怎么办,一起死吗,路太难走了,我感觉走不了,真的不行,没有装备,什么都没有,我这样走出去,估计除了死,是不会任何结果的。老婆我们怎么。。卧槽,老婆看,那是不是狼。真的是狼,一只独狼行走在我们面前,还不时停下来看看我们。有独狼肯定就有狼群,天啊,我怕黑,还有那夜里零下二十度的低温,高原,缺氧,狼群。我过不了河,没冻上,万一掉下去,上来回不到车里,还是死,被冻死。这个季节的哈拉湖陷人跟陷车一样容易。</h3><h3>我们无言坐在车里,除了等待救援,就是等待死亡。我们心酸的开着玩笑,我还得到老婆的鼓励,就是想一旦救援今天还不来,哈拉湖万一下大雪,我们如何度过此时的求生的欲望和如何等待死亡。没有什么可以想的。遗言写了,该想的想了,该说的说了。那些任何英雄形象什么狗屁东西,除了电影编出来,基本上,真正面对死亡时,那些慷慨激昂是只有傻逼一样的导演才能编出来骗三岁小孩子的。</h3><h3>下午三点,当我胡思乱想的坐在车里,再次听见了某种我期待的声音,我兴奋的对老婆说,你听,你听,是不是直升机,是不是直升机。我打开车门,马上就听到了清晰的马达轰鸣,这个地方,除了直升机,根本不会有其他声音会如此震动,因为我对地面的震动太熟悉了。真的是直升机,我顾不得外面的寒冷,爬上车顶,望着不远处低空的直升机,摇动我能摇动的让老婆给我的一切醒目的东西。包括一块遮阳板,反复向着阳光晃动,然后,直升机在希望中绝尘而去,直接飞往了团结峰方向。</h3><h3>不想叙述什么了,因为希望和绝望一直在交叉着搅动我的神经。我把这唯一大块的反光遮阳板放到车顶,坐回车里继续等待。直升机离我们那么近,都看不到我们吗,难道真的不是找我们的而是一些军事行为吗。打开车台,再次搜索一切频率,可惜还是没有任何声音。</h3><h3>我们继续车里闲谈,两次直升机的到来真的给了我们很大希望,我在想今天还会再来吗,今天能等到救援吗,真的会动用直升机来搜救我们吗。一切的胡思乱想被突然的轰鸣打破,这一次出现的太快了,我高喊了一声直升机,就猛的打开车门,期盼已久的身影再次直接出现在我们车顶上空,强烈的风直击面颊,我出去呼喊的声音淹没在强大的马达快乐的轰鸣里,想出去拥抱直升机的身体被螺旋桨带起的狂风吹回到车边。看到他们盘旋降落的身影,我的一切话语都无法描述,一切的感情都无法诉说,我告诉老婆,拿上必须的物品,然后转向飞机,艰难的一步步走去,我们抱头痛哭。</h3><h3><br></h3> <h3>写到最终的陷车完结篇,没什么图可以用了,哈拉湖这几天基本也没拍什么照片,第一次无人区遇险,说真的没什么心情去拍,而且每天景色类似,让我拍什么好。人在无助与绝望中还有心情去搞这些东西,那只能说不是遇险是娱乐来了。几张图就是整体的轨迹详情,第一次休整的标记,两次寻找路线最终走错的地点,完整的轨迹图和最后难走并陷车的区域。</h3><h3>说实在的,到最后非常难走的部分,卫星图上根本看不出什么来,每年哈拉湖冲积平原上的地貌都在小小的改变,需要丰富的越野经验,我恰恰没有,所以造成陷车,那些说我车不好,技术也不灵,自己如何如何牛逼的,我不怪你们,我确实因为技术不好经验不足才陷车的,既然发表了文章,就平静看待这些评论。只是希望你们以后再次进入哈拉湖,还是要小心一些,安全的穿越出来。</h3><h3>我文章终结的也比较突兀,其实人生的遇险也是突兀的是期待的,否则就不是遇险了。我觉得越野人的精髓,就在于思想,地有多大,就是我们想去的地方,谁也阻挡不了。我相信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最艰难的地方才是我们要去的梦乡。</h3><h3>其实我想写的长一点,因为要感谢的人太多太多,但在这篇文章里写的是属于我和爱人自己的经历,而救援的道路还很漫长,还有车辆没有出来。同时还有进入哈拉湖搜救我的队伍也遇到险情。这里终结的只是我们夫妻的遇险道路。我还会再继续写下去。</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