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老 街</h1><h1> </h1><h1> 文 · 图 陈晓玲 </h1><h1> </h1><h1> 窗户是城市的眼睛,家的眼睛。凭窗远眺,是我所爱。</h1><h1> 越过对面有些杂乱的楼顶,有一片老街把人的目光和思绪牵到遥远。街的屋顶勾画的一页页田垄,田垄间生长着的梧桐树茂密的绿荫,绿荫里腾飞的一阵阵鸟的身影,弥漫着扑朔迷离的韵味。这份景致,就像一本线装古书,深藏着多少美妙故事呢。</h1><h1> 每日上下班,我会绕道经过老街,我喜欢老街扑面而来的种种感觉。</h1><h1> 街面不宽,用青石条或鹅卵石铺着,踩上去有踢嗒踢嗒的声音,那是城市人用双足与土地进行的别样交流。吊脚楼、木格窗、双扇木板门、飞檐走廊、翘首瓦屋脊,构成老街朴素的面容,虽烙印着斑斑驳驳时光的痕迹,但仍飞扬着往日的神采。在飞速流动、奔腾起伏的城市,老街是一樽没有被席卷的历史的雕塑。</h1><p class="ql-block"><br></p> <h1> 街道很干净,既有民居也有商铺。没有招牌的缝纫店也能吸引追逐时尚的年轻人,那半开半掩的门面,传出哒哒的缝纫机脚踏声,不知缝补和点缀了多少人的岁月和梦。</h1><h1> 我和同事闲暇时喜欢逛裁缝店。店主是位娟秀的女子,身材窈窕,说话做事像一阵清风 。她在一袭绸缎上用划粉认真的描画服装样式,洁白细长的手描画出天地间美好的事物,描画出一个时代的符号。</h1><h1></h1><h1> 几家热干面店铺和牛羊肉汤馆,给这个古老的街道增添许多温度和人气。每逢早上,有家热干面的小摊前会排起长龙,让人找到了人作为一种动物的群居意识。已经捧上一碗热干面的人很细心的在小木桌旁找一处位置坐下,开始用筷子轻轻搅拌碗里热腾腾的蒸面条和小葱、香菜、芝麻酱、花生仁、小咸菜、红辣椒油等调料,嘴巴还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像是给热干面做广告。仍在排队的人就咽着口水伸头朝这边看。</h1><h1> 热干面闻着香,吃着更香,这可是信阳城香喷喷的头号名片啊。来过老街来过信阳的客人,谈笑里总带着对信阳好山好水的赞誉,也带着对信阳热干面回味无穷的记忆。一微友在我的美篇上留言,我是信阳人,离开信阳多年,非常想念家乡的热干面,一想起热干面,嘴里就流哈啦子。又发来一张流着长长口水</h1><h1>的动画图片。</h1><h1> 还有罗山大肠汤小店、固始咸水鹅小推车、光山炖菜小馆、商城桶鲜鱼店等,荟萃着信阳的饮食文化,在老街氤氲的气氛里,烹饪着信阳人惬意的生活,滋养了信阳人专注而多彩的性格。</h1><h1> 在老街的蓝花瓷碗里,我们品尝出南北兼顾的味道,豫风楚韵的味道,千百年来先人们传递下来的味道。透过热干面的碗底,我们看见了豫南山城----信阳的前世今生,也看到了咀嚼人生的我们,在老街柔和的光线里折射出的影子。</h1><h1> 老街紧挨师河及郊区,一头连接城市井然有序的集市,一头连接郊区热火朝天的农贸市场。农贸市场一角是关于马牛羊的交易场所。那些马牛羊多么天真无邪啊,在主人的吆喝声中欢快的走进城市,为城里人提供了新鲜的母乳和肉食。它们进城的脚步大义凛然,走走停停,还回头召唤同伴,对着天空鸣叫几声,没有一点怨恨的神情。</h1><h1> 我多次看见那些牛羊刚刚还在街这头活蹦乱跳,半天功夫就成了街那头的锅中美味。我一直在懊恼自己像其他人一样,一边怜悯牛羊的命运,一边还在品味它们用生命供给的美食。</h1><h1> 街道人来人往。牵着孩子看热闹的家长、怀着乡愁的文人骚客、背着画夹的写生、品尝老街美味的闲散的游人,三三两两,从街北逛到街南,一个上午就足足体验了信阳城的人情世故。</h1><h1> 逛着逛着,在各种小商小贩的吆喝声里,碰见了老街坊邻居,邻居拍你一巴掌,说,姊妹伙儿的,嘎啥子呢?吃饭了呗?咱们一路儿吃个火锅好呗?喊得人心里热乎乎的。</h1><h1> 师河水在街头静静的流淌,大团大团的水雾飘进街道,你的心情甜蜜而湿润。你仰脸就想对着老街对着行人微笑。</h1><h1> 顺着街道,溜达溜达就到了师河,在这里能找到年轻时的感觉。挑水、浣衣、遛鸟休闲的市民,欢声笑语,布满河岸,洁白的细沙印满深深浅浅的脚印。那些成双成对的恋人,搂搂抱抱,耳鬓厮磨,旁若无人,让人害羞的眼睛没地方搁。还有那么多在河边柳树下走来走去的姑娘,微风吹起她们好看的衣裙,露出葱白一样光滑的小腿,你的目光和柳丝一起缭乱。此情此景,如一枚米酒酵母,发酵出你青春期般的冲动。你随手拾起一块石头,仍向河的中心,一阵细细的漩涡涌进你的心头,你发现自己浑身都是力量。面向清澈的河水,欣赏自己的倒影,自我陶醉着,熏熏然感觉自己虽人到中年,仍风华正茂啊。</h1><h1> 老街,师河,集市,满面春风的街坊近邻和那柳树下的姑娘,总给人以温情和抚慰。老街其实就是停泊在水边的家一样的港湾呢。</h1><h1> 家一样的街市宽容而厚道,也容纳一些身体残缺的人,尤其是盲人。在某个角落常常围坐三五位算命的盲人,冷不防敲打出几声尖细的小锣声,会让路边的行人一阵心惊。“当----“。像一声尖锐的警告。</h1><h1> 满怀心事的人们寻声而去,把心里的话和遇见的难题向盲人诉说。有时说着说着,还鼻涕一把泪一把,把盲人当成救命的恩人,自觉的从身上掏出省吃俭用的积蓄,拿一些送给盲人。算命的先生微笑着眨着盲眼,清点刚拿到手的温热的现金,一五一十,什么时侯都不会数错。他们不负重托,掰着手指细细掐算,个个都是优秀的心理医生和预言家,在看不见的盲人世界里,为看得见的明眼人指点迷津。</h1><h1> 有一家残疾人摊位最惹人注意。在一棵粗壮的梧桐树下,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端坐在放有双拐的手推车上,精细地做着修锁配钥匙这样的手工活。初春,茶盅大的紫色梧桐花朵不停地飘落在他的头上、身上,飘落在他忙碌的微笑里。傍晚,他的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妻子或生得高挑细白的儿子会来接他。</h1><h1> 恰在这时,筑在树上的鸟巢也热闹起来。百鸟归林,黄昏的幕刚刚拉开,鸟儿就兴奋无比,载歌载舞。鸟儿们叽叽喳喳,催促着:“快回家呀,快回家呀。”就连这里的鸟儿们也知道,无论日子怎样艰难,只要有个爱的窝,活着总是幸福的。</h1> <h1> 老街也是幸福的。幸福的老街用博大而宽厚的心胸怀抱着信阳人的日子。可以说,这片几千平方米的十字小街,是正在蓬勃生长的信阳城的老根。从千家万户生长出的密匝匝的根须,血管一样连接着我们城市的筋骨。</h1><h1> 老街的西侧,住着我的一户老乡。遇见了,我会驻足聊会儿天。女人和我的老家是邻村,前些年进城在老街租了个小杂货店。男人边帮忙料理小店边在建筑工地打工,最初遇见我时,他们还躲躲闪闪,时间长了,就主动和我打招呼。坐在小店前的长条凳上,晒着温暖的太阳,我们谈得很投机。大都是聊些老人、孩子、老家的变化等家长里短的话题,完全没有一位公务员和农民之间的隔阂。只感到一种默契:我们是山里的同乡人,是这里的新型城市人。.</h1> <h1> 一次,女人诡秘地告诉我,这条街快要拆迁了,问我有没有闲钱购买几套旧阁楼,等到开发商购买时赚些差价。我当然不会随声附和,所有的汉字中,“商”字最阴险,我怕掉进这个瞪着双眼、挖空心思的陷阱里。<br> 女人又煽情地说:我打算去试一试,你若不干就凑我些钱,两三年后我会加倍偿还。<br>女人的头发刚刚染过,是黄铜的颜色。在城市熏陶过几年,浑身散发出纸币的味道。<br> 我不置可否。<br> 女人悻悻然。<br> 蓦然回首,发现走了十几年的街道何时已改变了往日模样。街道两旁渐渐充塞着发廊,洗头城及五颜六色的酒店,各种广告标牌如撕碎的旧年画到处乱飞。人们开始用不断膨胀的物欲折磨着老街,将老街抹上胭脂,涂上口红,用一顶新盖头罩住灰白的头发,催促她去迎接那难以预测的明日。<br> 我不再路过老街。我听到老街低低的抽泣声。</h1> <h1> 凭窗远望,我的目光迷茫地掠过那片我还不曾读懂的老街。某日,老街真的就如一片秋天的树叶,悄无声息地落进湍急的楼群的河流,瞬间就被淹没被吞噬,不留一点踪影。一株蘑菇般快速生长的高楼,正在取代她的位置。<br> 也许,没有了老街,我们的日子会更亮堂更宽敝甚至更优雅,但是失去了老街我们的内心像掏走了一些珍贵的东西,空落落的。我们的城市,也犹同失去一只智慧的眼睛。</h1><h1> 一些年长的信阳人聚集一起会怀念老街,像怀念一位远去的亲人,眼睛里闪动一丝留恋的泪光。一些画家、摄影家、作家,不断的用自己的作品再现老街曾经的繁荣和故事,倾诉无尽的痛惜,发出心底的指责和怒吼。还有我正在从事的编史修志工作,老街常常带着师河水的涛声,涌进我的思绪,让我的文字浸染着朴素和灵动的色彩,也萌生一层暗淡的忧郁和无奈。老街哺育我们的种种纯真而美好的情愫,仍然奔涌在我们一代人的血液中,生命中。</h1><h1> 一群鸟儿从窗前掠过,在天空不停地徘徊、徘徊,消失在晚霞中。<br> 鸟儿找不到自己的家了吗?</h1><h1> 师河叹息着,起伏的波澜在我心中撞击出一道道忧伤。</h1><h1> 我默默地念叨老街的名字:中山路啊中山路。</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