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师的事

宁静的海

昨天晚饭时分，手机打来一个大连的电话。一看属地，立即激动起来，知道是刘老师那边有信了。接起来一听，果然是刘老师家的大姐，兴奋又紧张地听着大姐说话，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当听说刘老师在桂林休养的时候，心一下子放了下来。

　　终于找到了！

　　最初怎么认识的刘老师记不清了。应该是我当学生会卫生部部长，去学生科医务室跟她联系工作。她那时已经五十多岁了，说话慢条斯理，老是笑眯眯的，很慈祥。医务室还有一个跟她长得很像的女老师，很少见到笑容，说话时含刻薄，大家背地里叫她“常阴天”。相似的五官，却是差不多截然相反的印象，说相由心生，一点也不假。

刘老师负责学生的公共卫生，比如传染病的预防、监测、治疗等。和刘老师在一起，工作只是一个交流的方面，她会很耐心的和你聊家常，不会像其他老师那样有距离感，如同面对一位慈祥的母亲，很舒服。在大连上学期间是我第一次远离家乡，刘老师的亲切感大大减轻了我的各种不适。

　　和刘老师熟悉以后，她时常让我周末去她家吃饭。跟我一同去的还有同级驾驶专业的李明，一个真诚与倔并存的牛哄哄的家伙，他当时是学生会办公室主任。

周末刘老师会提前告诉我俩：小朋友，去我家吃饭吧？下课后我们仨就一起坐公交去刘老师家，然后一左一右陪着她去菜市场，买完了再一同回家做饭。

昨晚给刘老师打电话，她问我你知道我多大年纪了吗？我说我们毕业那年您退休，应该是87岁了吧？她说不是，我82岁。这样算刘老师是55退休，我认识她时她应该是53岁。现在看看我周围这个岁数的人，走路都还是风风火火，透着与年纪不相称的活力，这种活力刘老师身上很难见到，她永远都是安静柔顺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少有的慈祥。

刘老师有一女一子，大姐已经结婚，孩子也已五六岁。刘老师和儿子住在一起。大姐和大哥都是很随和善良的人，对我和李明很照顾。刘老师当时的家在西岗区八一路青春街，原是部队的房子。下了公交走一小段坡路，沿窄窄的楼梯走到三楼就是她的家。面积不大，应该是两室一厅格局，挺局促，但绝对干净。

应该说，那几年，我吃的最舒服的饭都是在刘老师家吃的。第一次吃驴肉时我不知道是什么，只知道好吃。刘老师就问我，王至秋，你知道这是什么肉吗？我说是牛肉吧？她说不对，天上龙肉～～李明就抢着说，驴肉！

驴肉我肯定吃过，但那是老家生产队把不能干活的驴杀了，村里人分着吃，也就是煮煮而已，有一股说不清的味道，跟刘老师买的绝不是一个级别的。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还有“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这一说。

　　享受到如此待遇的，并不只我和李明两人。我们之前，有许多我们不认识的学长有过与我们一样幸福的时光。我们毕业那年，刘老师退休。那时候家里都没有电话，唯一的联系方式就是写信。毕业后，我去了青远，李明去了香港明华，从此天各一方。工作后我给刘老师写过一封信，但不知收到没有，我误以为刘老师已经搬家了。昨晚刘老师电话里说，你给我写过信，但是我文化水平差，提笔忘字，写了怕你笑话，就没给你回。

大约是93年，在国外的一个港口，突然遇到李明，依然是真诚与倔共存的牛哄哄的状态。谈及刘老师，都说没有联系到，不免怅惘。那之后各种事不断涌来，与刘老师联系的事也就搁置下来。

　　01年调到学校后，开始担任班主任，面对自己的学生，会时常想起刘老师，总觉得心中有事没有完成。毕业后没再回大连，因为工作性质及当时的条件，同学之间也无从联系。

转眼之间毕业26年了，大约一年前，有同学建了班级微信群，失联的同学慢慢凑在一起。再后来，一个学校的同级校友也建了一个微信群，但是毕业太久，有的同学印象很浅了。

有一天，微信有好友添加，标注是“1893李明”，赶紧通过，果然是他。聊起来才知道，这货已经去美国近二十年。谈及刘老师，他说我每年都和刘老师联系，今年春天还打过电话。李明给我一个刘老师的座机号码，我找空闲赶紧试试。电话通了，没人接。心里就一阵发紧。过会儿再打，还是没人接。心就开始往下沉。此后，又在不同时段，不同日子不断地打，依旧是没人接。心里已经很难过了。我不会这么不走运吧？李明还能联系上，到我这里就没有回应？

和李明说起来，他说他打也没人接，我俩就都很压抑。他那里还有一个上海的刘老师朋友的电话，一打已是空号。

　　时常看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慨叹，而今，我和李明都怕这种事会发生在我们身上，我尤其害怕。李明至少还和刘老师联系过多次，我却没有。

前几天李明突然说，你问一下学校的人事处吧，他们或许会有联系方式。我一下子醒悟过来，毕竟学校还在，刘老师的信息学校会有记录。我身在学校，怎么会忘了这种方式呢？于是赶紧查找学校离退休处的电话，打过去，工作人员还记得有刘老师这么个人，记录了我的信息，答应帮着联系一下。末了加了一句，老人八十多岁了，我们把你的情况反映过去，你等消息吧。意思当然我懂。打不通电话的时候，各种可能也都想过，只是觉得心中还有一丝希望就应该坚持下去。

现在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刘老师说她十二月份回大连，我说等寒假我就去大连，自己多年的一个心愿终于要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