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一提篮快乐

刘一年

晚饭后，绵阳游仙区，散步。

夕阳已经无力描红天边的几片云，夜幕徐徐降临，街灯微亮。被撕落的片片枯黄的梧桐树叶，飘飞在街面，激起渐浓的秋意。河风微寒，我下意识地紧了紧衣服，双手插进裤子口袋里，沿街边走着。

街上行人很少。卖蔬菜、水果的人也不多。这时候正是"夜市"。

曾听说，绵阳的这种"夜市"里，大多数都是附近农民收晚工后，抽空来卖点自己种的蔬菜或水果，赚几个"小钱"，贴补家用。他们卖的蔬菜和水果，都比较便宜，实惠，特新鲜，还比较绿色。他们几乎不会使用那些添加剂呀，生长素呀，催红素呀，膨大素呀等等之类的东西。他们的信誉很好，为人朴实，大方，不像卖菜的小贩们那样钻营，计较。比如结算时，一两三毛钱，他们直接就不收了。称斤上，他们一定都会给你多称一点。如果称完了是平称，他们会再给你添加一点。他们的一句口头禅就是：自家种的，没得哪个看得那么金贵。所以，市民们都很喜欢这时候来买些菜和水果，供第二天吃。再说，吃着，比较放心呀！

突然，十几步远处，一个稚嫩的女声飘来："买梨儿，买梨儿！又大又甜的鸭梨儿！"

说句实话，这种叫卖声，对我，熟悉，又陌生了。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逛这样的小街了。记忆在我脑海里晃了一下。我上初四中那会儿，去夜市卖过包子。当时，我怯生生的，不好意思叫卖，更不敢抬头正眼看人。别人都卖完了，我还呆鸟在那里。每次都被邻里熟人嘲笑："这娃胆子也太小了，没出息，迂夫子。"经过几次嘲笑后，打死我都不去了。十几年过去了，关于这事儿的记忆，几乎不再留在心间。这时候，突然又被勾出来。

"买梨儿！买梨儿！……""叔叔，您买点梨儿吧！甜得很！您先尝尝蛮！"

热情、稚嫩的声音，听起来甜甜的。是一个小姑娘。她大约十一二岁吧，穿着运动服（或者是校服？），可能在读五六年级或者刚进入初中。后脑上扎着个马尾，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登山鞋，挺显眼。身前放着一个长型竹提篮，篮子里的梨儿，不很满了，可能卖了一些了，大概还有十二三斤吧。

我略感兴趣，蹲下问道："你这梨儿咋个卖的喃？"

见我搭腔，小姑娘显得更加热情，高兴。说话很快，又伶俐。

"叔叔，您来买，算两块蛮。人家（指小贩）都卖二块五。叔叔，我给您削一个，您先尝尝蛮，甜得很！"

"是你们家自己树上的？"

"嗯嗯，就是就是。叔叔，您咋个知道的？"

我笑一笑，没有直接回答。拿起一个梨儿看了看，放下，再拿起一个梨儿摸了摸，擦拭擦拭，看了看，很新鲜，不是小贩卖的那种，不像打过蜡上过光，是农家自己产的。

突然，另一个念头在我脑海里晃了一下：像她这样年龄的孩子，这时候应该在家里依偎着父母，或撒着娇，或坐在沙发上，和父母抢着看看电视剧，动画片，或勤奋的，做着作业。而这时候，河风冷飕飕的……

我感觉到了，她卖的是一提篮辛酸，一提篮苦楚。

"好，我把你这一篮子梨儿全买了。"

小姑娘一听，楞了一下，随即显得更加高兴，忙把梨儿装进一个大塑料口袋，拿起称称了梨儿。

"叔叔，十四斤半，算十四斤。"

看她那利索的样子，挺像长期做买卖的贩子。我故意打趣："啊？我这么大一个人，才十四斤半呀？"

小姑娘先是一愣，立即会意，哈哈地笑弯了腰："叔叔，您真逗。我是说，梨儿十四斤半。对不起。"

我也哈哈笑了。

我付了钱，小姑娘笑着挥挥手："谢谢叔叔，您慢走！"

"不客气！"我挥挥手。

我提着沉沉的一袋梨儿回家。心里想着：怕是这梨儿要吃一个月吧！隐约有些悔。

不经意间，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女孩。她右手臂弯勾挎着篮子，一路走着，不时蹦跳着，小小的马尾，一下左，一下右，摇摆着。

我突然感觉到，那是一份自然的，和谐的，童稚纯真的快乐！那快乐，从她身上爆闪开来，一圈一圈扩大，不断壮大，壮大到了我的心里。我感觉一阵温暖，我一下子融化到那份快乐中。忽闪忽闪的街灯，似乎也明朗地笑了。

她，卖掉了一提篮辛酸，一提篮苦楚。

我，买到了一提篮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