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正是暮色苍茫时</b></h1><p style="text-align: center;"><b>文/肖守镇</b></h3><h3><b> 秋末冬初,太阳下山得早,晚餐过后,正是夕烟弥漫,暮色苍茫之时,此时也是校园里最闲散轻松的时光。</b></h3><h3><b> 教师宿舍前有好些同事们或蹲或站在闲聊,话题好象总没有什么多的变化,无非是些如今的学生不好教,今天某班又有学生偷跑出去上网被扣了班级分之类,说者义愤填膺,听者摇头叹息,大有世风不古,江河日下之忧。</b></h3><h3><b> 操场上,男生女生们打球的、看书的、追逐嬉闹的、绕着跑道款款而行的......那潇潇洒洒,青春烂漫的样子,一如今年开春时学校花园中那排在暖风中摇曳的小树,不禁让我想起了自己青葱的学生时代,也因此生出几多感慨:岁月不再,人生易老,如今我已逾半百之年,腿脚已不甚灵便,球场已是年轻人的天下了,就是欲“老夫聊发少年狂”去亲近一回,也只能无奈地坐在球场边上作袖手看客,徒增几缕伤感,还是到校外去散散步吧;俗语不是说得好吗,“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啊。</b></h3><h3><b> 步出校门,就是入校的水泥大道。路是依斜坡而修筑的,约为两百米左右,一头连着学校,另一头则与通往邻近城市的省道相接。此时宽广的省道上虽车来车往,一片热闹喧哗景象,但校外的这段路上却相对清静,偶尔能听到的是三两声犬吠和晚归的鸡鸭的咯咯声;再就是寒风吹过树梢、穿过枯草而发出的沙沙声了。</b></h3><h3><b> 这些声音听起来是那么地流畅和谐,那是只有在乡村傍晚的淡淡暮色中,怀着一颗空灵的心才能独享的声音;那是我在山乡无数次听过却又永远也听不够的声音,可谓“此声只有乡下有,都市难得几回闻”。</b></h3><h3><b> 路的两旁是些农田和村舍,如丹青妙手绘就的水墨画,在暮蔼中沉默着。因为冬将到来,田埂上在夏天曾经疯长的杂草,早已是威风消尽,变作枯黄模样;不知是谁在春季里栽在田埂上的辣椒,这时才有机会露出瘦弱的身子来,不过叶子也已掉得差不多了,只剩得几十粒小指头般大小的青辣椒、红辣椒,稀稀疏疏地挂在枝头,似有满腹的心事要对养育过它们的土地诉说呢。</b></h3><h3><b> 田间里种着油菜。这些油菜苗,我是亲眼看到学校附近的农民栽下去的。那时正是中秋,虽然成日里天高云淡,金风送爽,但酷夏的余热犹在,翻耕耙土,移苗浇水,每道活儿都要做得及时精细,农家为了种植这些油菜,汗透衣衫,“晨兴理荒秽,带月荷助归”的劳作情形,成了这个秋季里一道独特的风景。好在付出的艰辛,终有回报,现在田里面的油菜苗长得约有五寸来高了,翠生生地,舒展着眉眼,惹人喜爱;想到明年,在春雨春光的滋润抚慰下,这满田的油菜定难够长得籽粒饱满,带给培育它们如培育自己宝宝一样的农人们一个沉甸甸的惊喜,一阵开心的欢笑。</b></h3><h3><b> 路右边的田坎下有一座废弃了的砖瓦窑,窑门已被摞起的断砖封住,砖上苔痕斑驳,窑顶和四周衰草萋萋,很是破败荒凉。记得二十多年前,我刚来此地工作的时候,这座砖瓦窑日夜烈焰张天,十分红火,窑前的空坪中,待烧的砖瓦坯码放如阵,烧好的成品则堆积如山。三天两头就有人开着汽车前来选购砖瓦。五短身材,黝黑壮实的窑老板成天迷缝着一双被窑火熏得有点红肿的眼睛,笑呵呵的。</b></h3><h3><b> 如今,这座砖瓦窑,在我的记忆中,好象已经十多年没生过窑火了,去年问过老板,他告诉我说:“一是自己年岁已大,做不动了;二呢,是这几年家里富裕了,儿女也已长大成人,孙子都有了,家里收入多起来,也就不用再靠烧砖瓦来维持生计了。”含饴弄孙,尽享天伦之乐,是多么美好的一幅农家生活图景啊。</b></h3><h3><b> 望着这座在傍晚余辉映照下的砖瓦窑,我在想:它是老了,老得有点眼花耳背,任凭朝雾暮烟、秋雨冬雪从身边放肆地闪过,但在夕阳中,在雨夜里,它肯定会记得自己曾为主人的生活操劳过,也为他人的楼房添过砖、加过瓦;记得那年轻时曾经红红火火的日子。</b></h3><h3><b> 窑前的空坪还在,不过它已转换了角色,变成了一大块菜地。因为今年深秋的气温高,雨水足,菜地中的株株豌豆长得郁郁葱葱,片片对生的绿叶如一只只振翅欲飞的晶莹剔透的绿蝴蝶,依傍着藤蔓,顺了扦插的树枝旋转着攀缘而上,随着晚风轻盈地舞蹈,妙不可言。</b></h3><h3><b> 路边还有一纵一横两条水渠。每到春天,渠中流水汩汩,不舍昼夜,灌溉着它身边的许多农田,那时坐在渠边,能听到蛙歌虫鸣。不过现在已是寒风扑面的季节,水渠已然干涸,青蛙和昆虫们早已销声匿迹,但在渠中的衰草中却绽放着一丛丛金黄的野菊花,每一个花瓣都竭力张开,对着这初冬里的暮烟冷露尽情地展示着它们灿烂的笑容,没有半点畏缩,没有半点含糊,甚至于那播撒在空气中的清香,都丝丝缕缕,理得十分清楚。</b></h3><h3><b> 看到这生长于校门外水泥大道边的豌豆和野菊,我不禁油然而生敬意,它们的一生虽然平凡普通,可能从路上匆匆走过的人们都不曾多看过它们一眼,可它们却活得热烈,开得完美,当冬天的雨雪风霜袭来时,当万物在北风中寂寞时,是它们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呈现在世人的面前,给那些在寒风中劳累奔波的人们心中增添了温暖,增添了慰藉和希望。</b></h3><h3><b> 如果我们这个世界上的人类,都能如这冬之叶冬之花一样,将自己所做的每件事儿都尽量做得完美,并将这种美好的情愫传递给他人,那该是多么温馨的一幅图景啊。</b></h3><h3><b> 沿路下行,路的后半程的两边多为农舍,不过木屋稀疏,整洁的白墙红瓦砖楼较多。但无论是木屋还是砖楼,家家都可见垒得高高的烟筒,这时正值农家生火做饭的时候,幽幽的炊烟从烟孔中冒出,白色的、青淡色的、暗灰色的,袅袅娜娜,随风摆动,像浮云、像轻纱、像绸带,飘在暮色笼罩的小村的上空,飘向远方的田野天际,萦绕于山峦的腰间,把眼前的山乡装点成了宁静和谐的世外桃源。</b></h3><h3><b> 这炊烟,是乡村的诗,是民俗的画,是古老而悠长的故事;炊烟中不但散发着烟火和农家饭菜的味道,而且也升腾起乡里人甜甜美美、蒸蒸日上的日子。</b></h3><h3><b> 在异乡中的我,每每看到这熟悉亲切的炊烟,心中就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动,许多往事都跟随着这炊烟飘到我的眼前,忽浓忽淡。在炊烟的影子里,我看到了我的故乡、我的乡亲和我那赤足走过田坎放鸭牧鹅的艰辛快乐的童年。</b></h3><h3><b> 炊烟能吹老岁月,但吹不老的是故土与乡情,吹不老的是这安逸山乡冬日向晚的美丽风景;炊烟伴着农耕文明飘过了数千载的光阴,是画在乡下天空中永远的图腾。</b></h3><h3><b> 继续前行,此时暮色更浓重了,远村朦胧,山也朦胧。</b></h3><h3><b> 星星点点的灯光开始照亮山里人家,校园里的广播奏起了悠扬的音乐,公路上有穿着校服的学生匆匆向学校走来,快到上晚自习的时间了,我也该结束今天在暮色中的漫步了,于是掉头顺原路而返,来时顺坡面西,回时上坡向东,但见一轮冷月已徘徊在东边的山尖了,看来今夜又是个月色如水,离人凭栏的夜晚。</b></h3><h3><b> 这样想着,一边儿走,一边不禁对月轻声吟诵起宋代叶茵的诗句:“仰天有所思,心远目苦短。西风驱残云,千里月华满。”</b></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