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哪里找您，我的亲爹亲娘

高 平

2008.8.8加2014.11.26掘山从家乡变故乡                                      
        从去年老爹走后我最怕过节，别人做儿女的用心给父母挑选礼物，回家和老人一起吃好东西，一起唠唠嗑。我眼气呀，郁闷呀，只想熬嚎大哭一场。但似乎不合适，人家都是欢天喜地笑声飞扬的，扫别人兴说不过去。我只有去大屋坐在爹妈常坐的躺椅上，品尝我那越来越少的记忆。见到我妈我爹的老朋友和他们唠唠嗑对我来说就是奢侈品。
　　往年快过年时，爹打电话一个一个问哪天回去。进入腊月，爹开始今天买捆葱，买点姜，明天买袋红萝卜，大包白菜，还有红薯，海带，粉条，瓜子，糖，花生，柿饼，核桃等等，一趟趟的置办年货，那是快乐的差使。邻居苗玲嫂子说，周叔，你买苹果梨啥的咋都成箱成袋的买呀？爹骑着车子笑着说，恁多孩子多准备点，又哈哈笑着……满街飘的都是他幸福的笑声……晚上又跟俺妈商量着还缺啥，孩子闺女们还有啥好吃的，明天再去买。我们到家了，他还说啥也没准备，你们看缺啥？连各屋的褥子被子也是提前几天晒太阳。有爹妈在时咋不觉得幸福呢，一切都是那么应该或者理所当然。

家门

　　小时候逢农历一、十一、二十一庞村会，就吩着爹赶会回来捎一个油旋馍、几个肉煎包、或小包兰花筻还有圆圆的花米苔，我盘腿坐在大门外面的大青石板上津津有味的慢慢吃，味道绝不亚于现在五星饭店的级别，真叫好吃，那香那甜到现在还留在心底。爹带着我去外村看戏，买糖葫芦串吃，买洋茄子(汽球)吹着玩，对了，还有那玻璃的长六六各崩，一吹一吸真好听。每天到吃饭的时候，我在外面只顾疯着耍不回家，妈就站在街口扯着嗓子喊一一平一一回来吃饭！那时候都兴那样，妈都是那样吆喝孩子回家吃饭哩。冬天晚上，煤油灯下，妈笑咪咪的一针一线纳着鞋底子，我和弟弟拨着去小姑奶家串门子捎回来的腊森角(花生)吃着，爹抽着汗烟袋讲他小时候的故事，院子里时不时的蛐蛐儿叫声，哪还有贫穷的苦恼。到了夏天，就盼着哥哥卖冰糕回来喝甜冰水，遇到下雨天，冰糕卖不完，大人们不乐意，我和弟弟开心坏了，可以吃整块的冰糕了！傍晚时从老井里捞一桶泉眼水往平房顶上泼泼洒洒，除除热气，凉席一排铺开，一家人扇着芭蕉扇一块乘凉一块数着天上星。

爹的文墨

　　为什么别人家重男轻女，我家相反。是因为我有三个哥哥和一个弟弟，那时全国性的穷，男孩又吃的多。我快出生时，爹在陆浑灌渠修渠，给我妈捎信说要是再生男孩，他得忙着挣工分换粮食就不回去了。两天后，独一无二的我哇哇来到这个世界。爹听说后的兴奋谁都能看出来，立马撕了几尺红花布回家。我的到来给我们家也带来了色彩，以前全家的衣服搭出来都是黑灰蓝，院子里从此有了点缀。也是在那年，我家买了新自行车和缝纫机还有新架子车。在那年代一年置办这么多东西可是爆炸性的大事。我就是长在穷年代的小娇妮，全家人都宠着我，加上我小苹果脸，整天小蝴蝶一样满院子飞，连老姑奶和姨妈等长辈们都一样喜欢我，来了总是从口袋里掏个洋糖给我。虽说我生在农村，但从没干过农活，甚至连喂猪薅草也不会。因为没有姐，没旧衣裳拾着穿，所以每年都有新衣裳穿，而哥哥们老大的衣裳老二拾，老三补补再凑和。
　　  上学时，我不好好学英语，想着考技校不用学英语，自己不学还捣乱，薛老师看我爹是校长不好意思嚷我，就找我爹。谁知他对英语老师说，这闺女叫我惯坏了，赖着里，你吓吓她，耍心老大，她是大姑娘了，老师的话更管用。这是后来听英语老师说的，他还不舍得嚷我。

我小时候

　　到长大了，我每次回家要提前打电话，他们在家准备包饺子或炸油货或炖肉。明知道我会睡到九点多才起床，(我一般头天晚上去超市给他们采购好吃的)到家将近中午了，还是妈在灶火屋里忙活，爹往马路口瞅瞅瞧瞧。妈说他，还回答说指当散步，回来又在街口盼望着他们的傻闺女，站累了，回去坐大屋里看电视。我到家了，喊一声妈一一爹一一我回来了，妈笑着骂我死鬼闺女，才不到晌午才回来，爹装着没出去接过我，只在屋里哎一一答应一声，还说笑说，我不回来，我妈做的好吃也不叫他尝，那会儿我老有气质了，真正的公主待遇……每次回家他们都拉着我不让我走，在家住一晚，说明天早上早点走，跟上上班好了。到了早上，我还没起床，妈慌着烙好几个热油馍让我带，爹骑自行车去马路上买杂个(羊肉汤)叫我喝，我也是醉了，好日子去哪儿了……

爹生日当天和老妹在大屋门前合影，没成想这会是最后一个生日留影

      我刚到偃师上班时，妈用心用意给我做了一床新花被子，又轻又暖和，我把电水壶放被子上烧水，被子烧了个大窟窿，妈心疼的直掉泪。要知道那时还穷，家里哪舍得盖新棉花新被面的被子，都是那又旧又沉的套子被子，我当时可没意识到。每次回家妈总拉着我手心疼我九十来斤太瘦，我一边嚷妈不懂现在流行瘦，一边又跟爹撒娇说工资不高，租房吃饭买新衣服都不敢买。爹一高兴就带我去小商品市场买一件不算贵但很开心的衣服，或者给我些钱还带着我到槐庙下馆子吃好吃的。92年时还是偃师县，街上刮起了一阵三枪自行车风，大红色的，谁有一辆，风采不逊于现在的宝马。我自己攒了点钱爹又给添了些，梦想成真了，哈哈！每天把车子搽的亮闪闪的，高高兴兴上班。谁知三个月头上，该死的小偷行动了。早上拿着钥匙一蹦一跳的下楼骑车子，傻脸了，车子没了！气的我呀，看街上谁都像小偷。爹妈都说我不小心。这些年我也是看县城有啥好吃的，老年人兴啥衣服。不心疼价格的给爹妈买。有一次在街上追着一位大妈问她穿的外套在哪买的，刚开始还让人家误会我是骗子呢。

慎存爹为女儿题字

　　记得我给爹买的那件金丝絨带花的外穿秋衣叫弟弟捎回去，爹刚看到直撇嘴，说振花咋穿，香港人才穿这！又一听说是我买的，口气就换了一一咱平里眼光绝对行。
　　我第一次烫头发是20岁左右，那时已兴烫发好长时间了，爹妈经常说中国人生就的黑色直头发咋看都好看，烫发头一头卷真难看。我烫了个高刘海，上了摩丝梳的高高的。到家里他俩围着我看，还用手轻轻摸摸，问我头发硬硬的难受不？我说别管难受不难受，你们看咋样？他们的回答好意外一一别人烫的看着别扭，咱平还怪趁烫发里！凭心而论，我头发跟靠上，还精稀不两根，露着大额头，真不适合那发型，只是当时臭美罢了。哈哈，这就是天下亲爹亲妈的审美理念。
　　我一到冬天手脚怕冷，晚上吃过饭没多久妈就围着被子坐被窝里暖被窝，待我看电视剧看的瞌睡打盹时，脚已冰的生疼。钻进被窝里那叫一个暖和，妈一下伸手抱住我的冰石头疙瘩脚放在她肚子上给我暖。还埋怨着我穿皮靴臭美，要穿上布棉靴多暖和。我像小狗一样一动不动的享受着温暖，成了习惯。一直到后来丫丫和我一样的幸福感受。现在和丫丫一块睡觉时，丫丫要是脚冰碰到我了，我赶紧躲避开，说让她自己先暖暖。

亲爹亲娘

　　同样是做妈妈，我差的太多。那是人间最无私最朴实的爱无声哦！ 妈给予我的爱是我用尽一生都无法报答！ 总是忽略最亲的人，是因为我们知道无论做什么他们都是我们后援军，把他们的关心当成理所应当的我，真是惭愧！
　　 妈烙的油馍，外边起好多层跟现在街上卖的一样，黄焦绿脆的，爹娇情嫌吃着层层直掉拿不起来，妈不知从啥时候开始研究了内起层油馍。妈炸的麻糖(发面油条)不管热凉都不拽牙，真好吃。现在悔死我了，我当初咋只知享受没学会自己做，再也吃不到了。妈的针线活属全村第一，我从小穿的衣服都是小朋友里最好看的，有的家长还拦住我照着做，更甚还有串门子来借的。妈做的白底绿小花的确良连衣裙是看上海滩电视里明星穿的式样自剪自缝做的，那叫一个拉风，我当时别提多飘了。现在我还留着一件小学五年级的粉红色加黑辫子的上衣。

　　  到了老年，因为爹妈是农转非人口，土地收走了，所以也算是农村的小康，打打麻将，种点小菜花草其乐融融，一年里出去走走也算是旅游，说的上是开始享福了。爹妈都是从挨症受穷过来的，节俭已变成一种习惯，一种精神，一种修养，所以经常周济村里过的难的街房邻居。妈那时打太极拳参加比赛是那队里年龄最长的，穿一身白色宽松的绸缎练功服，老优雅了。过年村里出故事，妈演小品李豁子离婚，她戴着鸭舌帽，穿着深棕色的男式对襟棉袄，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火的烟，背上衣服里面塞了好多棉花，妆扮李豁子，表演的幽默风趣，赢得大家的喝彩声一片。 爹一日三餐饭后嗽口， 风雨无阻的早晚去马路口广场上快走十几圈。还有他的耿直他的义气，我都学到了，这也是我从爹那里得到的无价的财富。爹的毛笔字落笔有力，操笔捉刀，挥斥方遒。霸气十足。 他画的山水画牡丹图也是得到太多的点赞。几十年如一日，他坚持给乡亲们无尝写春联，我和弟弟还帮着抻队子，再放到院子地上压上砖头或木条晾干，有人送他刚炸的油货，他还生气说再送就不给写了……说出来汗颜，我别说学到一点毛笔字皮毛，连钢笔字也拿不出手，机会不会再有了……

老家后山墙

　　说起父母的爱，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我却吝啬的从沒对他们说过一个谢字…… 前两天在卖场，听一对年轻人说，父母人老眼花，给他们买个大电视，我好感动，仰慕他们……我遗憾没有陪父母真正的旅行一次，我遗憾没有一个和父母在一起的视频，我更遗憾没有一张父母上年纪后和父母照的全家福……
　　我的所有的幸福温馨生活被2008.8.8和2015.11.26这两个日子永远定格了，这两个日子像一个无情的删除键，还不允许还原或者恢复，夺走生我养我的两个人。我被出局了，这辈子不能做女儿了！这世间就再没有谁会在我睡懶觉的时候，明明知道我会发脾气，而却还是一遍遍喊我小名吃饭的人了。所以想说，不管外面有多大的事情，都要记得回家吃饭，别让父母打了无数次的电话，你却依然不接，别让遗憾留在心里，别到了以后父母都走了，想和父母吃饭，却没有了机会。这世间不会再有谁会每时每刻地管着我了，管我生意怎么样了，管我瘦了还是胖了，管我吃得好不好，管我睡得好不好，因为管人是很累的，谁会愿意这样的去劳累呢?那还不是我的父母吗?

爹最后一个生日

       今天又回老家，房子还是那房子，家已在一年前随他们而去很远，冷锅冷灶，满院落叶加蜘蛛网，明明出着太阳，风还是那么刺骨阴冷。遥想当日情景，真是百味杂陈在心间。看爹妈微笑的照片，想喊一声爹 妈 我回来了，嗓子堵心更酸根本喊不出来。我出生时剪断的是我血肉的脐带，这是我生命的悲壮，爹妈离开时，剪断的是我情感的脐带 ，这是我生命的悲哀……爹妈在 上有老 是一种表面的负担，爹妈不在了，亲不待是一种本质的孤单，再也听不到那世上最想听的声音喊我 平 了，才感到从未有过的空虚和飘渺，再没人催我回家过年了，才感到我被可有可无了。 爹妈在时，掘山是我的老家，爹妈没了，就只能叫做故乡了，梦见的次数会越来越多，回去的次数会越来越少……现在有种感觉时间是把双刃剑，他一面派日月年三员大将帮我挥走父母离开带给我的阴霾，一面坏笑着吞噬着我那生命里最珍贵的甜蜜记忆，一点一点，让我的记忆越来越模糊。

小院笑声不再

  去年今天晚上九点多电视正热播陈宝国主演的老农民，我爹所有的儿孙们在不同的地方和老爹同时在追剧。他因为经历过那个时代，所以对剧情感触更多，兴奋的评论，还夸赞剧情贴近生活，同时还给二哥讲了他那个时期在生产队挣公分的累、苦、快乐。那晚爹开心的像个小孩，说了好多我们家以前的故事，忆苦思甜的幸福不言而喻。谁能想到，三个小时后，竟是永别…………一年后的今天我又坐在这个屋子，又点开老农民这个电视剧，还是这点这剧这集，咋看也找不着那个味……这漆黑的夜，爹，妈，恁们在哪？女儿再也看不到你们点燃的幸福灯火……那盏灯是我们姊们的人生路标，回家的路再远，孩子们从未迷失…… 我        什么都不要，
只想    看到您的脸
只想    听到您的声
只想    握着您的手
这要求高吗

老爹和他的孙子们

  整理心底，最感激的是父母教给了我们兄弟姊们乐观面对生活的态度，勇于克服困难的信心及坚韧不拔的精神。在漫长的人生路上，无论遇到多少坎坷，我们都能够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曾经以为，伤心是会流很多眼泪的，原来，真正的伤心，是流不出一滴眼泪。什么事情都会过去，我们是这样活过来的。一个现实替代另一个现实。今天，看父母的照片，我满眼泪花，听见村里别人喊爹喊妈的声音，我心在颤，但我更为我曾经是爹妈的孩子而自豪，我不相信有来生，只想对爹妈说，如果你们有感应，就请常到女儿梦里来……

  父母在，人生即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一一一 高 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