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来，我们聊聊“时间”

毛歌

关于时间

我们应该有两个态度

或者认识的方法

一个是尊重，一个是变化

记得王蒙曾经说过一句话：方法是接近真理的表现。如果“时间”是一个真理，那么，我们该如何接近它?中国人把宇宙，分解为时间和空间，一下子让存在本身彻底明晰，而同时又是如此的糅合着一种温暖的情感。整个宇宙就是时空，那么，成为全部宇宙一份子的人的生命，也就具备了这样的美的品质，在接受生命这个宇宙的时候，我们会自然地深陷于时间的安排里。如果谈到宿命，谈到命运，没有比时间安静自然的安排来得更为妥当的了。时间不慌不忙，我们因为受着情绪和情感的左右，而难以安静，要死要活原本是生命的本能，呼天抢地却会让生命失去安静。时间是静谧的美，生命一程一程地破坏这样的静谧，又一程一程地经验这样的静谧。在安静的森林，我们会恐惧，在紧张的文化里，我们会惶恐，在偶然的面前，我们会不安，在突如其来的变化里，我们束手无策。甚至，我们在生命处于死亡状态的时候，在肉体完全失去活跃的机能的时候，我们会惊心动魄的发出来一句暗哑的话语：让他安静地走吧！没有人愿意拒绝安静，没有愿意失去安静，静谧的奇妙和神奇，对于全部生命就是一种伟大的力量和盼望般的温暖。此生需要时间自然的安排，来世灵魂的安静，一样地被自然的时间所覆盖。

赋予死亡的生命以安静的期待，似乎从来没有被人提及，并且发现其中了不起的生命意义。庄子的老婆死了，他在一旁敲着小鼓，而且还唱着歌。这个影响世界的人物，在当时并没有后来这样巨大的名气和影响力。我甚至觉得，当时左右邻居和社会，一定到处传说，加油添醋地描述这个天天讲哲学的家伙奇怪的行为，这些和基本人性完全不一样的行为，是庄子的挑战，故意的表演，内心悲伤的扭曲，变态的精神应急预案，我们可以从各个角度猜测。没有人会不做出反应。或者说，庄子已经超人一样地看见了生命的另外一种存在状态。值得注意的是，就在他击鼓的时候，一切都在变化，他的老婆得被安葬，他的痛苦会随着时间而变化，这和我们小时候某一天摔伤手脚，痛苦流涕，而后来长大了竟然忘记了这样的事情是一样的，他同时还要接受一切批评来保持关于自己对于存在的价值观。没有什么力量比站在自己这一侧更为强大的了，我们很容易丧失自己的原因，并非我们受制于社会或者文化，而是我们从来没有发现有一个深刻的自我。这个自我具有永恒的特征，是自性的证悟，是伟大的安静，是远离怀疑的美好。

所以，当我们谈论时间的时候，这句话很有意思，谈论本身其实就是时间，接着，谈论时间的时候，更是时间。于是，我们不得不对于时间保持严肃的敬意。一分钟等于六十秒，不会是三秒，也不会是九十秒。你不可能缩短时间，也不可能加长时间。没有人愿意加班这个简单的事情（加班，常常让情绪不安）就是因为它破坏了时间本身的安排，程序被打乱，生命就会慌张。我们经常做的事情是，催促生命发生变化。催孩子起床，催孩子吃饭，催孩子快走，把他从地上捡到的枯树枝扔掉，牵起他的手，让他离开正兴趣盎然的观看蚂蚁的树根，催他做作业，催他睡觉。语言失去了温暖，就会变成暴力。太多的家长都深陷于暴力之中，甚至成为“催命鬼”。中国文字在这三个字里，尤其具有故事因素，一切都带着戏剧性的变化，催命，我们究竟在做什么？

所以，尊重时间就是尊重生命。生命不就是时间吗？时间如果不是生命，就会彻底丧失时间的存在价值。接着，我们会发现，时间一直处于永恒的变化里，这不仅仅是指人不可能同时踏进同一条河流，最重要的是，时间的变化性，会带来生命更新的机遇和充满美和哲学思想的可能性。可能性作为生命的艺术，恰好表达了我们敬畏生命的态度。因为变化，我们才会和生命讲和，因为变化，我们才会学习智慧而并非机灵，因为变化，我们走进谦卑，发现生命之间毫无底线的平等，因为变化，我们会在一种不确定性里面，触及真理的安静，因为变化，我们会看见“无常”的到来，而并不慌里慌张。于是，我们既不用催促自己，也不需要催促他人。懂得时间的安静，懂得这一份命定的程序，生命就会安然无恙，这是对于时间的敬畏。几千年人类文明，似乎都在证明一个道理：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和时间对抗。高速列车，飞机或者导弹，把你带到一个地方的工具，和迅速杀死一个人的武器，在时间上没有任何区别，而保持在时间下面，仿佛暗河一样的因素，一点都没有改变。作为生命，如何安静地和自己在一起，这才是根本的地方。如果谈到时间的时候，我们却不谈安静，不谈安顿，时间就会是谎言。我们不用紧张，更不需要催促。生命是时间，有自己的安排，这是一种命定的要素，是神性的天意，人不可以违拗。

我有一句话，常常和朋友分享：自然的本质就是自然，自然不忙，我们忙什么呢？拔苗助长会迅速结束一个生命，这是惊天动地的事情。分道扬镳，有一天竟然会走到一起，这是惊心动魄的美好。宇宙不分彼此，自然没有对抗，时间是极致的美的程序，我们，你和我，是这程序里的一个单元。失眠的森林和松涛的旷野，都是时间的安排，是时间的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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