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治愈内心的露珠

毛歌

这些微细的露珠

透明，清净，圆满，自如

要有怎样的机缘

我们才可以治愈内心和存在

《西藏生死书》里，有一个短语“天空般清净”，被作者反复拿来描述内心的觉醒，以及洞察到这一世的力量。天空是辽阔的，正如作者所说，云的变化，只是属于云本身的变化，天空还在，天空依然高悬于我们的头上，仰视之时，我们不仅仅觉察到自己的微小，更重要的是，能够回应天空的寂寥无边之美。如果云的跃动和流逝，是情绪的起伏的话，那么，什么才是完美接纳所有情绪的存在呢？对于云来说，天空是它的家园，是河流的两岸，是山谷承袭的洪水，是一汪涵纳的秋湖。

当我早晨开始几乎用跪伏的形式，接近睡莲叶子上的露珠的时候，阳光刚好以差不多三十度不到的角度，从附近的树林穿越过来。蝴蝶翅膀的声音，我是听不见的，一只蜜蜂也许被过于湿润的花瓣上的露水打湿了翅膀，竟然发出一种近乎儿童游戏一样的声音，声音尖锐，在安静的晨曦里格外令人注意。不过还好，不到一分钟，蜜蜂便飞离开花瓣，朝阳光的天空飞去。我就在那里微笑起来：蜜蜂应该是受了一点惊吓的，于是长出来记忆，知道露水可以打湿自己飞翔的梦想，不小心，那些透明的存在就会成为自己的羁绊。

莲叶上只有两颗露珠，一颗靠近边缘，那里光影恰到好处的分成两个并非绝对不一样的世界，从明亮透明处经过了露珠的地方，反到明晰起来，不确定性的那一面，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安静，安静里透着神性，让我一下子想起来站在潮湿的码头石板上，望着远处的翠翠，那个被沈从文描述的女孩子，单纯里带着固执，别人讲的都不信，只相信那个一生善良的爷爷，她能够等那个喝了一点酒的爷爷回来，也就能够等那个泅水远去的小伙子的回来。她的眼睛，是无法形容的清净，是无法触及的美，那里面有一些和发生在远处的消息不相干的意思在，比如她关于命运的不加思索的肯定。

光在露珠的一层是明亮的，在露珠的另一侧是淡淡的阴影。我差点以为是黑暗光明的对立，跪伏在莲叶的身边，才知道自己的愚蠢。露珠的两侧都是光的自性，都是中阴的奇妙，这里面的转化是如此的自然而又分明，自然的好处是我们来得及从这一侧走到另外一侧，分明的好处就是让我们看见彼此的支持，那些仿佛的不确定性里却是安然的十足的确定性。于是又回到那个叫做翠翠的女孩子的瞳孔里，那是一条溪流，和她曾经随着爷爷摆渡的溪流一模一样。

另外一颗露珠，则在一条细线上，那是叶子的神经，是活跃的身体的触须。莲叶是干净的，泛着细腻和细嫩的皮肤才有的质感，你是舍不得触摸的，怕惊扰了叶子的安静，怕那些灵性的存在，就在某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紧张起来。一只极小的虫子匍匐在露珠一侧，它的眼睛应该是足够洞察露珠里面的世界的。我这才好奇虫子的潜伏，是因为它看见了露珠里面被包裹的一些东西，它的好奇和我的好奇是如此的一致。一切叶子上的尘埃，被露珠在夜里慢慢的裹挟，那是一个怎样的运动过程，如何借了造物主的力量来完成，是值得所有诗人和力学专家来赞美研究的。尘埃被存放在露珠里，阳光过来，便散发着奇特的安静，一切里面的东西仿佛海底世界，外面是如此的洁净，里面也是如此的洁净，那些尘埃属于这个洁净的完美整体的一部分，或者说，正是因为这些尘埃的被包裹，才让这一颗露珠是如此地富于当下意义，是如此地令人觉醒。

你应该和我一样，会发出轻轻的赞叹，一如我们在晨曦里的呼吸，在开始温暖的阳光里深陷在三十度左右的光影之间。这很奇妙，安静，单纯，透明。裹挟的东西，你甚至不能单靠想象来解释，一个夜里，一颗露珠，一些尘埃，一种形式，你会发现一些对于内心，或者我们常常随意说出来的两个字——灵魂，带来治愈的意义。

我想说我没有办法就晨曦里的露珠说得清晰，也没有能力胜任做出一切关于清晰透明的解释。辛波斯卡曾经说过：

当我说“寂静”这个词

我打破了它

“我为简短的回答向庞大的问题致歉”。诗人一直在告诉我们一些很肃穆的讯息，肃穆得让我们顿然失去自己，顿然在自然面前，在一颗露珠面前，觉得内心的明亮，清净，和辽阔，裹挟尘埃的露珠会呈现出来无限的美好，那么，裹挟生命里无数尘埃的内心会有着怎样的激动存在的意义啊？你得问自己。

我把鲁米的一首诗歌改了一下，来再一次臣服在露珠的时光里：

如果有人想要知道什么是“灵魂”

或者“神的芬芳”有何含义

将你的头靠近一颗露珠

让你的脸贴得更近，呼吸更平和

就这样

（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 未经作者本人许可，不得刊用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