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移民时代

Roger

我们的移民时代，说的我们是上世纪90年代甚至更早到达新西兰的大陆移民。我们那时是怎么定居下来，又有多少现在人会觉得不可思议的故事呢？真有很多真故事可讲。先说我自己的吧。

上二星期，因为远途旅行，我们在离奥克兰二三小时车程的小镇觅食，想好的首选当然又是国民美食fish chips, 猜想到的小餐厅店主也果然是中国人，像我们在奥克兰大多数这类小店的店主一样。

于是聊天。不料三十几岁的店主，完全不会说中文，他说他七岁就随父亲从广州到这里，就在这小镇上学，早早就继承父业。镇上一大半是简单朴实的毛利人，钱很好赚，也见不到几个中国人，所以早就把中国的根断了，一句国语都不会说了。我们和他儿子聊天，他更是一脸茫然。

和他们的交谈，倒使我想到了自己的移民生涯。我是90年代初就到新西兰的。出国前就想好了"风啸啸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还有什么"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可是我们当时大都是以读语言，旅游名义来的。要想定居下来也非常难。大家聚在一起永恒的话题就是怎么怎么拿身份，留下来。而这话题中永远占上风的就是:结婚啊！找个有身份的人结婚，就一了百了了！

那时有个老华侨，不知怎么看我还顺眼，有次郑重其事地约我喝咖啡，坐定了又二话不说给我看照片:是个女孩，农村女孩，算很好看的吧:唇红齿白，脸红扑扑的，健壮，嘴角微微上扬，笑得很甜，现在的我看了也会喜欢。

老华侨告诉我说她是他老朋友的女儿，一年前刚从广州乡下来新西兰，现在她父亲的餐馆做工。而那餐馆在离奥克兰大约三小时的地方。她父亲想找个上门女婿，培养成大厨，以后继承他家业。

哈哈，这是天上掉馅饼了？身份有了。老婆有了，还比我年轻这么多岁。以后家产也有了。不就是去远方做厨师嘛，不就是边结婚边恋爱嘛，要知道我那时正做着我这辈子最辛苦的工作:用笨重的汽钉枪，做一个个木制底盘，堆货物用的，方便铲车运走那种。我的肩伤就是那时举汽钉枪弄出来的。拿的还是那时的最底工资，因为我没身份啊，还被不算太老的印度工头口口声声叫SON，SON。。。

现在好了。做大厨去。做上门女婿去。做小镇居民去。小镇居民也是新西兰公民啊。。。

刚才我为自己想象了下如果我真去了，我今天的生活会是什么样:我可能会是那小镇最好最大的那一二个店铺的店主，或者首富。我可能会有5,6,7,8,9个孩子。大儿子继承家业，二儿子去奥克兰或悉尼读书，大女儿呢嫁给哪个毛利族长的儿子，于是我突然有了半个镇子的亲戚。。。。

我呢，肯定不会瑜伽不会游泳了，中文也结结巴巴，也不会玩手机玩微信了，天天双手微微捧着有点儿大的肚子，溜溜狗，呼呼牛，叫叫羊，杀个走地鸡叫老婆煲个正宗广东汤，或者每周驾车三小时来奥克兰赌场玩个宵。。。

真没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简单的幸福啊。就像我在那小镇见到的那对父子一样。

可是，这不是我。我那冥冥之中早已画定的生命蓝图真不是这样的啊。那不是我的诗和远方。

我自己的故事我要留到最后讲。先讲个曾经的朋友的。

且叫他老陈吧。我们原是室友。有天他找到分开蛮久的我说，要我和他再去同住。

原来他结婚了，和一个岛人女孩假结婚，为应付移民局他们必须住一起，而他完全不想和她真有什么关系，所以叫我去，和他住一个房间，双人床放另一个房间给岛国女住，大概是真有移民局来敲门赶紧睡过去的意思。

我答应了，朋友嘛。

三人同住二房一厅本来也正常，可我们的睡法不正常。那岛国女其实不难看，二十出头的女孩能难看到哪里去?有点胖，有点黑，会抽烟，会喝酒，可人家性别特征明显，性感啊。所以我常真真假假地鼓动老陈睡过去算了。可他死活不肯。后来我才知道他有他的计划。

岛人真是地球上最简单最纯朴的人，也真完全没有文化。每天下班回家，呆呆地坐在地毯上，对着电视喝几罐啤酒，吃份买来的快餐，早早地拖沓着步子回屋睡觉了。

我若不住过去，真不知老陈将如何应付她。我住过去了，老陈在家的时间也不比我多啊。好在I no English.我不会英文啊，我也不必和她说话。

这样的情景持续了几个月，终于有一天我和老陈为了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的什么事产生激烈的争执，我气愤之下搬走了。老陈又紧张了找到我说别把他假婚的事说出去啊，我答应了。过去了二十几年，我才第一次说这事啊。

我不知道最后老陈是如何拿到身份，又很快离婚，又更快找了个大学还没毕业，没有身份但家里还很有钱，一结婚丈人就给他们买房子的。更不知道他最后是如何安置那岛国女的。这些高难度事情，反正他都做到了。他后来也过得很好。比我好。

有些事我不想说得太详细太真实。毕竟大家还都在这世界上。可是无须讳言的是，我们这一代移民，做过许多或者无奈或者无耻或者自己再也不会想提起的事。

还有许多真故事，留着下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