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家乡人物之(三) 小说</h3><div> </div><h3> 马文奎</h3> <h3>春节刚过,北方的天又开始降雪了!</h3><div>早晨起来,满世界一片银白,房上,地上,树上,都落下了一层簿雪,空气格外的硬,似乎又象回到数九天。</div><h3>一群麻雀早早地从树上飞了下来,落在村中央的井台边,散落成一片,四处寻觅着食物。</h3><h3>有的缩着脑袋蜷着身子叽叽鸣叫,有的单蹦着腿东跳西跳,还有的飞起又落,四处寻觅…地上留下它们清晰醒目的脚印。</h3><div>就在这个清冷的早晨,王有财丢下他一生所喜欢的书,《奇门盾甲》《易经》《算命不求人》等一些奇特的书撒手而去!时年68岁。</div><h3>去时,身边除了他一辈子用过的破旧行李之外,土炕的灶头上放着的一个粗瓷大碗,一双筷子大约有几天没有清洗,一个铁制的捣米用的工具,(老家人叫铁臼子)里面装有浅满的碎麦子,还有一个白色的塑料袋,袋里装着十多斤还未捣碎的小麦,旁边还放着一个滤面的工具(老家人称罗子)。枕头边隔放着他一生所喜爱的几本书,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什么感觉让人稀罕的东西了!留下的只有窑洞外被困住的3只绵羊在不停地哀叫,景象十分凄凉!</h3><h3>听村里人说:王有才在他死了一个星期之后,才被一个放羊的人发现,是因为圈里的那几只饿的发疯的羊的叫声,才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否则人们是永远不会把心事放在这间土窑洞中去想起他!因为他居住的家和他本人一样,封闭,孤独,还特别阴森,所以村里人是不敢轻易去他家门前走动的。</h3><h3>王有才的死迅传岀之后,村里的氛围显的更加恐惧和寂静,除了西山上遮天盖地飞来飞去,不报吉祥的老鸦之外,就再也看不到什么新奇的事物了!因为该走的都走了,不走的也只能保持原来的那个样子,到处呈现出一种让人悲凉的感觉!</h3><h3>一些年岁大的老者托人把这一消息,传给他在外打工的亲亲之后,又开始议论起他可怜的一生……</h3><h3>哎!人啊!这就是一辈子!年青力壮时不好好去干正事,只懂的偷懒自私,到年老体衰时,只落个饿死都无人知晓!这就是无儿无女的下场啊!</h3><h3>王凸老汉长叹不已!接着他又哀声叹气地说: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去管这事?真是可怜啊!你说他那些侄男外女能回来吗?这么远的路程?也很难说啊!说完,抬起头看看与他相好的赵五老汉……此时的赵五,一脸严肃的绷着个脸,坐在炕檐边认真地听着王凸的絮叨,时而两夹枯腮不停地抖动着,好象想说什么又说不岀来,半天憋岀一句话~【他活该】!人家亲的不管他,也是也是对的,他怎对人家了?这,这,你还不清楚?他说话有点卡口,刚说完一句话,脸就憋了个彤红。挨着赵五坐着的人们叫瘦猴谢三的接应着说,五叔说的在理,有财叔活的时候,算把亊情做绝了!六亲不认,五谷不分,蚂蚁绳提豆腐了,没提了!他亲个蛋蛋的哥哥有病不懂的帮忙治,硬把钱塞在黑风洞也不懂的给哥看病,做绝了!做绝了!也不怪人家亲亲们不管他,说完两只手指便从上衣的兜里捏岀三支烟,递给王凸一支,赵五一支,并随手点燃了自已嘴上叨的那支,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吹起一个大烟圈……</h3><h3>小屋里顿时烟雾缭绕,地下的火炉子烧的通红,发出嚯嚯的声音,逼走了初春渗入骨髓的寒气,散发岀北方人特别喜欢的能量。</h3><h3>三个人围着一个火炉,火炉上沏一壶浓浓的砖茶,热气腾腾向四处扩散,屋内烟雾缭绕,烟气弥漫……哥三个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有财的死丧问题,甚至把话题扯到有财的生前死后,真是天马行空,无所不及……</h3><h3>在空荡荡的小山村不大的空间内喧起了一段民主式的议论和测评。似乎有财的死成了他们心中很难放下的一件心事,总想唠叨唠叨……</h3><h3>你们听说没?有财死前的一个月,村委会来人劝过他,让他住进养老院,享受国家的惠民政策,你说这家伙说啥!王凸惊奇地又提出一个话题,赵五磕巴着嘴问道,你说他说啥?王凸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家伙把人家村支书骂了一顿,说让他去养老院就是让他去死,死活也不去,还说,凡住进养老院的没有一个好死的,不是饿死,就是走失。还大吵大闹说死也不离寸土,大队书记再三解释也听不进去,一气之下甩门而出,再无回头。王凸老汉说到此处,突然放慢声调地悲叹一声,死狗抚不上墙头哟!命该如此吧!一辈子正事不做,歪门斜道做全了!你说他年青时,不好好劳动,成天家呆在家研究什么周易呀!圣经呀!之类的一些歪门斜道的书,老想些不弯腰天下掉馅饼的亊情,研究了十多年也没见他研究岀个屁来,还定靠哥养活,要多懒有多懒!春天不种地,夏天不浇田,要不是靠哥养着,早就不知流落成个啥样了!说罢,从火炉上拿起水壶分别给二人满上,随后自已大口地喝了几口,又接着说:早些年,他哥还在世,给他说了一媒,说的好好的中午去见见人家女方,结果呢!人家女方,七盘八碟准备下一大桌,单等他去见面,整整等了一个下午都不见踪影,最后人家想不明白,只好撤桌子退亲,彩礼归还,就此拉倒,你说可气不可气!事后把他哥气的,回去狠狠地凑了他一顿。你说这家伙,牛皮灯笼,死牛筋,脸不红不白地睁大眼睛还向他哥发脾气呢!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冒岀一句,你去不让你去!管我做甚!把他哥气的再也没有信心去为他张罗此事……你说这家伙,德性硬不硬?王凸的话还沒有彻底说完……谢三又接着附和说,我还听说有财叔年青时,还会中医扎针呢?王凸狠狠地说,会他妈个屁!不想干活,尽整点不正经的,歪门邪道,装神弄鬼,忙时扎针,闲时抓鬼……有一年秋天,全村人都忙秋收,把他哥忙的家里家外,又养羊又种地,可这家伙呆在家里骗他说:学中医,准备行医,自已瞎扎腾给自已试针,结果不知扎错了哪根筋道,试针不成,倒弄下个歪屁股,走起路来一歪一歪的,简直一个活神仙!这不,至从他哥去世之后,生活一年不如一年!一天不如一天!结果就是这样的下场!你说这还能怪谁?……如今这活神仙也算完了!说罢又进入悲悯体恤的状态中。</h3><h3>此时小屋子的空气好象凝固了一般,赵五和谢三也沉浸在王凸的讲述中。忽然间才真正地感觉到,此时的有财已躺在那个阴气森森的寒窑中,再也不能起来了!有多少闲话也都是费话,所有的憎恨也只能说说而已,怨气也好,笑料也罢,也只能当作一种心情来讲述讲述……最可悲的是有财已死了,而且是活真真的饿死的,不觉的心情有所伤感,由此而联想到自已也已年岁已老,儿女又不再眼前,不免也有所伤心,由不得自已也总想说叨说叨,也表示村亲一场吧!于是乎,也磕巴着嘴说道:再,再,再,再过两天,如,如,如果无亲信,赶快报与乡里,政府总会不管吧?死丧在地,人不亲,土还亲,总不能尸不出村吧!说完脸又憋的彤红——话音刚落,瘦猴谢三机灵地抢答道,赵哥说的有道理,我这里有乡书记电话,赶快向乡里汇报,说明情由,政府一定会管的。再说,事不能三拖,一切都会有变的,说完,三个人自觉的想到一处了。王凸立即披衣下地,赵五起身找鞋,瘦猴早已推门而出……</h3><h3>一股清冷的空气迎面扑来。王凸,谢三,陆续走岀了家门,谢三抬起头望望东山上那覆盖了一冬还未化的那一场冰雪,他的心情蓦然开朗起来。他平生第一次感悟到,我们的国家才是人民心中的依靠……望着王凸和赵五,陆续地走岀院子的情景,他不由地想起一个伟大的念想,人不亲,土还亲,其实人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忽然间他的心中又升起了一线希望,明天亲自去乡里,不为别的,只为有财,也为人世界还存在的那一份真实的感情,辛苦一趟,又能怎样?想着,想着,脸上绽露岀幸福的笑容。</h3><div>次日早晨,当残留天空的月儿还未退去的时候,东方的太阳公已初露锋芒,小山村的早晨炊烟袅袅升起,村街的土路上偶而有几辆通往旗镇的早班车按时通过,在路过谢三的家门口,停留片刻,然后又缓慢地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div><div>王凸心里明白,谢三一定不会空回,因为有财的尸身还停留在寒窑中……</div><div>消息传得很快,当小山村剩下的不多人,都心里明白谢三上乡镇干什么的时候,一些人的目光都时刻盯在村街的路口上,似乎好象谢三的回来,就是有财岀殡的唯一希望!因为每个人的心理感情是一样的。</div><h3>下半晌时分,正当人们把焦点集中在谢三是否从乡镇回来的吋候,一辆白色的小轿车缓缓地由远处驰来,然后左拐右拐向有财所住的寒窑而去,停车下来的不是别人,恰是出乎人们所预料的是有财的内亲,三个侄子,一个外甥,急充充走进院子,接下来听到的或看到的是,人们忙忙碌碌地进出在寒窑的门口,寒窑附近一会就聚起了一堆人,都在为有财的岀殡忙碌着……谢三的回与不回似乎一下子成了人们不太注意的事情了!</h3><h3>不一会,寒窑的上空开始飘起了烧纸的味道,那些流浪的狗呀,猫呀,不停地在周围打转,隐隐约约还听到几声录音机的哀奏曲,在空荡的小山村余音回荡……那些忘情的大公鸡似乎也在凑着热闹似的,昂首挺胸地在粪堆上觅食,时而伸长脖子唱出一声让人听着想流泪的歌,歌声中夹杂着,苦难和艰辛——</h3><h3>时间过的真快,当小山村的人把整个心思都集中在有财出殡的这亊上,时间已不知不觉度过了两天,有财的侄男外女在安排好后亊的全部处理过程之后,也就是在第三天的下午时分,谢三带着一脸激动,满腔热情地在有财的灵前公布说:代表乡政府,民政局为王有财低保户所送的一份葬礼,现金人民币:1000元,人们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h3><h3>接着进行的是下一个场景: 一辆蓝色的时风三轮车,拉着一支沒有裱糊的棺木,后面零星地跟着几个孝子,从西山的脚下艰难的绕行,这一走,就算是为有财作最后一次送行!</h3><h3>至此,这位具有神化色采的传奇人物 永 远消失在人们的心中!伴随着这位小人物墓碑的 是西山脚下的那一堆一堆从县城逐日拉回故里安葬的新坟墓碑,墓碑上字迹分明,唯独他沒有!</h3><h3>呜呼哀哉!</h3><h3> 写 于 2017.115</h3><h3>马文奎,二连浩特市第一中学,教师,喜欢文学,偶尔即兴创作。</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