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我老爸喜欢喝酒,在圈内小有名气,认识的人提到李老者无不与酒相连的,酒陪他老人家走完了一生。对于老爸嗜酒的坏习气,我们都颇有怨言。在经济并不宽裕的日子,每月都要花上不少银子去满足他这一嗜好,妻子抱怨,儿女抱怨,时不时喝高了,还要撒一回酒疯,更让人心烦。</h3><h3> 烦归烦,亲情,血缘,总会无限扩展你的容忍度,关键时刻还忘不了满足他爱好的这一口。记得68年初,春节将至,父亲还被关在牛棚里,不许归家。一个夜晚,一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突然闯进我家,和我妈低语了几句,递给我妈一张纸条就走了。那人走后我妈关紧了门窗,把我拉进了里屋,悄悄地告诉我:你爸爸被关在白花坪的牛棚里,没有吃的,托人带来纸条,给他送点吃的去,而且要天不亮就送到黔灵湖畔的山脚。你爸会悄悄地下山来取东西,你赶快睡觉,明天去给你爸送东西。母亲给父亲准备东西,我就睡了。哥哥们都上山下乡当知青去了,当时我虽然只有十五岁,但在家里是最大的了,这事只能我去完成了。 </h3><h3> 半夜母亲将我叫醒,母亲给父亲准备了一包吃的,还有一瓶酒。我将东西拿起,领着堂弟就从中华南路七十二号徒步前往黔灵山。临行前,趁母亲没注意,拿了一把起子和锤子别在腰间。两兄弟赶到黔灵湖时天还没亮,四处特别特别的寂静,凛冽的寒风吹得湖水疯狂地扑打着湖岸边,吹得我把头缩着棉袄里。</h3><h3> 天刚现鱼肚白,父亲就从大山里走了出来,看着冻得瑟瑟发抖的兄弟俩,把我们搂在怀里,心疼地抚摸着头,哽咽着说不出话。虽然天未大亮,借着微光,我看见父亲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止不住已流了出来。父亲怕引起我难受,强忍着没哭出声,还假装轻松问了几句话,千叮嘱万嘱咐要听妈妈的话,别惹祸。就拿着东西消失在莽莽的大山里。望着父亲远逝的身影,一股悲良和愤怒由心里而升,望着黑沉沉的天空,沧然泪下,怒向天问: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无助的呐喊,丝毫不能阻止灾难的蔓延,家庭命运继续滑向痛苦的深渊。这时我父亲才42岁,要忍受磨难和侮辱,我只有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爸爸您多喝一口酒,消消乏,解解愁。 </h3><h3> 父亲喝酒有道,我所说的这个道是门道。父亲的文笔不错,经常有人要请父亲写东西,什么评先进的材料,什么年终总结,什么申请报告甚至检查……知道他喜欢喝酒,当然备下好吃的,还会备下好酒。记得小时候,父亲会经常带着我去蹭好吃的。王伯伯家,蒋伯伯家……经常会备上好酒好菜请老爸吃饭,凭着舞文弄墨的本事,吃喝倒是不断。</h3><h3> 记得有一回父亲帮一老友写了一份检查,在检讨会,该老友念得痛哭流涕,痛彻心扉,很快就得以过关。但该老友太懒,连誊写一遍都不做,原稿交了上去。行长认出是我老爸的笔迹,把我老爸叫到她办公室,你呀你呀,连这你也帮人写。 </h3><h3> 49年解放时,我老爸才23岁,但仍是历次政治运动的老运员。肃反审干,侥幸过关,唯一躲脱的是反右运动,四清被整进阳关农场当农工,文革被下放农村,历次运动都是遍体鳞伤,文革达到了极端。父亲脾气倔强,有一次被批斗时,除坐喷气式飞机外,还硬要我父亲下跪,父亲不从,被两个1米8的彪形大汉打倒在地,卧床几天。父亲愤怒呻吟,忍不住说,为了你们,不然我会……</h3><h3> 八十年后,情况逐渐好转,父亲再不为酒犯愁,他的房间里堆满一箱箱好酒,当然这些酒也是他舞文弄墨得到润笔。这时他喝酒也开始挑肥选瘦了,瓶子酒度数高,不习惯,偏好那一提子打下去,二两,半斤,一斤的"八七窖" </h3><h3> 父亲离开我们已二十多年了。回想往事,过去对父亲嗜酒不理解,有怨言,现在可以理解了。他们生活的那个年代,非人的凌辱和折磨,不是一般人可以扛得住的。喝酒麻痹神经,已是万般无奈的选择。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父亲对儿女,父爱如山。引用诗经《蓼莪》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我的父亲并不完美,但在我心中是至高无上的。</h3><h3> 老爸我去打酒给你喝。天堂已没有人折磨人,没有凌辱和不平,喝酒不为消愁解烦,而是为了那份桀骜不驯的潇洒。</h3><h3>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