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川寨——梦中的王硇

重返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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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前三张图与最后一张图，是兼职猎人邀请沙河驴友摄友路虎等友情赞助的。图片后期的拼接制做，由~章章章鱼怪完成。在此一并表示感谢

【导读】王硇村，一个位于太行山深处宁静的川味石寨，一个保存完整的明清建筑群，一个堪比山西乔家大院的古石楼群，一个国家列入中国传统村落名录保护的村庄。这里有红石有绿瓦，有石楼有池塘，有青山有绿水，有枫叶有梯田，有历史有传奇，有文化有传说，到过这里的驴友总是赞口不绝。最难得的是目前还没有经过过度的商业开发，基本保持了原汁原味。

下图：夕阳下丹霞地貌的远山

太行山与川寨子，是位于中国一南一北两个完全不搭界的概念，似乎应该永无交集，但却在王硇村完美地结合起来了。笔者老家距王硇村不远，因此有机会数次游览考察这个村寨。从严格意义上讲，几次王硇之行都不能算驴行，或者至多只能算轻轻（此处省略数个“轻”字）驴行。但为什么要在这儿写出来呢，就是因为它的奇、特、美和厚重的历史文化，让人忍不住把它记录下来。

下图：从寨子南侧的红枫山府视秋季朝阳中的王硇村，如同一个八卦盘座卧在山岗上，在红叶绿树的衬托下，愈发详和静谧。

　　从沙河市沿329省道向西转御通线经柴关村再向西3约千米，左手边就能看到三块巨大的花岗岩，中间的一块刻着两个大字--“王硇”，石头上的“硇”字是“石”字旁加“脑”字的右半边， 这个字在输入法的字库中没检索到。从石刻右侧的沿盘山道一路向上，就到了王硇村口。

下图：村口的大石头

　　王硇村是一个以王姓为聚的血缘村，始建于明朝永乐年间。对王硇村的来历，当地流传的版本比较多。相传，明朝镇京总兵王得才在建北京紫禁城时，奉命往北京押运皇纲，行至河北邯郸黄粱梦时遇土匪抢劫，皇纲丢失。因畏惧官府追查而被灭门九族，他带领家人逃至沙河市。最初在现沙河市区周边尚贤、正招一带定居，因这些村落紧邻官道，怕被发现，后才迁至现在的山区王硇村定居。据2015年《王姓祠堂重修碑记》记载，“该村王姓始祖王公，讳德才，原籍四川成都府两岗村，探花及第，钦命镇京总兵。”“约于明成祖创建北京时”奉旨自钟山向北京押运皇纲，“到襄邺间”（据笔者分析应指邯郸东南一带）遭遇土匪，血战中因叛徒出卖不敌，带一家老小“奔至沙邑西南”的正招村，后又迁到现址，“劈坡置产”“始建村称王家硇”。2000年在笔者的家乡册井村发现一块清代王家祠堂的碑，碑文记载了王家始祖明朝永乐年间居于正招，后迁到王硇，清初有一支脉迁于册井村。看来民间传说与祠堂碑记大同小异，抑或碑记中采用了部分民间传说也是有可能的，民间许多祖谱的说法都是口口相传的。

下图：石楼群依山而建，错落有致，历经数百年风雨依然挺立，没有丝毫破败感

由于王硇村的祖先是四川人，在北方的深山落户，南北文化融合，有时甚至是美丽的错误，给后人在太行山留下了一座美丽的石头川寨。据民国的《沙河县志》记载，王硇村民国时期仍称“王家硇”，解放后改为现称。也有文献记载把王硇写作“王碯”、“王垴”的，“硇”（或碯、垴）是当地人表示山岗的一种叫法。有人说王家祖先选的地方好，是“避喧就肃，择胜录幽”，其实笔者觉得倒是不得已而为之。目前，王硇村已有600多年历史、王氏传人24世，该村现有约有310户人家，810余口人。据《沙河市王硇历史文化名村保护规划2013-2020》公布的数据，该村核心保持区，即古村落旧区面积4.47公顷，外围建设控制区面积将达到8.23公顷。

下图：王硇村的梯田，绝不输于广西龙脊。

　　王硇村面积不是很大，道路四通八达，没有一个死胡同，驴友去了不同担心迷路的问题。所以这次我就不按照行进线路给大家介绍了，而是按照建筑文化、民俗文化、抗战文化等跟大家一起去深入了解一下这个古老而神秘的石寨。

下图：一排前后相连的石楼，红石墙、白灰缝、蓝瓦顶，加之青砖瓦的门楼和红灯笼，在阳光下格外漂亮。厢房顶部排水的“龙头”也是用红石板砌成的，大气结实耐用。

　　王硇首先吸引到我们的是石楼群，依山就势而建。这里的石楼每座都是红石砌墙，白灰沟缝、蓝瓦布顶，红、白、蓝相间，当真是漂亮。红石、白灰好理解，花岗岩和石灰是太行山南部地区农村建房的主要材料，就地取材相当方便。但去过河北南部的驴友都知道，该地区民居的房顶都是平的，除了极个别庙宇和大户人家，极少有三角状的蓝瓦顶。没去过这一带的驴友，可以自行脑补一下《地道战》《小兵张嘎》等电影，武工队在华北平原农村的房顶上绕来绕去，把日本鬼子打的晕头转向的情形。那为什么王硇的石楼都是蓝瓦布顶呢？据当地老乡说，他们的老祖宗是南方人，估计当初在这里建造房屋时，以为北方和南方一样多雨，于是就将屋顶建成了瓦顶，有利于排水；也有的说，是他们老祖宗思念故乡，因此建的房子也保持了原来的一些风格，以示纪念。无论何种原因，最终造就了王硇石楼既有北方建筑的雄伟大气，又有南方建筑的清雅秀丽，南北文化在这儿得到了完美的融合，也是中原大地建筑史上一枝奇葩。

下图：明朝早期的石楼

　　王硇石楼群主要是明清和民国时期建设的。明朝的石楼群主要集中在村子的西南，从墙体看，明朝的石楼所用石料明显不如后期的讲究，石头有大有小，风化得比较厉害，颜色更加发红一些，看上去愈加古朴；从瓦顶看，明时期的石楼更加简洁朴实些，清以后基本都有了瑞兽和花纹瓦的装饰，特别是龙首鸱吻非常精美。王硇石楼群中，最高的石楼有十八米，颇有西方城堡的风采，始建于民国八年（1919年），竣工于民国二十年（1931年），建设历时十二年，石楼共三层，其中地上两层、地下一层，从蜿蜒的小巷中望去，最高石楼有些鹤立鸡群的感觉。据说，王硇石楼的建设材料中，有的石头重达6吨，不知王姓老祖宗当时是怎么开采并运输的？！

下图：左侧为明代石楼、右侧为清代石楼，对比非常明显，除了颜色，在建筑选料、墙面平整度、楼顶装饰等方面也有显著不同。

下图：最高石楼，有18米高，可以明显看到窗户上有石柱

下图：远处最耸立的就是最高石楼。这条巷子也体现了王硇村的特点，全部是蜿蜒曲折的，图右下角的墙角被打磨成圆弧形，方便车辆通过，也就是所谓的“拐弯抹角”。

　　可能与老祖宗是武将出身有关系，王硇村除了选址比较隐蔽之外，整个村落和石楼设计也体现了国人御敌的智慧。这座传奇的村落，既像城堡又像迷宫，在村了里你找不到一条笔直的街道巷子。这可不是王氏祖宗疏忽或没有规划，而是他们故意把街道弄成弯曲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与来犯者周旋，防止弓箭射击，好利用有利地势来打击进犯者。石楼对外的每个窗户都有根石柱或石板顶着，内有木头的格子，这既相当于防盗窗、防止贼人破窗而入，又相当于柱子承担重量、加固了建筑结构，有些窗户为了采光需要，后期改造去掉了中间的石头。村中的石楼基本都是相通相连的，逢岔路口的石楼上都有耳房或碉楼，既能瞭望也可以随时传递信息。在村子的北侧有一个典型的清朝四合院式的石楼，因为这个院子在三岔路口，故而大门上面有碉楼，两个瞭望孔清晰可见。走到近前你可以看到，这个院子的大门非常精美，彩绘清晰可见，“门当”和“户对”静静地展示着当时院子主人的身份。据村子里的老一辈人回忆，王硇村历来没有受过强盗或土匪的洗劫。

下图：这个四合院俗称“五裹三”，即正房是坐北朝南的五间两层小楼，东西各三间厢房，还有“七裹三”“七裹五”等，门楼上的角楼称作碉楼或耳房。

　　除了这些实用的建筑结构，王硇村的石楼群还有许多有意思的建筑风格，反映了当地纯朴的民风民俗和人们向往美好生活的意愿。这里边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到处可见的“东南缺”建筑。所谓“东南缺”，就是临近巷道或大街的院落，在墙外东南方向缺个角，这样每一排石楼，不是左右对齐成一排，而是自前向后均闪去东南角一块，依次向内收缩错落而建。对于“东南缺”当地有两个说法：一个说法是来自八卦中的“巽”卦，“巽”位东南，在“五行”中为风，寓意顺利，老辈人称“有钱难买东南缺”，王硇人用“东南缺”来教育子孙做事要留有余地，不要一味追求圆满，同时也把好的风水留给乡邻。这一说法与北方四合院中把院门开在东南方向是一个意思。另一个说法是王硇人对故乡的思念，把面向故乡的方向留下一角。笔者觉得第二种说法有些牵强，四川位于河北的西南方向，要么就是以讹传讹产生这一说法，要么就是王氏老祖宗弄错了方向。

下图：左侧的一排院落，自后向前依次闪去东南角一块，是当地典型的建筑风格。

　　没去过王硇的很多驴友一定在想，街道巷子没有一处直的、又不宽，那走起来或者拉个东西是不是特别不方便呀！这就又让人不得不佩服王家祖先的聪明才智了，为了方便行走特别是拖着货物的马车、驴车的行走，在小巷子中难以拐弯的地方，人们专门把拐弯处的红石打磨成圆弧形的，也因此有了“拐弯抹角”或“拐弯磨角”的说法。如果你仔细观察，王硇村每条胡同的顶头处，都有会树立或在墙上镶嵌一块石碑“泰山石敢当”，而在拐角处都会放上石碾子或石滚子，村民称之为“青龙”，寓意是看守街口镇邪。进到王硇村的院子里，你还会发现几乎家家都会种苹果树，据说当时老祖宗为躲避官府的追捕，用苹果来求平安，寓意是平平安安。

下图：道路或巷子顶头处有“泰山石敢当”的碑，拐角处会放置石头碾子或滚子。

　　如果你运气好，到王硇石寨还可以感受到一些其他古老的习俗。村里有几个磨房，里面都是石碾子石磨，纯朴勤劳的王硇人至今还保持着用石碾子碾米磨面的习惯，这些石碾子都光溜溜的，石头缝里有新鲜的麸子或谷糠，一看就是经常用。在最大的一个磨房处，我们问了经过的一位老大娘，她说昨天她们家还在这里碾了米，石碾子碾出的米面好吃，到底是习惯还是真好吃就不得而知了。在磨房的一角是一个用青砖和石板砌成的扇车，主要部位也是磨得溜光发亮。刚看见这个家伙时，我们几个稍年轻些的都是一脸蒙圈，幸好这一次我老父亲也一起来了，老人小时候帮爷爷干活常用到扇车，还兴致勃勃的给我们进行了演示。原来这个大家伙类似于吹风机，碾米或磨面后去除麸子或谷糠用的。我几次去的都不巧，没遇到老乡现场碾米或磨面，只看到了空空的磨房。

下图：几个街角都有磨房，进门是石碾子，驴鞍子就放在碾子上

下图：磨房角上有青砖石条砌成的扇车，用于去除麸子或谷糠，老爸兴致勃勃的在演示

　　王硇石寨的东北角，有两个池塘，当地人叫“旱池”（名字带旱字，其实满满的水，估计原意是“抗旱用的池子”），是人工修建的，原来是保证当地百姓吃水用水的重要工程，现在条件好了，已经不再饮用池塘里的水了。我们去时，正是数九寒天，看到有两个妇女正破开池塘里冰，用棒槌在槌洗衣服，还有一位拄着棒槌在池塘边上等其他伙伴来，背影很是豪迈。我女儿没有见大冬天在池塘里用棒槌洗衣服的场景，忍不住上去问她们不怕冷吗？憨厚的石寨妇女笑道，一点儿也不冷，洗两下就热乎咧！

下图：寨子东北的旱池，一个妇女拄着棒槌而立

　　王硇三面环山、一面临河。其中，南面是红枫山，因北坡尽是红叶而得名、东面是官印山，因山形类似官印而得名，西面是笔架山，因山形类似放笔的架子而得名，北面村下面一条小河，现在已经成了季节河，当地人称马河。该村因地势险要，且建筑整体上又易守难攻，1939年八路军先是在此设立了交通站，1940年至1945年在抗日战争最残酷的阶段，沙河县委、沙河抗日县政府、八路军129师沙河独立营营部长期或多次进驻王硇，领导和指挥了沙河京汉铁路以西的抗日斗争。时任八路军总指挥朱德和八路军129师师长刘伯承、政委邓小平，以及李德生、秦基伟、杨秀峰等老一代革命家都在这里战斗生活过，住过的院落至今还保存完整。我爷爷抗日战争时期是我们村的抗日村长（时处交战区），因叛徒出卖而被日本人抓走过，后来在同乡和亲戚的帮助下逃脱，一直跑到王硇一带才找到党组织，得以继续革命。

下图：从抗日战争时期的交通图上可以看出，王硇当时是这一代最重要的交通枢纽站，也是一个重要的指挥中枢。

　　说起王硇村的抗日史，就不得不沉痛提到八路军129师新十旅旅长范子侠将军。范将军是江苏丰县人，原本是国民政府第二路军副指挥兼二师师长及豫北二区指挥官。在刘伯承、邓小平、聂荣臻的争取和关怀下，1940年范将军毅然将部队易帜为“平汉抗日游击纵队”并接受八路军指导，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后来该纵队和部分地方武装改编为新十旅，范将军任旅长并兼任太行军区六分区司令员。在此期间，范将军率部队抗击日寇立下战功无数。1942年2月12日，范将军在王硇东南一个山坡指挥战斗时不幸被炮弹击中，壮烈牺牲。牺牲前夜，范将军就住在王硇村，牺牲后其遗体在该村王氏祠堂停放近一个月，最后安葬于王硇村东南的大鞍山东侧、封峦寺遗址旁。范将军牺牲后，刘伯承、邓小平于3月31日在《新华日报》华北版撰写文章，称其为“模范的布尔什维克，最忠实于中华民族解放事业的战士”。范将军在当地非常有威望，在抗日政府的组织下，王硇及附近村寨的老百姓克服艰苦条件，为其修建了底部5米见方的墓，基础2层、顶部3层，全由大青石条砌成，十分壮观大气。1949年国家将范将军遗体迁移至邯郸晋冀鲁豫革命烈士陵园，原来的墓地只留下了一个衣冠冢，但沙河市政府和人民对原墓地保护一直很好，多次进行整修，还将其作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在范将军牺牲五十周年时，刘华清、秦基伟等老一代革命家为其题词悼念，并雕成石碑树立在范将军墓地前。

下图：范子侠将军原来的墓地，看上去像玛雅人的金字塔，2004年沙河市人民政府重新立了碑，四周有刘华清、秦基伟等老一代革命家的题词。

　　除了作为抗日根据地，王硇人也为中国革命和建设出生入死，立下许多功勋，这从挂在石楼院门上的一块块匾额就能看出，烈士鲜血铸就的红字永不褪色。在村子中央、王家祠堂东北侧有一个不起眼院落，门口挂着一块1950年10月13日刘伯承司令员、邓小平政委授予王硇村民王立信“为民立功”的功勋匾，称其“能艰苦杀敌、能战能守是战斗英雄，巩固国防、建设云南立功甲等”。这次去王硇村，我们恰巧遇到了王立信的侄子（弟弟的儿子），他告诉我们，王立信是1946年刘邓大军在沙河扩军时随大军南下的，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只有部队送回的这块功勋匾，至今也不知道王立信具体在哪里、为什么牺牲，家里也曾想去寻找他的遗体，因相关信息太少一直未能如愿。最后我们请英雄的后代与功勋匾合个影，腼腆耿直的北方汉子推脱再三才肯答应。走在王硇的街道巷子，你还能看到许多类似的匾，比如，1949年十八旅授予淮海战役功臣王江虎的“人民功臣”匾，1959年的“售粮光荣”匾，甚至还有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的“保卫治安”匾等等。这些匾额也只是王硇人为革命牺牲奉献的一个缩影。史料记载，这一个小小的村庄有38人参加抗日或解放战争，其中有14人壮烈牺牲。

下图：主图是刘伯承、邓小平授予的甲等功臣王立信的侄子与其故居的合影，小图是“为民立功”“人民功臣”等王硇村村民荣立的部分功勋匾。

　　“一家一族一世界，三山二塘皆文章”。这句话出处不得而知，但确实是对王硇这个太行川寨最简洁也是最准确的描述。登上村南红枫山的奶奶顶可以俯视石寨，无论春夏秋冬，丹霞地貌的远山和村边层层的梯田都是流光异彩，让人流连忘返，是太行山的红土地养育了朴实坚强的王硇人，也是王硇人勤劳细腻的血脉改造了太行山，天人合一成就了这颗山中璀璨的“玛瑙”。

下图：冬天村南红枫山的奶奶顶和远山、梯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