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卑的生命

雨沫

初秋，天气渐渐转凉。雨，下了一场又一场，带走了夏日灼热的气息。空气变得十分温润、凉爽，特别适合出门在大自然中停停走走。

一场大雨中，一个人沿着河堤漫步，好一片寂静的天地，几乎看不到什么人。细雨微风，杨柳低垂，连鸟儿们也躲好了，偶尔听到不远处"隆隆"的雷声，伴着"嗖嗖"的雨声。一种被虚空与静寂包围时的兴奋，瞬间点燃了体内的那团激情之火，或许这正是人与自然神秘联结的奥妙吧！

一直喜欢在荒野杂草丛中，低调生长的植物，比如牵牛花、小雏菊或蒲公英等。它们静谧安然，各自妥贴，安住在世间角落。看似平淡无奇，却是自然的存在。

路边一丛丛马尾巴草，它们三五成束，细细密密地聚在一起。既不卑微，也不骄谩，以自己本来的样子存在着。远看似一床清绿色的毛毯，簇拥着大地一片生机蓬勃的景象，唤起了我对儿时的记忆⋯⋯

自小害怕毛毛虫，却被毛绒绒的马尾巴草吸引。它有长长纤细的茎，揪成一团，可以编成像草帽一样的圆圈，戴在头上既可以防晒遮阳，还可以和小伙伴们模仿黑白电影中游击队员打日本鬼子的样子，在田间地头打游击，或掩匿在茂密的草丛中，伺机伏击⋯⋯

马尾巴草因其形状像动物的尾巴，又名狗尾巴草，也称它为毛毛草，它有长长的根须，从地面直到枝头，毛茸茸的针片均匀对称，折断后把她倒过来就像一根马尾巴。你看它毛绒绒的长须，是不是很像一条毛毛虫呢？

轻轻触摸，有痒痒的感觉，捏在手心，搓搓揉揉，还有清幽的气息。在它松软的根部，藏有许多细小的蚯蚓，曾经把我养的小鸡、小鸭喂得胖胖肥肥滴，让我的"麻麻"满心欢喜⋯⋯

马尾巴草属草本植物，耐旱耐贫瘠，喜欢潮湿，适生性强，只要有阳光就能开花。几乎全年生长，冬季休眠。听说，马尾巴草到了秋天，开花结籽，一经风吹，细粒的种子不管飘落到哪里，都能生长。

每年春夏之季，房屋墙头，荒野、农田、路道旁，马尾巴草直挺挺地向上长，没有枝杈。如果被折断，它就分长出四五个枝头来，一样往上长。若是阳光充足，土肥泥深，她就会长得更粗壮更结实。小小的叶片齐齐整整，认真地开，坚强地活。就像它的花语，坚忍的，不被了解的爱，却为了爱默默付出⋯⋯

记得上个月在北京南锣鼓巷，看到一家店铺门前，摆放着几束渐渐干枯的马尾巴草。丛中夹有一张稚嫩的手写卡片，几句虐心话，让眼角泛光⋯⋯"让我留在你的眼里，无需触摸，我就能长在你心里。"这就是马尾声草啊！谦卑的，默无声息，却深情地爱啊！

如今，马尾巴草一如当年繁茂生长，而我的前额渐渐斑白。儿时的小伙伴早已离散天涯，无处可寻......每当抬眼看到，在风中频频舞动枝梢的马尾巴草，颤微微的撩开了记忆深处那段充满童趣、天真无邪的时光......仿佛他们稚嫩的笑声，以及各种傻冒、搞怪的玩皮样子浮现眼前⋯⋯纵使岁月更迭，时光消逝，藏在心底的青春永不老去。

我越来越喜欢独处。一个人享受一段沉静和孤独的时光，重温过去，造访记忆小屋。静静地读书、写字、生活、冥想。腰舒服的时候，走在自然的环境中，亲近绿水青山。关注于脚下几朵不起眼的小花；一片新抽芽的嫰叶；一处饱沾雨珠的植被⋯⋯它们在荒芜自由的天地里悄然的生长，全然忘却城市里的喧嚣，人来车往......身处其间，与自然联结，与草木相依，关注当下，让我明白了自己是谁，从而悟出生命的本然。

或许，这就是老年生活的来临！当一个人身体一天天变老变弱时，心灵却变得内省、深刻和坚强。那时，心寂静了，感官就变得敏锐了。从蜘鸟脱壳，梧桐树干脱皮中感悟生命轮回，为新抽芽的嫰叶欢心鼓舞。那一瞬间从体内充溢的感动，便是对生命本身神奇奥妙的礼敬！

雨水使植物更青绿，花儿更娇艳欲滴。一眼瞥见心形的叶子，长长的根须缠绕地面上的植物。丛丛排列，簇簇生长，仿佛时刻提醒着人们，植物不仅有生命，有情感，有灵性，也有和人类同样高贵的心啊！

万物本源一体。我与你，紧紧相连，休戚相关。我生活的世界，也是你生活的世界，因为你就是自然的一部分。整个植物界就是一个不断的存在体，从枯死的树木和掉落的叶片中长出的新草⋯⋯但人类似乎很难从中学习和领悟，包容、善待其它生命。以为自己是万物的尺度，世界的主宰。可以任意改造自然，破坏自然。整日忧心忡忡，算计得与失、成与败、名与利、权与势......

而与之共生的马尾巴草，从开花到结籽，安静、低调的生长，从不争奇斗艳，博人眼球，也不自怜自艾。

每一朵花都拥有自身每一寸花瓣和颜色，从来不是为了取悦任何人。它不断开花、演变，如同毛毛虫一样，终将化茧成蝶。通过盛开来实现自我，而不是成就什么或抵达什么目标。

世界如此之小，以致于真正的家园只有一个："地球"。人与自然，地球与星系都只是浩瀚宇宙中的一粒尘埃。而世间万物井然有序于自然的状态，顺应自然变化，安然生死。唯人做不到这份单纯质朴，如此人性的高贵与卑微也由此而来

时间是一座城池。而人与自然界的一切生物，都只是栖息在同一个地球的居民，毗邻相连，唇齿相依！地球作为活的有机体，我们与之同呼吸，共命运。所以每一个生命物种都应该相互关爱，彼此尊重各自的生存权利和生长空间。而不是相互排斥、掠夺、吞噬或残杀。爱因斯坦曾恳求人类把爱的范围，扩大到"所有生灵以及整个美丽的大自然。"因为一切生命体共同的前方，是处在时间之外的一一死亡。死亡过后，一切都归于最终的虚无！

落叶铺满小径，微风拂面。沿河道漫步，从河水中看到自已的倒影，以及周围景物的倒影。终于明了，我们所在的世界就像一面镜子，外在的一切反映，皆是你内心的反射。所有的景象代表一个人看世界的一个面向或看事物的角度。当一切幻相被打破，一个人是不是就可以超越界线，抵达真理呢？当然，我想只有这个人想要这样做的时候⋯⋯这一刻，我不禁会心微笑，仿佛自已拥有了整个世界的微笑⋯smile⋯smile⋯

　二0一七年九月拍摄/文字依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