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豆 在秋天出征

梁孟华

秋天是黄的，秋风是黄的，黄豆更是黄的。在这个季节，秋风的号角一响，我的那个故乡“满山遍地尽带黄金甲，点豆成兵要出征”。

随着秋风的鼓角争鸣，乡亲们“陆海空”的丰收梦想便爬满山坡，挂满一树，铺遍田埂，长满原野：红的、绿的、白的、紫的……我最喜爱的除了苹果的艳、南瓜的绿、茄子的红、棉花的白……剩下的就是村东口的那垄黄的迷人、亮得耀眼，铺满一地金子般的黄豆豆。

自从春风热烈地刮过乡下这片憨厚的土地，这些豆儿们在大地“母腹”的孕育下，便带着农人们的希望，趁机顶破厚厚的土层，冒出尖尖的绿芽走进万顷“军营”；在夏雨骄阳的洗礼中，这些豆芽们便伸展枝叶，开放出小小的花来，结满嫩嫩的豆荚，在风中追逐，在原野嬉戏，栉风沐雨中，经历着生长的苦痛和喜悦！

到了秋天“告别青涩，走向成熟”，毛茸茸的豆荚由瘦弱短瘪走向丰满和鼓胀，披上金色的战袍，戴上了金黄的军帽，在宏大原野的豆枝上随风舞蹈，庄严地向勤劳的乡亲们行一个个“军礼”。每个豆荚中都驻扎着三到五颗豆粒，这些成熟的“士兵们”金黄闪亮、圆润饱满，活脱脱一队队祭旗出征的“将士”。成百上千、成千上万组成方阵的“黄豆们”，在满目凋零的秋天中向萧瑟宣战，发表着“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战斗檄文。

“行装已背好，部队要出发”，在一阵又一阵猎猎秋风的催促下，脾气着急的豆子已经按耐不住性子，随着一声声清脆的爆响，不时有豆子从豆荚中跳出，扑向大地的怀抱。因为，“豆子们”知道，是出征的时候了，该离开生他养他的黄土地，要到一个崭新的地方去：农家的木柜、瓦瓮、酱缸……

麦到芒种谷到秋，豆子寒露用镰钩。收豆子，不亚于收麦子，也是一场流血流汗的硬仗。要想“黄军”覆没，颗粒归仓，没有学过孙子兵法的父母们，也会运用毛泽东主席老人家的游击战术，或月朗星稀露水很重的早晨，等黄豆枝蔓洇了重重雾水，失去了一贯的干裂锐利，然后“奇袭”；或是夕阳西下雾气较大的黄昏，趁着荚中豆粒湿润正好，不会“崩角”而进行全面“围剿。

然后，用车担千辛万苦地把田间的豆子转运到房前屋后的打麦场上，挑一个火辣辣的良辰吉日，把黄豆枝蔓一杈一杈极其均匀地摊开，用牛、用驴、用四轮拖拉机套上石碾子，不断地作“圆周率”运动！数十圈下来，豆粒们便纷纷从豆荚中挣脱出来，以编织袋为单位，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了农家，挤满农家的木柜、瓦瓮和面缸，成为农家女人们解决“盘中餐，桌上菜”的最爱之物。我最喜爱的黄豆们作为豆类作物中“战斗豆”，一旦被农家主妇们召集到案板上，为了给乡亲们清苦的岁月中添加一抹人生余香，他会毫不犹豫挺身而出，“油炸烹煮”，无所畏惧，“幻化成各种简易美食，一盘盘酱豆余味悠长，一碗碗豆浆酣畅淋漓，一块块清凉豆腐润心润肺，一碟碟豆芽清香四溢，一粒水煮黄豆豆也能喝他个老酒底朝天……

农人因为有了豆豆，三餐不再感到乏味，羸弱的身体也得到了钙的补充。每到鸡鸣三更的时候，村东方向总有担着担子或驾着驴车的悠悠长音传来：“豆---腐”，那声音一年四季如钟点一样准时而不间断，带着晋南音律蒲剧腔，高亢嘹亮，一波三折，余音袅袅，拐着弯儿，越过屋顶，覆盖全村……于是，豆腐的清香渲染着我们孩提枕边的晨梦，左邻右舍的“母亲们”便如早上出巢的麻雀，叽叽喳喳的从各自屋里争相恐后的出来，端着一盆盆、一碗碗的黄豆，换回一块块水晶玉石般的豆腐来……

多少年过去了，无论时代如何变迁，无论时序如何更替，无论我们浪迹何方？只要有秋风吹过，便能捎来故乡的声音，那一声声“豆—腐”的乡村小唱始终都在异乡他地的梦中响起！无论我走到哪里，无论我从事什么，黄豆秋天出征的场面终将成为我一生最为波澜壮阔的美好画面，黄豆的滋味必将成为我肠胃终年不可或缺的生命滋养。

所以，在这个秋天，我要为沙场秋点兵的“黄豆们”，为他们又一次浩大的“出征”高歌和践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