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

行者

数场秋雨伴着霜降过后，乡间的早晚已经寒意侵人。当灶膛里燃起晒干的落叶来，炊烟便留恋在树木笼罩的村庄。

经过整整一个夏天的干燥，火坑已经可以使用了。扫尽灰尘，铺上褥子，一股暖暖的回忆立刻涌上心头。

清晨即起，洒扫庭除。在关中农村，一般来说是先扫庭院再洗脸的。从内向外逐次开门，手持扫帚，昂首阔步走到街门外的大路上，爽朗地和左邻右舍打声招呼。然后，挥动扫帚沿着来路开始清扫。

葡萄架下，樱桃地头，种了萝卜和大葱，已经成熟丰美。葱够辣，萝卜也够辣，各是各的辣。切成细丝，炝好辣子花椒油再加芥末，便是蓝田当地名吃九大碗里的一道美食。

农谚说：头伏萝卜，末伏蒜。眼下，萝卜已经成熟，但蒜苗还很幼小 。需要再长一段时日，赶上下雪前才正当吃的时候。要吃到蒜臺就得等到来年四五月间。吃完蒜臺，新鲜的大蒜就可以强势登场了。虽然产量低，但红皮土大蒜的辛辣却是面食的绝配。一头大蒜有关陕西人味蕾的记忆。

千字文里讲：果珍李柰，菜重芥姜。芥菜的叶子青翠欲滴，摘一片尝尝，还不够辛辣。再长上半个月，也够大了，够辣了。洗净，晾干，切成小段，加上生姜丝、红辣椒和煮熟的黄豆，用盐腌了。在下雪的冬日，坐在火坑上，就一碗热腾腾的红苕苞谷糁，个中滋味实难言说。料来神仙也不过如此！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不管什么肉天天吃都不好，但是竹子天天看都很美。风来千竿斜，雨过万叶垂。白雪压翠竹，鸟鸣竹林幽。虽然一年四季姿态各不相同，却总是给人以美的享受和愉悦的心情。

樱桃树旁有一棵柿子树。新品种牛心柿子果子大、产量高、颜色黄，是做柿饼的好原料，柿果成熟后直接食用反而不如当地的火晶柿子口感好，于是便被母亲用来酿醋。

扫完地，洗过脸，就可以生火做饭了。一个人的饭比较简单，炒饼子就萝卜丝，再来一碗白开水。菜从自家园里摘，面是自家麦子磨，柴是自家树上砍，水是自家井里绞。饭、菜、水都淡淡带着些烟火味道。庄稼（算是木吧）长在黄（土）地里，（水）取自深土层下，庄稼的秸秆燃烧变成了（火），加热了铁锅（金）里的水和木，五行相生相克，共同滋养了天地间的人。

吃完饭，太阳刚好出来。从单道里望上去，正是秋高气爽，蓝天白云。心情无端的开朗，找个向阳的地方晒一晒被褥，再干点小农活，寻个发小谝一阵子。美呀！

干什么农活呢？看见这红红的柿子就有摘下来的冲动。于是做了夹竿，搬了梯子，提了竹栊，摘起柿子来。一个个柿子就像火红的灯笼，满满的都是丰收的喜悦。平放在地上，变软了，再放进翁里，让它晒晒太阳自然发酵，就变成了香醇的柿子醋。柿子醋又美好了新一年的生活。

柿子是摘不完的，也是不能摘完的。最高处的不是够不着，是要留给喜鹊和其它的鸟儿来共同分享，是要象红灯一样高高的挂着，把红红火火的日子继续下去。

这些活计干完，差不多也到了离开的时候。从内到外逐次地锁上门户。心里有些不舍，又有些期待。不舍故乡的风物，期待着下一次的重逢。挥一挥手吧！再看一眼老家故宅。这熟悉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这地方好像是在梦里来过，待到下次来时，或许他又变了模样，我也变了模样……

时光荏苒。从上大学算起，离开农村生活已经整整20年。但是骨子里我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我用农民的视角打量人心世态，我用农民的情怀耕耘自己的生活。我熟知春夏秋冬土地上发生的一切。我热爱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所有的物事。我怀念春风里的飞絮，夏夜里的星空，秋野里的虫鸣，冬天里的白雪。我庆幸还有这么一个地方，安放着我的另一个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