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反角——李莫愁

骥盐

　　以“非黑即白”这种两分法来标签人物，在成人眼里已被铁证为偏颇而幼稚。毕竟，所有人的内心除却大块的黑、白，总有模糊的灰色地带，假若比喻成太极图中的阴阳鱼，分界往往是灰色的轮廓线。

       然而，她是特例！
       李莫愁，她把人性截然相反的两面呈现得泾渭分明 ，在分裂性格地驱使下，可怜地耗尽了一生。

　　李莫愁悲剧的根源一目了然：所托非人，满腔情意付流水。

       绝世孤恋比比皆是，史不绝迹。晚近以降，金岳霖单恋林徽因腆颜影从，苦中作乐；张茂渊痴爱李开弟梅开晚枝，聊慰老怀。
       时世殊异，情缘同归。为何，唯独李莫愁邂逅的这场孽缘就有如许的杀伤力呢？

　　遇上陆展元时，李莫愁只是一枚天真、单纯的青春美少女。

       古墓诸人本就少言寡语。师父传授了绝顶的武功，于世故人情的教导，却极度匮乏。情窦初开的她，连男子也没见过几个，缘遇风度翩翩的陆公子，怦然心动亦在情理之中。无论古墓派的清规戒律，还是师父的收留养育之恩；在深陷爱河的她 看来，已微不足道。
       世间无余物，满眼皆陆郎！

　　在“孤老古墓、承继绝艺”和“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抉择中，李莫愁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且终生不见悔意。旁观的我们也无力非议，毕竟当时看来，陆展元对她是真爱。

       李莫愁奉上倾注所有情爱的定情锦帕，不留退路。从此，她再无余情；从此，她必绝世情。心非她属的陆展元，对这重 逾泰山的爱诺，居然轻轻松松地接受了！？

       在李莫愁看来，逐出师门和陆展元的爱相比，不值一哂。

　　陆展元的婚讯是李莫愁一生的分水岭。

       世上最伤痛的语词都不足描述她的心情。此前，她是善良、恬静、多情的活人；此后，她是狠毒、冷漠、孤苦的活死人。古墓又称“活死人墓”，冥冥中真有天意。

       幸亏陆展元还有命门：他的武功太孱弱！
       孩子对求之不得的玩物往往不愿死心，惯常以哭闹来最后争取。孤立无援的李莫愁已20岁，可内质还是个孩子；她不知所措，除了武力相逼、大闹婚礼，别无良策。
       或许，她曾做过最后的挽留。我猜想，在妻妾并行的当时，她甚至会想过降格到与何沅君共侍一夫的地步。

　　李莫愁的渣男，何沅君的暖男。陆展元无所顾忌，他不做切割，连定情锦帕都不曾归还。

       我决定以小人之心来揣度。毕竟，不世出的古墓派武功再高深，终不及大理段氏的武林威望。何况，段氏武功未必弱于古墓；何况，李莫愁已非古墓中人。至于，何沅君还有一个深爱她的干爹武三通，他可以故作不知。

       帮衬陆展元的大理高僧未作终审性裁决，反而与李莫愁定了“十年”之约。不知是他慈悲为怀，被伤心欲绝的李莫愁动了恻隐之心？还是他世事洞明，预知了陆展元已无十年寿命？
       反正，李莫愁无计可施。
       十年之后，她是想破镜重圆，还是想杀陆泄愤？估计她自己也不确定。

　　假若在金庸的武侠世界里竖一道贞洁牌坊，李莫愁应该是独中花魁的不二之选。

       被迫的身心贞洁，很无奈；但，也是贞洁！

       她仇恨这污浊的世界，皈依三清，避世求静。刻骨的情伤沉渣泛起，她听之任之，只有让苦痛弥漫，不停地磨砺这破碎的内心，才能让自己变得更冷、更无情！更能勇敢地活下去！

　　武功是安身立命之本，自然不能搁下。

       玉女剑法、冰魄银针是古墓派绝技，骄傲如李莫愁，虽暂时无法弃之不用，可怎么使怎么别扭。

       现代剩女有个信条：没有爱情，那就挣钱吧。李莫愁也一样，没有爱情，那就练武吧。
       赤炼神掌横空出世，“赤练仙子”驰名江湖。

　　以全新的面目出现的李莫愁，反常到不可思议。

       她对徒弟洪凌波毫无情分，侮辱虐待是常事；她为了跃出情花丛，竟拿徒弟身体以资垫脚，直至被洪凌波垂死反扑，身中情花奇毒。她是想起自弃师门的往事了吗？

       她视他人性命若草芥，尤其是青年男子。即便他们目不斜视，也未必安然无恙；若对她假以颜色，则必死无疑。她是担心他们去祸害其他姑娘吗？
       她严重缺乏安全感，无可计数地杀人就是明证。
       这，不是典型的精神分裂症吗？

　　现实不肯消停，打击重逾千斤：

       陆展元竟然不及十年就死了！杨过竟然真的死心塌地地爱小龙女！

       问世间，情为何物？

       生命如此吝啬，抚慰寥寥可数：
       年幼的杨过真诚地赞誉她美貌，新生的郭襄曾对她无尽的依赖。
       她不贪心，只需要:一点点微弱的温情。

       直叫人，生死相许！

　　她是坚定的爱情信仰者，也是坚定的爱情质疑者；她是痴情的被抛弃者，也是无情的杀戮者；她是成功的武学修炼者，也是失败的情绪控制者；她是众人眼里的可恨者，也是另一众人眼里的可怜者。

       她是活人，其实早已经是死人。

       她的外号概括得最精炼:她是狠毒的赤练蛇，也是美丽的花仙子。

　　愿意花费一生的岁月，用全部的心血去纠结一个爱错的人；不惜残暴狠毒，不惜草菅人命，不惜声名狼藉。

       舔舐铭心伤痛时，神智迷失；孤身浪荡江湖时，洁身自好；这样的李莫愁，你是恨呢，还是怜呢？

　　人生本就是一个燃烧的过程，熊熊烈火虽提前了生命的陨落，也未尝不失当时刹那的轰烈与绚烂。

补记:

       闯荡江湖再久，李莫愁始终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2017年11月3日于天姥

再补:意外之喜中意外更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