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走过夏天

吴春安杂家

<h3></h3> <h3></h3> <h3></h3>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第1章 </p><p class="ql-block"> 军医学校礼堂迷漫着《喜洋洋》欢快的旋律,未来的医生护士们显然受了感染,情绪好似南国初夏的天气一般热烈,双双眼睛熠熠生辉,溢出兴奋。过道内,有好些人举着相机从不同的角度对准台上,按动快门;那部摄像机一会儿朝着台上扫描,一会儿又转向了台下,新闻灯把礼堂前部照得透亮。</p><p class="ql-block">  正在举行的是军区后勤部青年知识竞赛颁奖仪式。</p><p class="ql-block">  轮到他了!阎钦学迅速敬了个军礼,接过奖品,又紧紧握住黄副主任伸出的手。台下,雷鸣般的掌声一浪高过一浪。</p><p class="ql-block">  他得的是二等奖,但观众显然没小看他和身边那些“敌手”的战果。他很激动,接奖品时手有些抖,敬礼的动作十分机械,全然没有往日的自然。事先,他完全未曾料到自己会在这里出风头,事实上不大不小放了个卫星──单位在上级机关竞赛比武活动中实现了获奖人数零的突破。看来,有些事情的确无法逆料。</p><p class="ql-block">  他所在的单位并不起眼,军代表办事处,驻工厂军代表室的管理机关。军代处虽然和后勤分部、总医院一样都是正师架子,但在军区后勤系统中,所占分量显然不可同日而语。这点只要看看单位的荣誉室就一目了然。阎钦学出差去过某分部,那单位兵多将广,好生了得!荣誉室各式各样的奖旗、奖杯、奖状拥挤不堪,热闹着哩;他所在单位却稀稀落落没几片,空旷的房间在诉说寂寞。也难怪,就那么百十号人,军装裹着的尽是满肚子墨水的老九,文不文武不武,势单力薄,很多活动都弃权了。</p><p class="ql-block">  现在,他比试过了。虽然是二等奖,毕竟填写了空白。万事开头难。</p><p class="ql-block">  “祝贺你!”</p><p class="ql-block">  “谢谢!”</p><p class="ql-block">  正在宣布三等奖名单,掌声由密集型变成了节奏型。阎钦学捧着奖品昂首挺胸走下台,握过军代处领队章干事伸出的手,微笑着点点头,坐到那两个运气不如人意的队友中间。单位里,是他首开记录在上级机关组织的大型活动中争得了一席之地,不是别人。阎钦学心里还在荡漾着幸福的暖流。他知道自己过于激动,心间掠过一丝羞涩,用上齿咬着下唇,终于使自己平静下来。环顾四周,没人注意他,他放了心。</p><p class="ql-block">  阎钦学没想到自己会与竞赛结缘。从小学到中学,他的成绩在班里数一数二,老师都很喜欢他。但高中毕业前重读生插进来后形势起了变化,老师们好象有点厌新喜旧。那次推荐学生参加地区数理化竞赛,他估计自己有份,结果名额统统被重读生占去,与竞赛失之交臂,让他沮丧不已。庆幸的是,高考这个人生转折关头的“竞赛”他成绩不错,超出重点大学录取线几十分。被军校录取穿上绿军装后,心头盘据的失落感才渐渐消散。他对知识竞赛这种形式很有好感。去年中央电视台五四青年蒲公英知识竞赛他一场没拉,现场直播的决赛是那样激动人心,至今记忆犹新。那位部队选手知识全面反应敏捷,最终独占鳌头,让他钦佩。那几天官兵上班议论的都是这个。上街理发,人们的话题也都围绕这件事展开:</p><p class="ql-block">  “那个军官出尽了风头哟,国家副主席给他发奖,奖彩电录相机,过瘾!”</p><p class="ql-block">  “厉害厉害,部队到底是深山藏猛虎啊!”</p><p class="ql-block">  “不然怎么叫大学校、大熔炉呢?”</p><p class="ql-block">  这次竞赛播下的蒲公英种子很快发芽、生根、开花、结果,知识竞赛风靡华夏:妇女知识竞赛、环保知识竞赛、绿化知识竞赛、旅游知识竞赛……随时拧开电视机都在“抢答”、“加分”。</p><p class="ql-block">  春节期间工作很忙,他三月底才探亲。正惬意地在爱河边徜徉时,一纸电报催他归队。“阎钦学,准备上战场吧!”女友执教的学校同事开他的玩笑。入伍以来,休假中被电报追赶的事不曾遇到过,究竟有什么急事呢?阎钦学火急火燎赶回单位。原来,为纪念建军60周年,全军准备搞一次知识竞赛。军区在陆军学院办一个骨干培训班,后勤部给军代处一个名额,单位给他报了名。乡间的电报送达太迟,二百公里路跑了三天,他归队时已误了报到时间。既然回来了,就在家复习复习吧,反正四月底的选拔赛师级单位都得参加,组织科说。</p><p class="ql-block">  他有些畏难情绪,不仅仅是单位的阅览室找不全所需资料方面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他长期被自卑感折磨着。洞庭湖滨修理地球的父母虽竭尽全力把他送入了大学,却不可能给他更多的见识。高考前,他从未越过县城一步。刚进大学不久的一天,几个城镇来的同学饶有兴趣地议论着苏联克格勃的种种厉害,正洗衣的他眨巴着眼半天没听出名堂,睁着疑惑的双眼问:“克格勃是什么呀?”当场把大家笑得直不起腰来。他羞得恨不得钻到地下去,面前这些同学在幼儿园听故事唱歌识字做游戏时,他还扒在地上玩泥巴呢。他顿时明白了彼此的距离有多远。这事对他刺激很大,他因高考成绩名列全院新生前茅的几分得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再也骄傲不起来了。大学课程学得不算马虎,为拓宽知识面,星期天多数在图书馆度过,有如饥饿的婴儿一头扑进母亲的怀抱,他近乎贪婪地吮吸着知识的乳汁。尽管自己并不否认已有进步,但参加竞赛,知识的锦囊未免还太干瘪,他能行吗?怀着一种碰碰运气的念头,他四处找资料,翻阅览室逛书店跑图书馆,七拼八凑搞了十多本。矮子里拔将军,没想到靠这些书架起的简易桥,会把他送上了高高的领奖台。事情的起因就这么简单,但他的运气似乎不错。</p><p class="ql-block">  “这次竞赛取得了圆满成功……”</p><p class="ql-block">  《喜洋洋》完成了在仪式里的使命。军区后勤部竞赛领导小组组长、政治部黄副主任开始了他的总结发言。这样的讲话往往套话连篇,诸如收获很大,赛出了水平赛出了风格等等,平时他懒得去听;今天例外,他情绪高昂,尽量把每个字收进耳内。黄副主任讲到了很少参加后勤各种活动的军代处也取得了好成绩,接着点名表扬了他:“阎钦学同志学习很刻苦,在没有参加陆军学院培训的情况下,取得了预赛第一的好成绩,只是在决赛中……”</p><p class="ql-block">  阎钦学突然从兴奋中冷静下来,黄副主任提醒了他。尽管得了名次,毕竟有遗憾。他对预赛成绩没一点思想准备,决赛时极想争第一,缺乏临场经验的他,面对电视摄像机显得紧张、慌乱,先抢早一次扣了分,后面就不大敢抢,没能发挥出应有的水平。这与他预赛时的表现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昨天,没有任何包袱的他频频出击,捷报频传,叫人目不暇接,是赛场里冲出的一匹黑马,令所有对手大吃一惊。预赛后,主持竞赛的祝干事将他带到黄副主任身边,换言之,黄副主任召见了他。阎钦学有些拘谨,但首长和霭的笑容很快使他放松了,主任非常亲切地询问他毕业于哪所大学,多大年龄,家里还有哪些人等等。随便聊聊罢了,他反复想了几遍,没有觉察出事情背后隐藏着什么特别的含义。晚上走进洗盥室冲凉时,才发现人们对此反应强烈。章干事把一满盆水从头倒下,调侃道:“我说阎助理,看那架势,想必是主任有女儿想嫁大学生,看上你啦!”大家一阵哄笑,油库的那位老乡孟克强慢条斯理地将毛巾折成一小块,开始搓擦大腿:“你怕是回不去了,准备留下参加军区的竞赛吧。”</p><p class="ql-block">  孟不愧当着副连长,显得老成,看得要比别人深远一些。他佩服孟克强的敏感。真的象他分析的,随便几句话,竟有那么一层令人心驰神往的内蕴吗?</p><p class="ql-block">  散会了,人们喧哗着从门里吐出来。阎钦学在台上领奖时,发现黄副主任朝他笑得仍然很亲切。颁奖大会前刚刚结束的决赛形势急转直下,昨天预赛勉强过关的孟克强获得了一等奖。现在倒是孟克强会留下来,洗盥间的预测成了对阎钦学的一种讽刺。阎钦学理解了稳操胜券的球员功败垂成时将球拍往地上猛砸之类的举动。主任的微笑,大概可以理解为对他的安慰吧。</p><p class="ql-block">  “没空手回去,可以交差了!”章干事一副挺满足的口气。他是宣传干事,本来应该由组织科派人带队,他们借口忙把事情推到了这位刚入伍的地方大学毕业生头上。这说明单位并未抱什么希望。孟克强他们分部就不同,除送了人到陆军学院培训外,还挑了几个人躲在油库里集中复习了半个多月,伙食据说格外棒;临行前,首长们又是宴请,又是到火车站送行。弄得大家浑身是胆雄赳赳,心里都有上战场的豪情。相比之下,军代处就显得不够重视。这种情况下得个二等奖也属意外之财了,所以章干事与阎钦学有些惬意,另两位名落孙山心绪不大好。可明明订的明天的票,送来的却是今晚的,听说换给分部的人了。“这不是欺负军代表嘛!”大家有些愤概。好不容易来一趟,原计划尝尝龙虎斗然后逛逛夜市,看来是不行了。有个队友主张退票玩两天再走。章干事说今后还有机会来,G市虽云乐,不如早还家。卧铺挺难弄,还是走吧。看来他是急于销差了。两个小时后,他们将带着遗憾离开南方这个美丽的都市。</p> <h3></h3> <h3>  第 2章</h3><h3> “再见再见。──有机会到我们那儿去玩。”“有事来电话。路过我们那里下车,管饭!”</h3><h3>  傍晚。阎钦学将行李提上送站的车,与熟识了的“敌手”们一一握别。这时获战士组一等奖的毛京湘跑来递上笔记本,请他写句临别赠言鼓励学习。一等奖请二等奖题字,有点滑稽,他想推,但一碰到对方那充满真诚和热望的目光,到喉咙的话又咽了回去。众目睽睽,他突然将这件事与不知道克格勃被人耻笑的狼狈往事联系起来,觉得应该利用机会告诉别人:二等奖获得者不是原来那个腹内空空的农家孩子了,尽管大家并不了解他的过去。他不再犹豫,接过笔在本子上录下一首古联:“得好友来如对月,有奇书读胜看花”,再在下面划根长长的破折号,拟写上“书毛京湘战友共勉”,忽觉手被人拽住了,祝干事仿佛从天而降:“你得留下来。”接着重申:“你不能走。”牢牢扯着衣袖不放,好象他长着翅膀会稍纵即逝。阎钦学差点没反应过来,还真让孟克强猜准了。尽管不是没一点预兆,他还是感到突然。三天的竞赛有太多意外,仿佛是一幕戏剧,充满梦幻般的传奇色彩。</h3><h3> 南国的夏夜美丽而温柔,白天的炎热被湿漉漉的清凉海风吹拂掉了,空气中夹裹着白兰花浓烈的幽香,沁人心脾。阎钦学把队友们送上火车回到招待所,左邻右舍有的在打扑克,有的在海吹神聊。他不想去凑热闹,拴上门,也不开灯,在喧哗声中站在空荡荡的房间享受孤独。他喜欢孤独。这几天紧张得如上紧的发条,现在可以放松一下了。伫立窗前,满天星斗在深邃的夜空中放射着耀眼的光芒。他发觉在这个濒海的城市欣赏夜景是件奇妙的事情,星星离人似仅咫尺之遥,比在内地看大得多,俨如无数只萤火虫扒在一块硕大无朋的蓝幕上,伸手蹦一蹦就能抓上一大把!</h3><h3>  “轻轻的一个吻,叫我思念到如今……”二等奖的奖品有些杂,一本《辞海》缩印本,一本影集,外加一个立体声收音机。打开收音机,《月亮代表我的心》轻轻飘入耳内,荡漾于心间。今晚没有月亮。阎钦学在窗前看那么久,并未留意,他太专注于星星。歌声让他从得奖的喜悦中退出来,他很自然地又想起了何秀梅,想起了千里之外那个星稀月皎的夜晚,思绪之船开始在流淌着浪漫和甜蜜的爱河上摇曳,桨叶轻轻荡出涟漪……</h3><h3>  月色融融,清风习习。那时他俩正走在乡间林荫道上。他的嗓子发干,吻她的欲望折磨着他。一个24岁的男子汉,除了梦中,至今还未尝过和姑娘接吻的滋味,这多少有些遗憾。他不时瞥一眼身边的她,聚集着拥吻的勇气。</h3><h3>  他觉得他们之间有一道鸿沟,每对初识的男女之间都或宽或窄存在那么一条鸿沟。他决心用知识和毅力去架设一座桥梁,通向她的心灵。直到瓜熟蒂落,一切浑然天成。这看起来有点迂腐和古板,不符合时代潮流。如果姑娘喜欢粗犷、骠悍,爱情就不排斥勇敢,甚至适当的粗暴,只要不逾越道德的堤岸。但是,他不太喜欢那样,一年多来,他几乎没有碰她一下。欲速则不达,这道理他懂。</h3><h3>  “和我一起回家看看?”他小心翼翼地发出邀请。他家离校有四五里地。对他的邀请,她历史上不曾有过痛快答应的记录。“我要备课呀!”“作文还没看完。”总要推辞一阵,须泡蘑菇才勉强成行。今天她再无以往的矜持,晚饭后愉快地同他走出了校门。各种迹象表明,那桥已有相当的长度。</h3><h3>  “你老盯着我干什么?”她嗔怒,一看就知道是佯装的。</h3><h3>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他的反驳很有力,心中暗自得意。</h3><h3>  此刻,在本能的悸动面前,他觉得理智有点多余了。“你看那边?”他按捺不住开始临场发挥了。趁她张望那婆娑的树影,他偷吻了她。她将他推开,口里说走好,却没有挪步。这是种鼓励。他终于迈出了勇敢的一步,笨拙地伸出双臂把她拥入怀中,忐忑着将唇凑到她唇上,渐渐地,她也开始接受他、配合他……</h3><h3></h3><h3>  手背有点儿痛,很快转为难以忍受的奇痒,蚊子知道阎钦学留下来的消息,让他献血了。这几天他领教了G市蚊子的厉害:咬后立竿见影鼓包,经久不消,痒意长在,须常抓不懈,毒着哩。他斗不过那些小不点儿,有许多小家伙人斗不过,细菌小到肉眼瞧它不见,却能把人折腾得死去活来,不服不行。不说一介书生,就是赳赳武夫,若无适当防御武器,在蚊子面前退避三舍也没啥害羞的。他告别可爱的“荧火虫”们,干脆躲进蚊帐里,这样便可以毫无顾忌地一任思绪在爱河上泛舟了。</h3><h3>  “小‘何’亲过我的脸,山丹丹花开花又落……”与何秀梅交往没几次,学校的男老师就用歌声开玩笑了,既幽默又风趣。这种玩笑并不过份。该校有一个姓鲁的老师经人介绍与一位男教师认识后,第二天便上了床,没两个月肚子便显形了,只得上医院解决。</h3><h3>  对她却是一种冤枉。她很漂亮:个头中等偏高,身材窈窕,给人一种婷婷玉立的美感;学生头发型包围着红润的瓜子脸,溢放着青春的光华;眼睛里水光潋滟,秋波荡漾,有股动人心魄的力量。初次见面时,他就已经认定,今生的妻子不可能是别人。据他观察,她行为举止称不上保守,却也并不太开放。阎钦学怀着幸福的憧憬闯入她的生活后,热情洋溢地给她一封封写信,捧出滚烫的心。凭着写第一封信的直觉,他便相信他架设的感情桥梁,可以通向她的心灵深处。外界评论说他们很般配:他大学她中专;她美丽他勤勉……他见过许多军官回乡找女老师结婚,如今,轮到自己了。</h3><h3>  长达一年的时间里,他们的关系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她称赞他的信文彩飞扬,情真意切,感情的信息反馈却不强烈──首封信中他称她“小何”,她还要介绍人肖云霞转告,要他改称何老师。一叶而知秋,何秀梅矜持的程度可想而知。有一种说法:女性多热情,爱情就多热情;女性多冷静,爱情便多冷静;女性多坚定,爱情便多坚定。不冷不热,若即若离。他认为她的态度冷静得有些过分了。</h3><h3>  阎钦学终于盼来了何秀梅的热情。听说他春节不能休假,她首次去部队玩了两天。不过分别后半个多月,他连写两封信她都没回,不免忧心忡忡,马上回乡休探亲假。</h3><h3>  那天敲开她的房门已是晚上十点多。当热汗淋漓的脸展示在她的目光下的一刹那,她眉宇间闪过一丝惊讶和喜悦,他踏着潇潇梅雨在乡间泥泞路上步行十公里的疲劳一扫而光,心中只剩快慰。</h3><h3>  “老天还算开眼,早上还在打架,现在休战啦!”窗外出现了月光。梅雨季节,很久没见月亮了。他曾把洞庭湖区的梅雨解释为来自西伯利亚的湿冷空气和太平洋的湿热空气在争夺这块宝地的制空权,谁也不服谁,约定一年一次决斗,打得不可开交,却难分高下,汗飞泪溅,或化霏霏霪雨,或作大雨倾盆。</h3><h3>  “你的知识面广,想象也很丰富。”她很快地瞥他一眼。这话使他心里受用,他很愉快,踱到桌边明知故问:“在看作文?”</h3><h3>  “最恼看作文。”</h3><h3>  “我的信呢?信其实也是作文。”他故意打趣,想探一探她没回信的原因。</h3><h3>  “你的信除外。”她脸上对称地笑出两个酒窝。他心中的疑虑消除了。</h3><h3>  从走出校门那天起,阎钦学没料到“作文”还会受老师表扬。读中小学时,他的作文本上经常有老师用红笔批的溢美之词,其实那作文多数是摘抄报纸,迎国庆便“红旗飘飘,祖国形势一派大好”;搞大批判则“人人挥戈上阵,个个口诛笔伐”。不过是摘得比别人好些,老师竟喝彩。这使他想起一个笑话:老师问鸵鸟有几只脚,学生有的答四只,有的说六只,结果答三只的那个因离标准答案最近而获得了动物知识奖,够荒唐的。他翻看过现行的初中课本,发觉比他们“半工半读”的高中课本都难得多。现在的学生遇上了好时候,可以学点真正的学问。</h3><h3>  “写什么样的批语?”阎钦学谦虚一番,想进一步活跃气氛。</h3><h3>  “别一说你胖你就喘。”她扬扬眉毛似贬实夸,然后惊讶地问:“哎,你怎么喜欢写古体诗词?”</h3><h3>  的确,现在的男青年恋爱时会写出厚厚的诗集,但不会是古体诗词。阎钦学也说不明白怎么喜欢上的,但有点是肯定的,他读古诗词的兴趣和数量都大大的超过现代诗。那年女排在日本首次得了世界冠军,举国欢腾,同学们有的发贺电,有的和地方大学生一道打着手电敲着脸盆上街游行,他则连夜填出一首《满江红》,上了黑板报,这是他“打油”的开端,之后兴趣便渐浓了。</h3><h3>  “抄别人的──让我看看你批的作文。”给她的每封信里都有打油诗是事实,但他此刻不想和她探讨古体诗词的问题。她陡然一惊,挡住他伸去拿作文本的手,敏捷地压住教案夹。他的好奇心被撩拨起来,目标于是转到教案夹上。一番争抢后终于得手,顷刻有惊人发现,在这月色阑珊的美丽之夜,她在抄写他寄给她的一首诗:</h3><h3>寒冬昨夜过,春光满神州。</h3><h3>欢乐随君去,孤寂伴吾留。</h3><h3>鸿雁无回影,杞人有天忧。</h3><h3>长向西北望,情丝胜雨稠。</h3><h3>  他前几天寄给她的这首打油诗叫《春愁》,竟引起了她的共鸣。诗抄得有的工整,有的潦草,字也有大有细,最后一句后还打上了一个大大的惊叹号。“拿来,快给我拿来!”且羞且恼的姿态昭示着她的心迹,他看见了想看到的东西,心旌摇荡:“我是作者,当然有权力看!”就在那一瞬间,他的感情之火被点燃,拥吻她的热望在心中升腾,把嘴唇“碰”到她脸上。她的身子飞快一扭,将他的企望一笔勾销了。她脸色绯红,看看表,说到肖云霞那里搭铺去,出了房门。他跟出门,目送她往前走,直到她的倩影在转弯处消失。</h3><h3>  自第一晚出了“抢诗”那个富有浪漫色彩的小序曲后,他对桥有了某种程度的摸底,他迟早会赢得她的芳心,尽管她以前待他不太热情。第二天晚上回家途中的初吻更是一种佐证。他变得信心百倍,已不是回来前那个忧忧郁郁的他了。</h3><h3>  以后的两天,每当四目相对时都飞快地闪开了,两人的脸都有些红。他暗暗庆幸火候掌握得好,没有操之过急的迹象。未曾料到,一次参加陆军学院培训的良机却从身边悄悄溜了过去。也许参加培训成绩会更好,但俗话说甘蔗没有两头甜,先哲也说过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想到与她的关系有了突破,他并不后悔。</h3><h3>  初吻令人回味。恍惚已熬了数年之久,其实离开她才一个半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种感情的企盼他算尝了味。本来想赛完就回去继续休假,现在是不行了。留不留下来呢?他送站时心里很矛盾,退票前犹豫了一下。但到底舍不得另觅的“新欢”,看来得进行一段“三角恋”了。夜已很深,四周静悄悄的。横竖睡不着,阎钦学从蚊帐里钻出来,打开门,聆听了一会儿草虫唧唧啾啾的欢语,又盯住天上仍在不知疲倦地眨动眼睛的“荧火虫”,心里一阵冲动:应该写封信,让她分享他的喜悦。对,要她寄张照片来!以前多次要过,她都借故拒绝了,相信这次不会再拂他的面子。</h3><h3>  阎钦学扯亮了电灯。</h3> <h3></h3> <h3>  第3章 &nbsp;</h3><h3> 次日晚上集训动员会一开,阎钦学又增添一份对自己幼稚的羞愧。他想得太简单,以为就留三人复习然后参加军区竞赛,最多留个把替补队员。实际上留了七个,除阎钦学、孟克强和毛京湘外,还有总医院的卫红护士,医校附属医院的干事赫胖子,战士小胡和参谋老谢,都是这次竞赛的佼佼者。细想也是,战争年代部队靠战绩树形象,和平时期还不就是靠比武呀球赛呀歌咏呀分个高低,如今加上知识竞赛这个新玩艺儿。既然上面把名次看得很重,就不会过早把宝押在三四个人身上。</h3><h3>  军事的政治的后勤的,竞赛的资料几十本。阎钦学觉得在复习内容上欠帐太多。他不是容易泄气的人,既然能留下来,就要认真复习,架设好一座通向赛场的桥梁,把对手甩在身后。他与自己签订了一份协议:除教员出的题外,每天自制二十道题背熟。会议一结束,就去找士官学校来的肖教员借资料,白天他看见赫干事从这儿抱走了一大摞书。肖教员刚找出一本《军人手册》来,医校政治教研室马主任瞥见了,说:“只一本了,借走明天我们怎么出题?”肖教员于是朝他遗憾地一笑,将书又放回原处。阎钦学尴尬着退出门,决定去找毛京湘。</h3><h3>  迎面碰上了。谢参谋和毛京湘异口同声说正找你呢,孟副连长请客吃唆螺去。阎钦学想推,孟克强说:“你未必也和小胡一样要抓紧一分一秒复习,不给老乡面子?”仿佛为证明无湘不成军这句名言,留下的七个人中碰巧有五个湖南人。阎钦学不好意思推了,又去叫一遍小胡。近日纷纷传来各单位给队员记功的消息。一等奖的不用说,二三等奖的有的单位也记了。小胡是二等奖,单位却没给记。阎钦学没能叫动,小胡头从书里抬起来又埋下去,说既然留下来了就要好好争取一下,不能再错过机会。</h3><h3>  走进宾乐饭店,孟克强对服务员小姐豪爽地招手,给每个人要了一瓶啤酒一碗唆螺,又要了几碟小菜。看电视里省台正放消防知识抢答赛镜头,说真是烦人,想出来换下脑筋都不行。换中央台,是时事知识竞赛。再换市台,是爱我G市知识大奖赛,索性将电视关了,摇头对谢参谋说:“名符其实竞赛热。全国这么大,每个单位都拉起一支队伍复习,不说买资料奖品,光伙食费就得开支多少哟!”</h3><h3>  “中国人喜欢热。”谢参谋说。“何止是竞赛?”</h3><h3>  四个人边喝酒边凑出许多“热”来:出国热购洋车热建宾馆热漂黄河热集邮热排球热君子兰热啤酒热麻将热金庸热琼瑶热经商热旅游热……阎钦学也回忆了大学中刮过的两次风,一次是大家都买个魔方转得连饭都忘记吃;另一次是时兴用罐头瓶泡红茶菌,品那种血红色的酸酸的液体,据说喝了能防癌。</h3><h3>  “中国人为什么这样喜欢热哟?”毛京湘很疑惑。他吃唆螺业务很熟,倒唆一下顺唆一下,面前的螺壳很快垛成一座小山。</h3><h3>  “很复杂,一句话说不清楚。”孟克强快人快语。“有的人好奇心强,喜欢赶时髦追求刺激,一阵风都穿喇叭裤就是。有的热与名利挂钩,热得起来也并不奇怪──国人的从众心理忒强……”</h3><h3>  谢参谋的看法差不多:“每股热背后都有根无形的魔棍在指挥。譬如某种名牌产品畅销很赚钱,大家不是去创造质量花色更好的新名牌,而是投机取巧仿制,这样容易得多。有的‘热’能热起来,道理就在这里。就说竞赛吧,的确是督促学习的好形式,领导说好,新闻媒介一炒,大家便以为是唯一的好形式,一窝蜂都搞。”</h3><h3>  “英雄所见略同。其实不管什么‘热’,本身就是一种病态。”孟克强一声叹息。“现在竞赛方兴未艾,都快热到四十度了,怕得诊治诊治了。”</h3><h3>  阎钦学初次吃唆螺,唆半天不出肉,只好用牙签从螺壳里挑。他对大家的议论本也有同感,见他们全盘否定,反过来又觉得有些偏颇,笑着抬扛道:“知识竞赛热导致学习热,总比其他追求享受方面的热要好。你们参加竞赛挺积极,奖品拿了功立了,又骂竞赛,典型的打着红旗反红旗。”</h3><h3>  谢参谋意味深长地一笑,说试试竞赛味可以,久搞没啥意思。他已经34岁了,记性不能跟大家比,现在回去也算功成名就。他昨天给老婆打了电报,叫她赶来G市玩几天。祝干事都找他谈了两次,他坚决不干!</h3><h3>  限定只三人上场,战士或女干部规定占一个,就剩两上名额,阎钦学明显感到有压力。祝干事介绍的参训人员情况让他吃惊:孟克强不久前在驻地省举办的“国防杯”知识竞赛电视公开赛上勇夺桂冠,赫干事虽然竞赛中只是二等奖,但半年前曾在军区报纸《改革与求知》书面知识竞赛中独占鳌头,而且参加了军区的培训。谢参谋是这次竞赛中两个干部一等奖之一。虽然他阎钦学也不是盏省油的灯,要想挤上赛台,显然不是容易的事。谢参谋一走,阎钦学的竞争对手会少一个。他忽然觉得,晚上虽然耽误了复习时间,却获得了信息,没白来。</h3><h3> 谢参谋的决定让他够吃惊了,而孟克强竟也想走:“上午,单位来电话说给我记三等功,再搞也没多大意思了。我跟祝干事说要回去,硬不让走。陪大家练练。”阎钦学诚恳地说:“你是后勤冠军,又参加过电视台竞赛,肯定要上!”</h3><h3>  “扯蛋!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是黄副主任亲点的。凭水平,二等奖本来就很冤枉。”孟克强举酒论英雄,把矛头对准他。“大家都佩服你,上次预赛那道选择题冷场了,我还以为《带镣行》的作者是夏明翰哩,就你一个人知道是刘伯坚。”</h3><h3>  大家纷纷说主任一有印象就好办了。阎钦学开始回忆动员会的情形。主任称赞大家是尖子里的尖子,勉励大家复习好,争取在军区的选拔赛中挤进前三名,为后勤争光。提完集训要求后,主任确实提到了省台播放后勤竞赛的新闻里有他抢答的镜头,另外透了一点秘密:整个竞赛中,台上台下,他抢答问题总次数是所有选手中最多的。阎钦学觉察出黄副主任似乎对他有些偏爱。祝干事送走主任后,悄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首长挺欣赏你,好好复习,准备上。”这证明了他的判断。阎钦学更加佩服孟副连长,这般年龄竟炼出了火眼金睛。相比之下,自己的社会知识还是白纸一张,不过如今,这张白纸上终于在画东西了。</h3><h3>  “我看你们俩都会上,”毛京湘语气很肯定。“赫胖子只是二等奖,医校本来进了决赛圈,他呈能多抢一次又结结巴巴没答全,扣掉10分,领队气得……”</h3><h3>  “最后不是校领导出面压后勤临时加个名额,让他参加了决赛吗?”孟克强将一杯啤酒灌下肚,狠抹一下嘴巴。“他妈的傻瓜,别忘了是在哪里复习,如今的地主厉害呀!后勤也不会不考虑军区出题的方向和深度,他是参加陆院培训的唯一幸存者,笃定要上。卫红是医校毕业生,又有性别优势,也不容小觑啊!”</h3><h3>  阎钦学和毛京湘沉默了。他们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却又不得不钦佩孟克强高屋建瓴的分析。背题并不象三伏天进冰室那般舒适。如果要你上,就算弄得人比黄花瘦也值;若不让上,费那么大的功夫还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伤身体又伤感情。阎钦学开玩笑:“如果老谢真不参加,干脆咱们互相帮助,争取三个老乡上。”</h3><h3>  小毛说这样最好。孟克强说到练抢答时我们都不跟他俩配合就是!谢参谋独自一旁笑了,阎钦学瞥见了,有点不舒服,却不知所以然。</h3><h3></h3><h3>  玩笑归玩笑,复习归复习。回到宿舍已十点半,阎钦学翻开了《军人手册》。方法是大学里养成的,他喜欢将书读成一道道问答题填空题联线题然后再背。如果真象孟克强分析的,他的对手不是别人恰恰是这位老乡。虽说孟也没参加军区集训,但他学的军事专业,临场经验丰富,加上这次获得了单位和个人冠军,明显处于有利地位。他的优势是平时积累文史知识稍多些。并非一丝希望也没有,毕竟离定盘子还早。他暗暗告诉自己稳住,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花百分之百的努力去争取。背了几道题,心里总忘不掉谢参谋的笑,正琢磨他到底笑什么。这时谢参谋穿着背心走进来,反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靠背:“说句酒话:你玩不过孟克强,别太想上了。”自己不复习却对别人说三道四,阎钦学心里顿生反感。</h3><h3>  “光复习不行,小胡那样绝对没希望。知道你决赛为什么没得好名次吗?”谢参谋没有发现他的不快,告诉他,刚结束的后勤竞赛中,孟克强他们分部以拍电视新闻不美观为名,决赛时让后勤把预赛的抢答器换下来,用了他们带来的那副。谢参谋推演出的结论是:“汝果欲参赛,功夫在题外。”</h3><h3>  竞赛中有这等名堂!阎钦学目瞪口呆,楞半天,终于找到一个疑点:“那你怎么也得了一等奖?”</h3><h3>  “我认识他们领队,赛前借我临阵磨枪练了一个钟头,练不练不一样……”</h3><h3>  阎钦学惊讶、愤懑、羞愧,为自己见世面太少,也为单位缺少参赛经验,否则战绩可能不会是现在这样。这时服务员来叫他接电话,谢参谋的社会知识“授课”于是结束了。这么晚了,谁来的呢?他疑惑地拿起话筒。</h3><h3>  “小阎呀,学习辛苦!”原来是单位政委,阎钦学心里涌上一股热流。“参赛的情况章干事回来都汇报了,你表现不错,为军代表争了光!现在不要想工作,安下心来好好复习,争取为后勤争光!”</h3><h3>  政委显然对他的手下意外地发现有竞赛人才而高兴,问有没有希望挤上军区赛台,阎钦学开始不想说,最后还是忍不住将祝干事的话重复了一遍。政委更加兴奋,说他下个月会到G市的星火机械厂军代表室出差,到时将来医校看他。</h3><h3>  今晚接收的信息太多,放下电话回到房间,阎钦学已经背不进任何题目了。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自从三月底开始竞赛复习,他没在十二点前睡过。</h3><h3>  “要扎实学,争第一。”耳边忽然响起父亲慈祥的声音。发蒙时父亲说的这句话他没齿不忘。父亲不识字,却非常羡慕有知识的人,“文革”中一个农民有如此见识很少见。他的名字是父亲请贺老师取的──他曾替姓戴的邻居之子取名戴劲而博得了父亲的激赏。“钦学,钦佩学问,如何?”贺老师从父亲敬重文化人中受到启发。“好!”父亲一拍桌子,激动得把一杯酒弄倒在桌上。这一切当然都是听别人讲的。进校起,他没驳父亲的面子,期期都有奖状拿回家,开始是“五好学生”,后来叫“三好学生”或“优秀学生”。父亲看奖状时脸笑得象朵秋天的菊花。也有例外。初一的期末,他看供销社经理的儿子在黑板上写“鸡皮鞋子”,指出应是“麂皮鞋子”,他小说里读过。不想那同学争不过恼羞成怒竟动手打人,三下五除二把阎钦学压到胖胖的身子底下。架打输了,奖状也闹丢了,于是回家在父亲面前伤心地哭诉:等自己长高后再捶他。他多么希望得到父亲的支持,父亲却说打架赢了不算厉害,成绩好拿奖状才叫本事,要争取每期拿一张回家。阎钦学当时并未完全理解父亲的话,却含泪点头答应了。他没有辜负父亲,进高中时高考恢复了,两年后16岁的他轻松地跨进了大学校门。象完成了任务似的,他考起后不久,52岁的父亲匆匆打上了人生的句号。没有父亲的教诲就没他的今天,也不可能到这里参赛。阎钦学永远感激父亲。</h3><h3>  打他的那个同学,如今仍窝在村里,这足见父亲伟大。回忆使人振作,阎钦学拿风油精在人中穴太阳穴上猛擦一气,又从床上爬起来,继续从书上摘题背题。</h3><h3>  “明天就可以抱老婆了哟!”隔壁房里,老谢拖长声音很粗俗很渴望很憧憬也很陶醉地叫了一声。</h3><h3><br></h3> <h3></h3> <h3> 第4章 &nbsp;</h3><h3> 等信是一个难捱的过程。发信后你不会马上就盼着,因为你知道信还在路上走。一俟估计对方收到信并写出了回信,焦躁不安便开始了,如果应该收到信而总是收不到,你便觉得度日如年。──这等待的无疑是情书。这几天阎钦学本来心情平静如水,他知道信还在旅行。而且,紧张的复习让他几乎透不气来。肖教员隔天搬一摞复习题分给他们。以前一闻到油墨香就很兴奋,现在,他觉得那种气味很难闻,臭的,一点不香,以前弄错了。你吃得很饱了,别人总往你口里塞东西,受得了吗?每每就在他觉察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将他笼罩的时候,课间休息时间到了。</h3><h3>  “高高的树上结槟榔,谁先爬上谁先尝……谁先爬上我替谁先装……低头想,他又美他又壮,谁能比他强,赶忙叫声我的郎呀……我俩赶快回家乡。”</h3><h3>  这星期,广播里一直放《采槟榔》,阎钦学以前只觉得这首家乡的民歌挺美,时常哼几句,现在一天听两遍,咀嚼出一种味道,他发现它揭露的事实是那般无情:甜蜜的恋爱中充满残酷的竞争。歌声让阎钦学一遍遍沉浸到初恋的回味中……</h3><h3>  他走出校门时大学生很吃香,颇有几个业余红娘热心给他牵线。结果呢,每每乘兴而去败兴而归。不是别人嫌他不够一米七,就是他觉得对方长相太平淡,淘汰了对方。一上街总觉美女如云,找对象时总不见踪影,他于心不甘。碰壁次数一多,便烦,连面都懒得去见了。后来他从山沟的军工厂调入了省会的军代处机关后,情况依然没有变化。毕竟他已经二十四五岁,成家的事该摆上议事日程了。不久前,经人介绍与城郊某医院一个叫莎莎的护士见了面,莎莎眉清目秀,不算丑陋,对他有些意思,他总觉她不是心中的理想,经介绍人极力说合,才勉强同意相互了解一段时间。</h3><h3>  去年春节探亲时,命运之神突然造访了他。那天他回母校看望老师,路过一所叫幸福的小学时,隐约听说过高中同学肖云霞调到了这所学校任教,觉得不去看看不够同学,就拐进去了。</h3><h3>  他并非一开始就想拐进去,思想上经过了几秒钟的斗争。进大学后,他意外地收到过肖云霞的几封信,肖家住县城,算城里姑娘,信写得开朗大方,字里行间那股亲昵劲叫他受不了。中学期间,男女同学彼此不能讲话,否则会受到大家的哂笑:“看,他和她有那个意思……”他当班长,她是团支部委员,除了工作上的联系,没其他交往。正值学院重申学员不能恋爱,他很郑重地回了信,说是写信多耽误学习,今后如未收到回信请原谅,云云。后来她再未给他写过信,所以拐进去应该说有些唐突。</h3><h3>  敲开门,肖云霞正和一个光彩照人的姑娘呆在一起聊得神彩飞扬。肖很热情地接待了他,自然也将他俩作了礼节性的介绍。他于是知道了这位美丽的姑娘叫何秀梅,也在这个学校任教。几分钟后,肖云霞突然道声“对不起”匆匆夹着背课本上课去了。房内仅留他俩,尚未涉足爱河的阎钦学心跳很急,象要蹦出来似的,脸上火辣辣的。</h3><h3>  “你和肖云霞是同学?”</h3><h3>  “唔──是、是高中同学……”</h3><h3>  她的明知故问鼓励了他,他边回答眼睛边鼓足勇气大胆地“剜”她,直到她被贪看得不好意思低下头,他才意识到有点失态。他如坐针毡,推说要去亲戚家吃午饭,匆匆出了门。心里却在骂自己,又没做贼,慌什么咧?你!</h3><h3>  当晚他失眠了,为白天的艳遇。还不曾有异性使他这样动心过。人真怪,若是肖云霞象何秀梅这般美丽,当年他会拒绝吗?莎莎与何秀梅比,未免也暗然失色。他为自己没多呆一会儿而懊悔万分,不一定奢望什么,就是和她说说话也是一种幸福呀。</h3><h3>  做梦也没想到,次日晚上肖云霞把她带到家里来了。闲谈中得知肖云霞和她是师范校友,碰巧凑到一起教书,自然成了好友。阎钦学和肖云霞回忆着同学时的往事,很兴奋。毕竟刚认识,何秀梅并不多说话。阎钦学不时瞥她一眼,情绪高昂,妙语联珠,家里飞出阵阵欢声笑语。临走前,肖云霞神秘兮兮地把他拉到一旁:</h3><h3>  “哎,我问你,找对象没有?”</h3><h3>  “找、不,”阎钦学紧张得语无伦次,有些辞不达意。“还、还没。你……”</h3><h3>  “那小何你看如何?”</h3><h3>  他还以为是待字闺中的肖云霞又开始大胆进攻了,原来是牵红线当月老!阎钦学很感动,没想到同学有如此宽广的胸怀。天上掉下个何妹妹,他喜出望外。回部队后,以两人单位距离太远为由,掐断了刚与莎莎建立的联系。</h3><h3>  “笑眯眯的,有什么喜事呀──”有人推开虚掩的门走进来。“老实交待,是不是在回忆和对象接吻的特写镜头?”</h3><h3>  打断思绪的是孟克强。这时别人都在争分夺秒复习,连片刻的休息都要祝干事三请四催,只有他会这样。孟克强有他的理论根据。他说人分为三种,一种是百灵鸟型,早晨记忆最好;另一类是猫头鹰型,晚上学习事半功倍;再一类是全天候的,从早到晚效果一样佳。他声称自己是百灵鸟,早晨紧张复习一阵,白天则松松垮垮,还时常去劝别人多休息。晚上很少见他人。祝干事找他,他说是去图书馆查资料去了。</h3><h3>  阎钦学不好承认也不好否认,笑笑。孟克强说这表明你默认了。过两天就要考试了,他竟如此潇洒。阎钦学挺疑惑地问:“和地方队争冠军,也就这么复习?”</h3><h3>  “没搞这么紧张。”孟克强回答。“那些搞得太厉害的,最后都弄得住院去了,反倒没出好成绩。就好比赚钱,赚大钱的都不是流黑汗的那些人,你注意了没有……”</h3><h3>  阎钦学听得目瞪口呆,觉得他讲得似是而非,不敢苟同,就发觉孟克强不是和自己一类的人。不过还是觉得这家伙不凡,目光和X光差不多,能够把人的五脏六腑看个八九不离十。孟也就比他大一两岁,其丰富的社会知识来自于家庭的熏陶?据毛京湘说,孟告诉了他,孟的父亲当过多年村支书,现在已经爬到乡长的位置上去了。</h3><h3>  “不干扰你了,好好复习你的。要是对象对你还三心二意,夺个冠军回去,保证可以提高你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孟克强临离开还点了他一穴。“立个功,然后抱一套不花钱的录相机电视机办婚事是最妙不过的罗。”</h3><h3>  望着孟克强出门的背影,阎钦学脑海中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假设,若是换他和小何恋爱,成功与否早有决断,不会象自己这样,拘于某种观念而折腾这么久。</h3><h3></h3><h3>  从前年冬天相识,到梅雨带着阴冷的氛围走进去年的夏季,鸿雁衔着他的激情不辞辛劳一趟趟飞到她身边。初恋的心是敏感的,他一开始就渴望能赢得何秀梅的心,也以为赢得了她的心。想着她,他整日情思萦绕,情绪波动得很厉害。有鸿雁从她那里飞回,他禁不住漫卷诗书;若久不见回影,则躁动不安,在焦虑中捱过日日夜夜。她的信偏偏回得那样迟,而且总是强调她与他还只是朋友关系,温度上不去。她是用冷处理来考验他还是并不喜欢他呢?</h3><h3>  五一节连着星期天,他带着苦苦思恋和疑问踏上归乡路,迎接他的是连续的尴尬──她并未归家,聂老师正在她家等着。那回何秀梅与肖云霞送他去车站途中,遇见过聂,他是何秀梅的初中同学,县城东方小学的老师。阎钦学曾经愁肠百结地猜想她可能另有所恋,事实印证了他的猜测。阎钦学感受到了一种不友好的目光,他们没有握手。腹内酸酸的,阎钦学火急火燎往学校赶。他估计她在学校可能被事情绊住了。</h3><h3>  周末的傍晚,学校一片寂静,何秀梅宿舍门口停着一辆摩托,有陌生的男青年正和她说话。默默地站了好久,虽然交谈的内容很普通,阎钦学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的味道。敲开虚掩的房门,看到一桌子点心和瓜子,桌边倚着一个三十岁左右、脸上长着美丽豆的男青年,西装革履,头发油亮。阎钦学好不容易挤出笑来:“有客呀?”</h3><h3>  “这是小宋、宋老板,县城开表店的。”何秀梅不自然地笑着介绍。“这是部队的小阎,军官。”宋老板挺礼貌地向他伸出手来,摇晃一阵后起身告辞。走两步又回头问她要不要搭车回家,虽然何秀梅礼貌地推辞掉了,但招待的规格和选择的时间还是能说明问题,联想到她对他的冷淡,阎钦学认定宋不是一般的客人。</h3><h3>  “吃瓜子。”她终于送完宋老板回来了,眨巴着丹凤眼,对他嫣然一笑。</h3><h3>  “这是为你客人买的,我吃合适吗?”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太酸。</h3><h3>  “别这样尖刻好不好?”她皱起眉头,很恼。“来吵架的吗?”</h3><h3>  当然不是。但他不能不表明态度:“如果你同时谈几个,我退出来!”</h3><h3>  “随便。不过我说明,大家都只是朋友,到现在我没许过谁的愿。”</h3><h3>  他这才明白,何秀梅与所有美貌姑娘一样,被一群追求者簇拥着,他不过是这支队伍中普通的一员罢了。这很伤他的自尊。他从没有这样的思想准备。长痛不如短痛,他不想做这样的捧月之星,当晚就决定离开故乡回部队。</h3><h3>  离开县城前,他去肖云霞家透了底。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把情况毫无保留地贡献出来:何秀梅和聂曾经交往过两年,她喜欢他伟岸的身躯,却不愿意将来夫妻一个职业,她父母也不同意她找老师;她的师范同学找的都是大学生,而聂系中专毕业。她早给他表明了态度,目前他还在追,不过一厢情愿罢了。据说,何秀梅对阎钦学的印象还可以,自古姑娘对军人总有一种神圣的好感,何秀梅说过喜欢他的学识与气质。姑娘要求男方一米七以上是一种时髦,从报刊的征婚广告把它列为保留项目便可见一斑。近来,有人对阎钦学的个子偏矮有议论,介绍了骑摩托的宋老板给她。这是真正的威胁。宋老板是县城第一批私人摩托拥有者,做手表及零件生意颇赚了些钱,近来追得比较厉害,何秀梅悄悄告诉过她,说有点想打破教师只能嫁教师或军人的传统。</h3><h3>  “冷水泡茶慢慢浓,”肖云霞宽慰他,俨然是过来人。“军人还怕与商人竞争?”</h3><h3>  阎钦学摇头苦笑一下,心中反复在想:如果不打扰他们,何秀梅晚上会不会坐宋老板的摩托回家?</h3><h3>  “相信何秀梅思想会逐步成熟,在交往中修正自己的偏见。”肖云霞进一步劝道。</h3><h3>  他没有再给她写信。不是肖云霞斡旋,他们的关系就此结束。一个多月的僵局中,她给阎钦学接二连三写信,一遍遍灌输漂亮姑娘没人追不正常,追的人多说明有魅力的道理,透露了聂、宋两人加紧进攻和本校也有老师蠢蠢欲动的消息,劝他不要错过好姻缘。她每封信都问:“解放军连敌人都不怕,难道还怕竞争者?”</h3><h3>  其实阎钦学很痛苦,他早为她的美丽所征服,陷入了深深的爱的痛苦中不能自拔,怎么也忘不掉她的笑靥,她的学生头,她的一切。他有些魂不守舍,在办公室为客人泡茶,将瓶塞“盖”进了杯子里……他从信中看出了弦外之音:何秀梅的天平确实有点倾向他这边,否则肖云霞不会如此积极。对的,既然情场受优胜劣汰法则制约,何不证明自己素质的优秀?就坡下驴,他写信检讨了自己的鲁莽,表示理解并尊重她的选择。一年过去了,他穿梭在归乡路上,终以坚韧的毅力和诚挚的情感拨动了她的心弦,甜蜜的初吻就是证明。现在,他已经习惯了竞争。他相信能搭起通达她心底的桥,最终和她携手走进洞房。不放心的是,聂、宋不甘心失败,他们孜孜不倦地进攻,仍不时左右着她的情绪。</h3><h3>  “注意劳逸结合!”广播响好久,祝干事看大家还闷在房里,叫大家出室外打打羽毛球,活动活动。快考试了,大家被题目这个猎人撵得象兔子般迅跑,谁都不敢随便停下来,他只得一间间房敲。阎钦学的回忆再次被打断了。</h3> <h3></h3> <h3> 第5章&nbsp;</h3><h3> 招待所门口,除在医院宿舍复习的赫胖子,大家都齐了,包括教员。谢参谋带老婆玩够了,留下他的豁达打道回家去,正从车窗探出上身笑容可掬地挥手再见。祝干事一只手搭在车门边的小胡肩上,说你先走一步。为节约经费,将很快确定三个参赛选手,其余的陆续回部队。又交待他回去不要放松学习,今后还有机会。仅仅进行一次测试就被淘汰了,小胡难以接受现实,眼圈红红的,咬着牙对送行的人说:“我回去一定要把《辞海》背下来!”好家伙!背下《辞海》可以上《吉尼斯世界纪录大全》了,有那么容易吗?大家都笑了。</h3><h3> 车嗤溜一声开走了。毛京湘脸上漾出笑意,为少了一个对手而高兴。只有卫红和他争了,上的希望已达百分之五十。孟克强目光发呆,若有所思。阎钦学不能不佩服谢参谋的预测。小胡的梦,跟肥皂泡一样很快破灭了。和平年代,参赛也许是他今生今世唯一的立功机会啊。</h3><h3>  开训后,每天得背熟马主任和肖教员炮制的五十道题,大家的复习很紧张,这种场合是一种难得的轻松。孟克强开教员的玩笑,说一天最多背三十道,这样下去会撑死!马主任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肖教员待马主任走后,拍拍阎钦学的背,又摸摸毛京湘的头,说一个个都‘人比黄花瘦’了,提醒大家劳逸结合。</h3><h3>  “人比黄花瘦?不形象不形象,”孟克强拍拍毛京湘的肩。“你们看看这模样,我说是人比猴子瘦啊!”</h3><h3>  背题背题背题。每天都觉得时间不够用。大家被推到了飞速转动的传送带上,谁都明白,只能随着机器的节拍跑,否则就会掉下来。毛京湘打了个呵欠,象孙悟空撒了把瞌睡虫似地,大家不甘落后也打起来,连卫护士也不例外。她对参加这种呵欠竞赛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转身回房去了。性格内向的她不随便说话,复习却相当认真,才一周时间,已经弄得形销骨立。</h3><h3></h3><h3>  “出去走一圈。”吃晚饭后,孟克强倡议。“复习难得半刻闲,放松一下也好。”阎钦学和毛京湘热烈响应。赛场上他们誓不两立,台下成了好朋友。阎钦学发觉与老乡们闲谈中学到许多社会知识。</h3><h3>  “想起小胡走心里怪不是滋味。”孟克强的伤感让散步的气氛有些沉闷。“妈的竞赛就象打仗一样你死我活,挺残酷!他说想争取立个功,这下……”</h3><h3>  走到临路那幢宿舍前,阎钦学瞥见有人在楼上吃饭丢了饭粒下来,一大一小两只鸡展开翅膀往前猛跑,最终大鸡赢了,小鸡被啄了一口,眼睁睁看着美味被大鸡独餐。展开一想,阎钦学发觉这世界上,无时不在公开地隐蔽地进行着竞赛:战场上敌我双方在争夺胜利,身体内白细胞和细菌病毒在争夺健康,商场中人们在争夺金钱……上午公布他这次的测验成绩只比第一名的赫干事少一分,心情本来不错,但一想起小胡临走前的表情,喜悦就被冲淡了一半。为什么一些人幸福时,别人会痛苦不堪?</h3><h3>  出校门口时,警卫已认识他们,敬礼时脸上挂一丝笑意。想起谢参谋所透露的决赛时孟克强他们换抢答器搞名堂,又觉得他的话可能含有水分,想开玩笑说他“猫哭耗子假慈悲。”孟克强先开了口,说他反正无所谓,上电视的瘾也曾过过,不留他早走了。毛京湘说才考一次第四也没定局怕什么?那天喝酒阎助理不是说过三个老乡互相帮助多配合么?孟克强点燃一支烟,猛吸一口,象是才学吸烟的那般咳嗽起来。良久,他才说,据可靠消息,后勤这次已经内定把“胖子瘦子小女孩”作为培训重点。</h3><h3>  毛京湘很生气,一脚把地上的小石子踢飞,恨恨地说不信搞不赢三等奖,又冲动地说:“男的三等奖根本不会留,‘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h3><h3>  胖子与女孩不用解释,瘦是阎钦学的身材特点,他心里一喜,问是不是从马主任那里听来的。他几次上厕所经过教员房间,都看见孟克强和马主任扯得挺热乎。烟是一种粘合剂,他两人都抽烟。孟克强说知道就行了,不要问那样细。</h3><h3>  “要是换上小毛就是‘胖子瘦子小男孩’,美国最早的三颗原子弹,威力多大呀!”孟克强换了一种轻松的口气。“卫护士长得也太困难了,否则大家复习起来情绪也会好点。”</h3><h3> 阎钦学笑着接口说,自古才女无俏容,惟丑有才哟!诸葛亮的老婆据说给他贡献了许多智慧但容貌丑陋。还是丑点好,可以完全彻底地达到黄副主任的要求。黄副主任的要求是开训动员会上提的,说大家集训期间不要出事故也不要出故事。</h3><h3>  毛京湘天真地纠正,说惟楚有才是楚国的楚吧?孟克强肯定地说:“就是美丑的丑,丑才可怕。她的成绩我相信是真的。”又说。“赫干事今天得个第一,傲得象只叼着老鼠的猫,其实,怎么来的我清楚,教员出的复习题都是从他手里拿来的。不是公平竞争,留下来也没意思,还不如象小胡这样早走为妙。”</h3><h3>  毛京湘说,祝干事解释,上次参加军区培训过的队员在竞赛中纷纷落马是因为复习得深,而后勤的题出得很浅,不对路。我看陆院的题也未必出得就好,很一般化。</h3><h3>  “不是很一般是很狗屁,‘南昌起义时,哪些领导人的指挥所之间架了有线电话?’这个题就很可笑,问谁指挥的发生的时间有何重要意义都可以,问那样的问题就是无聊,没别的解释。教员照抄不误,晚上开诸葛亮会我要提它一家伙!”孟克强又点燃一支烟。烟是G市最流行的“555”牌的。没等阎钦学和毛京湘说话,他又把话题封死了。“出来走走想轻松一下,老谈竞赛没意思,不准谈这个了。”</h3><h3>  阎钦学对下发的题目水平也很不满意,形式单一,多是问答和填空。形式还是次要的,最不能容忍的是内容。如问“目前世界上现役最重最轻最宽最长最矮的坦克各是何国的?什么型号?其数据各是多少”就已够繁琐的了,接着还问“目前世界上速度最快、爬坡最大、越壕最宽、克服垂直障碍最高、涉水最深、行程最远的主战坦克各是什么型号?其数据是多少?”一串火箭炮轰得人头皮发炸,不背还不行,测验题全从复习题内出。单位搞法律知识竞赛时,他买了本《全国知识竞赛题解汇编》,发现题大多简洁,还带点趣味性。这次军区和全军都是电视公开赛,题目理当不会太难,他认为。就拿坦克来说吧,出诸如“坦克一词的原意是水柜,你知道其来历吗?”之类的题可能性就大得多, 至于问“一座只能通过12吨载重汽车的浮桥能否通过40吨重的坦克?” 则妙不可言了。</h3><h3>  阎钦学说这样下去不行,会把我们引入歧途。毛京湘说这样也太偏赫干事了。孟克强没让他俩继续往下说:“有意见会上去提。”</h3><h3>  毛京湘说:“谈竞赛谈得唾沫横飞的是你不准谈也是你,孟副连长真有意思。”</h3><h3>  孟克强也不计较,开始讲他儿时偷母亲黄瓜吃的笑话。母亲发现少了黄瓜,估计是儿子偷的,说架上的瓜我都有数的,今后不能偷吃。孟克强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用小刀把黄瓜中间一截取下来吃掉,再用小木棍将两头连起来。母亲数起来数量是一条不少的,直到烂了瓜才知道。孟克强顽皮的章法把人引得哄然大笑。</h3><h3></h3><h3>  诸葛亮会上,阎钦学本来想让他们先说,再补充的。当时,卫红提了解决笔记本和弄点夜餐,赫干事说老师题出得有水平,很辛苦,这样复习挺好,捧着杯把开水喝得滋滋响。阎钦学听大家的发言不着边际,有些气恼,听祝干事在催大家发表一些建设性的意见,就大胆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我觉得教员们出题时,应该从简洁和增加趣味性方面多加考虑……”正讲得痛快,忽觉孟克强趁踩灭烟蒂的机会,踢了他的脚一下,毛京湘则在朝他不停地眨眼睛。</h3><h3>  这才发现马主任的脸色不太好看。“军区竞赛肯定不会象后勤这么简单。”马主任为自己的判断辩解了一番,然后承认复习题多数是从赫干事在陆院培训带回来的题中挑的。马主任强调:“要注意军区出题的方向。”</h3><h3>  肖教员笑一笑,没有吭气。出题主要是马主任负责。</h3><h3>  这次并不是陆院出题,是军区竞赛办公室的人出题呀!阎钦学想再理论一下,但想起自己只是后勤二等奖,照顾留下来的,提也效果不大,就咽下了肚。</h3><h3>  祝干事肯定阎钦学的看法有一定的参考价值,说会后他们要研究怎么复习。鼓励他在复习好下发资料的基础上,自己有选择地背一些题。又几番征求大家的意见,众人都没做声。从此,马主任对阎钦学是关心多了,三天两头拍他的肩,说参训机会难得,提醒他增加点复习难度。阎钦学坚持了自己的看法。看教员出的题目没丝毫的变化,他只得舍弃那些类似于火箭炮似的东西。</h3><h3>  当天傍晚散步时,阎钦学曾问孟克强怎么不一起提,孟克强说,一听赫干事他们两个都唱赞歌,我反应过来了,提意见除了副作用啥也不会有,就咽下去了,刚告诉小毛叫他别提,你就开始发言了,踢你的脚你也不停!阎钦学从孟克强眼睛里读出一种诚挚,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诚挚,令他感动,丝毫不敢往别的方面想。</h3><h3>  “你别太认真了。”谢参谋临走前曾谆谆告诫他,说了个笑话:艾子踏青口渴,要学生执子去找老农讨水喝。 老农示一“真”字,执子认得,脱口而出,老人并不给水;艾子便改派通子去。通子不假思索念“直八”,老人不仅高兴地给了水,还送酒给他喝。执子疑惑,艾子批评他:“谁叫你认真呢?”阎钦学被老谢逗笑了,却对笑话的寓意不以为然,这是教人油滑哩。他依旧我行我素,架设那座通向领奖台的桥容不得半点马虎,得靠扎实复习多背题目、背中题目。</h3><h3>  测验题是更难了,第二次测验阎钦学是倒数第二名。孟克强奇怪地得了第二。</h3><h3><br></h3> <h3></h3> <h3>   第6章 &nbsp;</h3><h3> 何秀梅她竟不声不响跑到G市来啦。一见面忙问:“等信等急了吧?”</h3><h3>  “没、没。”阎钦学遭此突如其来的幸福的偷袭,激动得不知说啥好,手忙脚乱把她往房子里引。室外,阳光分外明媚,一切都那么美好,他哼起了《采槟榔》。</h3><h3>  “你肯定会问:‘怎么现在还没来信,真拖拉……’──照相耽误了。你不是要张相片吗?我要照张最好最好的照片送给你。”</h3><h3>  “照片呢?”他想那一定是张很美丽的全身照。</h3><h3>  “照了几次,没一张合适,就请假来了──想到这里再照。”</h3><h3>  真浪漫。他开始仔细瞅她,把她脸看得红扑扑地,象熟透的红苹果;显然擦了粉,香气直钻鼻孔。眉毛又处理过了,显得更加秀气。她的眉毛比较浓黑,象男子汉。有次他们相互开玩笑,她说他是三等残废,他说她美若天仙,充分条件是把他的眉毛换给她。后来,她的眉毛突然秀气了。从她的书案上,他发现了一把小得出奇的钳子,眼前便时常涌现她对镜端坐慢慢钳眉毛的镜头,那两条浓眉渐渐瘦了,瘦成两轮弯月……想到这件事的时候,他的心里便有一种很温馨的感觉,恨不得也立即让自己长高些,但终于找不到办法。</h3><h3>  “你真行。”她望着他,脉脉含情。他知道她在说竞赛的事。估计这不只是礼节性的称赞,里面有对他获奖迟到的祝贺。他的心兴奋得猛跳,想吻她,“当心人看见……”却被她推托了。好一阵他才记起没倒开水,提水瓶摇摇,空的。人家千里迢迢来看你,不泡茶多不礼貌。他飞也似地朝水房跑去。</h3><h3>  “小何,小何!”打开水回来,不见她了。他怀疑躲在门背后,用力一拖,拽出的却是一脸紧张的孟克强,阎钦学忍不住焦急地呼叫起来。</h3><h3>  “阎助理,阎助理……”突然听见赫干事的声音,阎钦学醒了,竟是黄梁一梦。</h3><h3>  “怎么回事,你不停地叫小何?”赫干事问,“小何是谁?”阎钦学回到现实中,窗外,中午的太阳十分耀眼;枕席托着自己的身体,梦境之欢已如流水般远逝。坚持吻她就好了,没想到她转眼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梦,短暂得无情。听见赫干事的话,他且羞且恼,赶忙遮掩:“做了个恶梦。”</h3><h3>  若是孟克强,免不了开开“白日做梦”之类的玩笑。赫干事不,马上回床去了。他不是那种随便的人,或许是一激动就语无伦次限制了这方面才能的发挥吧。赫干事有一点既叫阎钦学羡慕也使他烦恼无比:往床上一倒就能睡着。这不,上床后马上打出猪婆鼾来,这鼾声大有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的味道。前天,赫干事顶不住祝干事的压力,搬进这房间,阎钦学被他那交响乐似的呼噜弄得彻夜难眠,苦不堪言。</h3><h3>  “你的脸色不太好,怎么现在就呵欠连天,打不起精神?”毛京湘早晨问他。</h3><h3>  阎钦学苦笑着,把赫胖子双声道立体声的出色呼噜给他形容了一番,这小子眉毛一扬:“是可忍孰不可忍?若是我,半夜起来把他掐死!”开过玩笑后,毛京湘讲了一个发生在他们部队的故事:失眠的战士甲与爱打呼噜的战士乙为那该死的呼噜闹矛盾。那打得邪乎的呼噜使甲整夜地睡不着,几次叫醒乙,却被乙骂了一顿。愤怒,驱使甲蹑手蹑脚地拨开了乙的蚊帐。被蚊子叫醒来的乙心境也并不宽阔,不声不响地将他的“黑又亮”挤进了甲的牙膏里,再在上面涂上一层牙膏。一场毫无理智、却又非常掩蔽的竞赛开始了,粗心地甲口里刷出鞋油的第二天,在洗盥室里按住心爱的白衬衣猛往上擦肥皂的乙忽然发现衣接连划出好些口子,才知肥皂里嵌进了图钉……这场无聊的报复性质的竞赛没能逗笑阎钦学。毛京湘很失望,奉劝他吃点安眠药。</h3><h3>  第二个晚上阎钦学仍然失眠。他怕安眠药影响记忆力,没敢吃。自从竞赛少睡眠,长夜鼾声何由彻!今天打了整整一上午的呵欠,题怎么也记不牢,招架不住了,只好找医生。午饭后吃了两片安定,果然有效,很快进入了梦乡。</h3><h3>  醒后,阎钦学回味着梦境的甜蜜,怅然若失。屈指算来,第一封信发出已二十天,原以为马上就有回信的,那封充满激情的信竟如泥牛入海。难道没送到?报纸上看过有的乡邮员赌博不送信一次烧掉几百封的消息,但又觉得,这样的倒楣事不可能这么巧碰上。少女的心,天上的云。死灰尚能复燃,他俩的感情基础还比较脆弱。难道说何秀梅跳起了爱情摇摆舞,关系又出现了危机?阎钦学心空涌动着灰暗的愁云。</h3><h3>  他觉得担心并不多余。一年来,他的心中从未放弃过“敌情观念”。</h3> <h3></h3> <h3>   事实上,宋老板和聂老师一直没有从何秀梅的生活里撤退。闹过别扭之后,何秀梅信中也主动透露了这方面的情况。她告诉阎钦学,宋老板给她大方地送过手表衣服什么的,她都一一退回去了,宋也不在乎,照样穷追不舍;她还告诉阎钦学,聂老师的自行车与宋老板的摩托车在学校会过几次面,在聂老师眼中,他不是主要竞争对手,聂老师以为何秀梅嫌他工资低,怀疑是宋的钱把她从身边吸引走了。于是执意辞职做生意去。他恳请何秀梅不要离开他,他一定赚很多钱,让她过一种比别人不会差的生活。何秀梅曾再三劝聂不要轻易辞职,他还是停薪留职下海了。从外地回来,必去学校去看她。何秀梅声明,她与他们维系的是友情关系。</h3><h3>  春节后何秀梅从部队回去,十天时间没写信来,阎钦学主动发信去也没回,“鸿雁无回影,杞人有天忧”。友情和爱情是可以转换的,而且聂老师原先与她就不是友情关系。阎钦学马上想到,他们两人中有谁又把她争取过去了。匆匆赶回故乡休探亲假,却意外地得到了初吻。部队来电报叫阎钦学归队后,学校老师纷纷讨论,都猜是去中越边境上锻炼,阎钦学也是这么估计的。收拾行李时,他觉得与她的关系应该说升华了,吻是友情变爱情的标志,有些话可以说了。对何秀梅披露心迹道:</h3><h3>  “不要再理他们,答应我,行不行?”</h3><h3>  “现代社会,还搞男女授受不亲?”何秀梅坦坦荡荡。肖云霞在一旁帮腔,说小何是可以信赖的,与他们的交往很有分寸,劝阎钦学放心。</h3><h3>  “男女间没有爱情当然允许有友谊,”阎钦学忧郁地表达他的担忧。“但我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h3><h3>  “你想得太多。人家来坐坐,好意思赶他走?”何秀梅说。“照你那样做更容易出事!”</h3><h3>  “真要不放心的话,”肖云霞半开玩笑半是真的。“我替你监视她。”</h3><h3>  阎钦学无言以对。理智告诉他,道理在何秀梅一边,他没有资格干涉她的言行。</h3><h3>  上次没回信的原因不明。问何秀梅,她笑一笑不说什么。肖云霞说可能是有一段激烈的思想斗争。这次又是为什么呢?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忧思这个不速之客频频叩击他的心扉。爱情真能折磨人。干脆回去算了!他突然想给祝干事提出来,就那么躺在床上想心事,努力聚积勇气。到底是梦中惊醒的,瞌睡没有睡够,安定的药力又涌上来了,头很沉重,他不知不觉再入梦乡。</h3><h3>  “白天睡大觉啊?快点洗嗽,完后到我房间来一趟。”一个小时后,祝干事推醒了他,阎钦学看他不大高兴,解释道:“连着两个晚上基本没睡,没这一觉,脑袋瓜会爆炸。”洗罢脸,头脑清醒多了,感到安眠药这东西不赖,不是传说的那么可怕。</h3><h3>  他边走边想找个要求回去的借口,竟一时想不出。这点战士比他强,部队领导一度为不断收到战士家里发来的真假难辨的电报所困恼。他们可是母亲病危奶奶病故张嘴就来。走到祝干事房间门口,阎钦学猛然想到:平时,祝干事发考试卷都是晚饭前,生怕白天大家的情绪受影响,今天正课时间找他,一定有重要的事。</h3><h3></h3><h3>  “叫你来没别的意思,我们将最近培训的情况给黄副主任汇报后,主任指示我们找你谈一下。”</h3><h3>  祝干事一开口,阎钦学便觉山雨欲来风满楼。马主任朝身边一呶嘴,肖教员立即把培训以来的三张考卷递了过来。马主任表情严肃地看着他的眼睛:“三次测验,一次比一次差,怎么回事呀?”</h3><h3>  当然知道。他觉得军区不可能考的题,象那个关于坦克的题,十几问,他不背。马主任很恼火,一连三次测验都出了这个题,说是重点题非过关不可!他现在有点想回去,也不怕得罪教员了,心平气和地说:“马主任,那样的题是不是出得偏了点?”</h3><h3>  “军区题肯定比后勤的难,不打好基础能行?”马主任眉头紧蹙。“我们发的题一定要复习好,另搞一套会吃亏的!”肖教员微笑着说:“阎助理很有性格……”</h3><h3>  “听说你这几天情绪不对,”祝干事接着问:“想其他问题太多影响复习不行,首长对你寄于很大希望,可不能辜负领导期望哟。”</h3><h3>  “没……没有。”出于本能,阎钦学一口否定。显然,有人打小报告了。他大吃一惊,终于明白,场上是敌手,台下也不可能是朋友,后勤的赛事并未结束。</h3><h3>  “黄副主任表了态,现在没定谁上,大家都要好好复习才行……”祝干事替首长收回了以前对他的信任。“当然,在复习好教员下发题目的基础上,自己拓宽知识面,也不是不可以。”</h3><h3>  是黄副主任关照留下了他,想到这点,阎钦学心里涌上一股热浪,想提出走却开不了口。只一个月了,还是力争参加军区竞赛,争取立个功什么的回去吧,阎钦学和自己商量。但一想到何秀梅这么久没回信,悬着的心始终放不下来,又觉得应该狠心撇开竞赛这个第三者。等教员离开后,他嗫嚅道:“祝干事,我、我想……”</h3><h3>  “集训除赫干事突出点外,你们几个成绩相差不太远,后面注意考好点就行了,”祝干事误解了,先打后摸,笑着安慰他。“赛前在单位背了多少题?”</h3><h3>  “背了两千多道题,”他很奇怪自己想回去却又那么实在地推销自己,“军代处复习资料缺。这次除老师出的题外,把没复习过的《军人手册》呀《中外名将录》呀……过了一遍,背了几百个题,目前在复习那套《军事科普丛书》,六七十本都看一遍只怕没时间,有的只能按老师出的题背了……”</h3><h3>  “分部的报告说,参加后勤竞赛前每个队员背题上万道……”</h3><h3>  “吹牛皮不打草稿!”阎钦学睁大眼睛,怀疑听错了。祝干事说肖教员也不相信,只马主任说有可能。接着自言自语:“看来,是得安排一次考知识面的测验。”</h3><h3>  人,不就是争一口气吗?别人巴不得你走,自己主动要求走不是傻瓜吗?何秀梅没回信是客观原因耽误了也未可知,他想再给她写封信,同时也请肖云霞侧面了解一下,留下来与他们较量较量。</h3><h3></h3><h3>  给何秀梅的信一挥而就,古体诗虽说因时间紧省略了,但信还是很长。想到肖云霞的表态,也给她写了两页纸。信没往校门口信箱里丢。他怕收发员责任心不强弄丢,也嫌转来转去耽误时间。吃过饭,他溜出校门,一车坐到了火车站。</h3><h3>  半小时后,阎钦学亲手把思念托付给了绿色的邮筒。归途,公共汽车空荡荡的,有雨滴冷不丁从窗外飘落脸上。他中午就预感有雨。第二次入睡后又做了梦,他背着竹篓在小渠里摸鱼。鱼滑溜溜的,好不容易才捉住,尾巴一弹从手里又挣脱了。──他一梦见鱼,不管钓鱼捉鱼,靠得住下雨,这是个难解的谜。世界上有太多的谜。给生养自己的父母写信会这样急着跑几十里地寄吗?爱情的魔力无法解释,它有时会置人于可笑的地步。邮筒很大,分本市、本省和外省三个入口。他很谨慎地找正入口塞进去,又很不放心地看几遍,发现确实没错才离开。四天后,她们就可以读到信了。</h3><h3>  暮色苍茫。人家里,街道上,夜的眼睛渐次睁开了,远近高低,一片璀灿。阎钦学走下公共汽车瞥见宾乐小店的灯火,心里格登跳了一下。今天老师布置的题还剩三十多道没背,而自己的二十道题也是嘴巴和大脑签过合同的,任务还很艰巨。在车上他就开始默诵。本来他是属猫头鹰那一类的,晚上学习效率高,今天一折腾,却懵懵懂懂的,思路不畅。路灯下有人用奇怪的目光注视着他,欣赏他的杰作:声音洪亮频率很高的呵欠。路过店门口他犹豫了一下,让唆螺辣一辣说不定能清醒大脑,阎钦学决定放松放松自己。他迈进了店门。</h3><h3>  阎钦学的脚伸进去马上又踅回来,把迎客的老板娘弄出惊愕的神色来。他发现了秘密。屋角落,孟克强正在请赫胖子和卫护士宵夜,桌上摆着一瓶白酒两瓶可乐几碟小菜,好象也有唆螺。三人正眉开眼笑很开心,孟克强说:“我们三个联合起来,争取一起上。”原来,他在搞“唆螺外交”。一开始装出不想上不过是为了麻痹人,阎钦学想起了曹操煮酒论英雄时刘备装迷糊的样子。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真正认识孟副连长了。老谋深算?不,老奸巨滑。</h3><h3>  他们还是发现了阎钦学,三个人都略显尴尬,一齐邀他上桌,他婉然谢绝了。</h3><h3>  回寝室用凉水洗罢脸,阎钦学觉得格外清醒。通向赛场通向领奖台的桥容不得半点虚假,用假材料建造的桥迟早会坍塌。他不干那样的事,只想让自己货真价实。他开始背题,边手抄边默记。先背《军服趣谈》里的题: “飞行服为什么是夹克衫?海军为什么戴无沿帽?”这类题有吸引力,没费多大劲就记住了。又换了本《奇妙的伪装》。“问:诸葛亮草船借箭运用了哪些伪装?”“答:草人──假目标;擂鼓呐喊──音响伪装;大雾──自然烟幕伪装。”他忽然联想起集训中孟克强的伪装,不免有点为自己的单纯伤感。人家带着丰富的社会知识参训,如庖丁解牛,游刃有余;他呢,还是乡间那个少见识的土老帽……你躲进小房成一统,人家可管春夏与秋冬啊。</h3><h3>  “舰船停靠时为什么船头朝上游?”隔壁房里毛京湘在大声背诵《野战渡河》 里的题,他习惯于大声背。“答:便于停靠;便于系留;便于离岸。”</h3><h3>  世界上认真的不只他一个,阎钦学心里得到一丝宽慰。头有点昏,他擦擦风油精,又捧起了书和笔记本。</h3> <h3></h3> <h3>  第7章&nbsp;</h3><h3> 晚餐四菜一汤:炒鸡蛋,鲜鱿炒丝瓜,溜猪肝,清蒸鲳鱼和豆腐青菜汤。祝干事回单位处理事情一连几天没来,他若在,还会多一个红烧虾或别的海味。一天25元的伙食,运动员似的,大家曾为此而自豪过一阵子。</h3><h3>  集训班里出现了不甚和谐的局面。祝干事刚走第一天,肖教员就和马主任发生了激烈的争论,“什么作风......太霸,搞名堂。”队员们从断断续续的言辞中,判断出他们在集训的方式方法以及复习方向上也尿不到一壶。肖教员还指责马主任太偏向某些队员了。</h3><h3>  餐厅里也寂寞多了。前段,大家正课时间个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背复习题;开餐时凑到一起,紧张的琴弦放松了。大家都是饱学之士,语言机警,谈吐幽默,笑话有如餐桌上的菜,荤素搭配,饭堂里不时爆发朗朗的笑声。往往,阎钦学是欢乐的主要制造者。现在,三三两两的言谈制造的是一种冷冷清清的氛围。</h3><h3>  阎钦学默默吃饭,很少参与大家的议论。饭后,孟克强曾几次主动邀他散步,都被他冷漠地回绝了。“什么事得罪了你呀?”孟克强挺委屈的模样。“别想岔了,我想抓紧时间多背几个题。”阎钦学解释。他知道自己脸色不大好看。心里有啥活动,脸就如电视屏幕立刻显露出来,他,还没操练出城府。从祝干事和教员的那次集体谈话后,阎钦学就不太愿意和孟克强接触了,一想到他的“唆螺外交”,便增添一份厌恶。晚上老往外跑,天知道是到哪些人家里“外交”去了呢。</h3><h3>  他经常把思绪的风筝放飞故乡,何秀梅的信还是没回,不由得他不心焦。肖教员跟马主任吵过架后,悄悄告诉他:后勤决定十天后正式组队,马主任酝酿把赫干事和孟克强及卫红排为第一方案;赫干事、阎钦学及毛京湘为第二方案。扁担没扎,两头打塌。家乡的一句谚语最能形象地表述阎钦学此刻的忧郁。几个月的竞赛没收获也罢,他最担心的是爱情的鸽子也飞走了。</h3><h3>  他的沉默让毛京湘疑惑不解:“阎助理一不开口呀,我饭都少吃半碗──你看这‘鲳鱼B’剩多少!”</h3><h3>  第一次吃鲳鱼那天,毛京湘一个劲地咂嘴,把筷子伸向盘子:“啧,这是什么鱼?味道很不错。”</h3><h3>  “鲳鱼。晓得这名字的来历吗?”孟克强来了兴趣。“鲳鱼者,鱼中鲳妓也,性极淫。名声不大好,不过吃还是满好吃的。”</h3><h3>  “有点象湖南的臭豆腐,名声臭吃来香。我听过一句老话,夸鲳鱼的味道:‘卖田卖地,要吃鲳鱼B’!”一唱一和,阎钦学忍不住掺和进去了。</h3><h3>  孟克强瞟了转身去洗碗的卫护士一眼,嘻皮笑脸:“阎助理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请教一个问题:‘bi’字怎么写?”</h3><h3>  “可能是‘ABC’的‘B’吧,听人说时忘记打听了……”</h3><h3>  “回答很有独创性,加20分──”</h3><h3>  “这么说,蒋介石的‘娘希匹’可以写成‘娘CB’罗……”</h3><h3>  此刻,孟克强继毛京湘之后,也想努力打破饭桌上的沉默:“阎助理,知道复辟的‘辟’字是什么意思?”</h3><h3>  阎钦学摇摇头。孟克强问大家,大家都说不知道。他还继续玩笑下去,说:“这个题可重要了,军区赛肯定有,中央台决赛也少不了──赵忠祥若问你们,就答是“皇帝”,保证得分。”</h3><h3>  卫护士本来正和马主任说话,这时也扭过头来夸他知识面真广。阎钦学忍不住了,讥笑道:“难怪成绩直线上升,副连长的信息渠道很畅通哟!”</h3><h3>  “阎助理一点幽默劲都没了,还居然挖苦起老乡来了!”孟克强先是尴尬,继而斥责,然后再转为关切地询问。“噫,你气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h3><h3>  阎钦学很勉强地挤出笑意:“还好。”</h3><h3>  吃完饭洗碗时,毛京湘靠过来:“你对孟副连长好象有点意见?”</h3><h3>  “有人去打我的小报告了,说什么我复习不认真,想别的什么问题多!文革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有这种人……”阎钦学终于有了可以倾诉的对象。</h3><h3>  “不至于吧?我看他不象那种人。”毛京湘一脸惊诧。“会不会别人无意说了什么,祝干事上纲上线了?”</h3><h3>  “竞赛输了我服气,要我不复习少个竞争对手也可以,那样搞阴谋可鄙……”</h3><h3>  “我……”毛京湘欲言又止。</h3><h3></h3><h3>  窗外忽听见白兰树叶噼噼啪啪一阵骤响,马上就有豆大的雨滴往地上砸。大家窝在餐厅门口里,盯着铺天盖地的暴雨正发议论。</h3><h3>  “怪得很,刚才天上还只几片白云,一下子哪来这么大的雨!”</h3><h3>  “海洋性气候嘛,和内地当然不一样。”</h3><h3>  “H!”阎钦学觉得有些凉意,打出个喷嚏。他的喷嚏总是那么短促急昂。这种场合插科打诨是毛京湘的拿手好戏:“H?怎么不是I哩?!”</h3><h3>  “那位想你了!”孟克强笑,这种玩笑是最好的情绪调节剂,大家的情绪被调动进来,都笑了。孟克强无意中触到他心中的隐痛,阎钦学说声去吃药,准备冒雨避开他们。促使他早点离开的另一理由是:刚才吃饭时,他想到了一个别人没有注意的角落──把军区历史上一些有名的英模人物记下来,他接着想到了一些诞生在军区的名歌曲如《志愿军战歌》、《土鲁番的葡萄熟了》的词曲作者,一兴奋,甚至还联想到了报上看过的一则消息,红色娘子军第一任指导员仍健在,叫王时香……</h3><h3>  这时送报纸的通信员打着伞走向食堂,手里老远就扬着一封信,“哪个叫阎钦学,有信!”毛京湘兴奋地说:“未来的嫂子来信了,阎助理赶快买糖请客!”孟克强也随口附和道:“请客,应该请客!”</h3><h3>  阎钦学嘀咕道:“是同学来的……”孟克强说:“还没看怎么就知道是同学来的?欲盖弥彰哟。”“竞赛一个月,情书抵万金哦……”肖教员也凑了一句。</h3><h3>  寂寞的餐厅恢复了以往的热闹。大家都瞎起哄,连赫干事都开了口。孟克强还提出要公开信的内容,说前方猫耳洞里的官兵都是“情书共欣赏”的。大家都没结婚,如何征服姑娘的心,需要学着点儿,以增强情场上的竞争力。真的来信了?阎钦学心中窃喜,好一阵折腾才将信接到手,众目睽睽也不便拆封,稍微瞄一眼信封便塞进了口袋。的确不是她来的,肖云霞的笔迹,他一目了然。失望之余,又庆幸能获得一点信息。</h3><h3>  夏天孩儿脸。雨脚很快过去了,天空白云悠悠。孟克强和毛京湘招呼他一道去散步。以前,只要不下雨,散步是他们三个老乡每天的保留节目。议论饭菜的味道,传播从别处传来的有关竞赛的消息,互相了解背题进度……因为赫干事和卫红常常和马主任一起散步,他们也对集训中教员的偏袒发发牢骚。这几天,散步的队伍出现了微妙的改变,原来泾渭分明的两支队伍现在合在了一起。马主任吃饭前赞扬集训队员的团结增强了。</h3><h3>  “宁汉合流啊!”阎钦学旁观者清,忍不住开孟克强和毛京湘的玩笑。毛京湘对这一变化的原因不甚了了,没吭气,孟克强开始有力地反击:“用语失当,应该是‘朱毛合编’。”</h3><h3>  “告诉我,谁是朱?”这话貌似客气,听起来却滑稽无比,大家都听得笑了。</h3><h3>   在人们的笑声中,他匆匆跑回宿舍看信。信一开头就说何秀梅早已回信。早已回信?!阎钦学的目光停在这行字上,没往下看。片刻之后,他猛地朝大门口跑去……</h3><h3></h3><h3>  黄昏的脚步徜徉在校园,残阳如血。一直在阎钦学心田笼罩的那层落寞,现在已无踪影。仅仅几分钟光景,阎钦学脸上阴霾尽扫,代之以怡人的微笑。“出去转转?”从大门口回来,碰到准备出校门集体散步的赫干事孟克强他们,阎钦学很高兴地主动朝他们点头打招呼。</h3><h3>  “这么快就出来买糖了?效率很高嘛。──再出去一起走走?”</h3><h3>  “不啦,我想看看打球。”他瞥见一群人正争抢篮板,一高个仰仗身材优势,抢到后朝对方篮下猛跑,一个扣篮动作赢得阵阵喝彩声。随口找个理由罢了,其实,他只是想独享这幸福的黄昏。</h3><h3>  林荫道上,不时有一群群笑着闹着的学员走过去。眼睛盯着球场,心里却没片时的宁静。品尝着幸福,也回味昔日的愁苦。何秀梅这封给他带来欢乐的信在校门口没费劲便找着了,她的笔迹在杂乱的死信堆中很扎眼。她写信时的心情很乱吗?不然,怎么信封上光写个地址,连他的名字都忘了写呢?是的,肯定是的,阎钦学想。半斤对八两,可笑的是,他自己也犯了类似错误:他去火车站给她发的信被退回来了,条子上批着两个字:超重!</h3><h3>  尺有所短,高个子没能继续发挥他的优势,矮个子对手接连几个远投煞是漂亮。</h3><h3> 值得欣慰的是,他是幸运者。她的信让他得出了结论。信一开头就称他为“亲爱的”了!从“阎钦学同志”,到“小阎”,到“钦学”,再到现在,一年多时间,走过的脚印历历在目。现在他如释重负,毕竟领先了别人一步,感情之桥已经初具规模,峻工在望了。</h3><h3>  那封情真意切的信他看了好几遍,每次读都有触电般的新奇感受,就象初吻一样。</h3><h3>  亲爱的:</h3><h3>  经过近三个月的深思熟虑,现在,我决定将人生的航船停靠在你的港湾。</h3><h3>  请原谅我的迟疑。应该承认,作为一个姑娘,我在爱情方面太悠柔寡断了。请不要怀疑我的诚实,不为别的,不过是犹豫罢了。我喜欢你的军人气质,特别是钦佩你拥有丰富的知识,但一直在追求我的聂老师以他感情的执著和身体的健美吸引着我。那个腰缠万贯的宋老板,你在学校已经见过了,他赢得了我父母的支持,经常开摩托车来找我,接触一多,也发现他具有很多优点。还有一些人向我表达过感情,但只有你们三人不停地在我的脑海深处进行着战斗,在我醒时,在我梦里。看到知识台历上人美在知识,鸟美在羽毛的名言时,读你文彩飞扬的来信时,我怦然心动,爱情的砝码加到了你一边;当别人称赞聂老师长得帅气时,当别人劝我跳出老师只能嫁军人和同行的怪圈时,须臾之间,我的决定又会突然改变。理智告诉我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只能选择一种,但谁能告诉我,哪是熊掌哪是鱼?我好茫然。本来我就是个拿不定主意的人。还记得那次陪我买羊毛衫吗?既看正了红色的,又觉得那件白色的也不错,转一天结果一件也未买成。其实两件都好,回来后悔得要死,我从此事中吸取了教训。要是你们几个的优点能集中到一人身上,该多好呀!但这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人生就是如此残酷无情,必须作出选择。道德观不允许我的脚步继续游移下去了,我选定了你。今后也许还会有片时的彷徨,但我会用行动证明,我的心已经属于你。</h3><h3>  ……吻你。</h3><h3>  整个晚上都在亢奋中度过,背题效率奇高。休息中拿出她附寄的玉照仔细端详,心里,有种甜蜜的感觉流淌……他暗暗告诫自己好好复习,当务之急是架好另一座桥梁。过去的竞争他初步获胜,宋老板聂老师也许并不会甘心失败,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他要以良好的竞赛成绩去赢得她的芳心,彻底战胜对手。他有这个能力。</h3><h3>  次日早餐阎钦学突然灿然一笑,大家都莫名其妙。彼时他脑海的荧屏上蓦地闪过她信未的署名:你的梅。那三个普通的汉字,是他盼望已久的,值得咀嚼一辈子。</h3> <h3></h3> <h3>  第 8章</h3><h3> 试卷接到手里,大家才发觉面临的考试前所未见。“哗──,五百个题!”毛京湘惊叫一声。赫干事笑着把头转向身后站着的祝干事:“会把我们考‘糊’哩!”卫护士照例不说话。而孟克强重重地咬一下牙帮,开始看题了。边看边写,边用左手抓把头发旋成一绺,放松,再旋……周而复始。这是他的习惯动作。</h3><h3>  “最后一次笔试,题多一些,慢慢做。上午做不完,下午继续。中午食堂送快餐来。”阎钦学坐在最后一排,他一接到卷子,祝干事便开始发布安民告示。</h3><h3>  下笔前,阎钦学照例把卷子从头到尾扫描一遍。题目难易搭配,形式也较活泼,问答、填空、选择、判断、连线一应俱全;范围也不囿于教员们出的复习题,如军区的作家与作品联线这道题就很让阎钦学叫好,看得出,祝干事这些天很死过一些脑细胞。题对口味,阎钦学一开始做得很顺,愉快的感觉在心头盘旋,仿佛在看一场生动有趣的节目。他想抓紧点上午做完,下午美美睡一觉,晚上再给何秀梅写封信。</h3><h3>  考场,没有硝烟的战场。室内充满思考,充满沙沙的书写声。人家比他有经验,准备工作做得充分。没多久,并不抽烟的毛京湘开始吞云吐雾,和孟克强一起把考场弄得“硝烟”弥漫;那兹兹的响声,则是赫干事在喝蜂王浆,他每天都喝两瓶,据说医院给报销。卫护士死盯着卷子,眉头紧蹙,马主任每次走过时,总要在她的试卷上指点一下,卫红马上伏案,象是改正做错的选择题。孟克强还带了一个茶杯,一个劲地喝,弄得肖教员提着水瓶穿梭往来,成了他的服务员;阎钦学后悔,怎么不提前去医生那里拿瓶风油精什么的。</h3><h3>  忽然,一阵呕吐声传来,阎钦学回头一看,孟克强已歪向课桌一侧,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难受状,口里还不停地嚷嚷:“弃权,弃权!”毛京湘告诉祝干事,孟克强弄了支手电,熄灯后躺在被子里还不知看了多久的书。“不该……搞通宵!”孟克强捂住腹部,不打自招。祝干事让肖教员赶忙扶他去卫生所看看。</h3><h3>  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即将明确参赛人选,大家对这最后一战都很敏感,复习更用功了,连孟克强也收起他的“猫头鹰与百灵鸟”理论,熬起夜来。阎钦学晚上头两个小时学习效率高,过十点后脑袋便混沌一片,靠擦风油精可以勉强维持半个钟头。一瓶风油精已经擦完了。他曾经试着熬过一两个晚上,当晚效率低不说,弄得彻夜难眠,次日头还是昏昏沉沉的。这种娇气自七九年高考前夕便养成了。那时有不少同学搞通宵,他却坚持晚上十点睡觉,高考成绩证明这种做法事半功倍。因此,这段时间的复习,阎钦学每晚都十点半准时吃安眠药睡觉。昨晚大家去散步的时候,肖教员没去,告诉阎钦学其他单位都定人了,后勤的人选定不下来,黄副主任很急,让祝干事搞这么一次笔试。肖教员建议阎钦学找一下祝干事,让他透点范围倾斜一下,因为黄副主任一开始就看中了他,把他作为苗子培养,后来因为他的成绩下降才出现目前这种局面的。阎钦学说自己能考好,不想那样做。“我是看你复习比较扎实,才提醒你……”肖教员摇摇头走了。阎钦学虽自信,昨晚还是多熬了两个小时,弄得安眠药吃了也没效果,一直到凌晨时才眯了一会儿。</h3><h3>  时间飞快地绕过笔尖溜过去,题目确实太多了,上午做完的想法没能兑现,阎钦学紧赶慢赶才做了一多半。中餐是十二点送来的。他一见面包就反胃,连打几个酸嗝。不吃还不行,长时间的脑力消耗把人折腾得很虚弱,需要补充营养。他咬一小块面包,灌几口啤酒,艰难地往下吞咽,样子象患了食道癌。原想半天考完还有逃避这顿面食的意思。故乡一日三餐大米饭,出来八年了还不习惯吃面食。中午想到外面店子吃米粉的计划落空了。时间一长,节目再精采也不吸引人了,下午,阎钦学的愉快感觉荡然无存,觉得招架不住了。难受中,他找毛京湘要了支烟,又接过了肖教员递过来的火机,刚叼进嘴点上火,立竿见影就吐出一串咳嗽来。烟气和咳嗽声刺激着,一阵恶心袭来,“哇”地吐了一地。祝干事和两个教员急忙走过来,劝他回寝室去休息,他死活不肯。在桌上扒了刻多钟后,又重新握笔做题,捱了近两个钟头。能做的都做了,估计成绩不会差到哪里去,他想起身把卷子交了,一站起,眼冒金星,天旋地转,忽觉眼前一黑……</h3><h3><br></h3> <h3>  阎钦学只是因马拉松考试考得太疲劳而虚脱,在医校附属医院吊了两瓶葡萄糖,晚上美美睡一觉,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早饭后他要求回招待所去。部队医院一开放搞活,收治的地方病人也多,床位很紧,医生嘱咐他注意休息,也就放行了。</h3><h3>  昨天吃过晚饭后,大家散步到医院来了。祝干事肖教员还捎来了马主任和孟克强的问候,据说马主任有事回家去了,孟克强则因临阵磨枪熬通宵没考成试,情绪不太好,身体也没完全恢复过来。阎钦学笑了,他当然猜得到他们没来的真实原因。</h3><h3>  “这次考的题好多都没见过,面太宽了。呃,干部马某虐待在家务农的妻子那道题哪个答案正确?”毛京湘问祝干事,祝干事笑笑,不答。毛京湘于是问卫护士。</h3><h3>  “我也拿不准,他妻子到部队驻地法院起诉显然是错的,好象应该在家乡法院起诉。赫干事你说呢?”她说话的样子很羞怯,很难想象她给病人打针时的神态。</h3><h3>  赫干事摇摇头:“没把握。我也选的家乡法院,阎助理你那道题做了没有?”</h3><h3>  “军事法院。”阎钦学在普法时参加了单位组织的竞赛,做过类似的题。</h3><h3>  “我们三个都答错了。看来,阎助理稳坐头把交椅了罗。”毛京湘说。</h3><h3>  肖教员欣喜地说,监考时就发现阎钦学考得较好。祝干事说卷子今晚他和教员们加班阅,明天出结果。</h3><h3>  “用不着太谦虚,等着参加军区赛吧,你!”毛京湘道。</h3><h3>  “哪里……”阎钦学暗自高兴,对考试成绩自我感觉良好。每天加做一些题的作法见效了。也许,这场考试已为他立起了一座结实的桥墩,他将在那巍然屹立的桥上雄赳赳地走过去,一直走进赛场,走上领奖台。至少,他的对手孟克强已经砸锅了。</h3><h3>  阎钦学想早日得到消息,好放下悬着的心。一回招待所马上忐忑不安地朝祝干事房间走去。祝干事房间烟气笼罩,满地烟蒂昭示着一夜的辛劳。其他队员也挤进了房内。祝干事望望旁边坐着的马主任和肖教员,把卷子滚成一筒,说还没看完,要大家继续复习,听候通知。大家都顶不愿意地往外走去。肖教员悄悄拍了一下阎钦学的背:“你分最高。我昨天还真为你担心呢!”马主任瞪了他俩一眼,阎钦学马上离开了。</h3><h3>  上班号后,大家发现祝干事的房间门紧闭着,隐约可听见他们三个在争执着什么。时间过得真慢。谁也没看书背题的心思,凑一块儿闲聊,话题自然是围着参赛的最终名单展开,互相开玩笑掩饰自己的不安。阎钦学想起考试成绩方面的信息,心里坦然,就生出些自信来。文武之道一张一弛,阎钦学一句“千呼万唤不出来”,把话题转到了最近公布要恢复军衔制一事上去了。扯1955年实行军衔制后姑娘找对象的标准是一颗星太少两颗星正好三颗星难找四颗星太老;扯军代处机关有一大个子司机胖得与别人握手手没握到肚皮先贴了上去,军装都四个兜,没军衔标志,坐车的首长常常被当作他的警卫或随从人员……大家乐不可支,朗朗笑声把气氛调节得轻松起来。</h3><h3>  “还是你们当官的爱面子,”毛京湘说。“从军衔上都看得出来:我们战士有上、下士,干部有上尉却没下尉,设少尉不是不行,又不设老尉;设大尉也可以,又没设小尉,简直乱弹琴,不对称。”</h3><h3>  热火朝天地讨论了一阵,毛京湘沉不住气再去打听分数时,祝干事他们的影子都不见一个了。“名单难产了!”毛京湘下了结论,赫干事和卫红一起出去商量了一会儿,回来告诉阎钦学,说祝干事找的话,他们回单位拿生活品去了。孟克强显出一些不安,说:“妈的,肯定是回去搬领导活动去了。”说完也回了宿舍。</h3><h3>  阎钦学拿出《中外名将录》想看看,毛京湘说要是不让你上不白看?不如扯蛋好,接着问他:“阎助理不去黄副主任那里做做工作?小心有人挤掉你!”阎钦学笑笑,问他做工作没有。毛京湘叹了一口气:“我们分部历来在后勤就搞不过孟克强他们分部,这次也不重视,我给组织科挂电话,让他们来后勤部跑跑,他们说忙不开,只给祝干事打了个电话,让我放心复习,相信领导会安排好……”阎钦学忽然记起单位政委要来的,不知怎么还没来。他对毛京湘坦露心迹:“是祸躲不过,我总觉得跑关系很不好意思,懒得去。”毛京湘建议:“我们丢硬币,看谁能上好不好?”阎钦学不好拒绝,于是要国徽,中了。毛京湘也押国徽,再丢,却不中。露出一脸的焦急。阎钦学安慰了他好久。</h3><h3>  待毛京湘怏怏走后,阎钦学记起本子用完了,准备去服务社。忽然看见孟克强正在二楼服务台打电话:“后勤已经答应没问题是吧?……我就说嘛,‘七·一’‘八·一’后勤都有电视晚会,我们分部的节目是重头戏撑台面,他们不会太得罪分部,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再说我们是后勤冠军队,无论如何也应该上人……”</h3><h3>  阎钦学听得心里象灌了铅。孟克强的口气志在必上,而且已经胜券在握了。阎钦学路边那栋红砖宿舍前,想起孟克强讲的偷母亲黄瓜吃的故事,心里一激灵:昨天考试时,他是不是在装病躲避?</h3><h3></h3><h3>  后勤代表队的人选,阎钦学真还没越俎代庖考虑过。正式开会前,祝干事要每个人写一个自己眼中的最佳组队方案,他犹豫了好久。除自己,又写了毛京湘。孟克强有竞赛经验,却肚里太虚;赫干事肚里满实,一激动却语无伦次。最后竟填了卫红的名字。仔细一想又觉不妥,再改为孟克强,他毕竟上过几次台并夺取了冠军。等大家交上去后,黄副主任、祝干事和教员几个凑一起研究了刻多钟,便正式开会了。</h3><h3>  大家明白,既企盼又害怕的那个时刻来临了。会议还没开始气氛就很紧张,乾坤未定,连久经考验的孟克强心里都不踏实,用抽烟来掩饰不安,夹烟的手指有些抖动。等候黄副主任宣布组队名单。</h3><h3> “首先应该说明,在座的五名参训队员都很优秀,不是百里挑一,而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经过再三研究,综合大家的意见,我们决定阎钦学……”黄副主任停顿轻咳了一下,朝这边瞟一眼。有门!阎钦学的心提到嗓子眼,呼吸变得急促,几秒钟光景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慌忙移开目光,这边,毛京湘正愉快地朝他呶嘴、眨眼睛。</h3><h3>  “我们决定阎钦学和毛京湘当小教员,协助两位教员辅导;赫干事、孟克强、卫红和祝干事组成后勤代表队,其中祝干事为领队……”</h3><h3>  “你是要上的。”变成了“请你当陪练。”哦,桥,阎钦学满以为建得结实的桥,顷刻间坍塌了。黄副主任的话不啻是晴天霹雳,把他轰懵了,他难以接受这种现实。黄副主任还在继续讲话,阎钦学耳内嗡嗡乱响,似煮粥一般,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脑海里,不停地闪过参赛参训以来的往事,一幕,一幕,又一幕……</h3><h3>  直到会议结束后,肖教员在他肩上猛拍一下,阎钦学才清醒一点。黄副主任朝他笑得依然很亲切:“国家乒乓球队就因为有许多无名英雄当陪练,才得世界冠军的。”阎钦学努力压抑心中的痛苦,笑了一下,自己都觉得那样子一定比哭还难看。</h3><h3>  “阎助理今后多出点子,当好小教员。”马主任忙接过话头。阎钦学看也没朝他那边看,冷漠地看着窗外。白兰树上,知了的叫声凄远悠长,似在替他鸣不平,也似在嘲笑他:“白复习呀,白复习呀。”</h3><h3>  黄副主任和大家共进晚餐后才离开。饭后天气还早,祝干事和教员极力邀大家一起散步,阎钦学和毛京湘还是另走了一条道儿。毛京湘拒绝的话显得火气很大:“我们替补,不够格走一起呀。”</h3><h3>  在饭桌上,毛京湘就显出无比的激动来。弄得黄副主任又解释一遍:“小毛,你复习得是不错的,主要是你的湖南乡音太重了些……”</h3><h3>  没想到毛京湘还喜欢打抱不平:“就算我湖南乡音重上不了,阎助理我看绝对应该上,他比我们谁都复习得扎实。”</h3><h3>  一话掀起波澜。孟克强马上提出,他也觉得还是阎钦学复习扎实些,是不是趁黄副主任在,考虑把他换下来。祝干事给毛京湘夹了一块咸鱼,耐心解释:“阎助理是军代表属后勤干部,上次没赶上去陆院参训,而军区赛听说军事政治方面的题较多;定孟副连长和赫干事一个军事一个政治,可能合适一点……至于这次考试,大家认为题目有问题,把人考昏倒了,考呕吐了,所以成绩只做参考……”</h3><h3>  现在,阎钦学什么都明白了。用不着再过滤那些细如发丝的情节、分析扑朔迷离的现象。他太天真,以为复习好就行,却输在社会知识欠缺上了!</h3><h3>  “你太软弱,怎么不提意见?──喂,还有什么心思看鸡,走呀!”毛京湘看他停在那栋红砖宿舍楼前,招呼他。他没听见似的,掏出蛋糕丢一小块到脚边,一大一小两只鸡展翅飞跑过来,大鸡先张嘴啄一口蛋糕,看小鸡来了,凶狠地将它一嘴啄开,阎钦学心中火起,猛一伸脚,将大鸡踢得飞了起来……</h3><h3>  “别太认真了。” 老谢对他说的话又回响在耳边。他,确实太认真了。</h3> <h3>   第 9章</h3><h3> 与军区竞赛无缘的阎钦学,心头时常泛起一种说不清的滋味;看着别人背题,自己无所事事,心中滞留着象百米跑后突然停下来一样的不舒服感觉。深深的遗憾夹裹着的是巨大的失落感。</h3><h3>  第二天早上单位政委的突然光临加重了这种感觉。</h3><h3>  “一下火车,我就要他们把车开到这里先来看你!”政委指了指身后驻星火厂军代表室接站的同志说。阎钦学羞涩地笑笑,摇摇头,他哭笑不得,真难受。</h3><h3>  “政治部向所属单位发了通报,号召大家向你学习哩。”随行的原领队、宣传科章干事扶了扶眼镜说。</h3><h3>  “我还交待他们在黑板报上写了祝贺你代表后勤参加军区竞赛的标语,你为军代表争了光啊!”政委还蒙在鼓里。也难怪,昨天才确定参赛人选,他们已经在路上了。荣誉上超前消费,如今不慎出现了赤字。怪谁呢?怪他自己以前把黄副主任随便的表态当真了,而政委他们也太性急。阎钦学把结果报告了政委,随着政委脸色由晴转阴,他便有了项羽兵败无颜见江东的那种感觉。项羽真惨,力拔山兮气盖世,却落得个乌江自刎的结局;败者为寇胜者为王,刘邦当了皇帝则威加海内兮回故乡。</h3><h3>  政委临走前安慰了他一番,说要再去找找黄副主任,要求他服从安排当好小教员,作为后补队员也还有上场可能。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定人后做工作等于马后炮。</h3><h3>  仅仅过了两天,失落感就渐渐遥远了。有种无比轻松的感觉滋润着他,觉睡得香甜了。他开始朝好的方面想,这段时间没白过,虽然死掉一些脑细胞,但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知识面拓宽了,有复习一个月胜读两年书的感觉。这段时间还学到了许多学校学不到的东西……更重要的是,他能早日回去见她了,金榜题名的幸福,毕竟次于洞房花烛夜,他没法不想她。他曾经责备自己太儿女情长,却又安慰自己,这没有丝毫的不正常,爱情和激情分不开,没激情就没爱情。上帝在爱情面前尚难保持镇静,何况豆蔻年华的他呢。如果说以前是一种信念在支撑他刻苦复习,那么,现在有种另一种信念在催促他离开,一个声音在催促他:“不如归去……”那是树上的蝉儿。</h3><h3>  阎钦学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第三天,他提出了回去的要求。祝干事不允,要他按要求当好小教员。</h3><h3>  “小教员有毛京湘就行,家里来信了,正做房子,父亲不在世了,母亲说实在离不开我,我是长子……”阎钦学学会撒谎了,他感觉在向单纯告别。</h3><h3>  经不住他的一再要求,祝干事终于同意请示黄副主任,连祝干事也没想到,主任考虑节约经费开支,同意只留一个替补。黄副主任还具体给阎钦学提出了两条附带要求:一是把自己拟的复习题精选五百道留下来,二是再参加一次抢答赛,把近段的复习情况在医校师生面前作个小结。阎钦学愉快地接受了。</h3><h3>  题目仅两天就选抄出来了。抢答赛则是在第四天进行的。原来在诸葛亮会上他就建议要搞抢答,马主任反对,说开始只重点考察大家的知识面,定人后再练抢答不迟,一拖拖到现在。当着学校近千名师生,主持抢答的马主任对他的队员颇为自负,介绍赫干事、孟克强和卫护士时把他们吹到了天上,接下来再介绍阎助理和毛京湘就不怎么客气了:“他们两位改当小教员已经一段时间了,如果成绩不理想,希望大家理解……”阎钦学和毛京湘都很气愤,努力去抢每一个会答的题。两个小时的角逐后,气宇轩昂的对手们呆若木鸡──阎钦学获得了第一名。观众心里都有杆秤,议论纷纷,马主任不知所措,语无伦次。阎钦学觉得出了一口气,散步时告诉毛京湘,他对人们为什么喜欢参加竞赛有了一种深层次的认识。竞赛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从中欣赏一种敌败我胜的乐趣。面子是别人给的,脸是自己丢的,败者有什么话说呢?</h3><h3>  抢答赛后出现了回光返照现象。毛京湘告诉阎钦学:“我刚才找祝干事放了一炮,要求换人。”“《曹刿论战》里说:‘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忘记了?他们的安排自有他们的道理。”阎钦学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完全解脱出来了。</h3><h3>  “问题是‘肉食者鄙,未能远谋’;再说现在大家都有肉吃,也应该讲点民主、讲点公平。──你不参加我看不会有什么好成绩……”</h3><h3>  午饭时,换人的舆论在餐厅里漫延,连马主任对当选队员都有些失望。祝干事心里不踏实,苦笑着朝阎钦学直摇头,要他留下来,说他再去请示主任,看能否换人。阎钦学知道这谈何容易,留下来也许是白白拖一段时间,果断答复祝干事:“一次抢答说明不了问题,我铁心要回去,请不要再操心了。”</h3> <h3>  火车在欢快地奔驰。阎钦学终于告别了安眠药风油精,告别了赫干事的优美鼾声,告别他那美丽的立功梦。马上就能见到朝思暮想的何秀梅了,他心里有些激动。</h3><h3>  车票是晚上的,阎钦学吃过中饭后,就开始盼天黑,恨不得有根魔杆把太阳戳下去,一旦上车,才算走定了。而当告别时刻真正来临时,阎钦学又生出许多留恋来。送行的场面很叫他动情。手握了一遍又一遍,祝干事和毛京湘、孟克强还坚持把他送到了车站。祝干事是例行公事,孟克强呢,则是心中有愧,小毛才是出于友谊真心实意地送他。</h3><h3>  毛京湘又拿出了他的笔记本,请阎钦学再写点什么。他想了想,写上:“《魔鬼辞典》定义:竞赛,一种将幸福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活动!”写完,又觉得有些牢骚味,在下面重新写了一行:三湘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衷心祝愿毛京湘战友当好替补队员。</h3><h3>  毛京湘说:“你是说我还有希望上?”他想了想,肯定地答复:“有,只要竞赛没开始,机会就还存在。”毛京湘说他也想提出回去的,就准备不提了。</h3><h3>  列车预备铃响过后,毛京湘还在车厢磨蹭着,阎钦学只好“逐客”。毛京湘刚下车,突然返身凑近阎钦学说:“你千万莫怪孟副连长,上次,你的情况是我和祝干事散步时随口吹出去的,不是想打小报告,请你原谅。千万莫怪他……”</h3><h3>  阎钦学朝他认真地点点头,然后把目光投向孟克强。是不是这样,现在对他都不重要了。这时列车徐徐开动了,他们朝他不停地飞手,他也举起了手来挥动。昨天,孟克强当面建议祝干事给他买点纪念品,他拒绝了。刚才,又提着一苹果送他路上吃,阎钦学推了好久也不接受,弄得孟克强很尴尬:“没下毒哩,老乡。”此时此刻,阎钦学竟理解并原谅了孟克强的所作所为。他心里再次承认,人家总比他成熟。</h3><h3>  阎钦学的思绪被晃荡得很活跃。记忆的书频频翻到和何秀梅在一起的那些页码,她最近摆脱了聂老师和宋老板的纠缠了吗?不出意外,明天下午两三点,阎钦学就可以敲响了何秀梅的房门。他没打电报,想给她个意外的惊喜。</h3><h3>  有人从阎钦学的视线里走过去。他不经意地一瞥,发现那人背着一个帆布包,两手各提着一个大编织袋,背影很象聂老师。想想不可能,再想想,又觉得完全可能,何秀梅不是说,他在停薪留职做生意么?这样想着猜着时,那人已经走进硬座车厢了。</h3><h3>  第二天早晨,离下车只有半个钟头左右,正看风景遐思的他,忽然听见一声招呼:“老阎,你出差?”嘿,还真是聂老师!依旧背着他的那些累赘行李。</h3><h3>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你怎么知道我在车上?”阎钦学问他。</h3><h3>  聂老师说,阎钦学下车买水和盒饭时他看见了。“想……想请你……”聂老师忽然结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阎钦学心一紧,估计他会谈两人与何秀梅的关系这样的重大的原则问题。未料到,他只是要他帮忙提行李出站。他说他每次都找学雷锋的解放军战士,今天见了阎钦学,就想请他代劳。</h3><h3>  阎钦学松了口气,答应了。随口问了一句:“做的什么生意?”对方答是衣服。又问他生意好不好做,聂老师说还可以,伸出一个巴掌:“赚了这么多。”“没多久时间,就赚了五百?”他很惊讶,五百可是聂老师三个月的工资。聂老师自豪地回答:“乘十倍,五千。”阎钦学笑了笑,给了他祝贺,心里免不了有些怜悯。他想起了何秀梅那封感情炽热的信。聂老师大概还不知道,她这辈子嫁他的可能性已经渺茫。</h3><h3>  在出站前,聂老师将两个大编织袋都给他,他自己只留下帆布包,并把阎钦学的那个牛津包抢了过去。阎钦学觉得包虽大却不重,摸起来有棱有角,不象是衣服。军人总是受信任一些,阎钦学顺利地出了站,连票都没看,而聂老师在出站口折腾了好久才出来。阎钦学问他要不要帮忙提到汽车站去,聂老师谢绝了,拿出两包烟来送阎钦学,他以不抽烟为由,推脱了。聂老师问他回部队还是回县里,“回部队。”阎钦学认为没必要把真实的行程告诉他。</h3><h3>  独自蹬上回乡的汽车时,阎钦学觉得两人都避开何秀梅这个敏感的话题很明智。</h3><h3></h3><h3>  阎钦学未料到,聂老师走在他前面,已在肖云霞宿舍热火朝天地打扑克了。</h3><h3>  回乡之路并不顺利。他想快点,没去汽车站,出站即乘了个体户的车。谁知欲速则不达,车烂在路上,一修就是二三个钟头,下午五点才到县城,已经没有下乡的车了。一个钟头的步行没有冲淡阎钦学两个月来积累的情绪,倒是聂老师的出现使他焦虑不安,他说:“聂老师,你跑好快呀!”聂老师说:“你不是不回乡吗?”阎钦学回答:“计划没有变化快,我临时改变了主意。”</h3><h3>  扑克休战了。当着众老师,聂老师的目光热切扫过阎钦学的眼睛,声音有些发颤:“今天早晨你已帮我一回忙了,我发现你很好讲话。我不知道从我身边吸引走小何的到底是你还是宋老板。我现在想请她出去散散步,和她再谈一次,不会介意吧?”</h3><h3>  聂老师彬彬有礼,阎钦学并非宽宏大量的人,在众人面前总不能太小肚鸡肠,他甚至友好地朝他的情敌点了点头。小何开始不愿去,阎钦学说,去吧。小何才慢慢离开。她那封吐露心声的信让他放心,他也想让她把往事早些了结。</h3><h3>  “你这次回来有多少天假?”一阵寒喧后,老同学加红娘肖云霞言归正传:“干脆结婚了再走……”</h3><h3>  他晴朗的心空闪过一丝疑云:“有情况吗?”肖云霞答:“宋老板和聂老师都知道小何答应你了,追得挺紧的,宋老板每天都来学校,聂老师也一个星期来一次,抓紧点,夜长怕梦多哟。”</h3><h3>  肖云霞话音刚落,一辆摩托车风一样地飘进校园,马达声停息后,就有人急敲何秀梅房门。“何老师,何老师!”身着军装的阎钦学从肖云霞房内走出后,宋老板脸上闪现一丝惊慌,但他很快镇静住了:“她同学许天丽的脚在前面扭伤了……要我来叫她,快请她上车!”</h3><h3>  阎钦学看见,宋老板近来脸上青春痘越发多了,脸上开始溃烂。人若在城里走,明显有碍市容。“小何不在,”阎钦学说。“你有车,为什么不驮她来?”</h3><h3>  “坐摩托车还会扭伤脚,怪事呀!”肖云霞说。宋老板看情况不对,挑衅似地斜着脖子扫阎钦学一眼,悻悻地走了。</h3><h3>  肖云霞的话让阎钦学心里不踏实,他告别肖云霞,情不自禁地踱出校门。水渠边,堆着一垛垛蚕豆杆,往水田里张望,禾苗已经茂盛起来。这种漫无目标地游荡没坚持多久,忽有谈话声在寥廓的夜空中被薰风吹入他的耳内。他离他们并不太远。</h3><h3>  “……我每个星期六都千方百计地赶回来,在街边上等你经过,和过去一样不管日晒雨淋,只想见上你一面,你为什么要避开我,为什么?”</h3><h3>  “不都告诉过你了吗?我们的交往结束了,别再来找我了,算我求你,行吗?”</h3><h3>  “做不到,告诉你我做不到!”聂老师有些歇斯底里。“当兵的为什么喜欢找老师?还不是觉得她们可靠,能克制自己的本能,把青春消磨在无穷长夜的思念里,你不能为面子牺牲自己的幸福……虚荣心会害你的。”</h3><h3>  “你别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我自己愿意,我喜欢军装的神秘,我认为,小阎好学上进,比较而言更适合于我。一喜欢,也不嫌弃其他的了。”</h3><h3>  “我就是要说,你不是真正喜欢他,你是喜欢他的社会地位!”聂老师说。“我不会服输,我能证明自己赚得不比别人少,让你让我都过上一种幸福生活。”</h3><h3>  “你冷静一点,还是干你热爱的事业吧。”阎钦学可以想见她苦口婆心的模样。“那是因为过去你爱着我……”聂老师的声音放柔和些了,似乎想拥抱她,虽然看不真切,但从她“不,不行。”的拒绝声中可判断出来。阎钦学快步走了过去。</h3><h3>  聂老师气冲冲走了。阎钦学很快和何秀梅拥吻在一起,搂着她柔软的腰肢,他感受到了她的饥渴,甚至觉得参赛是个不可饶恕的错误。</h3><h3>  “竞赛就结束了?”他们终于完成了两人前所未有的长吻。阎钦学回答说:“三角恋太伤神了。为了表示对你的忠诚,我决定退出对第三者的追求。”他努力地将他在后勤的意外得奖说成是妙手偶得,免不了有喧染,有夸张。</h3><h3>  “把我看得这么重要?本想和你吹,看来还得重新考虑考虑罗……不先写封信给我?”她搂着他的脖子,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他坦率地说:“背题都背傻了,拔笔四顾心茫然,都不晓得信是怎么写的了……”</h3><h3>  “不信,背题能背傻人……”她撒娇。“什么事走火入魔都会让人变傻,恋爱还恋蠢人!你的信封上写我的名字没有?”阎钦学的问话使她变得更加娇羞,可以想见她已是满脸绯红。为了减轻她的羞涩,他接着把自己那封信因超重而被退回的事告诉了她。“两个大傻瓜!”她终于得出了结论,把嘴又凑近了他。</h3><h3>  他们时而情话绵绵,时而默默凝视。荧火虫似乎也想探听人间的奥妙,在周围绕来绕去,月光明媚的夏夜更加诗意盎然。夜很深的时候,他们朝学校踱去。“你态度还是有些暧昧,应该十分果断地拒绝。”阎钦学再次告诫何秀梅。何秀梅表态:“你不放心呀,不放心的话,现在就……给你!”</h3><h3>  阎钦学说:“留给那个喜庆的日子吧。这次我是溜回来的,先回单位续假,再回来办事情。你知道,阎钦学不是个无组织纪律观念的人。”</h3><h3> 临去肖云霞宿舍睡觉前,何秀梅从阎钦学怀里挣出来,沿墙走到转弯处,又回眸一顾。尽管走廊无灯看不见她温情脉脉的眸子,但留下的想象仍令人销魂。</h3> <h3>    第10章</h3><h3> 命运之神翻云覆雨,有时会突然给你惊喜或悲哀,以至于你不相信这是真的。<br></h3><h3></h3><h3>  阎钦学回到部队后,舆论哗然,大家都为他失去参赛的机会而遗憾,仿佛那个位置本来就应该是军代处的人坐。他自己却泰然处之。那天深夜,他睡得正香,忽被一阵擂门声惊醒,打开门一看,是单位政委,他的语调显现了那个年龄的人少有的激动:“阎钦学,刚才接到后勤黄副主任电话,通知你明天去Y市参赛!”阎钦学脑袋一片空白,揉揉眼睛,又用右手狠掐了一下左手,剧痛告诉他并非是梦。已经绝缘的“第三者”,又突然脉脉含情地回到了他的面前。</h3><h3>  “我怕不行……”毕竟没任何心理准备,他还以为要批评擅自回家的事呢。政委严肃起来:“军代处建立都八年了,还有好些人不知道军代表干什么的,你能代表后勤参加军区竞赛本身就是军代表的一种荣誉呀,不要仅看着是参加一场竞赛……”</h3><h3>  军人以服从为天职。阎钦学没继续推下去,政委这么晚亲自通知他这件事本身就叫他感动。回来这几天,做梦尽是参赛和参训的事,和竞赛的情缘藕断丝连,不时想着Y市那帮兄弟,就象在那里总惦记何秀梅一样。不,更象一位久经沙场而已解甲归田的战士渴望重返战场的心情。“明天一早去机场。”临走前,政委以不容置疑的口气瞩咐他。</h3><h3>  回到离开了五天的集训队里,才发现已是面目全非。</h3><h3>  一定出了什么事,否则不会重新起用他,还在机场,他就忍不住问来接站的祝干事:“大家都好吧?”祝干事一个劲地猛摇他的手,热情得有些虚伪,答非所问:“初次组织竞赛没经验,其实部里一直准备让你上,纯粹是被分部和医校搅乱了,现在……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也顾不得喽。”</h3><h3>  “是我自己基础差,怪不得你们。”看到祝干事的难受样,其实阎钦学心里有一丝快意,嘴里竟哧溜蹦出一句心不由衷的话。经过这一段竞赛复习,他感到自己也在走向虚伪,或者叫成熟。祝干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孟克强这人没点组织纪律性,明知有胃溃疡还到外面店子去喝酒,胃出血在医院都躺三天了,──你看这事干的,黄副主任很生气……”</h3><h3>  到达集训点,毛京湘眉飞色舞地告诉他,卫红也换下来了。阎钦学走后,每天的抢答训练中,他竟次次第一。肖教员力举换人,马主任仍是不同意,肖教员终于拉开了面子,说马主任和卫红关系本来特殊,自集训以来交往过于密切,每次测验前卫红先知道一部分题的情况抖了出来,只差没说有绯闻。马主任面红耳赤,反驳无力,败走麦城。现在,参赛队员改为赫干事、阎钦学和毛京湘。</h3><h3> 集训中没有发生事故,但故事不用编,实实存在有了。阎钦学想好在卫护士是丑女,如果漂亮的话,这一段的故事将会更加曲折动人的。</h3><h3>  乾坤已定。作为胜者,阎钦学觉得心怀不妨宽广一些,晚饭后要毛京湘带路,去医院看看孟克强。一见面,不等阎钦学开口安慰,孟克强就先给他道歉了:“以前我到祝干事和教员那里讲了些不应该讲的话,还要请你原谅……”</h3><h3>  阎钦学一怔,沉默一阵,然后豁达地说:“这样的竞赛谁都想上,可以理解。”</h3><h3>  “送你走后,满脑子都是你离开时怀有敌意的目光,想到一辈子你都怨恨我,怪我夺了你的位置,心里不是味道,背不进题,连着几个晚上偷着出去喝闷酒……”</h3><h3>  原来如此。阎钦学还以为他是庆贺能参赛喝坏胃的呢。他们的心,再次沟通了。</h3><h3></h3><h3>  在军区射击场场部大楼举行的预赛一开始比较顺利,赫干事、阎钦学和毛京湘三人的笔试成绩还不错,但通往赛场的路再次显示了它的崎岖,赫干事顺利通过了崇山峻岭,最后却在宽畅地公路上跌下马来。他还是败在老毛病上。</h3><h3>  在最后一场预赛抢答中,来了一台摄像机拍新闻,新闻灯一亮,赫干事象是有一种本能的惧怕,胖胖的身躯站起来竟有些抖动,脸色苍白如纸。在回答战国七雄时,背得滚瓜烂熟的他结结巴巴,硬是只挤出四个!随后一连抢到两个题都未答全。不仅他自己急,连台下的观众都替他急,主持人给了他一连串:“对不起,很遗憾,未答全扣去十分。”之后,不客气地评论道:“看来选手的心理素质也很重要,一台摄像机就吓坏了,那进电视台怎么办?!”</h3><h3>  后勤队预赛本来坐三望二,经赫干事一折腾,差点挤出了决赛圈。进电视台预演时,黄副主任让他上了,再次给他机会,毛京湘抢了两个题给他答,赫干事依然语无伦次,丢三拉四,而且,口角冒出了白沫,形象很差,让人失望极了。</h3><h3>  孟克强明知道阎钦学已经替补上来,没他的份了,但一听说竞赛即将开始,他还是跑出医院,赶到了现场,他说得很随便: “替你们喊喊加油也好啊。”此时,孟克强见机主动向黄副主任请缨,说决赛时有首长来看,还会在电视台播放,为增强观赏性,一般带表演性质,题目很简单,他能行。肖教员也说完全可能。正说着,祝干事开会回来了,告诉大家:军区预先透了一部分必答题的内容。竞赛规则没说不准换人,孟克强如愿以偿。赫干事懵了,跑回去找来医校和医院几个领导说情。这次,黄副主任坚决顶住了。这里毕竟是赛场,他所领导的队伍面临的毕竟是一场关系到后勤部形象的大赛,“就是宁愿不要名次,也要赛出好形象。”黄副主任说。</h3><h3>  谁也没想到,孟克强还会坐上赛台。不能不承认,孟克强有吃自来食的命。</h3> <h3> G省电视台演播厅数百盏镁光灯骤亮,立即把人拽进一场充满军事气氛的竞赛之中。庄严的军徽下,“全军八一知识竞赛军区选拨赛”赛标被灯光照得熠熠生辉,枪和导弹等象形物把赛台装点得多姿多彩……主持人一声“请参赛队员就位”,左右两部摄像机对准赛台立即开始转动,空气陡然紧张起来。</h3><h3>  阎钦学和孟克强、毛京湘朝一号赛台走去。这个靠近主持人的位置是刚才祝干事抓阄抓来的。阎钦学的脚步有些发飘。这么说,通往赛台的桥没断?这一切是真实无疑的吗?</h3><h3>  竞赛主持人正在介绍参赛的G、H两个省军区队、陆军学院队、某集团军队和他们后勤队,他忍不住这样一遍遍地问自己。竞赛很快正式开始了,第一轮系必答,第一道题是连线题,孟克强不愧参加过大型竞赛,只见他慢步走到图板前,看清中外几场战争的名称,再看发生的时间,很快地连上了。“正确,加十分。”主持人宣布,台下响起了掌声。题目不难,且预先透过。孟克强没有黄副主任要他打响头炮的期望。</h3><h3>  “请第一台第二位同志回答:古代有部兵书叫《六韬》,你知道是哪六韬?专门讲战略问题的是哪一韬?”</h3><h3>  阎钦学敏捷地站起来:“六韬指文、武、龙、虎、豹、犬韬,讲战略的是虎韬。”</h3><h3>  没能得分,最后一问内容没透过,他猜错了。其实更正还有时间,主持人似乎等了一下,他没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害怕走麦城,让马主任他们看笑话,有些慌乱。观众席上,和军区首长一起观看竞赛的后勤部部长皱了一下眉,黄副主任的脸绷紧了。祝干事坐在第二排,阎钦学没敢张望他的脸色,怕影响情绪。孟克强把头转过来一下,轻声说:“不要紧,不扣分。”阎钦学得到一许安慰。“怕什么有什么,稳住。”他咬了一下腮帮,嘱咐自己。赛场风云变幻,关键是把握好自己,任何时候不能不能慌乱,这方面,孟克强确是他的榜样。</h3><h3>  接着毛京湘也在紧张中答对了“沙盘是哪个朝代的哪位名将发明的?”这一题目。</h3><h3>  孟克强的老练和毛京湘的成功稳定了阎钦学的情绪。他恢复了预赛时的自信和轻松。他的功绩是从第二轮中抢到并答对“《志愿军战歌》词作者和曲作者分别是谁?”这一题开始创立的;不出所料,第三、四轮的抢必答题有好几道是他估计的内容,换言之,他复习时预先进入了出题者的思维轨道。如“红色娘子军”第一任指导员的姓名和军区英模姓名与所授模范称号连线等等,正中他的下怀,毛京湘抢得快,他答得准,他们的配合赢得了观众的心,答题后宣布加分时得到的掌声比其他哪位都响。上台前,祝干事反复交待不要想名次,只要放开发挥出自己的水平就行,现在他有捧杯回去的野心了,因为这时只有预赛成绩第一的H省军区队一百六十分和他们并驾齐驱,其他队或早抢,或答错,或抢不到题,已经溃不成军。</h3><h3>  中间插入了五道观众题以活跃气氛。阎钦学把注意力集中到观众席上,部长的脸色已经阴转晴,黄副主任则是笑脸盈盈,眼睛眯成一条线。祝干事和肖教员正拍着巴掌笑着朝他们致意,连赫干事和卫红都鼓了掌。只可惜,马主任托病没来。</h3><h3>  直至第五轮抢答,后面的三个队依旧未赶上来,只能争第三,不对他们构成威胁。吉星高照,阎钦学挪挪臀部,轻声对孟克强和毛京湘说:“坐二望一!”</h3><h3>  “我们一百九十分,他们二百分。”孟克强小声说:“稳打稳扎,争取第一。”</h3><h3>  竞赛继续进行。接着是道抢答题,主持人的题还没念完,“的──”铃忽然被人提前按响了。“五号台H省军区队犯规,对不起,扣十分。”</h3><h3>  台下一阵叹息声。领先的对手比他们还紧张。这样,两队平起平坐了,对手们表情有些沮丧。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被陆军学院抢到了一个非常容易的题。</h3><h3>  最后两道题被对手和他们各抢答一个。对方的题是在图板上标示渡江战役的起止地点;后勤队是到图板空格上填写“我军第一任总长、总政主任……国防工委主任、科委主任”,都对了。主持人只得宣布加赛五道题。先念了两道时事题,两队都没注意研究报纸,无人抢答。主持人拆念第三题:</h3><h3>  “两门高炮对准一架飞机,如果命中率各为50%,击中飞机的概率是多少?”</h3><h3>  “100%。”对方抢了,答得信心十足,看主持人未肯定,又改口:“还是50%。”</h3><h3>  这明显是道请君入瓮的题。对方并不熟悉炮兵知识,上当了。主持人无情地宣布:“这题答的不正确,标准答案为75%,扣十分。”</h3><h3>  随后,主持人给大家看一段《四渡赤水》的录相,问出现了哪几位红军高级将领?战斗发生在哪省哪一地区?影片中红军夺取的那个关隘叫什么名字?这题有难度,对方抢到并答对了,场上又一次出现平局,空气紧张无比,时间仿佛停滞了。阎钦学额上渗出了热汗。只最后一题了,能抢到并答对吗?主持人终于开始念题了:“世界上最早的驻军图是从哪里发现的?开始。”阎钦学早早给了毛京湘一个暗示,主持人话音刚落的同时铃响了。主持人说:“请一号台回答。” “长沙马王堆。”阎钦学去参观过,有印象。“能具体一点吗?” “一号墓,不,是三号墓。”</h3><h3>  “确认是几号?”“三号。一号墓是长沙国丞相夫人辛追的,三号墓是她儿子的。她的儿子是武将。”阎钦学记起来了。</h3><h3>  “正确,加十分。这位选手的知识面很广,大家鼓掌向他和他们队表示祝贺!”一锤定音,不用再加赛了,主持人显得比他们还高兴。</h3><h3>  关键的机会被抓住了,微弱的优势把他们托上了冠军宝座。后勤队战胜了强手如云的野战军、省军区和培训军区竞赛骨干的陆军学院,真开心!答完,阎钦学已是一身透汗。台下,祝干事也在挥袖擦汗,而部长和黄副主任则是一脸欣慰的笑。</h3><h3>  开始发奖了。祝干事从副司令员手里接过奖杯,高高举起,演播厅响起暴风骤雨般的掌声,军区及驻地报社的记者手中的照相机灯光闪闪。阎钦学心潮难平,脑子里飞快地变换着一串人物的身影:何秀梅、赫干事、老谢、小胡、单位政委……</h3><h3>  “阎钦学快过来,部长要和大家合影!”祝干事捧着奖杯招呼他,打断了他的思绪。合过影后,竞赛主持人过来和阎钦学握手致贺,预赛中采访过他的军区报社记者又上来了,还有驻Y市海陆空军部队的观众拿着本子请他签名留念。人群涌上来,他的心潮也再次涌上来……</h3> <h3>  第11章</h3><h3> 一个半月后,一个夏季濒临结束的夜晚。阎钦学踏着皎洁的月光热汗津津地在乡间道上匆匆走着,路边歇凉的人们被他一户户地甩在身后。除了那年一早赶去参加高考,他从未有过如此仓促的步伐。夜色,遮掩不住他那张充满喜悦和渴盼的脸。</h3><h3>  早该回来了。竞赛和恋爱确是聚头的冤家,军区赛一完,仅是后勤首长请吃一顿饭,未及兑现祝干事游览乐园的计划,作为军区赛冠军主力的他,马上被军区组织飞往陆军学院集训,他再次被竞赛这个第三者缠住无法脱身。</h3><h3>  “去看看赵忠祥头发是不是假的,怎么一年四季一个样子?”毛京湘好奇地说。孟克强说:“弄不好我们后勤会出个全军第一!”</h3><h3>  阎钦学知道这不全是恭维。军区决赛前,祝干事认为孟克强形象好经验足口齿伶俐,让他作主答手,交待阎钦学多让他答题。事实上相反。赛后总结会上,他问孟克强,有的题他完全应该知道,为什么反让给阎钦学答?孟克强只是笑笑,没作回答。私下却跟阎钦学坦白说:“我估计你还有发展,想成全你上中央电视台!”结果军区果然挑了他集训,毛京湘因形象不佳口音太重,军区忍痛割爱没挑他。</h3><h3>  阎钦学迷上了竞赛,为能参训而高兴,盼望着参加全军竞赛。从临别时队友羡慕的眼神中,从后勤首长殷殷的嘱咐里,他体验到一种难言的幸福,只能推迟归乡之旅了。怀揣着后勤部授予的二等功荣誉证书的他晋京之路一帆风顺,军区赛既给了他荣誉,也丰富了他的阅历。除认真复习外,他不仅谨慎言行,还十分注意身体,达到了目的。在这场席卷神州大地的竞赛热中,他终于得以露面于中央台。作为《人民子弟兵》特别节目现场直播的竞赛是前天晚上进行的。赛事一结束,他就往回赶。这个夏天,饱尝了失败与成功、痛苦和欢乐的滋味后,最终,他满载荣誉和喜悦归来了。</h3><h3>  “梁山伯在马上用目观望,桃花红李花白一片春光……”路边乘凉的人群中有人在拉二胡,唱花鼓戏《访友》。《梁山调》明快激昂,把梁山伯访友途中愉快的心境表现得淋漓尽致。那书呆子还不知道自己将命赴黄泉,着实可笑可叹。这里是驰名的戏窝子,连三岁的小孩都晓得唱几句。人们在田间劳作时,嘹亮的唱腔此起彼伏,响遏行云。潜移默化,阎钦学平时也喜欢听,但不太喜欢《访友》,这幕发生在封建社会的悲剧使人柔肠寸断,太叫人伤感了。</h3><h3>  热烈的拥吻在等着他。停步擦擦汗,把左肩的包换到右边,右手提的收录机换到左手,继续前进。县城离小何家十公里,快步如飞中,多半路程被丢在身后。</h3><h3>  参加军区集训期间,鸿雁在他俩之间来往很勤密。独处的时间,几乎全花在给她写信上,报告竞赛获奖的喜讯,也谈复习的艰辛,更多的则是倾诉他无穷的思念;她回报他如火的热情,鼓励他安心复习争取好成绩。信中告诉他,老师们议论他优异的竞赛成绩时,她心里感到特别幸福。“‘十·一’结婚好吗?”他孜孜不倦架设的感情之桥,已经成功地通达她的内心深处,怕见面腼腆开不了口,于是请绿衣使者帮忙。“你放心吧,我答应你!”他写信时心怀忐忑,踌躇再三,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气,没想到她回信干净利落,再无半点矜持。初恋的倒春寒已经过去,爱情,亦如盛夏的骄阳,热得烫人。她再次给他寄来了彩照。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她亭亭玉立在校门口,如花的笑靥洋溢着青春的风采。阎钦学特意到服务社买了一个相框,装上照片后小心翼翼地捧放到案头,每当目光和她相遇,阎钦学便心中暖意融融,获取了一种神秘的力量……军区赛奖的收录机可以录下婚礼上的欢歌笑语;而这次全军竞赛奖的照相机则可摄下他俩的甜蜜笑容,留下无限美好的回忆。那将是一个有声有色的婚礼!</h3><h3>  “我一定要让你回心转意!”阎钦学仿佛看见了何秀梅拖地的婚纱,抿嘴笑着,忽然想到聂老师,想起了那晚临走前在田埂上声嘶力竭地叫嚷。现在他一定很痛苦吧?阎钦学马上为自己替别人担忧的做法逗笑了。竞争总会有输赢,替人家想多了,就会冲淡自己的幸福,在爱情上犯不作将心比心。竞争是残酷的。</h3> <h3>  终于到达目的地,小何一家人正坐在禾场上歇凉,看电视。“我说怎么电视里看不见了,原来是回来了哟。”象是知道他要回来似的,居然红娘肖云霞也在,见面就嚷开了。小何的父母亲忙起身端茶倒水迎接他。“来客罗!”进屋之际,一群小朋友嗡地围上来,他们最喜欢这样的热闹场合,阎钦学小时候也这样,他们是他过去的影子。他忙拿出准备好的水果糖分给他们。</h3><h3>  “前天晚上一赛完,就急急忙忙赶回来了。”阎钦学说,左顾右盼:“小何呢?”</h3><h3>  “旅游去了,学校组织的。”她父亲细声细气地回答,不自然地避开阎钦学探寻的目光。他转身问肖云霞:“你怎么没去?”肖云霞也很不自然:“家里有事。”</h3><h3>  既然同意结婚,具体的事总还得筹办一下吧。这四十度的高温天气是旅游的季节?她的信中,不是还殷切地盼望他早日结束竞赛回来么?竟旅游去啦!</h3><h3>  “不能收……”阎钦学喝完一碗冷茶,拿出在北京买的特产送给未来的岳父母,他们推辞起来,表情越发异样了。他们以前收礼不含糊,因为宋老板舍得送,他们内心是倾向于宋老板的,小何讲过。一定发生了什么事!阎钦学心中疑窦丛生。</h3><h3>  “秀梅姐姐旅行结婚去了。”一个小孩吮吸着水果糖,含糊地说。他一激凌:“旅行结婚?跟谁?!”何秀梅的母亲忙制止小孩:“别乱讲,都出去!”</h3><h3>  阎钦学估计小孩子在胡说八道,但还是一把将肖云霞扯出门,急迫得嗓子都变调了:“是不是宋老板用钱攻破了何秀梅的防线?”</h3><h3>  他的敏感是有道理的。在陆军学院集训中,该院有个军体教员后院起火,在家乡小镇上银行当会计的老婆让一个私营罐头厂厂长给“帮助”了,要跟他离婚。他一不冷静回去将厂长给打残了,事情闹得很大。大家很有感慨,议论道:过去乡村的美女都是军官的,现在都是老板们的了,连结婚了都不保险。聂老师的下海究其实也是想摆脱其虚弱的社会地位,阎钦学猛然感到钱的可怕。现在,小何对他来说仍然是个谜。一年来并没真正了解她,仅靠几封信难以深入对方的情感世界。这个夏天参赛的坎坷让他产生了逆向思维,他觉得最没希望的倒最有可能了。</h3><h3>  “本来暂时不想告诉你,迟早也瞒不住,”肖云霞代他告别了何秀梅的父母,两人走了好一阵,她终于开口了:“小何和聂老师领了结婚证,昨天上北京去了。”</h3><h3>  阎钦学挨了一闷棍,脑袋里嗡地一声,忽觉天旋地转,赶紧伸手抓住肖云霞推着的自行车,半晌没移步。不管你提不提防,厄运说来就来了,无情的现实击碎了心中的美梦。乐极生悲,他顷刻就从人生幸福的珠峰顶上被抛进了痛苦的深渊。天上,一轮圆月泛着清幽幽的光,漠然地看待这世间的一切。阎钦学感受到了人生的冷酷。在无边无际的痛苦的挤压下,两行热泪从心头汩汩流出,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怒吼起来:“你是说,聂老师做生意嫌了几千块钱,小何就改变主意嫁给他了?”</h3><h3>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这不能怪她。”肖云霞轻描淡写地说。</h3><h3>  “不怪她怪谁?朝秦暮楚,说什么真心爱着我,特别喜欢军人了,同意‘十·一’结婚,这不都是骗人的谎言吗?”</h3><h3>  “都是真的,真的。”肖云霞提高了语调,激动地为何秀梅辩护。“你不知道最近两个月这边的情况,听说你们准备结婚,宋老板眼看没希望了,散布流言说小何作风不好,和他睡过觉……这还是小事一桩,放署假前两天,聂老师突然从外地回来,吃了半瓶安眠药后睡在她床上,抢救了两天才醒转来,全县都风风雨雨……”</h3><h3>  “卑鄙!亏他们想得出来。”阎钦学愤怒之极。在他靠吃安眠药创造良好的竞赛成绩时,虔诚修建并峻工在望的感情之桥却被聂老师用安眠药摧毁了。</h3><h3>  “不要以为小何是为聂老师的钱,小聂一直在做假洋烟生意,最后一次‘栽’在乘警手里,货没能出火车站,全部被没收了。”</h3><h3>  “是这样……”他想起了为聂老师背袋子出站的事。聂老师未必是真自杀,不过是让她回心转意!阎钦学未曾料到会出现这种局面,这个夏天的经历是那么地不可思议。不知道小何现在旧情萌发,是出于对弱者的怜悯还是其他原因,阎钦学只觉得自己完全彻底地走进了一幕戏剧中,成为一名历尽悲欢的主角。可叹的是,他并不知道这出戏的主旨是什么。“都半个月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h3><h3>  “竞赛事大,怕影响你。小何人都痴呆了,忍受巨大的痛苦,不让告诉你。”</h3><h3>  也许真不能怪她,只怪自己,既然知道赛场瞬息万变,自己也一直把聂、宋和他为赢得何秀梅的爱当做一场竞赛,为什么要拒绝那唾手可得的幸福呢?现在,她都永远离开他了,得奖究竟又有什么意义呢?</h3><h3>  “苦啊──”歇凉的人们还在《访友》,《楼台会》一节正唱得悲悲切切,阎钦学不忍再听半句,刚才还在嘲笑梁山伯,转眼就轮到自己了。路,还是来的这条,阎钦学心情却有天壤之别。自己所热望的一切成了水中月镜中花,他没法接受心爱的人已为他人之妻这一事实。以前总觉梁山伯的台词太夸张,舞台动作太做作,原来再真实不过,那滋味是未经失恋的人难以体验的啊。</h3><h3>  阎钦学觉得浑身力气已经耗尽。让肖云霞先走,一屁股坐到了路边,他说他需要彻底的安静。肖云霞说:“我知道你很痛苦,真担心你不冷静做出傻事来。”若不是这个夏天经历的刺激让他有了承受能力,会不会干出傻事真还说不准,现在,他是绝对不会表现自己的懦弱了。他回答:“放心吧,不是梁山伯时代了。”</h3><h3>  她没走,陪坐在他身边。阎钦学思考良久,仿佛看见小何忧郁的脸上一双噙泪的眼睛。呛水的聂老师还会继续下海遨游吗?他或许回头教书?他,能够给她幸福吗?阎钦学对肖云霞说:“明天我到北京去,相信能把她再争取过来。”“冷静地面对现实吧,莫干傻事。”肖云霞劝他。她说聂老师不是爱得太深,不会采取这种丢人显眼的方式,他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她劝他重新开始寻找新的生活,以军人的坚强和博大胸怀去摆脱失恋的纠缠,让他俩拥有幸福。</h3><h3>  “小何未必会幸福!她不会真正爱这种没出息的男人,只有怜悯。”阎钦学愤愤地打断肖云霞的话。肖云霞劝慰他道:“那目前至少拥有宁静,如果你不再参与进去。天涯何处无芳草……”</h3><h3>  他们就这样在很深的夜幕里坐着,歇凉的人们早已回家睡觉了,月影西斜,四野沉寂,只有肖云霞的话不停地打破夜的宁静。她讲了很多很多,耐心地剖析着事情的前因后果,设身处地为阎钦学指引今后的路,她希望自己的劝导能把在痛苦的深渊里煎熬的他的心解脱几分。阎钦学突然问:“她、她连信都没给我留一封吗?”</h3><h3>  “留过,后来又拿去说要改一下,却把信撕掉了。”</h3><h3>  这更加深了他的惆怅。所有的柔情蜜意就象经过一场台风一样,被狂风吹拂,被暴雨冲涮,一切都无影无踪了。然而他却不能忘记,永远不能。阎钦学同志、小阎、钦学、亲爱的……阎钦学双手撑着下巴,思绪象脱缰的野马在记忆的原野上驰骋,她以往的来信一封接一封地从他脑中荧屏上显现,心中,再次汹涌痛苦的波涛。</h3><h3>  他想给她写一封信,却发现没法下笔。指责怒骂,已无法挽回,非亲即仇的做法也没有必要。而且,现在连称呼也不好确定了。也许不写更好。他忽然理解她不留信的真意是为了让他、也是为让自己减轻一点痛苦;赶在昨天出去,明显是要避开他了。也许,他们并没有离开故乡,外出旅游,只是一个打发他离开的幌子……</h3><h3>  肖云霞邀他去县城她的家里休息,阎钦学谢绝了。就这么静坐着,思索着。肖云霞不忍离去,一直陪坐在他身旁。身外,夜色朦胧;心内,乱如麻团。他努力地理着、理着……他开始寻找她的缺点,他决定参加一场新的竞赛,与自己的失恋作殊死搏斗,直至将对方打败。他必须赢得这场胜利,为自己,也为秀梅。但这种努力很快就失败了,她的一切都那么完美。他忽然发现,在情爱面前,人总是那样笨拙、痴迷,把这个夏天粉红色的回忆彻底埋葬,将会是多么的艰难……</h3><h3>  黎明时刻,阎钦学决定马上回部队去,他希望时间和空间能减轻他的痛苦。肖云霞把他送到车站,看着他上完车,轻轻地舒了一口气。</h3><h3>  车还没开出县城,他又叫司机停下,走下车来。总觉得无论如何还是应该见一面何秀梅。他万分疲惫地走进了一家旅店。</h3> <h3> 第12章</h3><h3> 三天后。阎钦学从旅店走出来,宁静地站在晨曦中。</h3><h3>  鸡叫得正欢,天地间万物从睡眠中醒来,开始新的一天生活,新的一天竞争。晨光中阎钦学的脸上还有悒郁,但他自觉清醒了许多。竞争,总会制造痛苦。失败者不消说,就是胜者,也未必都幸福无比。聂老师采用自杀方式来表达爱,阎钦学是失败了。也许让他在痛苦中挣扎是最佳选择,谁叫他是军人呢?烂背如泥的一句军事家的名言蓦然跳上他心头,久久地萦回着:“当失败不可避免时,失败也是有意义的。”他最终没有去找何秀梅,只是千百遍地回味着这个夏天的经历,直至浑浑噩噩的脑海中幻化出一团烈焰,烈焰中舞蹈着一只凤凰,浴过火的鸟儿变得艳丽无比,展翅朝一片浩翰的梧桐林飞去……那个沉醉在荣誉幸福中的军人无疑已经死去。在这炎热的末伏天清凉的早晨里,阎钦学怀着把失去初恋的痛苦甩在身后的必胜信念,迈开脚步向车站走去。</h3><h3>  金色的秋天在不远处等着他。</h3><h3> </h3><h3>  (说明:图文不相关联。此小说是根据作者参加1987年广州军区后勤部、广州军区和全军中央电视台八一知识竞赛一事而虚构的。本文1995年参加陕西作协“西部之光”文展,被评为优秀作品,颁发中国当代作家文献馆收藏荣誉证,收入个人文集《藕池河边人》花城出版社1999年版)</h3> <p class="ql-block">  【作者简介】吴春安,笔名尚笑、吴戈,1963年生于湖南省益阳市南县农村,1983年毕业于重点大学解放军后勤工程学院,工学学士。在广州军区后勤部油料系统服役19年,2001年选择自主择业方式退役,从事证券投资分析,业余坚持文学创作与学术研究,成果横跨军油管理、军事训练、新闻采写、文学创作、谱牒研究与编纂、歌曲创作、书报刊编辑、股市评论、旅行和儒学研究,是典型的复合型人才,另类博士。</p><p class="ql-block">  作为军官,先后担任驻炼油厂军代表(兼长岭石油学校储运2班《石油商品学》教学)、师级机关干部、油库参谋、组织计划助理员和工程师,广州军区后勤部物资油料部调研室上校副主任等职,在《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和中央电视台等媒体发表业务新闻报道和工作论文,被广州军区后勤部评为新闻报道先进个人;1987、1992年两度参加全军八一知识竞赛,均获军区一等奖,并代表军区后勤部获军区团体冠军一次,第三名一次;两次代表军区参加全军竞赛,荣立二、三等功各一次。1996年秋,在有5个师级机关和18个团单位共300多名军官参加的广州军区后勤部手枪射击评比中荣获第一名。</p><p class="ql-block"> 作为作家,自1983年开始自修文学创作,经过锲而不舍地艰苦努力,先后在《解放军文艺》《湖南文学》和《羊城晚报》等30多家报刊发表小说、散文、随笔和报告文学等体裁作品,1994年入广州市作家协会,1996年入广东省作家协会,1999年出版文学作品集《藕池河边人》,2009年独自编纂完成湖南望城乌山《吴氏支谱》。目前著述已达900多万字,有《太阳下》三部曲和《思云飘飞追足迹》等一批著作待出版。</p><p class="ql-block"> 作为儒学家,2015年完成的国学研究著作《论语重排与实解》正在南方某著名出版社出版,目前正在创作哲学新作。</p><p class="ql-block">作为音乐家, 自2014年9月起,无师自通介入歌曲创作,作词谱曲《花城四季百花开》《花城之树圆舞曲》《湖南花鼓戏》《南洲英雄》《君山之歌》《踏青》《父亲的白衬衣》《校园情》《感恩老师》和《蓓蕾初绽吐芬芳》(益阳曙光小学校歌)等歌曲,并为苏轼诗《惠州一绝·食荔枝》、邓新广歌词《亲亲江阴》谱曲,作品皆优美动听,整体偏湖南民歌风格。已经制作完成的10首歌全部被北京爱原创音乐网全网发行,推上全球243家音乐平台。《湖南花鼓戏》入选《2017年潇湘好歌100首》并出版。</p><p class="ql-block"> 作为股市评论家,2001年从业后,先后在联合证券、长城证券和东兴证券营业部任分析师、投资顾问和经纪人。总结自1994年入市以来的炒股和咨询经验,先后出版炒股精品书《炒股真经》和《灵验股谚二百条详解》(代表广东人民出版社参加2012年度宁夏全国书展)、《怎样用股谚选黑马》,并曾在《粤港信息日报》《广州日报》《投资快报》和东方财富、中金在线、同花顺、全景和金股信网站开名家股评专栏或博客,读者点击累计3600多万人(次)。擅长用股谚测市、选股和理仓操作,2003年8月,荣获《投资快报》16届股王争霸(实盘)战冠军,2014年6月,荣获51届金股信全国分析师操盘纪实赛冠军。</p>

阎钦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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