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回忆

梓麓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序言</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为了职责义务,为了家人幸福,我们紧追时间的脚步,努力地学习,勤奋地工作。生活的节奏越来越快,以致于我们还来不及品味一下、思索一番,转眼间就发现自己青春不再、重任在肩了。时光易流。人生中的每一次经历、每一个故事,因一去不复返,而都将成为一段段难忘的历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以史为鉴,可以而知兴替、明得失。很多经验方法和箴言感悟均来源于实践、总结于历史。人总是要有点精神,有点追求,不应忘掉责任,不可迷失方向,不能只为生活而生活。心若在,梦就在。我们应该信守社会共同认可的价值和美德,发扬优良传统,坚持向上向善,做到有所为、有所不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回顾往事,既是重拾以往,也是昭示未来。于是,静下心来,写点与老家和本人过去有关的东西,希望有益于家人、有益于社会,至少于己无憾。仅此而已。是为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千金岭晴天风和日丽,雨天烟雾缭绕)</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目录</b></h1><h1><b style="font-size:18px;">第一章 故土乡愁</b></h1><p class="ql-block">第一节 古老的村庄</p><p class="ql-block">第二节 尘封的足迹</p><p class="ql-block">第三节 农活家务</p><p class="ql-block">第四节 两种滋味</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第二章 童趣</b></p><p class="ql-block">1.手工玩具</p><p class="ql-block">2.“宠物”</p><p class="ql-block">3.月光之下</p><p class="ql-block">4.巷战</p><p class="ql-block">5.冲堤坝</p><p class="ql-block">6.钓鱼</p><p class="ql-block">7.偷桃</p><p class="ql-block">8.露天电影</p><p class="ql-block">9.雪中情</p><p class="ql-block">10.手扶拖拉机</p><p class="ql-block">11.做客路上</p><p class="ql-block">12.过年</p><h1><b style="font-size:18px;">第三章 行当与习俗</b></h1><p class="ql-block">第一节 远去的行当</p><p class="ql-block">1.货郎</p><p class="ql-block">2.“搞酒 ”</p><p class="ql-block">3.打铁</p><p class="ql-block">4.木工</p><p class="ql-block">5.泥水匠</p><p class="ql-block">6.篾匠</p><p class="ql-block">7.裁缝</p><p class="ql-block">8.剃头</p><p class="ql-block">第二节 嫁娶</p><p class="ql-block">第三节 新生儿</p><h1><b style="font-size:18px;">第四章 那些长辈</b></h1><p class="ql-block">第一节 令人敬畏的爷爷</p><p class="ql-block">1.茶和烟</p><p class="ql-block">2.任性的脾气</p><p class="ql-block">3.走亲戚</p><p class="ql-block">4.远方至友</p><p class="ql-block">5.抓田鸡</p><p class="ql-block">6.恩宠</p><p class="ql-block">第二节 称呼奶奶的外婆</p><p class="ql-block">1.变迁</p><p class="ql-block">2.电视迷</p><p class="ql-block">3.“蜂”回路转</p><p class="ql-block">4.一碗温开水</p><p class="ql-block">5.门槛石</p><p class="ql-block">6.神秘的仪式</p><p class="ql-block">7.意外摔倒</p><p class="ql-block">第三节 劳累操心的父亲</p><p class="ql-block">1.多种经营</p><p class="ql-block">2.“民办教师”</p><p class="ql-block">3.两米高的“房子”</p><p class="ql-block">4.春节对联</p><p class="ql-block">5.竹笛</p><p class="ql-block">6.时髦的电视广播</p><p class="ql-block">7.纺绳</p><p class="ql-block">8.过河</p><p class="ql-block">9.月下捕鱼</p><p class="ql-block">10.“越野飙车 ”</p><p class="ql-block">11.一场排水争执</p><p class="ql-block">12.皮夹克</p><p class="ql-block">13.中考志愿</p><p class="ql-block">14.热乎乎的包子</p><p class="ql-block">15.黄昏斜坡</p><p class="ql-block">16.“忘记了你在旁边”</p><p class="ql-block">17.一百五十元</p><p class="ql-block">18.感恩之心</p><h1><b style="font-size:18px;">第五章 我的母亲</b></h1><p class="ql-block">1.坎坷童年</p><p class="ql-block">2.与人相处</p><p class="ql-block">3.路在何方</p><p class="ql-block">4.繁重的农活</p><p class="ql-block">5.琐碎的家务</p><p class="ql-block">6.农村纷争那些事</p><p class="ql-block">7.一日三餐</p><p class="ql-block">8.赊账</p><p class="ql-block">9.一切为了希望</p><p class="ql-block">10.凑学费</p><p class="ql-block">11.撒谎</p><p class="ql-block">12.“留着自己用”</p><p class="ql-block">13.理解与支持</p><p class="ql-block">14.拆旧建新房</p><p class="ql-block">15.坚守</p><p class="ql-block">16.发中银丝</p><p class="ql-block">17.顽疾的困扰</p><p class="ql-block">18.旧书</p><p class="ql-block">19.行李包里的200元</p><p class="ql-block">20.小住新余</p><p class="ql-block">21.照顾孙一辈</p><h1><b style="font-size:18px;">第六章 不能忘却的人和事</b></h1><p class="ql-block">第一节 留守情深</p><p class="ql-block">第二节 “五字”家风</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r></h1><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第一章 故土乡愁</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有一首唐诗写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一转眼,不惑之年已过。每次回老家,我总会见到一些新面孔,看到一些新事物。变化如此之快,有时我还会感觉不太适应,甚至有点生分。但不管怎样发展,山还是那片山,水还是那汪水,儿时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依然记忆犹新,让人念念不忘,难以割舍。生于斯,长于斯。几十年来,变的是人和物,不变的是情怀,是乡愁。</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昔日的村中瓦房)</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第一节 古老的村庄</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座座山峦绵延起伏,错落有致。中间最高的那座山峰拔地而起,耸入云端,因此被俗称为千金岭。山上长满了湿地松、杉木、毛竹和各种灌木丛,还零星分布着形态各异的石头,有的像骏马,有的像猛虎,有的像方桌,有的像圆凳,从远处看,似如一颗颗精雕的宝石,镶嵌其中,若隐若现。山脚下坐落着一个村庄,山清水秀,生态优美。它就是上头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上头村位于永丰鹿冈,面积不算大,但历史悠久,住有袁姓人家近百户,另有几户其他姓氏家庭。走进村里,依然能看到一些老房子,方砖青瓦,高脊飞檐,虽已破败甚至成了残垣断壁,但依旧散发出浓郁的古典韵味。如今,水泥路面修好了,电信网络开通了,汽车也走进了寻常百姓家,一排排砖混平房正悄然矗立而起,为古老的村子增添了几分时尚气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村头与一所中学相邻,那里长着一棵老樟树,高约18米,枝叶繁茂,树干粗壮。这棵樟树有150多年了,盘根错节,四季常青,据说是村里的好运树、吉祥物。以往闲暇时,男女老少聚在树下,坐在树根上,聊天说笑,十分热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村子前面的不远处有一条河,一年四季从田野间蜿蜒流过。水是那么地清澈无比,从岸上便能看见水底的卵石和沙子。草鱼、青鱼、鲫鱼以及无数不知名的小鱼小虾在卵石间、水草中欢快地游动,竞相追逐。河的两岸长着弯弯的柳树,枝条倒挂在水面上,一阵风吹来,便上下左右地舞动,发出沙沙的声音。小时候,每当夏天黄昏来临,大人们还在田野里忙碌时,小孩就光着膀子分别从家里、田地里溜出来,不约而同地来到小河宽敞的水面处,开始游泳玩耍。不一会儿,欢笑声、叫喊声、拍水声顿时响起,此起彼伏,与田里的蛙叫声、树上的知了声合奏在一起,像一支支水乡恋曲悠悠地回荡在河面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就是我的故土,一个美好童年回忆的地方。曾几何时,这里的人们跟中国亿万农民一样,勤劳、善良、朴实,祖祖辈辈过着农耕式的田园生活。改革开放后,一部分人留守家乡,承包经营土地,更多的人则陆陆续续走出村庄,读书、务工、经商、创业,渐渐融入外面的世界。几十年来,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发生了巨大变化。过年前夕,大家像候鸟一般飞回来,短暂地停留、团聚;春节一过,则倾巢而出,纷飞全国各地,每年来回迁徙。从16岁开始,我也离开家乡到县中读书,师大毕业后分配在二中教英语,五年后考取财大研究生,然后一直在外地从事法律工作。虽然几度漂泊如浮萍,但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心中的那份故土眷恋和家乡情结始终挥之不去。</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发展至今,村容村貌焕然一新,居住环境明显改善)</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一条河在田地间迂回穿行,奔流不息)</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第二节 尘封的足迹</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沧海桑田。以前,鹿冈有一些“文物古迹”,现在已不复存在,那里曾经留下了我的很多脚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村民外出干农活,先走一段沙子马路,其实是一条省道,然后经过一个土坯房,大家都称作“油榨边”。言下之意,那里是一个榨油的地方。“油榨边”在马路的斜对面,离老林站一里路左右;也在河边,河上有座桥。这个油坊建于人民公社时期,那时我们村所在地叫做先锋大队。起初,各村需要榨油时,上报大队,统一集中进行。每年春天,“油榨边”热闹极了。走进榨油坊,左面是一具石碾和三口大锅,另有一个宽大的平灶。运来的茶籽仁含有多余的水分,先要放在平灶上烘焙,然后才可碾。石碾是用来碾碎茶籽仁的,使用两套动力,一套是水力,即转轮水车,通过木轴与石碾连接。水不充足时,则使用畜力那套动力。大锅用来蒸已经碾碎的茶籽仁,或用来翻炒油菜籽。榨油坊的右边是一个传统的油榨机,由一棵巨大的樟树制成。粗大的树干横卧在半人来高的架子上,中间凿出了一条长长的、横向通透的榨槽,有一尺来高。榨槽底部和顶部的中央呈圆弧形,底部弧形下方有一条小方槽。小方槽稍低的一端,有一个小圆孔,那是出油孔,榨出来的油就从这里流到装油容器里。油榨机旁边的梁上挂下来一根活动的吊木,吊木下端有铁环,与一段硬木中部的铁环相扣。那段硬木叫撞杆,又粗又长又重,外观像庙里和尚撞钟的撞木。那吊木连着撞杆的设施,总称吊锤,是打油的“主将”。榨油架下方的地上,散放着一些长方的木块和木楔。那木块也叫枋,木楔也叫尖,都是榨油少不了的“重臣”。榨油师傅的工作强度大,技术活主要是“包茶籽饼”,将蒸过并碾碎的茶籽仁包装成重约五斤、厚二寸的圆饼,装进榨槽,塞进硬木楔子,用撞杆撞击木楔,这叫“打锤”。滚热的茶籽饼一受到挤压,就开始出油。金黄色茶油从出油孔流下来,汩汩地注入到下面的容器里,鼓舞着所有在场的人们。木楔打到底以后,就把它抽出来,在它挤出的空间里加进一块厚薄适宜的方木,然后重新插入木楔,继续用撞杆打锤。榨油坊里的气氛越来越热烈,打锤越来越用力,方木越加越多,茶籽饼越压越薄,油却出得越来越慢了。榨干了的茶籽饼从铁箍中拿出来,这是茶籽枯,可以用作肥料。茶籽枯略有毒性,打碎后加上水,夏天洒到水田,能毒昏泥鳅和小鱼。后来,“油榨边”的职能慢慢退出历史舞台,演变成了一个公共休闲场所。许多人经常聚集在那里,乘凉、避雨或歇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离我家二百米,有条老圩街,为老乡政府所在地,横贯袁家、李家两个村。街上路面不宽,过节或当圩时,各村村民从四面八方云集在这里,熙熙攘攘,人山人海。街上摆满了补鞋、修伞等小摊,还有不少店铺,其中鹿冈饭店和那家最大的商店是国营的。饭店由一栋二层楼房、一个厨房和院落空地组成,大门处有两排长凳,是大人歇息、小孩玩耍的地方。那家商店规模比较大,商品琳琅满目,有文具、布匹、鞋帽、糖果等货物,当然也有我们喜欢的一样东西,即小人书。一放学,那个书柜便围着许多小孩,或者选购心仪的小人书,如《闪闪的红星》、《鸡毛信》、《平原枪声》、《杨七郎打擂》、《大闹天宫》,或者仅仅站在那里,对小人书中的故事品头论足,久久不肯离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另一个儿时常去的地方便是以前公社大队的办公楼,在袁家村与李家村交界处,走路需要十分钟左右。这栋房子为两层,呈长方形,空间宽敞,楼上楼下各有七、八个房间。我们经常去那里玩,在木板楼梯上上上下下地跳跃,在楼板上不停地奔跑,有时故意使劲地跺脚,发出“咚咚”的声音。</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老先锋大队办公楼,代表了一个时代,见证了一段历史)</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我小学一年级的教室,后来改成学生集体宿舍)</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第三节 农活家务</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由于生活所迫,农村孩子需要帮忙做各种各样的农活和家务。大学毕业以前,我从未间断过家里的各项农务。在家,扫地、洗菜、烧灶火、喂养畜禽;放学后,拔草、放牛、打猪草;周末,砍柴、拔尖笋、摘茶籽;农忙时,割水稻、晒稻谷、插秧、种豆子,可谓无所不做,无所不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水稻的生长季节性很强。三月份,农业生产逐渐进入繁忙期,村民纷纷做秧田,播撒种谷。清明节过后,人们开始拔秧、插秧。拔秧技术含量高,右手先摘起一小把秧苗,放到左手,然后继续摘、继续放,等到左手秧苗有一大把了,就浸入水里用力荡洗,将秧苗根部泥巴洗净,然后用一根稻草拦腰扎紧,形成一只完整的秧,用于插秧。插秧最好“打格子”,两个人分别站在泥田两边的田埂上,用相同长度竹竿量出等同距离,将绳子连接的两根木棍分别插进泥里,让绳子笔直地穿过整个泥田,然后各自沿着绳子插秧,到田中间会合。这样,栽种的秧苗整齐划一,间隙均匀。拔秧、插秧需要一直弯身,所以腰背非常酸胀。令人讨厌的是,水田里蚂蟥多,会轮番攻击,缠绵不休,甚至眼看着它们在水里游着向人靠近。不知道有多少次,小腿皮肤出现异样感觉时,我仔细一看,蚂蟥已神不知鬼不觉地粘在小腿上,正在悄无声息地吸血!”我急忙从泥里拔出腿,在蚂蟥的上下左右用力拍打皮肤,一般它会停止吸血,自动脱落。但有些蚂蟥非常固执,迟迟不松口,我只好掐住它硬扯硬拉,然后甩到沟渠里。有时,干脆用稻草捆绑蚂蟥,挂在田埂小草枝叶上曝晒,或扔在马路中央,使其被碾死,以解心头之恨。起初,蚂蟥伤口会流血不止,所以需要用稻草绕圈绑腿,箍住伤口,起到绷带的作用。水稻生长成熟后,则进入暑假“抢收抢种”时节。这时,要尽快把稻谷收割上来,同时趁早把秧苗栽种下去,俗称“双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小时候,家里的食用油主要是茶籽油,出产于自家的油茶山。茶籽油属天然植物油,炒菜特别香。一滴一滴的茶籽油背后是无数的汗水和付出,我以前暑假经常从事有关劳动,所以深有体会。“抢收抢种”忙完后,已是初秋,人们开始铲茶山,即为茶树松土、除草。铲茶山时,用山耙在山上一拉,就露出六寸来宽的新鲜泥土,比镢头管用,速度快。遇到杂柴,就用毛镰砍掉。如果是一两年没有铲过的生山,杂柴的根就比较粗,这时镢铢便有用武之地。进入深秋,大家纷纷挎着扁篱,担着箩,拿着长木钩,上山摘茶籽。从山上摘回来的茶籽,堆在一起,晾晒直到裂开,剥掉茶籽壳,里面的茶籽仁便是榨油的原材料。茶籽壳则可用作烤火,容易点着,且火力猛,或用于熏腊肉,飘香四溢,沁人心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最脏的事情当属打扫猪窝。打扫猪窝流程繁多,需要团队协作。首先清除积水,所谓水,其实就是猪尿和残余猪食的混合物。一人套上雨鞋,跨进猪窝,负责舀水,另一人负责倒水。这个过程要耗费半个小时以上。积水排干后,用竹扫把清扫收集猪粪,再用铁锹铲进竹筐,由另一人挑到板车上。车子装满后,一起拖运到远处的田地或菜地。在那里,又得反过来干活,即卸下一筐筐的猪粪,然后挑运到地里,播洒到各个角落,用于培土施肥,增加土壤生产力。这叫回收利用,变废为宝。如此循环往复,在猪栏和田地之间来回奔波,一干就是一整天,才能将猪窝打扫干净。整个过程,那味道就甭提了。</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第四节 两种滋味</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有些事情,如微小尘埃,随风飘去,不留踪迹;有些事情,纵使时隔多年,还是像烙了印一样,记忆至深,无法抹去。改革开放后,农村推广实行了家庭承包责任制,生产力得到了极大改善,年年丰收。但由于生产方式仍以传统手工为主,生产效率低下,农民一年到头疲于干活,忙忙碌碌。那其中的感觉和滋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切身体会得出,一辈子都忘不了:苦与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双抢”堪称最苦最累。那时,我家种了十五、六亩水稻,早季、晚季都要轮种,以便最大化地增加产量和效益。暑期一放假,我们便全身心地投入“双抢”。收割庄稼的机器主要是一台人力脚踏式打谷机,我们要一边使劲踩踏动力臂,驱动装有无数倒U钩的滚筒;一边手握禾苗,放在滚筒上翻转摩擦,直至稻谷与禾苗分离。手脚必须恰到好处地配合,脚上力量小了,无法带动滚筒高速运转,谷粒脱得就不干净、不彻底,造成粮食浪费;禾苗翻转过慢或压得过紧,叶子也会跟稻谷一起脱落,增加了清扫分拣的难度。为此,我们须使出浑身的力气,保持均匀的速度和力度,不停地踩踏、翻转。右脚累了,就换左脚,虽然左脚不习惯;手抬不动了,就搁在横条扶手上,趁机缓解酸痛。没多久,双脚感觉吃力;一两个小时后,则铅一般地沉重,可仍然不能停止踩踏,否则割倒的水稻很快会蔫萎,软绵绵地,更难脱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收割环境咄咄逼人。正值三伏,酷热难耐,全身大汗淋漓,衣服从上至下、从里到外全部湿透了。打谷机高速旋转,发出隆隆的轰鸣声,震得耳边嗡嗡作响。在禾苗齿纹反复不断的摩擦下,手臂上划出了一道道割痕,红通通的,火辣辣的,又痛又痒。骄阳似火,将颈脖和手臂晒得黝黑发亮,皮肤脱了一层又一层。高温作业致使水分盐分大量流失,加上高强度的劳动,身上感到既累又渴。休息片刻时,我赶紧拼命地大口地喝水,然后坐在田埂上,用斗笠不停地扇风降温,其余什么也不想做,哪怕说话也不想多说一句。心里则默默地祈祷,刮风吧、刮风吧,哪怕一阵微风也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临近中午,大家赶着收工,因为气温越来越高,身体无法承受。在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情况下,我们又马不停蹄地运输稻谷。从田间到马路,通常有一两里的田坎小路,我们各自背着一袋七八十斤的稻谷,小心翼翼地穿行其间。一次往返大约十分钟,一般需要走四五次,非常消耗体力。接着,我们强忍饥饿,冒着酷暑,用板车将上千斤稻谷缓慢地拉回去,倒洒在水泥地上,平整地摊开、曝晒、除湿。到家时,已是中午一点多钟,或者晚上七、八点钟,整个人累得散了架似的,精疲力尽,饥肠辘辘。剩下的唯一的愿望就是赶快吃饭,然后倒在床上,美美地睡一觉。可事情并不这么简单,夏天,水资源特别宝贵,各家都抢着放水插秧,争水大战愈演愈烈。于是,我刚放下筷子又不得不奉命赶到田野,在沟渠的几个相应位置筑坝拦水,将水引进自家收割完的稻田里,为第二天的耕田、插秧、抢种做准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夜幕苍穹,明月高挂,繁星点点。我一边蹲守,一边数着星星,希望时间过得快些。虽然身体困乏甚至头脑有点迷糊,但不能放松警惕,一旦发现水流变小了、断流了,我就赶快沿着沟渠巡逻,检查堤坝是否异常;如果上游出现人影或手电筒的闪烁,我就迅速向目标靠近,以示我的存在,生怕水流被别人中途拦截。有时天气突然翻脸,大风骤起,满天星斗瞬间变成月黑风高。远处飘忽的黑影、天上掠过的飞禽、地上怪异的声响都莫名其妙地让人害怕起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守候着,坚持着,直到完成任务。忙了一天,终于可以睡觉了,想到第二天还要5点起床干活,头一挨枕头便自然入睡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除了“双抢”,农村砍柴也很辛苦,需要在山坡上来回找柴、背柴、运柴,不光手累、肩累、脚累,而且同样饱受夏日炙烤以及寒冬手冻的煎熬。在村庄附近砍柴时,我们不断地上坡、下坡,寻找越来越稀少的林木,结果乃预料之中,最后只能凑合砍一些小树木,拾一些干枯枝。要想大有收获,我们只能去很远或者很偏僻的地方,爬上一座座崇山峻岭。那里,树林茂密,杂草丛生,虫鸟争鸣,毒蛇、野猪经常不期而至。因人迹罕至,无路可循,我们只好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摸索前进。找到林木集中、适合作业的地方后,时间已过了几个小时。我们奋力地砍伐、收集、捆绑,然后争分夺秒地运送下山。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运输重物下山充满挑战,存在一定风险。木柴重量一般接近一百斤,有些人背扛,有些人肩挑。无论哪一种,大家在行进过程中都要把握重心、站稳脚跟,或立住平衡,或抓住树枝,因为一不留神,就可能摔得人仰马翻。岩石路凹凸不平,多棱角,不规整,走起来如履薄冰,稍不注意,就可能崴了脚踝;沙子路容易打滑,必须尽可能轻地踩在侧边;草丛路更要当心,坑洼、石头等障碍、陷阱防不胜防,每踩一脚下去,令人紧张兮兮。下山后,通常要先走一段狭窄湿滑的田埂,然后穿越蜿蜒小道,偶尔碰上独木桥,则必须小心翼翼地通过。整个运送过程,人累得腰酸背痛、气喘吁吁,还时不时被藤条拌倒困住,被荆棘刺破刮伤,被蚊虫袭击叮咬。但我们已顾不了这些,头脑里想着多砍些柴,早点满载而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苦与累,让人铭记在心,懂得生活的不易;苦过与累过,让人成长成熟,忆苦思甜,更加珍惜时光,更加努力工作。生活往往伴随着各种苦与累,只是形式和强度不同而已。从根本上来说,一个人只有勤劳耕耘,不怕吃苦,累并坚持着,才能收获属于自己的美好和幸福。毕竟,人间正道是沧桑。</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第二章 童趣</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多年来,童年声音时不时萦绕在我的耳边,经久不息。孩童时代可以说是一个梦中仙境,一个缤纷世界,因为那里有我们走过的路、看过的鸟、听过的歌、吃过的糖、玩过的泥;因为我们曾经毫无掩饰地哭笑,率性而为地打闹,天真浪漫地数星星;因为我们的人生就是从那里启航的。一切恍如昨日。</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手工玩具</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经济不发达,生活水平低,精神娱乐方式单一。对于农村小孩来说,玩具是不可或缺的,而且是自己或家人动手制作的,因为普通家庭根本没钱到商店购买。我的童年也是在玩具陪伴下度过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农村玩具种类齐全,而且取材于大自然。其中,刀枪棍棒是男孩的最爱。受电视电影的影响,我们模仿制作各种枪类玩具,例如木头驳壳枪、竹管水枪、麻杆做的冲锋枪和机枪。竹制枪械种类最多,其中石子竹筒枪和以碎湿纸团为子弹的竹管枪威慑力较强,不可瞄准人的脸部发射。竹管水枪可以射出长长的水流,射程与竹管长短、直径和密封性有关,近至几米,远至十几米,不会造成任何伤害。通常,小孩们各持一根水枪,分成好人、坏人两组,互相攻击防守,很有竞技性和挑战性。一场比赛下来,结局经常不分胜负。每次,我们玩得十分过瘾,只是衣服里里外外全部湿透了,回家后免不了一顿责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如果问有没有一定火药味的枪,那么便属火柴枪,或叫链子枪。火柴枪的制作原理较复杂,所用材料多。制作前,先四处搜集原材料,其中最重要的是铁丝和自行车链条。铁丝用于制作枪架子,所以必须硬度大。当时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一根粗铁丝加工成枪的形状轮廓。枪管是由自行车上的带孔链条串联而成。我跑到自行车修理铺,从地上寻找了一些废弃的链条,然后穿到枪架铁丝上,分两组排成一列,前面两个链条一组,用于装填子弹,即火柴;后面那组共四个,为击针加速通道。推进击针的动力源于橡皮筋,因此橡皮筋必须弹性好、结实耐用。主要部件完成后,再用胶布固定,便可试验发射。首先将火柴穿进前面的两个链条孔,再用力将连接击针的橡皮筋往后牵引并挂在钩子上,然后扣动扳机,击针随之撞击火柴带硝的一头,只听到啪的一声爆炸声,火柴被瞬间发射出去,硝烟瞬间从枪管徐徐冒出来。这一刻,我很有成就感,犹如完成了一件艺术作品。除此之外,弹弓、竹口哨、水车、小火车、陀螺、纸飞机、教室旋转烤火盆等玩具,也常常出自于小孩之手,其制作过程趣味无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放学回来,我喜欢摆弄捣鼓,动手制作自己想要的又是别人不会做的东西。学了物理课程后,我开始制作模拟放映机、投影仪,将物品的影子投到墙上。看到路上的摩托,我跃跃欲试,把自己关在猪栏里,埋头思索,琢磨结构,瞒着大人从一块上好的木头上锯出了一个小型轮子,使用多个自制部件拼成了一个方向盘,然后与家里的板车两轮组装了一辆简易三轮摩托。期间,我弄坏了一些东西,浪费了不少原材料,不敢告诉大人。受电视里的轮船启发,我模仿做成了一个带有发条和螺旋桨的木轮船,可以在水中自动前进十余米。为了解决实际问题,我又制作了手摇风扇、捕鼠器等实用物品,也算是为家里做了点有益之事。每当我完成一件作品,其他伙伴便闻讯赶来,亲眼目睹我的发明创造。他们左看一下,右摸一下,惊讶不已,爱不释手,然后和我一起使用、玩耍。</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手摇风扇,可乐瓶做的叶片只剩一个,传动皮带也不见了)</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宠物”</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春夏两季,乡下到处是虫鸣鸟叫、莺歌燕舞,一片生机盎然。在这个时节,动物昆虫是每个小孩不可或缺的 “宠物”和玩伴,因为它们总能带来无限的欢乐和激情。童年的我,捕过知了、斗过螳螂、追过蝴蝶、钓过青蛙、抓过鱼儿、挖过蚯蚓、拍过蜻蜓、逗过蜘蛛、惹过马蜂,可以说无所不做,无所不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首先说说金龟子。金龟子通常生活在树上,以叶子、嫩芽和果实为食。为了抓金龟子,我们经常来到菜园子,爬到桃树、梨树上,趁其不注意,快速伸手摁住,然后传给树底下的伙伴。抓完后,我们会分给其他小队友,或者比谁抓得多。最有趣的是,我们用线系在金龟子的颈脖处,然后拽着它飞。线长长的,就像是放风筝。跑累了,我们就站在原地,让它们自由飞翔。金龟子的脚力气大,抓在手里,它会使劲地蹬脚往外爬。有时一不留神,金龟子带着线飞跑了。我们便跟在后面追赶。多数情况下,它们很快飞得无影无踪,我们的努力徒劳白费、无济于事。但也有几次,我们能重新逮到金龟子。原来,这些脱缰的金龟子从树旁边逃跑时,牵引线恰巧缠到树枝上了。为了挣脱,它们以树枝为圆心,一直在那里拼命地盘旋,最后筋疲力尽。有时,我们把金龟子装在瓶子里,目的是让它们打架。可它们根本不会像蟋蟀那样斗架,令人扫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再聊聊蚯蚓。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农村,家家养鸭子,而鸭子特别喜欢吃活蚯蚓。钓鱼也离不开蚯蚓。所以挖蚯蚓成了小孩生活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其实除了奉命挖蚯蚓喂鸭外,其他时候,我们只为快乐,挖到蚯蚓就放走。蚯蚓生于土,长于土。农村老家土地肥沃,蚯蚓比较常见。但要快速定位,找到蚯蚓,也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蚯蚓喜欢藏在石块下面,特别是在树底下的石头,只要快速翻开,一般能十拿九稳地找到。有垃圾的地方通常也有蚯蚓,它们在那里分解垃圾,营养土壤。靠近水边的地方也是蚯蚓的藏身之处。总之,蚯蚓喜阴喜湿,它们一般生活在湖边、池塘边等相对湿润且土质较黑的地方。蚯蚓会在土壤表面留下排泄物或小洞穴,这为我们寻找其栖息地提供了最佳线索。蚯蚓每天吞食大量的泥土,将泥土中的腐叶和很小的生物吸收,然后以排泄物形式滋润土壤,使之变得疏松肥沃,有利于植物的生长,我们当然应该善待这些大自然的清道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其他小动物也有很多与众不同的特点。快下雨的时候,蜻蜓成群结队,飞得很低。那时,我们经常用大扫帚来捕捉。捉到后,也用线拴着,观看它在天空表演飞行特技。螳螂简直是一介武夫,修长灵活的身段,威风凛凛的大刀,颇有一代宗师的气度,难怪螳螂拳在武术界声名显赫。它的两个前臂很锋利,如果被它们夹住了,只能一边强忍疼痛,一边老老实实地等待。正因为如此,螳螂一旦松口,迎接它的便是一顿棍棒报复。有一种昆虫,它一旦受到惊吓,就会不停的磕头,这便是磕头虫。当其虫体被压住时,头和前胸能作叩头状活动;后半身被按住时,则也“磕巴磕巴”地磕起头来。“耕狗”、“扒扒狗”、“土狗崽”,也就是蝼蛄,相信为大家所熟悉,它们喜食各种茎叶,对蔬菜苗床和水稻秧苗危害尤为严重,常将幼苗根、茎部咬断,使幼苗枯死。能营造浪漫气氛的动物当属萤火虫。每到夏天的晚上,农村的房前屋后就会有很多的萤火虫飞来飞去,周围一切都被照亮了。小孩一见到这些黑夜小精灵,就追着它们跑,有时还把它们放进玻璃瓶或自制的纸灯笼,当照明灯使用。小时候,捉蛐蛐是一大乐事。晚上,墙壁缝里或者田地里,到处传来蟋蟀的叫声。大家循着声音分头寻找,抓到后就装入罐子,开始比试谁的蟋蟀武艺高强。鼠妇这个名字比较陌生,有的地方叫西瓜虫,或叫老鼠媳妇,喜欢呆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如果用东西戳它一下,它就会滚成一个小球,然后过了一会再慢慢张开,趁人不注意时迅速地跑掉。水上能玩漂移的运动明星则是水黾,它们在水面上行走自如,真正的凌波微步。有一种昆虫,俗名放屁虫,我们最好避而远之。当遇到危险时,它会发出一股很臭的气味,吓跑敌人,借机逃跑,臭味很独特。但它有个高大上的学名,即椿象。蝴蝶是美丽的化身,翩翩起舞,形影不离,象征忠贞不渝的爱情。有时它停在花瓣上,我们悄悄地靠近,屏息凝神,轻轻地伸手过去,试图捏住它的大翅膀。结果,翅膀刚一碰,它就凌空飞走了,手上留下的只有粉末状的东西。天牛,顾名思义,是一种力大无比、性急好斗的昆虫,浑身铁甲一般,生命力极强。每当抓捕时,我们得非常小心,防止被它的利牙咬着。农村养蚕的人不少,小孩子从小就喜欢玩蚕。每天看着蚕宝宝吃东西,看着它们一天天长大,别提有多么高兴。蜗牛也很可爱。记得小时候,一到下雨天,蜗牛纷纷爬出来,上学的路上,家里的墙壁上,到处都是。有时捉几只放在桌子上,来个蜗牛赛跑,挺有趣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农村孩童生活就是这么地乐趣无穷。除了上山吃野果、下水抓鱼外,我们还能与动物为伍,与昆虫为伴。儿时的世界俨然是个迪斯尼乐园,不是吗?</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月光之下</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谈及游戏,任何小孩无不津津乐道、乐此不疲。在农村长大的人,一般不会忘记捉迷藏、过家家、滚铁圈、转陀螺、打纸板、跳格子、丢沙包、抓石子、下军棋、弹瓶盖等好玩有趣的游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夜晚,皓月当空,灿若繁星。月光洒在地面,亮如白昼。刚吃完晚饭,我们十几个小孩便蹦蹦跳跳地来到村口的空地上玩耍。这时有人提议玩老鹰抓小鸡游戏,大家拍手叫好,一致同意。游戏中,我们中一个人当老鹰,一个人当鸡妈妈,其余的当小鸡。小鸡挨个排列在鸡妈妈后面,老鹰站在鸡妈妈对面,一会儿往左跑,一会儿往右跑,伺机冲过来抓小鸡。鸡妈妈见机行事,带着身后的小鸡转动身体,左闪又躲,避开老鹰的抓捕。有时候,因为玩得太激动、太忘我,小鸡队伍步伐不一致,一人突然摔跤,其余人跟着倒下,老鹰趁此机会抓住了几只小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深夜已至,一位阿姨过来催促她小孩回家,我们才不得不中止游戏,心里很不情愿,边走边说:“明天再玩,我一定要多抓几个小鸡。”</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巷战</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小孩眼里,解放军叔叔的颜值最高。入冬后,我们总爱戴上一顶军绿色的帽子,帽子上佩着一枚五角星,感觉特别神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做完作业后,年龄大点的小孩便召集全村其余小孩,分别任命队长、副队长,组成儿童军。队员个个从家里带来家伙,扛枪拿棍,佩刀持剑,在巷子里列队巡逻,高喊口号,雄赳赳、气昂昂。巷道是卵石铺成的,齐步走在上面,声音特别清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有时,队伍人马一分为二,形成两军对峙,然后奔跑于各个巷道,时而火并厮杀,时而谈判休和,颇有几分军队打仗之势。小孩的奔跑声、呐喊声以及棍棒的击打声在巷子上空久久回荡。</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巷子南北走向,夏天风大凉爽)</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冲堤坝</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南方雨水充沛,屋檐下、巷子里、马路边,到处是小溪、小河。我们有时用细树枝制作水车,架在溪流上,让水车在水流的冲刷下自由转动;有时折叠纸船,坐上几个石头“小人”,然后放在水面上随波逐流;有时在溪流上筑坝拦截,然后开闸放水,十分刺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隔壁学校是村小孩冲堤坝的最好去处。操场地面有一层泥沙,雨水经常汇集形成一条条溪流,顺着低洼处流进屋檐下的水沟,然后冲入池塘。大雨过后,我们火速赶到溪流水沟,争先占领中、上游这样的有利地形,接着开始分头寻找石块、树枝、泥巴,大兴土木,筑坝修堤。几分钟后,一个个堤坝拔地而起,分布于水流的各个地段。占据上游的便耀武扬威,命令下游的堤坝快速拆卸,否则将被横扫千里。中游和下游的自然不甘示弱,加快工程进度,继续加固加高。见此情况,上游的立即开闸放水,发起进攻;有些则不宣而战,先发制人。顿时,滔滔大水从上游奔腾而下,一泻千里。下游的堤坝在急流的汹涌下缓缓倒塌,纯泥巴的则不堪一击,瞬间被冲得片甲不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结果可想而知,胜利者欢呼雀跃,拍手称快;堤坝被冲垮的小孩要么愤愤不平,要么垂头丧气。</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鹿冈中学旧房,屋檐下有一条长水沟)</span></p> <h3><font color="#167efb">(三层教学楼,建于上世纪80年代后期)</font></h3>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钓鱼</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多数人喜欢钓鱼。村子前面有一条小河,村子周围还有很多池塘。我们一有空,就去这些地方钓鱼。鱼钩是用零花钱买的,或用废品换来的,有大鱼钩、中鱼钩和小鱼钩,分别用于对付不同大小的鱼。鱼饵通常是蚯蚓或酒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个夏日中午,我心血来潮,来到村前那个最大的池塘钓鱼。有个显眼地方映入我的眼帘,人们经常在那里洗菜、洗手、洗脚,水面视野开阔,方便控制鱼竿。我于是选定这个地方,开始放线钓鱼。没过多久,鱼线被水里东西拉着牵引。我暗自窃喜,迅速提起,准备抓鱼,结果是条水蛇。幸好钩子没有被吞下,用力一晃,蛇就掉入水中。之后,我继续等待,却没有任何动静,一无所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正值中午,艳阳高照,天气炎热,我口渴极了,心情也变得郁闷。这时,有位老伯经过,对我点拨:“这个地方经常有人洗菜,鱼儿怕人,不敢在这里活动。”我茅塞顿开,恍然大悟。经过反复勘探,重新选择了一个相对隐蔽安静的地方。果然几分钟后,浮漂动了下,被鱼线斜着拉到池塘的水中央。激动之余,我耐住性子,不急于提竿。很快,浮漂又突然下沉,连着鱼线一起被拉进水里。该收网了!我果断地提起鱼竿,将鱼拽出水面。不出意料,上钩的是一条半斤以上的鲫鱼。我如获至宝,喜出望外,对那位老伯也感激涕零。</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春夏雨季,根据水流、水深情况,沿着河堤布设多个夜钩,第二天总能收获几条鱼)</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后背岭的山脚下有一座水库,清澈见底,水草丰美)</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偷桃</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端午之后,各种水果和蔬菜相继成熟,菜地园子里随处可见李、桃、梨、黄瓜、甘蔗。有些小孩自然禁不住诱惑,趁人不备,进出园子偷摘果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有一个菜园,里面栽种了几棵蜜桃树。蜜桃已有八成熟,个头又大又圆,白里透红,妖艳欲滴。当时蜜桃是新品种,稀奇少见,听说比传统桃子更松软、更甜蜜,我早就对它们垂涎三尺了,只是时机问题。于是,在一个吃饭午休时间,到园子踩点,发现空无一人,附近也没有人影。我便偷偷钻进园子,蹑手蹑脚地来到桃树下,快速地摘了几个低矮树枝上的桃子。我边摘边环顾周围,心惊胆怯,生怕被发现。尔后,我原路撤退,躲在一个角落,连吞带咽地吃掉蜜桃,过了把嘴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偷吃别人的果实,当然,别人也会光顾自家的园子。有一次,我发现我家梨树上的麻梨明显少了几个,听人说是一个大龄男孩干的。一股愤怒由衷而生。俗话说,捉贼捉赃。我没有证据,但又不想便宜了他,故心生一计,用红色粉笔在路边的墙上写了一行字,意思是某某某是小偷。傍晚,他家大人来到我家,说有人看见我在墙上写了一句针对他小孩的骂人标语。父母逼问我事情真相,我不敢隐瞒,如实招供,结果受了责罚,但心里却很不服气。</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露天电影</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八十年代,看电影是比较时尚的消遣方式,在农村更是新鲜又奢侈,因为需要花钱购票。上学后,令我们惊喜的是,学校会隔三差四地组织学生到电影院观看。于是,看电影成了我们读书时期最期盼的消息。电影院门口人山人海,各种小摊到处摆放;卖瓜子、甘蔗和花生的小贩走来走去,叫卖不停。不论什么电影,每次我们都看得津津乐道,流连忘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后来,电影开始走乡入村,在街道、粮站、操场等露天空地上免费公开放映。每逢这种机会,天未黑,全村男女老少就带着凳子、椅子,早早来到空地上,占领最好位置。我最喜欢围观电影工作队,看着他们把银幕挂上,固定放映机,连接电线和音响,既好奇又兴奋。每次心里想,那两个卷带辘轳为啥能够转出人物和声音出来?放映前,乡镇干部先要讲话,宣传政策。至于具体说了些什么,我就不记得了,也不感兴趣。只要讲话完毕,灯一关,我立刻激动到极点,因为意味着电影马上开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个年代,我们看了不少动作、战争、历史题材电影,比如《少林寺》、《刘三姐》、《红高粱》、《庐山恋》、《垂帘听政》、《血战台儿庄》、《上甘岭》、《高山下的花环》,至今记忆犹新。</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那时村民来粮站粜谷、交公粮,也常在这里看电影和杂技)</span></p> <h3><font color="#167efb">(一座年代久远的石拱桥,连接省道和以前的乡政府、电影院、卫生院)</font></h3>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雪中情</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下雪是冬天的一道美景,也是小孩游戏的最佳场景。以前的天气特别寒冷,进入数九寒天后,气温骤降,万物静寂。所谓数九寒天,是指从冬至算起,每九天为一“九”,经过九个“九”,共计八十一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小时候,每到岁末,天空总会飘下几场大雪,树上、屋面、道路全是积雪,白皑皑一片,冰天雪地。第二天,屋檐下结了一排排的冰凌,晶莹剔透,形状各异,短的有两三寸,长的达一尺多,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我们用竹竿各自敲下一根,放在嘴里,粘着舌头吮吸,冰凉冰凉的,似乎还有一丝甜味。大雪纷飞时,小孩就不约而同地从家里跑出来,开始滚雪球、堆雪人,在雪地里尽情地你追我赶。三三两两的小朋友,吸溜着大鼻涕,用冻红的双手捧起一把一把的雪,最后一起堆出个大雪人。雪人造型大致相同,小脑袋,大身子,眼睛用木炭代替,鼻子用胡萝卜做成,两边插上树枝便是胳膊。天气转晴,太阳出来了,几小时后,雪人渐渐地融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最有趣的是打雪仗。全村小孩几乎倾巢出动,自愿搭配组合,互相投掷雪团。攻击方式五花八门,有的站在陡坡处,以一对十,朝四面八方射击;有的躲在墙角,从暗处突袭别人;还有的仗着身高的优势,穷追不舍,直至对方求饶。有时,雪团横飞进一户人家,将窗户玻璃打碎。一场雪仗下来,从头到脚,鞋里、衣领里,雪花满身都是。大家摔了无数跟头,遍体鳞伤,但依旧斗志昂扬,其乐无穷。</span></p> <h3><font color="#167efb">(寒冬腊月,白雪皑皑)</font></h3>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大山脚下的村庄日新月异,今非昔比)</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手扶拖拉机</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农村交通不发达,进城主要靠走路,后来是骑车、坐班车。当年,我们村有两三户人家经济条件不错,买了手扶拖拉机,专门用来装运农产品或其他货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拖拉机由牵引机和车斗构成,牵引机是个柴油发动机,左右两个小轮子。车子没有方向盘,是靠一个V字型手扶架操纵,挂档、变速、加油、制动等部件都设计在手扶架上,所以才叫手扶拖拉机。引擎要用Z字型摇柄使劲转轴才能启动,声音特别响,很远处就能听到。车斗不大,大约能装载5吨货物,时速15公里左右。 除了运输货物外,主人一家偶尔会开车进城玩。我们便借机搭车,或自带小凳坐在拖斗里,或挤上去,找个间隙站着,扶住栏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有一次,邻居家开车进城,小小的拖拉机上竟然挤满了十多个人,大家紧紧地倚靠在一起,担心掉下来。我也在里面,站着挺累,但一想到能进城,辛苦便抛之脑后。因为人多负重,拖拉机缓缓地前进,估计只有10码。发动机有节奏地发出哒哒的嘶鸣声,以至于人的说话声音都无法听清。车子行驶中,滚烫的热水时不时从水箱溅出来,大量水汽不停地蒸发,因此司机几次下车加水。当我们来到离县城大约五公里的地方时,一个又长又陡名叫“长茅岭”的斜坡呈现眼前。车子爬了一小段,前轮便开始打滑。司机操控扶把,左右摇摆,让轮子在粗糙地面转动,改善摩擦力,但效果不佳。于是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踮着脚尖,使劲地上下抖动,增加车头的负重和轮子的抓力,车子才前进了十几米。快到坡顶时,车子又停滞不前。司机遂叫我们下车,减轻挂车重量。大家纷纷跳下车,一起用力推车。终于,车子爬上去了,继续向着目的地前进。</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做客路上</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小孩都喜欢出门做客。其实,对于小孩来说,与其说是做客,不如说是一段旅途经历,一种过程享受。我家亲戚分布在全乡几个角落,山高地远,道路崎岖,走路需要早出晚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奶奶经常带我们去亲戚家串门。曾经有一次去奶奶的娘家,我们早上天亮后不久就出发。已是深秋季节,风,凉飕飕的;露珠挂在叶子上,摇摇欲坠。一路上,我们经过五、六个村庄,翻过几座山。有些是小道,弯曲狭窄;有些是山路,泥泞不堪。我们紧跟奶奶后面,走一段,跑一程,虽然已满头大汗,但并不叫苦叫累。不久,我们来到了一条小河,上面有座木头桥。河水不多,石头裸露,两岸杂草丛生。桥已经腐烂,显然不能从上面通过。我们只好脱下鞋子,淌着过河。水不深,但石头湿滑,一不小心就会摔倒,弄湿衣服,甚至受伤。幸运的是,我们均安然无恙地走到了对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路上,鸟儿鸣叫不停,河水涓涓细流,我们还能吃到一些路边的果实,感觉十分惬意。</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人生如旅途,聚散皆是缘)</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过年</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传统佳节中,最热闹、最令人期盼的非过年莫属。过年,既是一年的总结,也是新年的开始,承前启后,意义重大。小时候,过年习俗和活动特别多,备年货、搞卫生、贴对联、放鞭炮、换新衣服、除夕守岁。大年初一,新春伊始,人们开始相互拜年,相互祝福。在小孩眼里,新年就是“快乐”的化身!有崭新的衣服、香喷喷的饭菜,还有诱人的压岁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立冬一过,家家户户飘出了腌鸡、腌鸭的香气,串起了一截一截的香肠,真是色香味俱全啊。腊月二十四是小年,这一天,各家略备酒菜,庆祝一番。然后开始“扫尘”,即扫除一切污秽之物,干干净净喜迎春节。过了小年,大家更忙了,一边采购年货,一边煎炒美食,年味越来越浓了。其中,麻糍、红薯片、花生、油圆几乎是每个家庭的自制美食。打麻糍也叫打糍粑,很费力气,需要几家人通力协作,排队等候更是常事。打麻糍是个赶时间的过程,先将糯米浸透,放在木桶蒸笼蒸熟,然后倒入石臼,用捣棍反复槌捣。槌捣中,必须不断在石臼内壁涂抹温水,防止大面积粘附。十几分钟后,糯米越来越细腻,粘性越来越强,直至形成糊状。槌完后,立即拿回家,趁热做成圆球状的团子,然后粘上白糖或黄豆粉,吃起来十分的香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除夕这天不但忙碌,而且热闹非凡。上午,每家每户都赶做年菜,准备丰盛家宴,又叫“团圆饭”。年菜中离不开这几道必备菜:一是鱼,寓意年年有“余”;二是芹菜,寓意“勤俭”发家;三是青菜,又叫大菜,寓意新年发“大财”。大家围坐在一起,合家团聚,边吃饭、边聊天,尽情地享用各色各式的美味佳肴,分享一年的收获和快乐。午饭后,人们开始在厅堂、大门张贴大红春联、年画。猪圈、牛栏、鸡笼也贴上写有“六畜兴旺”、“金鸡报喜”的红纸,以表达心中的美好期望。忙完后,大家纷纷洗澡更衣,换上新衣服、新鞋子。12岁那年春节,我兴冲冲地洗完澡,等待一年一度的新衣服,可大人迟迟没有拿出来,说以前的衣服还可以再穿一年。我失望至极,伤心地哭起来。妈妈知道我平常喜欢穿上一年的那件过年衣服,就从衣柜翻出来,半旧半新的,只是袖子和衣襟有点脏。我哽咽地说:“不买新衣服,至少把这件洗干净点。”于是,妈妈特意再洗了两遍,然后连夜烘干。换“新衣服”时,母亲又苦口婆心地安慰我,并答应下一年买身新衣服。我心情好多了,但委屈还在肚子里,毕竟新年礼物就这样泡汤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夜幕降临,除夕夜进入倒计时,家家灯火通明。一家老小围坐在火炉边“守岁”,观看春节联欢晚会,大人给小辈压岁钱。至深夜24点整,全村鞭炮齐声响起,震天威龙,新的一年来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正月初一凌晨,第一件事便是男主人开“财门”。大门打开,点放长鞭炮,迎接财气、福气和运气。财门打开后,全家吃年糕早餐,象征步步高升。人们先后出门给本家亲戚和本族长辈拜年。平辈见面,则互相问候“新年好”。拜年时,主人以茶点、烟酒招待,发给小孩“压岁钱”。过去,小孩还会挨家挨户拜年。一群群小孩,高的矮的,男的女的,争先恐后地跑步进村入户,高喊“请拜年了”。主人回应:“发财发财”,然后分发糖果零食,后来也发香烟了。</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第三章 行当与习俗</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行业分工和民俗习惯体现了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反映了人们的思想观念。过去,农村信息闭塞,交通不畅,但人们照常生产经营,照常有序举行各种礼仪活动,过着简单淳朴、怡然自乐的田园生活。之所以能这样,是因为农村有自给自足的生产方式,有门类齐全的手工行业,有世代相传的习惯规矩。这一切相辅相成,相互作用,牢牢地维系着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和乡土社会的秩序。</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第一节 远去的行当</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 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新兴的生产方式逐渐取代了一些传统行当,机器取代了手艺,小时候朝夕相伴的打铁、篾匠等纯手工行当正慢慢地消失、隐退。这些行业、手艺商业信誉好,讲诚信,重礼仪,童叟无欺,曾对人们的生产生活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推动农村经济发展方面发挥过重要的作用。</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农业机械化逐渐淘汰了手工业和竹篓、石磨等传统工具)</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货郎</b></h1><h1><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叮咚叮咚…叮叮咚…”,梦中多么熟悉的拨浪鼓声音,一回回勾起渐去的儿时记忆。我家房子位于村口,在马路边上。村口有一道斜坡,小时候,经常能远远地望见一个50多岁的货郎大叔挑着一担箩筐朝村里走过来。他叫卖方式很特别,不停地变换。他有时晃动着一个拨浪鼓,发出低沉的声音;有时用两片金属上下敲击,清脆响亮。这些乐器的声音游刃有余,响响停停,忽轻忽重,不断地诱惑我们这些小屁孩。</span></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听到鼓声或金属声,我们就知道兑麦芽糖的机会来了,缠着大人把家里不要的东西拿出来兑换,或者干脆自己把家里翻个底朝天,翻箱倒柜地寻找可兑的东西,比如铁皮、铅皮、旧塑料、牙膏壳、橡胶鞋底,还有鸡黄皮、鸡毛、鸭毛,等等。因为经常换糖吃,这些东西很难找到。我们常常累得满头大汗,一无所获,失望极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货郎大叔走得慢,悠悠哉哉地,看着让人着急,后面兴冲冲地跟着一群提着“宝贝”的孩子。放下货担后,大叔打量着伙伴们千辛万苦找来的“宝贝”,拿出一杆小称,一一细细称好,然后揭开塑料薄膜。令人垂涎三尺、梦寐以求的麦芽糖立刻呈现在我们眼前。麦芽糖有小脸盆那么大,圆圆的,软软的,呈淡黄色,上面撒满了一层薄薄的白面。只见大叔左手拿小锉刀,右手握小锤子,轻轻一敲,糖块随之剥落下来,然后递到我们手上。他有时风趣地说:“鼻涕没擦干净,不卖给你”;有时摸着我们的头:“又长高了”。吃一小块糖能吮很长时间,麦芽香味在嘴里久久不能散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除了麦芽糖,我们也经常兑鱼钩,用来钓鱼,偶尔换几根缝针,献给大人,讨好他们。货郎大叔常年游走在各个乡村,一边叫卖兜售,一边调侃说笑,成了我们孩子眼中的“不老顽童”。这种物物交换的市场方式,既方便,又朴实,充满人情味。</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搞酒”</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乡下人爱渴酒,因此家家“搞酒”。冬酒是用糯米做成的水酒,立冬后才可以做,否则不好渴,也容易坏。“搞酒”程序上,先把糯米洗干净,用水浸一天一夜,让糯米吸收足够的水分;上锅蒸半个小时,蒸熟后浇水,使之冷却到合适的温度,再把买来的酒药碾成粉末,均匀地拌在糯米里,在中间捣个窝,然后等待窝里出酒。早晨,用糯米酒蒸鸡蛋,加点白糖,据说能滋补身体。小时候,家人喜欢渴酒,每年要做一百多斤糯米的水酒。我们几个兄弟也好酒,常被别人戏称为“酒坛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谷烧酒也是农家必备。酿酒前,先浸泡稻谷一天半,让稻谷的心浸到水,洗干净,然后蒸半个小时,揭开锅盖,洒点水,让稻谷吸足水,再蒸半个小时,洒一次水,又蒸半个小时,关火,让蒸好的热稻谷冷一下,最后开大火蒸一个小时,冷凉后加酒药。酒药要放均匀,两天两夜后,一斤稻谷加一斤清水,加水后把稻谷放在洗干净的大缸里密封好,过一个礼拜就可以蒸馏出谷烧酒。谷烧酒纯度高,可以直接用打火机点着。一般情况下,100斤稻谷放一斤酒药,100斤稻谷可以出酒50斤。自酿烧酒的质量和口感并不亚于商店里的高档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以前,我常听奶奶和妈妈说,蒸酒做豆腐,称不得老师傅。意思是蒸酒和做豆腐,都是要碰运气的,不是做的多,就能做好。对于酿酒,酒药是关键,酒药不好,做不出酒,即使做出了,也会酸掉。浇水过热过凉都不行,要刚好和手的温度差不多。另外,浇水时间太久了也不行,全靠实践摸索。“搞酒”方面,奶奶和妈妈的手艺不错,别人经常上门请教。</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打铁”</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打铁是六分汗水、四分智慧的行当。那时,村里有个铁匠铺,每天不停地传来清脆的打铁声。我时不时进去看热闹,铁炉、锤子、夹子、铁墩等各种打铁工具应有尽有。地上到处堆满了锄头、镰刀、锹等生产工具,旧的、新的都有。铺子气温高,热气袭人,师傅徒弟们个个袒胸露乳,挥汗如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俗话说,好铁要经三回炉,好书要经百回读。打铁炉使用烟煤作燃料,炉子有个风箱,一拉,风就进到火炉,里面的温度高达1000多度。不难想象,夏天打铁又热又苦,师傅既要手艺精,也要身体好。正如宝刀用好钢,铁块、钢片需要反复熔烧,反复锻打,经过千锤百炼,才能将钢与铁有机融合,最大发挥好钢的作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打铁工序复杂,烧料、锻打、定型、抛钢、淬火、打磨,任何一道工序都缺一不可。农村生产生活工具,诸如犁、耙、锄、镐、镰、锅铲、菜刀、刨刀、门环、马钉、门插等,基本上都出自于铁匠之手。我家现在还保存了一把手打菜刀,岳父给的,十多年了,依然锋利无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家族中有两个年龄相仿的人,初中毕业后就开始学打铁,出师后在村里开了一家铁铺。可能由于经营不景气,几年后,他们就去外地务工了。附近村庄的情况同样如此,年轻人大部分放弃了打铁工作,转行从事其他职业。</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租在粮站的铁匠铺,算是“老字号”了)</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木工</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生活中,木制用品无处不在,无所不用。盖新房、添桌椅、造板车,都离不开木匠。我叔父就是木匠出身,但已多年不做了。不过,他家还有好多工具,小时候我经常借用,得益很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木匠手艺很精细,不但要勤快,还要动脑子。拿一个小板凳来说,看上去简简单单,其实很难做。不用铁钉,全靠一个个榫头、榫眼把凳子拼起来。榫头眼必须做成斜的,不可方方正正,否则连接不牢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传统木工工具五花八门,主要有三大类:切割类,包括锯、斧、凿、铲;打磨类,包括刨、钻、锉;测绘类,包括墨斗、尺、规、划线器。其中,凿子有一分的、二分的、三分的、四分的、五分的、六分的、八分的、一寸的。六分以下的凿子一般用在精细的木工上面,六分以上的用于做大件东西。锯子也分门别类,如大锯、二锯、小锯、钢丝锯。那时没有电锯、电钻,做木工全靠一双手。大锯锯板子是个苦累活,两个人一推一拉,非常消耗体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以前,结婚床都是由木工制作。打结婚床有不少规矩。做婚床前,一般要给木工师傅三个鸡蛋吃。开工时,打一封鞭炮,图个吉利。婚床做好后,选个黄道吉日,把婚床放在房间,叫“安床”。拼床架时,要留一个榫头眼。完后,主人又请木工师傅出场,再一斧头敲下去,刚好落进榫头眼,不偏不倚,寓意小夫妻会和和美美。如果一斧头敲一下,榫头进不去,据说两公婆将来会有吵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常言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学木工有很多行规。首先请师父喝拜师酒,师兄作陪,师父说几句训勉的话。三年学习期间,徒弟要替师父挑箱李,做工一般只吃饭,不领工钱。学成后,再请师父喝出师酒,做好几道菜,备上谷烧酒,以感谢栽培之恩。不请出师酒,不能算出师。满师后,徒弟一般还要跟着师父学一段时间,直到能够独挡一面。但这段时间,师父要支付工钱。其后,师徒之间一般会结为亲戚。逢年过节,婚丧喜嫁,双方互相往来。</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木工做的椅子实用结实,能坐好多年)</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泥水匠 </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时,村里人多田少,男孩子要么拼命地读书,考上学校,找个好工作,要么学一门手艺,养家糊口。做泥水匠要从基本功开始,拎泥兜子、拌砂浆、做小工都是家常便饭,又脏又累。早先,做事没有工钱,后来师傅才会给点零花钱。据了解,我们村没有人专职从事泥工,建房、修屋、打井都是请外村泥水匠做,本村人只会做些围墙修补、整瓦等简单的事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砌墙很重要,也很复杂,搬砖、抹灰、上墙、敲实、压平、校准等,哪一样工序都不能少;胶皮锤子、水平尺、卷尺、泥铲、泥刀、铅垂,哪一种工具都必须学会使用。刚开始学习时,师傅砌两头,徒弟砌中间。砌墙要一看、二平整。一看,就是要看水平面,看地基线;二要看是否平整。泥水匠是个细心活,不能粗心大意,否则会影响房子的安全,绝非儿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行有行规。泥水匠也不例外。比如,新房上梁,主家要办酒席,请泥水匠喝酒,还要每人发十个糖包子。</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大烟囱柴火灶散发乡土气息,是否好用,取决于泥工水平)</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篾匠</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把篾刀一把锯,走遍天下都有吃。这是老辈师傅说过的一句话。春耕临近时,家家都着手更新修补箩筐、簸箕、竹篓、晒谷垫、筛子、竹席,纷纷排队预约篾匠师傅。那时候,学篾匠手艺很吃香,找对象都能挑着找。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做篾匠的工序好多,砍、锯、剖、拉、撬、编、织、削、磨,环环相扣,依次进行。篾匠的基本功就是劈篾,一根青竹子,用篾刀破,剖成竹片,再将竹皮和竹心破开来。竹皮叫青竹片,下一层叫黄竹片。竹片破好了,才能做成各种各样的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选竹子大有学问。竹子不能太嫩,太嫩了不好收藏,太老了又没有韧劲。比如编晒谷垫,要选用厚实一点的大竹子,对半破开,最后一点一点对称破,清除竹节。晒谷垫用完后需要卷起来,因此竹片要薄。一片竹子要分成八层,越往后面越难分。有些人手艺不精,一破就破歪了,浪费了材料。编晒谷垫很费时间,一个人需要七天才能编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以前,我家每年要请篾匠上门做事。篾匠基本固定,那个师傅姓李,隔壁李家村庄的,四十来岁,身体结实,手艺精,干活快,一身清爽干净,吃饭时总是夹一小点菜,给人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几十年未见了,有点怀念,现在仍然能想起他的音容笑貌。</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多年来,这位篾匠仍在鹿冈菜市场手工编织篾具)</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裁缝</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天冷不冻织女手,荒年不饿手艺人。那个年代,一人学手艺,一家吃穿不用愁。做裁缝干净、时尚,相对轻松,伙食不错,还能挣到不少钱,所以是女孩的首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裁缝师傅手握剪刀,脚踩踏板,量体裁衣,挺受人尊重。但学裁缝很辛苦,要先从挑担做起。缝纫机、铁熨斗、木炭,加在一起,重量不轻。一年四季,既使刮风下雨,也要下乡“上工”,做完一家又一家,做完一村又一村,不能有任何怨言。徒弟一年要为师傅送“三节”:春节、端午、中秋,不可怠慢。裁缝工作很严谨,可谓一丝不苟,容不得一点点的差池。如果裁剪不到位,针脚不均匀,则衣服做的难看,而且浪费布料。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七十年代,女性爱穿小翻领衬衫、连衣裙,时尚好看;男性则流行绿军装、中山装,所用布料为老涤卡和的确良。中山装较复杂,四个兜,翻口袋;扣子共有9粒,前面一排5粒,上下左右四个兜各1粒,版型笔挺,穿在身上,很有气派。八十年代,开始流行喇叭裤、迷你裙、毛料昵大衣。缝纫机曾经是农村结婚的嫁妆之一,很多女的会自己动手修补衣服。九十年代后,购买成衣慢慢成为人们的衣着习惯,缝纫机开始退出农村家庭,裁缝这门职业也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同村一户王姓人家的主妇是个裁缝师傅,她一直独自一人做手艺,没有带过徒弟。那时,我家的衣服制作和尺寸修改基本上由她完成,但她好像只做普通便服,不做绿军装、中山装。顺便说一下,她家的大儿子一开始跟我同学,若干年后,又成为亲戚。我依然记得,他奶奶待人宽和,说话轻声细气。十多年前,她曾经对我说过一句朴实而顺口的话:“一人有福,带起满屋”,意指家庭成员是个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对于这句话,细细品味,很有哲理。</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八十年代末期,老师和我们学生还会穿中山装)</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剃头</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乡下,理发又叫剃脑、剃头。理发师有个木匣子,里面装有剪刀、手工推子,刮胡刀、刮刀布、梳子、围布、扑粉等工具,简直就是个百宝箱。他们经常拎着这个百宝箱走村入户,四处游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平常,理发师比较轻闲,赶圩当街或过年过节时,生意就非常好,一个接一个,没有休息时间。读书时,我一般是下午放学后理发,避开高峰,一月一次。那时,头发长了,如果我还未去理发,父母就开始不断催促,说是理得勤,以后会又粗又黑。二十多年前,公路旁边有一家理发店,师傅年轻,腿有点瘸,擅长理学生头、平头。我是那里的常客,有时忘记带钱,就赊账,下次补交,师傅不会介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干这一行不能急于求成,小心、细心和耐心是对理发师的心理素质要求。以前,理发全是手工活,用的是手工剃刀、手工推子。修面刮脸更是一项传统特色技艺,师傅们使用的工具是刮刀,而不是现在的电动剃须刀,没有几年的功夫,是不敢为顾客刮须、刮鬓角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理发既要遵循基本套路,也要讲究一些行业规矩。小孩经常剃和尚头,剃完后要扑上粉,这样头发就不会粘到身上。一个月大婴儿的头最难理,头皮又嫩又软,需要小心翼翼地用推子推。老年人理完发后,还得刮脸、刮胡子。刮脸、刮胡子时,要用干净的毛巾敷在脸上一两分钟,再从下往上刮。全部刮完了,再用刀面慢慢压,这叫“压毛孔”,目的是不让脸受风。另外,农历正月、七月一般不剃头,这是祖师爷流传下来的规矩。</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第二节 嫁娶</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古人常说,人生有三大快事,即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可见,结婚是一生中非常郑重而又喜庆的一件大事。过去,嫁娶繁文缛节,仪式规矩特别多。以下嫁娶活动,我亲身经历了一些,但更多的是耳闻目睹。鉴古知今,了解一下传统婚俗文化,有利于我们厘清一些社会现象的来龙去脉,更好地适应社会变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踏家地,又名“看人家”、“看屋”。男方通过媒人到女方家说亲,女方家初步同意亲事后,择日上门对男方进行考察。男家准备泡茶、点心、正餐(俗称“一炮三响”),盛宴款待女方亲属,并要对其“打发”,赠送礼品。对父母“打发”衣料,对其他人“打发”毛巾或鸡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下定。踏家地后,女家出具女儿出生年月日,俗称“出八字”;男家请算命先生“合八字”,查看是否“冲克”,此过程为“问名”。议亲讲究门当户对,通常同姓不婚,对年龄要求“宁可男大七,不可女大一”。如生辰八字无冲撞,女方也未提出反对意见,男方就可择日携带酒、烟、鱼、肉、糕点、鸡蛋等礼物,到女方家定亲,俗称“下定”。女方如收下,亲事就讲定;如不收,则作罢论。下定后,女方须请亲朋喝酒,亦即告之于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通期,又称“起媒”、“通日子”。男方选好结婚吉日良辰,写好结婚佳期帖,送至女方征求意见,双方议定后,女方用红纸书写好婚期正单和礼单,交付男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行聘,又叫“过礼”。吉日前,男方按照礼单所载,请宗亲将礼品送至女方家中,称为“担桶”。礼品上贴红纸,象征吉兆。男青年向女方亲属尊长行拜见礼,得红包。女家给男青年回聘衣帽鞋袜,象征“立地”。女鞋和男鞋一并回聘,鞋中都装有鸡蛋,象征“成双成对”、“多子多福”。参与行聘的人,都受女方毛巾、鸡蛋“打发”。女方收下礼品后,将嫁妆一一分杠捆扎,点鞭炮送出家门。担桶之人将嫁妆抬回男方,俗称“抬嫁妆”。每出一杠嫁妆就放一次鞭炮。当时的嫁妆一般有手表、自行车、缝纫机三大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迎亲。男家敲锣打鼓到新娘家迎亲,向长辈行礼。女家鸣爆“接轿”。那时,“花轿”通常是自行车或拖拉机。女方请亲朋陪同迎亲的人喝宴酒。出嫁前,母亲同嫁女一起“哭轿”,意谓“哭发”。出嫁时,嫁女依次拜别亲属尊长,称“辞嫁”;然后点上胭脂,由兄长抱上香车,过“三花灯”,脚不沾地,送出门去。出亲后,嫁女忌回头,寓“一心一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拜堂。新郎与新娘并立,三跪九叩首,拜天拜地拜祖宗。拜堂完毕,伴娘用红罗将新娘牵进洞房,新郎新娘在鞭炮声中从房口向大厅撒喜糖,然后相互行鞠躬礼,饮交杯酒,一起吃全鸡。当日中午,男方大办酒席,用高声鞭炮迎接客人,每半小时放一次,宴席开始时放三响;接着由礼生报名单,按辈份和亲疏,先安排上席,每桌上席安排两个,其他人随便入席。新郎新娘要分别到各席上敬酒。入夜,厅堂上灯火通明,鼓乐齐鸣。宾客共饮哄房酒,让新娘点烟、喝酒,采取各种方式逗引,往往闹至深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请舅回门。结婚的第二天,男方要宴请新娘的兄弟,谓之“请舅”。第三天,女方家中来人,接女儿和新姑爷,称“接回门”。女婿来到岳父母家,先拜见女方家的长辈,后在女方亲朋陪同下入席宴饮。饭后,夫妻双方回到男方家中。</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第三节 新生儿</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个人从出生到长大再到年老,各个年龄阶段都有不同的礼俗。几十年来,我经历过很多礼俗活动,有些仪式感非常强。例如取名,父亲为我取的名字具有典型的时代特色,我们三兄弟姓名中的最后一个字分别是福、禄、寿,连成一体,朗朗上口,寓意平安幸福。另外,我的高考升学宴、三十周岁和四十周岁生日宴席,也是简约而不简单,郑重而不奢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农村很盛行新生儿习俗,有些虽然传统甚至俗气,但不管是什么礼俗,都蕴含和寄托了家长对孩子的祝福以及子女对父母的孝道。我们应该体会长辈们的良苦用心,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一分为二地加以对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祈子,又称“求子”。过去,人们对宗族的“传宗接代”、“延续香火”极为看重。如果女子结婚一年或更长一段时间未怀孕,家人和娘家人都很着急,有些人就会到处求仙拜佛,求观音菩萨送子,并许愿还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2.生孩。女子怀孕俗称“月婆”,又称“戴喜了”。媳妇“有喜”,家人高兴,对其加倍呵护。十月怀胎期满,新生儿呱呱坠地。婴儿出生后,孩子的父亲要向岳丈家报喜,邀请左邻右舍吃报喜糖果或鸡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3.坐月子。根据民间传统经验,在生小孩后的第一个月,产妇不能随意活动,应该静养休息;不能开窗透气、吹风受凉;不能刷牙,否则将来牙齿会酸痛、松动;不能洗头、洗澡,否则湿邪、寒邪侵入体内,易导致日后头痛、脱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4.满月,又称弥月。婴儿出生一个月时,家人要为孩子举行满月活动,抱出“见天”,剃“满月头”。主人备好酒宴,招待客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5.过周岁。周岁是人生中第一个生日,外公外婆精心为外孙或外孙女筹办礼物,除衣物、玩具、红烛、鞭炮外,还要送些金银首饰,如手镯、脚镯、耳环、项链、长命锁等。俗话说,一岁看大、三岁看老。有些地方还会举行一项重要的“抓周”仪式,即让孩子随意抓取一样物品,预示孩子的前程。如抓了书本,预示孩子将来是读书之人,如抓了算盘,定是经商之人。这些习俗,虽不科学,但反映了家人对孩子的殷切期望和美好祝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6.起名。民间对起名非常重视。在老一辈人看来,名字取得好坏与否,对孩子一生的前程影响大。农村小孩一般有几个不同的名字,如谱名、学名、乳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7.过十岁。十岁生日极其重要。宴席那天,各方亲友都会前来祝贺。家人分外高兴,热情款待。长辈纷纷给小孩红包,并送上祝福的话。</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第四章 那些长辈</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七十年代至九十年代初,我家有七、八口人。爷爷、奶奶、父母都是普通农民,没有显赫的身世,没有传奇的故事,名不见经传,极其平凡。他们根植于黄土,扎根于大地,忙忙碌碌地生产耕作,生生不息地延续后代。那时,我们祖孙三代同堂,组成一个大家庭,一起生活,一起劳动,度过了一段弥足珍贵的时光。</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第一节 令人敬畏的爷爷</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最初,为了生计,爷爷三十岁左右带着奶奶和两个儿女在鹿冈各村庄之间来回穿梭,叫卖米糖、油泡等自制食品,以维持生活、糊口度日。后来他们又生育了大姑姑、爸爸、叔父和小姑姑。大的儿女由于麻疹不幸夭折。曾祖父有妻妾两室,除了我爷爷这个儿子之外,还有个女儿,也就是我的姑婆,嫁在一个叫白石的村庄。白石离我家不远,小时候我跟大人去的多。曾祖父的原配即曾祖母姓黄,待人谦和;他的小老婆会卖油泡,手艺不错,可惜其姓氏无从考究。曾祖父出生于光绪丙戌年,即1886年。我们这代人没有见过祖母,更不用说曾祖父夫妇,母亲说她结婚前定亲时见过小曾祖母。</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茶和烟</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对我而言,爷爷的印象比较深刻,时隔二十多年仍然记忆犹新。那时,爷爷已年愈花甲,身材高挑而消瘦,干活勤快,做事果断,为人干脆利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喜欢喝茶,经常用一只白色搪瓷杯煮水泡茶,茶叶则是他自己从山上采摘制作的。那只瓷杯体积容量很大,外壁印有毛主席语录和五角星,由于长时间使用,内壁结了一层焦黄的茶垢。每天晚上,他习惯把热水瓶放在靠近床头的桌子上,方便随时冲泡、随时喝茶,整个房间常常散发着淡淡的清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也抽烟。对于点烟用完的火柴盒,他不会随意扔掉,而是整整齐齐地放在桌子上,日积月累,堆起了一座“长城”。有一次,看到那些小山般高的火柴盒积木,我产生了好奇心,想自己摆弄一下,于是伸手去拿。由于个子不高,我使劲地伸直手臂,但没有成功。我只好踮起脚尖,最终用手指夹到了一个火柴盒。正要高兴庆幸,手臂却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热水瓶。结果,滚烫的开水对着我冲下来,顺着我的脖子一直流到裤腰处,我疼地大声哭喊起来。从那时起,我的脖子上便留下了一道疤痕。</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任性的脾气</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爷爷是个豪爽耿直的人,说起话来嗓门响、语速快。若是与别人发生争执,他据理辩驳,说一不二,气势凌人。周围邻居对他十分敬畏,家人也不敢跟他过多论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一个冬天的晚上,全家人正围着一堆柴火取暖。那个时候,没有电灯,当然更没有电视机和其他电器。屋子里点着一盏煤油灯,微弱的灯光忽明忽暗地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大家坐在一起,好像在讨论一件事情。突然,不知因何缘由,爷爷生气了,声音变得越来越大,感觉整个村庄的人都能听到。其他人立刻沉默了下来,空气仿佛凝固了。但不知谁又跟爷爷说了几句,爷爷的情绪有点失控,当场把一个椅子踢翻,然后起身离开,进了自己房间,怒气冲冲的样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爷爷比较在乎自己的感受,只要认为不对的或者看不惯的,他一定会直言不讳地指出。例如,他不允许家人养鸡,理由很简单,小鸡需要喂养很多粮食,而且会弄脏地面,发出难闻的腥味。家人如果不听劝阻擅自饲养,他可能就会动用手段,把小鸡处以极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喜欢吃点心,经常会买些饼干、糖果等当时农村相对稀缺的零食,自己慢慢品尝,同时用来引逗小孩。当然我们也会偷吃,私下蚂蚁搬家似地拿走一些。为了使零食不被“一网打尽”,他便把它们藏在谷壳里。久而久之,有些点心特别是饼干发霉变质了,结果只好扔掉。他自己有个小灶,经常用来煮红薯糯米饭。只要一闻到喷香气味,我们就跑过来,团团地围在他身边,等着分享美食。那个时刻,心里别提有多么地高兴,因为对于我们来说,这就意味着“加餐”或“吃夜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跟很多同辈人一样,他比较传统,存在重男轻女的思想,对孙子厚爱三分,对孙女常常冷落一旁,不太愿意哄抱。每次干活回来,他习惯地坐到房间门口的一张椅子上,然后端起茶杯开始喝茶。我就顺势爬到他的腿上玩耍。趁我不注意时,他时常用下巴胡须刺磨我的脸蛋,逗得我咯咯直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爷爷的脾气就是如此任性甚至霸气,但又不乏慈祥、关爱,总会带给我一个个意外惊喜。 </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走亲戚</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年,爷爷的亲戚特别多,乐安和新干那边就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一个女儿。虽山隔水阻,爷爷始终数十年如一日,一直与那些亲戚保持密切来往。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起初,邻县之间没有开通班车,普通人家也无力购买自行车。逢年过节,爷爷带着我们沿着祖辈开拓的山村小路徒步行走。山路尽是石头和泥巴,坑坑洼洼,高低不平,转过一弯又一弯。我们几个十岁上下的小孩没走多远就脚酸腿软,大人就轮流背,背一段走一程。几个来回后,走了半天,可还没有到达目的地,我们开始撒娇闹脾气,不肯走路。见此情景,大人们异口同声地说转过前面一个弯就到了。我们信心十足,又提起精神走路。结果转弯后,映入眼帘的还是一条笔直的崎岖泥巴路。我们终于泄气了,大人马上改口说爬过前面那个坡就真的到了。我们将信将疑地地望着大人,他们表情很淡定和镇静。我们又信以为真,快速地向前奔跑。可爬到坡上,眼前仍然是山路十八弯,我们又一次“上当受骗”了。就这样,我们步行一会,大人背着一会,好不容易地走到了亲戚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农村后来出现了自行车、手扶拖拉机,县城之间也开通了来返班车。大家出门远行可以乘车或骑车,代替了长途跋涉。在一个正月的早上,天气异常寒冷,水雾蒙蒙,北风呼呼地刮个不停,沟渠、马路坑以及脸盆里的水全部结冰了。父亲、叔父连同我们小孩共八九个人,像往年一样搭乘姑夫的“私家车”——手扶拖拉机,照例前往爷爷的远方亲戚家做客。亲戚分布在不同的乡镇、山村,我们坐着车,到一村,吃一顿,接着又马不停蹄地前往下一家,直至走完所有的亲戚,一路上颠颠簸簸。在大姑姑家吃饭时,她们家做了很多菜,十分丰盛。十几个人,包括她们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围着一个大圆桌坐在一起,不停地喝酒、吃菜、聊天,大人一边敬酒划拳,一边叙说家事,尽兴极了。那天分别时,大姑夫、姑姑一直把我们送到村口,依依不舍,仿佛有永远说不完的话、诉不尽的情。提及大姑夫,我很钦佩他,身材消瘦但很结实,非常勤苦节俭。大姑姑离开后,他一个人挑起家庭重担,像一头黄牛一样不停地忙碌,默默无闻地耕耘。他家在乐安县楼下村,离我家大约30公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记得一个晴朗下午,也是在拜年做客的回来路上,太阳暖烘烘地照在身上,路上的冰块大部分融化了。大家都“酒足肉饱”了,懒洋洋地坐在拖拉机上,兴致勃勃地聊天。马路两边的霜景很美,但我们急于赶车回家,无暇领略。姑夫坐在前面开车,满脸通红,浑身酒气,一副醉醺醺的样子,看起来喝高了。路面十分崎岖,车子笨重地向前爬行,左晃一下,右摆一下,后面留下了一条长长的S形轨迹。沸水不停地从发动机水箱里泼溅出来,白色的水蒸汽随之冒起,消失在茫茫的天空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姑夫是“酒驾”,我们当然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双手紧紧地扶住栏杆,生怕被掀出去。没过多久,车子突然向马路右侧驶去。我们立刻紧张起来,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要翻车了,准备随时跳车。不一会儿,车子果然倾斜,右侧前轮卡在沟里,然后熄火不动了。幸好车子没有侧翻,未伤及人员。只见姑夫从座椅上顺势一滑,沿着路边的田埂向前踱步,东倒西歪地来到一簇枯黄草丛,随即身子向后一倒,躺下就睡。不一会儿,就传来了阵阵的呼噜声和打鼾声。大家无可奈何,只好等着他醒来。也罢,他酒后开车,我们坐在后面,心里一直打鼓,担惊受怕,现在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下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为了消遣时间,大人们开始抽烟、聊天,小孩则下车玩游戏。大约一个小时后,姑夫睡醒,发动车子,大家一起用力将车推上马路,继续前进。这时已近傍晚,寒意开始阵阵袭人,特别是那刺骨寒风似乎与我们过意不去,刮得愈来愈大。车子只能慢慢爬行,回到家时,已是晚上八点多钟。</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远方至友</b></h1><h1><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爷爷对来访的客人朋友总是以诚相待,热情洋溢。他因此结交了不少朋友,包括来自遥远外地的人。</span></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曾经有一段时期,我家住着一位年长的木匠,因为来自宜春丰城,我们都叫他“丰城佬”。他的年龄与爷爷相近,长着一个圆脸蛋,身材偏胖,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细声细气。“丰城佬”第一次来村里做木匠活时,爷爷主动问候他,并请他到家里喝茶休息。两人拉家常,说世道,聊了很久。不知不觉已至中午,“丰城佬”起身要告别,爷爷热情地挽留他吃中饭。也许是被爷爷的人格魅力所打动,抑或盛情难却、说话投缘,“丰城佬”最终留下来吃饭,并决定在我家住几个月,做一段时间的木匠生意。从此,两人无所不谈,无话不说,一起吃饭,一起喝茶,一起做事,成了一对“铁哥儿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还有一个外号叫“四的”的人,也是爷爷的座上宾。爷爷曾经育有一女,小时候许配给“四的”,但未抚养成人。这段姻缘使得他跟我家还有点沾亲带故。“四的”从相隔不远的乐安来到我们这边,过继给一户人家做儿子,娶妻生儿后,在我们村里定居了十多年。与“丰城佬”的长相截然相反,“四的”脸狭长,下巴尖,鼻梁高,留着几根稀疏的胡须,身体消瘦。但无论是说话,还是走路,精神很抖擞,眼睛炯炯有神,说话的口音与爷爷相似。他也喜欢广交朋友,经常来我家找爷爷聊天。两人十分默契,说话很投机,还会一起去戏台看老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四的”有个儿子,比我大十岁左右,是个泥匠,善长砌墙打井,同时卖点豆腐,做点小生意。我家老房子门前的那口井就是他打的。因为他父亲与我爷爷的友好关系,他也成了我家的常客,亲密无间,犹如亲戚。当年,父亲刚买了部自行车,但不敢骑这两个轮子的玩艺。“四的”儿子就主动手把手地教他,花了半天时间,在公路上反复培训,直至学会为止。有趣的是,父亲虽然学会了骑车,但启动车子的方式独特,一直习惯于站着抬脚上车,然后用脚猛地蹬地。呵呵,看来师父对徒弟的要求不够严格,方法技术教的不到位。</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祖父住过的房间,位于东面,清晨阳光透过窗户直照进来)</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我们祖孙三代曾在这里共同生活)</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抓田鸡</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田鸡类似青蛙,但个头更大,皮肤皱褶更多。夏天,田鸡非常活跃,藏在池塘角落和泥洞里,不停地鸣叫。有经验的人,只要听到声音,就能准确地辨别所在方位甚至具体位置。所以在乡下,抓田鸡,准确地说,钓田鸡,成为很多人的业余趣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爷爷不吃狗肉,但会吃点蛙类动物,因此会到野外抓田鸡,而且是位经验丰富的捕捉能手。他一般独自一人外出捕猎,可能是考虑人多杂声大,容易被田鸡发现。有一次,爷爷外出行动时也把我叫上了。我当然高兴不已,因为早就萌生了好奇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背着鱼篓,跟在爷爷后面。他穿着一双草鞋,走得特别快。我们来到一口废弃的池塘,站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任何蛙叫声。爷爷沿着岸上小路蹑手蹑脚地绕了个圈子,观察动静。水很混浊,两岸杂草丛生。我心想田鸡能在这里生存吗,该换个地方了。可爷爷并没有离开,暗示我站在原地,不要发出声响。一会儿,蛙声传来,不错,是田鸡发出的。爷爷开始迅速布置装备。所谓装备,其实也简单,只有一根鱼竿和一个鱼篓。鱼竿很长,足有六米以上。他叫我取出小青蛙,制作诱饵。小青蛙是我们路上捕捉的,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大了,会把田鸡吓跑;小了,则不易捆绑固定。很快,诱饵准备就绪。爷爷一边捏住带诱饵的鱼线,一边将鱼竿以45度夹角朝蛙声所在地的上空伸过去。快接近目标时,他借助鱼竿,猛地一抛鱼线,诱饵轻轻地落在水面。爷爷上下摆动鱼竿,诱饵随之在水面起舞。也许是因闻到了诱饵的气味,一只田鸡从附近跳了过来,对着诱饵咬了一口,但又马上吐了出来,后退了几步。难道是刺探食物有无危险?我纳闷了下,爷爷不予理睬,继续抖动诱饵。那只田鸡经不住诱惑,又跳过来咬了一下,不,这次是直接吞咽,且没有再吐出来。说时快,那时快,在它吞咽的那一刻,爷爷迅速提起鱼竿。田鸡悬在空中,不停地蹬脚,但无论如何也不松口。好一个馋嘴的家伙!鱼线移到岸上时,我立即跑过去抓田鸡,先将诱饵使劲地从它嘴里抽出来,然后将田鸡放入鱼篓,大功告成!接下来,我们又抓到了七、八只田鸡,重的达三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田鸡长相仅次于蛤蟆,模样实在不敢恭维,但性情温和。这次跟爷爷抓田鸡,有趣好玩,乐而忘返。后来我又跟着去了几次。</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恩宠</b><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听大人说,在爷爷的眼里,我是他比较钟爱的孙子。至于原因,我说不清,可能是因为我长得稚嫩些、乖巧些,不像其他小孩那样淘气,也可能是因为我更粘人,更愿意亲近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童年时光相当一部分是在爷爷身边度过的。春天,跟他到田里看蝌蚪、抓泥鳅;夏天,到池塘边挖蚯蚓、钓田鸡。白天,放学回来找他骑腿玩,抚摸嘴上的胡须;晚上,和他一起睡觉,一起吃“夜宵”。他还经常带我去亲戚家做客,品尝各地的特色零食。曾经多少次,我在他怀里不知不觉地进入梦乡,睡得特别甜、特别香。他的房间靠近东头,只有墙壁的右上角开了个小窗户,通气、采光不太好,地面潮湿,光线阴暗。但我对之习以为常,每天睡觉前,接受特殊的礼遇,分享饼干点心、自制醋姜片等零食,然后心满意足地睡到天亮。冬日清晨,阳光从窗户斜着钻进来,照在蚊帐上,再通过蚊帐小孔洒到床被上,浑身感觉暖暖的,温馨惬意极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邻县的兄弟姐妹中,爷爷是老大,排行第一,手下有三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弟弟为老四。对于他的乐安两个妹妹,我感觉从未见过,不知模样,但儿时曾经去过她们家,村名一个叫“南麻湾”,一个叫“上新屋”。她们的子女有教书的,也有做生意的,其中“华生”这个表叔曾经在我家住过较长时间,喜欢逗小孩,经常考我题目。他是名数学老师,现在即将退休。爷爷的弟弟在乐安县城一个化工厂上班,生活较宽裕,生有两个女儿。化工厂在郊外,离县城有一段路程,坐车到达县城后,需要走路过去。那个年代,在企业上班非常吃香,令人十分羡慕。这位小爷爷个子稍微矮些。小时候,我去过他家几次,他身体不太好,在家休养。他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姑姑,都有固定工作收入。大的也曾经在我家住了很长时间;小的后来独自一人将两个孩子抚养成人,还开过小餐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爷爷的另一个妹妹家住新干县大坑村,其外貌、性格与爷爷也极其相似,长长的脸庞,高高的身材,脸上的皱纹又深又多,也会抽烟。虽然路途遥远,爷爷去她家做客时,总不忘带着我们几个小孩。每次来到姑婆家,她和姑夫特别高兴、特别热情,恨不得把所有好吃的东西都拿出来给我们。她们家开了个小杂货铺,因此我们能品尝到各式各样的小吃,离别时他们还会送一些糖果、饼干等东西。当年,得知爷爷生了第一个小孩也就是我爸爸时,姑婆特别地高兴,专程过来看望祝贺。她自己起初生了四个女儿,为了“旺子”,就收养了一个男孩,几年后,如愿以偿生了个儿子,也就是我表叔“年根”。表叔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高中毕业考上了省城一所大学,后来分配到县城机关单位,成为一名大家引以为荣、手捧“铁饭碗”的国家干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乐安那边还有个我们称之为小爷爷的老人,他是爷爷的堂弟,与爷爷有着手足之情,与我们晚辈之间的感情也特别深厚。老伴去世较早,唯一的女儿出嫁后,他开始独自一人生活,过得挺辛苦,不过身体一直很硬朗。可以说,爷爷这边的亲戚是他最亲的亲人。因此他常常走路到我们家做客,往返几十公里,需要一天时间。多年来,他一直坚持这个做客习惯。在我们家,他一般会住上几天,有时十来天,和我们一起开心地生活,还经常帮忙干活、做家务,比如上山捡柴枝。当然,我们也会去他家玩。每次见到我们,他高兴地手舞足蹈,像个小孩。在他的心中,我也是个听话小孩。记得有一次,快进入村子时,远远地就看见他守在村口。见到我,他满脸笑容,快步走过来,把我抱在怀里。大学期间,我曾经跟他写信、寄相片,他既感动又开心,每次见面都会提起这件事。80岁后,因腿脚不方便,他不得不住进敬老院,过着寂寞的晚年生活。2012年春节,我们去看望他,那时他已90多岁高龄,耳朵背了,眼睛花了,但精神还不错,依然是那么地高兴,那么地亲切。聊天时,我紧紧地搂着他的双手,注视着他:身上还是穿着那件褪色发黄的中山装外套,脸上布满了很多刀刻似的皱纹,目光有点迟滞,两手粗糙干枯。他嘴里不停地说着过去的事情,又反复表扬我小时候多么可爱,长大后如何如何好。几年未见,他真的苍老了。那是我最后一次与他见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爷爷过的更早。1986年夏天,他生病了,卧床不起。临终时,他把一块机械手表送给我,还对我说了一番话。那时,我少不更事,不明白他所说的话,也不知道手表所代表的含义。走的那年,家里正准备为他筹办70岁生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随着这些亲人的离去,我曾经拥有的快乐和恩惠也随风而去,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有怀念,只有珍藏在脑海中的那份美好记忆。</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一排中间长者为祖父堂弟、左边戴帽者为他的大女婿)</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第二节 称呼奶奶的外婆</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对于第一个奶奶,也就是祖母,我没有见过,无印象可言。后来,我爷爷又娶了老婆,她便是我妈妈的妈妈。如此,她既是祖母,也是外婆,身份较特殊,我们从小称呼她奶奶。</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变迁</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奶奶的娘家在青山村。那边有不少亲戚,但比较熟悉的是一个叫“金生”的亲戚,他爸爸因过继到奶奶家而与奶奶成为姐弟,他自己的妹妹是我们本家族“营生”大伯的老婆,所以与我家来往较多。“金生”儿子跟我是初三同学,毕业后就在乡镇街上从事汽车修理。十六岁时,奶奶从青山村嫁到一个叫强元的小山村。凑巧的是,奶奶的妹妹也嫁到了那里,且是我叔父的岳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妈妈在刚出生不久,大约一岁零几个月时,就失去了父亲。奶奶膝下有一儿二女,家里很贫穷。对于舅舅,我没有见过,只是听妈妈说,他身材高大,在江口念过书,在村里算是个秀才。舅舅有一定的文化水平,且办事能力强,所以曾在一家厂里上班,并当过邮递人员和村里的小学教师。但好景不长,村里有些人因嫉妒他的能力和工作,采取各种方式排挤他,致使他未能安安稳稳地上班。离开岗位后,舅舅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从事各种繁重的体力劳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舅妈年轻时脾气有点急,小孩实在不听话,她会用竹条、树枝打小孩。当时,舅妈家有四个小孩,也就是我的两个表哥和两个表姐,他们心里害怕舅妈,只要看到她手里拿着竹条,就迅速本能地藏在桌子下,半天不敢露出头来。大表哥尤其调皮,经常挨打受骂。据说舅舅十分严肃,对子女们很严厉,有时因为大表哥读书不用心,便用手指头敲他的头部。也许是因为家庭的操心,也许是因为工作上的失意,舅舅后来变得闷闷不乐,出现身体不适,虽四处求医,仍无济于事。那年,妈妈刚结婚一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舅妈后来改嫁到港边村,又生育了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这个村庄离我家很近,大约六里路程。小时候,我们每年春节初三去她家里做客。印象中,舅妈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说话语速快,声音响亮,做事勤快;舅舅有一门好的泥工手艺,身材结实,温和慈善。他一家人多,过年在他家里做客感觉非常热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别人的劝说和介绍下,四十八岁的奶奶也离开那个小山村,嫁给了我爷爷。虽然奶奶、舅妈她们先后搬离了强元村,但那边还有外公家族方面的其他亲戚,其中有一家人后来搬到一个叫带元的村庄定居,我们对这户人家长辈也称呼为外公外婆。小时候,我们经常去强元、带元做客拜年,并且住上几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奶奶改嫁过来后,与爷爷一同经营打理新的家庭,任劳任怨地做事。因性格差异,两人之间有过不少磕磕绊绊,直至“分手”。后来叔父分家住进新房,爷爷跟随他们一起生活,但仍在老宅就寝。奶奶则与我们同吃同住,日子就这样算是安定下来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生活总是充满变化。人生如戏,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跟青山村的“金生”夫妇及其儿子合影)</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电视迷</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奶奶是位善良慈祥的老人,来到新的家庭后,已经五十多岁。她总是不辞辛劳地忙碌着,每天做饭洗衣,打扫卫生,喂养家畜,周而复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虽然有做不完的家务,她却不忘享受生活情趣,跟年轻人一样喜欢看电视。那时,只有一个央视频道和一个江西频道,新闻、曲艺、体育、电视剧、广告,播什么看什么。作为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奶奶很着迷《红楼梦》、《梁山伯与祝英台》及其他黄梅戏之类的古装戏剧,经常邀请村里老人一起观看、评论,还时不时学着电视里的台词,哼唱几句插曲。她对《卞卡》、《阿信》等外国电视剧也感兴趣,每次晚饭后总问我们播放时间是否到了,担心落下哪怕一小片段。看完后,她津津乐道,能说出情节一二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家在村头,是人们进出村子的必经之地。所以村里许多与奶奶年龄相近的老人一有空就聚在我家门前,坐在台阶和一块长条石头上,谈论电视剧中的家长里短、儿女情长,常常聊到做饭时间,才恋恋不舍地散去。</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陪伴了我家二十年的井冈山牌黑白电视机)</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蜂”回路转</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照顾小孩方面,奶奶细心周到。早晨,她准时叫醒我们去上学;中午提前做好饭菜,生怕我们放学回来饿得难受。我家有几个菜园子,那里有奶奶一年四季精心栽种的甘蔗、香瓜、黄瓜、桃子、李子、桔子、梨、枣,品种齐全,美味可口,简直是一个“百果园”。我们经常光顾,每次大饱口福,令人回味无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外出干活、游玩,奶奶总不忘交待几句,提示注意安全。一个暑假上午,我和弟弟一起上山砍柴。临近中午时分,烈日当空,热气袭人,我们又累又渴,四处张望寻找遮阳的地方。不远处有一棵低矮但枝叶茂密的树,我们迫不及待地跑过去。走近后,发现树周围被一种长有针刺的藤条严严实实地包裹着。我们本来打算钻进树叶乘凉歇息,没想到遇上这样的情况,心里很是气愤,于是挥起柴刀朝藤条劈了几下,整棵树只是微微地抖动了一下。原来藤条盘根错节,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与树干、树枝和树叶紧密相连,环环相扣。令我们惊恐的是,树干中部有一个黄蜂窝巢,一只只黄蜂正慌慌张张地从各个窝巢出口钻出来。这下糟了,我们惊动了窝巢,惹怒了黄蜂!很快,它们成群结队,嗡嗡地直冲我们飞过来,对着脸、头、手发起猛烈地攻击,不遗余力地四处叮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面对眼前的突发形势,我们吓懵了,下意识地扔掉柴刀,抱头逃窜。愤怒的黄蜂并不善罢甘休,紧随其后,仍然三番五次地从我们头上俯冲下来,发起一轮又一轮的空中打击。我们强忍疼痛,继续奔跑。大约跑了五十米左右,嗡嗡的声音消失了,黄蜂不见了。我们便停下来休息,大口地喘气,心跳渐渐地平稳下来。这时,我们才发现自己满身是汗,衣服全部湿透。特别糟糕的是,脸上、头皮以及手背感觉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用手一摸,发现受伤部位已全部肿胀,整个脸肿得变了模样,简直无法认出对方。最后,我们像败兵一样垂头丧气地朝家里走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回到家里,我们就情不自禁地嚎哭起来。奶奶打量了一下我们猪八戒似的脸,稍加盘问,立刻明白了所发生的事情。她一边安抚我们,一边快步走到厨房,熟练地打开油壶,用小抹布沾上茶油,轻轻地在伤口上涂抹、擦试。一阵凉意立刻渗透到伤口根部,刺痛很快舒缓,肿胀也渐渐消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现在看来,那种治疗方法真是一剂简易但实用的民间偏方。令我们折服的是,面对紧急情况,奶奶至始至终镇静自如、不慌不乱,对我们贸然行动、“丢盔弃甲”的行为也并没有打骂责怪。不过,我至今还是有点闻“蜂”色变。</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一碗温开水</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奶奶十分关心疼爱小孩,有关记忆虽然是点点滴滴、隐隐约约的,但总是令人难以忘怀。小学、初中时代,学校经常开展勤工俭学活动,每周组织一次砍柴,秋天则带领学生上山捡拾地上的茶树果子,一来培养学生的劳动技能,二来增加学校的收入来源。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大概是初一上学期的一个下午,我们按学校惯例外出砍柴,初一学生每人任务是20公斤,对我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我从山上这头翻到那头,转了半天,终天找到一棵树,又高又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它砍倒,吃力地削掉树枝,然后用肩扛回学校。那树干是多么的重、多么的沉呀,足足有30公斤,压的我直不起腰来。我累得气喘吁吁,只好走几十米就停歇一会,感觉路走得比以前更远,时间过得比以前更慢,几次产生扔掉树干的念头。一路上,我剩下的唯一感受就是口渴难忍、筋疲力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走到家门口时,奶奶看到了我,叫我歇一下,然后转身回到厨房。不一会儿,她端着一碗温开水送到我手上。我大口大口地喝,一股甘泉立刻从上至下流遍全身,感觉每个角落、每个细胞都得到了滋润,特别的舒爽。喝完后,发现嘴里有一股淡淡的咸味,原来是奶奶事先在水里加了少许盐,让我补充出汗后流失的盐分。</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门槛石</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亲情在奶奶的心目中胜过一切。她喜欢走亲访友,经常徒步到她遥远的娘家、妹妹家做客。恰逢周末时,她就会把我们小孩带上,住上一两天。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奶奶的长女,也就是我的姨妈,嫁在离我家不到十分钟路程的邻村,经常带着她的女儿到我家串门,每次不忘捎些水果、点心类的零食。她生育了两个儿子,性格比较开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每次姨妈过来后,她们母女三个就聚在一起,一聊就两三个小时,关系亲密无间。聊天或中午打盹时,奶奶会习惯地坐在从厅堂进厨房的那块通道门槛石上。石头平整狭长,表面磨得光滑发亮,夏天特别凉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奇怪的是,姨父平常很少来我家看望丈母娘,一般只在逢年过节或办酒席时才会到我家吃饭。对此,我一直感到不解。后来才知道,他有点嫌弃奶奶,嫌我家生活条件不够好,但抑或是他性格使然吧。姨父与我们同姓,说话有点断断续续,爱吹点牛皮、开开玩笑。他商业意识强,经常将本县的木材等物质贩运到外地销售,还承包开发大片的田地林地,挣了不少钱,在当地小有名气,算是成功人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奶奶干活快,但也毛糙,比如有些吃的东西看起来做的不够干净。她的性子偏急,偶尔会与爷爷、爸爸争执几句。如果感到纳闷或委屈,常常一个人默默地坐在门槛石那个角落,不说话。有一次,爸爸似乎说她做的饭菜不够卫生,奶奶回答了一句:“我做了一辈子家务,一直是这种方式,你们以前从来没有说我,现在我老了,开始嫌我脏了吧,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岁数,就会知道我的艰难。”说完,她哽咽起来,声音也变得沙哑,然后又无声地坐到那块门槛石上。爸爸也不再多言,争吵就此停止了。</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神秘的仪式</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农村,迷信活动比较常见,有些是为了祈求生个儿子,有些是为了祈祷健康平安,动机目的五花八门。究其原因,农村比较落后,医疗条件差,有些病无法医治或无钱医治,人们只好求助于土方法。这些法子看上去违背科学规律,或没有事实根据,但却代代相传,一直沿用下来。现在看来,它们更是一种心理暗示或精神抚慰,能或多或少起到一定的作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有一个下午,好像是放学回来,我莫名其妙地想呕吐,但就是吐不出来,感觉浑身难受,有气无力。临近晚饭时间,外婆叫我吃饭,可我根本没有食欲。她一边摸摸我的额头,一边询问原因,我当然说不出,事实上也不知道缘于何故,好像脱衣受凉了,也好像吃坏了肚子。外婆二话不说,走到厨房,从灶中取出燃烧过的木炭,放进烤火盆,并让我站在旁边。然后,她开始向火盆撒盐,口中还念念有词,但一个字也听不懂。食盐在火中烧的噼噼啪啪作响,偶尔飞溅出来几粒。大约两分钟后,火盆里没有声音了,她问我是否好些。奇怪的是,我真的感觉好了点,不那么难受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随后,我吃了些饭,然后就去睡觉。第二天醒来,完全恢复了。</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以前楼上摆放了些纺车,祖母这辈人曾经纺纱织布)</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村口古樟历经了百年沧桑,承载了几代人的故事和回忆)</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意外摔倒</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奶奶爱好喝酒,喜欢聊天,身体一向较好。后来随着年纪的增长,她逐渐视力模糊。缝衣时,叫我们替她穿针引线;背部酸痛时,让我们帮她贴敷膏药。我读初二时,奶奶已白发苍苍,满脸皱纹,本来瘦弱的她更显年老,脚步没有从前那样稳健了。但她依旧不遗余力地干活,从不肯停歇下来。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喂猪是她每天必做的家务之一。我经常看到她拎着一桶猪食摇摇晃晃地去猪圈喂猪。一到猪窝,几头猪便兴奋起来。她大声喊叫:“好了好了,过来吃食了。今天好像有点稀哦。”过一会儿,猪窝又传来声音“你个家伙,抢什么抢,打翻了,看我抽你不成”;再过一会儿,又说“怎么专拣米饭和猪草吃?快吃掉汤水,挑什么挑”。奶奶会一直呆在猪窝旁边,守着它们吃完至少一半才会离开。然后过个十几分钟,再次回到猪窝,看看是否吃完,最后打扫食槽,清理猪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但有一个傍晚,奶奶像以往那样去猪圈喂食。妈妈劝她不要去,说猪圈地面潮湿,容易打滑。但她还是坚持去了。半个小时后,奶奶还没有回来,妈妈感觉不太对劲,预感不妙,匆忙赶到猪圈。果然,意外发生了,奶奶摔倒在猪窝门口,意志不清醒,说不出话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天,奶奶就只能躺在床上休息,眼睛基本上闭着,始终没有开口说话,身体很虚弱。我在她床边时,她眼睛突然睁开了一下,也许想看看亲人,之后就再也没有睁开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两天后,奶奶走了,悄无声息地走了,没有留下一句遗言。那年,也就是1989年,她71岁。</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第三节 劳累操心的父亲</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脸朝黄土背朝天。这句话用来形容父亲一点也不为过,恰是对他一生辛劳的真实写照。父亲出生于1950年,为家中长子。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他从小跟着爷爷从事各种田地农活,起早贪黑,辛勤劳作。父亲比母亲大三岁。十几岁时,他们定了娃娃亲;1972年结婚后,相继生下哥哥、我、弟弟和妹妹,生活过得异常艰辛。</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现存的唯一父亲旧照)</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多种经营</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年,父亲耕种了十几亩责任田,同时在偏远的荒地上开垦了数亩自留地,后来又承包了几片经济松树林。不管什么活,再苦再累,只要可以挣钱,只要有时间,父亲基本上都会参与,尽可能地增加收入,改善家庭生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是个特别能吃苦的硬汉。每天拂晓时分,天还未亮,他就第一个起床,先到农地干活,然后辗转来到松树林,用专用刀具削皮割油。无论是农地,还是松树林,均分散在各个地方,少则十余里路程。松树油又叫松脂,可以提炼松香,是生产油漆、造纸、橡胶等物质的重要原料。每天早上完成几百棵松树的削皮割油,是一件繁重辛苦的工作,只为获得一些额外收入。父亲每次从一个山谷走到另一个山谷,不停地上山、下山,在各山峰间来回奔波,直到割完每一棵油松树。回到家里时,已是九点多钟,那时我们都已经吃过早饭了。他先是提起酒壶痛饮一番,接着开始享用外婆为他预留的那份饭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为贴补家用,父亲利用一切空闲时间同时从事其他副业。农忙后,他翻山越岭,来到偏远的山上砍柴,把三四百斤重的树木锯成数段,从羊肠小道一根根扛到山下,用板车搬运回来,然后劈成方条小棍,晒干后,以每斤3角左右的价格卖给砖窑厂、酒店、餐馆。冬天,他进驻深山老林,伐木烧炭。为了掌握火候,确保木炭品质,他经常连续几夜地守候在炭窑旁边,观察木材的燃烧情况。木炭出窑后,他肩挑到街上兜售,不到半个时辰就销售一空。他生产的木炭很受欢迎。原因是质量好,不掺杂水分。那些上班人员和生意商人是最大的客户,农民家庭基本上是烧柴火取暖,舍不得使用木炭。另外,父亲还曾经合伙挖窑烧砖,卖给别人用于盖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从事体力劳动,身体难免会受到伤害,甚至发生意外。有一段时间,父亲和村里其他一些人受雇为一个包工头运输木材。他们将一根根沉重的木材搬上板车,然后用绳子绑紧。每部板车至少装载了六根上百斤的粗圆木材。完后,他们用绳子套在自己的肩腰上,将绳子的两端固定在板车的栏杆上,形状很像英文中的U字母,然后靠人力拉车行进。那时的公路崎岖不平,路面铺了一层沙子,容易滑倒。途中还有几个又长又陡的坡,上坡时需要手、脚、肩、腰一并用力使劲拉,下坡时必须控制好板车的速度及与地面的高度。拉车人只有具备丰富的经验和持久的体力,才能驾驭好满载负荷的板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次,父亲的板车和装运的木材与别人没有什么区别,惟独不同的是,他将柴刀放在靠近自己那边的木材上。下坡时,板车起初运行正常,但后来可能因为父亲的脚滑了一步,板车跟随晃动了一下,那把柴刀居然从车上掉了下来,刀刃那端不偏不倚地砸在脚后跟上,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此时,父亲知道下坡很难刹住车,而且后面尾随着其他板车。他强忍伤口的疼痛,把车拉到平坦的地方,然后从身上扯下一块布条,简单地包扎伤口。因为受伤,他不得不在家休养了半个多月时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一方面承包经营责任田,另一方面从事个体或合伙生意,可谓多种经营方式相结合。他不仅是农民,同时还是“合伙人”、“个体工商户”,可谓一身兼数职。 由于经营有方,当时年收入将近2000元,一家人生活过得比较宽裕。</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粘稠的松脂沿着树皮割槽渗进挂在树上的竹筒,装满后再用大桶集中盛装,挑运下山)</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民办教师”</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农村家庭一般人口多,经济负担重,很多小孩根本读不起书。但父亲在家人的支持下读完了高小,成为村里为数不多的“文化人”。高小指小学5~6年级,1~4年级为初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做事始终让人放心。人民公社时期,他先后担任过生产队的会计、出纳,白天出工干活,晚上加班记账、记工分,把登记簿、报表资料整理的有条不紊,对账目和数据了然于胸,工作十分称职,得到了队里的一致认可。在我的记忆中,他的珠算能力特别强,能非常熟练地使用算盘,拨珠铿锵有力、连贯利索,再复杂再冗长的数据,经过他手指,运算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速度和准确度让人瞠目结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八十年代,全国各地根据“以民教民,能者为师”的原则,开展了形式多样的扫盲运动。我家乡的地理位置比较偏僻,交通不发达,只有一条省道公路跟外界连接,至今仍未开通铁路。村民的文化水平自然低,存在很多文盲,其中妇女文盲占80%以上。她们不识字,甚至连自己的姓名也不会书写。为了普及基本文化知识,扫除成人文盲,政府积极开展识字活动,在房屋墙壁上书写标语和常用汉字,如“一二三,小大尖;十口古,日一旦;七刀切,八刀分;千口舌,田力男”。同时广泛动员有一定文化功底的村民,请他们担任村里妇女的扫盲老师,进行识字教学。这些老师基本上没有任教经历,也从未接受过岗前培训,完全是摸着石头过河。因为高小学历背景和良好的数学运算能力,毫无悬念,父亲成为了村里任课老师的首选,虽然他话不多,不善言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时我还小,常常跟着父亲到他的“学校”玩。所谓的“学校”不过是一户人家的房子,有走廊、天井、围墙,还有一个四方的露天庭院,可容下几十个人。走廊、庭院构成“教室”;柱子上挂着一个简易黑板,那就是“讲台”;庭院空地自然适合当作“操场”。一个夏日的中午,我又来到父亲的上课地方,他手里拿着一本简易的扫盲识字课本,正在给一群学生上课。这些“学生”是一群大龄村民,他们整齐地坐在自带的小矮凳上,身穿农活衣服。有的刚从田间干活回来,头上还戴着草帽;有的腰系围裙,袖子上粘着辣椒碎末,估计是从厨房赶过来的;有的抱着似睡非睡的小孩,边哄边听课。父亲在上面扯着嗓门讲课,教她们识字、写字,时而在黑板上示范笔画,时而朗读语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过了不久,课堂进入唱歌环节。她们一起唱着《义勇军进行曲》、《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等革命歌曲。整堂课中,父亲认真、严肃,时不时与“学生”互动一下,考考他们。台下“学生”听得也很专心、很投入,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板。因为好奇,一些小孩时而在走廊过道来回跑动,追逐玩耍,嬉戏叫喊。</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两米高的“房子”</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过去,建房是农民一生中最骄傲也是最艰巨的大事。村里大部分房子是祖辈留下来的,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陈旧甚至倒塌,而且人口数量日益增加,住房变得更加紧张。不少家庭有五、六个小孩,长大后仍然住在一个瓦房里,拥挤不堪。八十年代初,条件较好的家庭开始建造新房,其他人也纷纷效仿,一股建房热潮逐渐在村里兴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家的房子是曾祖父建造的,留传至父辈,已有五十多年的历史。这间砖木瓦房共两层,青砖外墙,马头翘角,里面是木柱子、木板墙结构,分前后大小两厅、东西南北共四间房,外加一个厨房。大门前面立着一面墙,在传统文化中,它被称为“照壁”,是一种特殊的建筑,用来“驱邪”。当年,爷爷、父辈和我们三代人就共同生活在这间房子里。后来,大家齐心协力建了一栋新房,叔父家按照农村习俗分家析产,搬进了新房。白天,爷爷跟随叔父生活,帮助他家犁田、砍柴、放牛,晚上回到旧宅,与我们一起居住。叔父比父亲小两岁,懂木匠手艺,业余从事木材加工生意。婶婶是我妈妈的表妹,因为她们的妈妈是姐妹关系。叔父家共有三个女儿和两个儿子,长女比我大月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为了改善居住条件,父亲煞费苦心,左思右想,终于在村子另一头挑选了一块田地作为宅基地,准备建房。听说要在农地上建房,村委会、乡政府有关人员就找到我家,要求交纳费用、办齐手续。这下可为难了父亲,本来就没有什么节余,哪里还有闲钱缴费?但为了完成建房大业,父亲还是克服重重困难,省吃俭用,一一办好各项手续,花去费用1100余元。这无疑是一笔沉重的经济负担。殊不知,当时的市场猪肉价格每斤2元左右,普通农民家庭的一年收入大约2000元,全乡“万元户”寥寥无几。为此,他打算借钱购买砖瓦、石块和木材,待经济条件好转后,再请泥工、木匠正式建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建房是百年大计,不可耽搁,绝不能让一家人“蜗居”。那年,父亲抱着这种信念,到处购买建材,按照设计的图纸打好地基,着手施工,将墙体垒到了近两米高。第二年,在筹足了一定节余资金后,准备继续建造。但下半年,我们三兄弟已经分别在读小学、初中、高中,开支骤然增加,致使建房资金更加短缺。父亲不得不搁置他的计划,暂停施工,一家人继续挤在那间老房过日子。此后,因为各种原因,这一搁置变成了放弃,新房最终未能盖起来,成为他的终生遗憾。</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春节对联</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作为一个庄稼汉,父亲绝大多数时间在务农干活。但他也有自己的兴趣爱好。他能写一手流畅优美的书法,如果要归类的话,他的钢笔字属于行书,既遒劲有力,又不乏柔美线感,潇洒大方,让人看得赏心悦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目睹过他的不少笔迹,因为衣柜抽屉里存放着一些笔记本、记账簿,上面用蓝墨水记录了诸如种子、化肥、农药等物质的品种、数量、购买时间信息,或者是家庭开支、借贷情况。稿纸发黄了,但字体和痕迹至今仍然清晰可见。他偶尔还用粉笔在屏风、粮仓的木板上书写几个字,内容基本上也是关于生产生活的备忘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毛笔书法方面,父亲的功底确实胜人一筹。大年三十,每家每户忙着写对联、贴门神,准备美味佳肴,吃团圆饭。那时,大家基本上是自己动笔写对联,不像现在去超市或街摊上购买现成的。有一次,吃完早饭后不久,父亲按惯例开始书写春节对联。只见他将红纸平铺在桌子上,娴熟地对折三四次,小心翼翼地舒展抹平,再提起毛笔伸向碗中的墨水,连续蘸几下,让笔毫充分吸收墨水,接着在碗的边沿轻轻地捋顺笔毫,然后摆好姿势,凝视红纸片刻,便对着新年历书上的对联,从上至下开始书写起来。他的对联通常是一气呵成,每个字结构严谨,运笔自然,上下连贯,浑然一体。经过我家门前的村民,看到两侧大气饱满的门联,一般会驻足吟读。亲朋好友来我家做客,步入厅堂后,首先会被六根堂柱上的三幅楹联所吸引,吟诗一般地欣赏,边看边点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他书写对联时,周围已站着很多人。他们有观赏的、请教的,还有不少是专程请他代写的。每个人都对他的毛笔字赞叹不已,竖起大拇指,连连夸赞他的妙笔书法。我们家的对联一般在半个小时内完成,但父亲的工作并没有结束。旁边的人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和焦急,纷纷邀请他帮忙代写。他从不推辞,乐此不疲地代写,中途不休歇,直到完成最后一幅对联。此时,虽是数九寒冬,但他额头上满是汗水,遂解开外套的纽扣。殊不知,写毛笔字是件费劲的事情,站久了两腿酸软。特别是手腕,需要使用较大的力量,而且必须是巧力,不能用蛮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后来,在他的潜移默化下,我们三兄弟也开始动手写对联。经过他的指导,我们的书法水平逐渐得到提高。尤其是哥哥的钢笔字,行云流水、俊秀潇洒,老师经常夸奖他。在初中举办的一次书法比赛中,他获得一等奖。那张奖状贴在厅堂的墙上,每当看到它,我就暗下决心,要向哥哥学习练字。后来,左邻右舍也开始请我们代写春联。多少年来,父亲的对联时时刻刻鞭策着我们。可以说,没有他的鼓励,我们不会也不敢提笔写对联。</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当年父亲在竹箩上写的毛笔字,端庄规整)</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谷仓每层标记了层数,可独立卸装,调整容量;底下有个漏斗,稻谷可从中自由流出)</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竹笛</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的嗓音一般,但农闲时喜欢吹笛子,经常一个人站在房间的窗台下,吹着一支支动听美妙的歌曲。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和妈妈的房间十分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衣柜。除了桌子上的梳妆盒外,整个房间几乎没有什么其他摆设和装饰品。例外的是,墙壁比较“豪华”,上面挂着一幅彩色油画,题有《智取威虎山》,画着一位身穿军装、头戴军帽、披着风衣的解放军,面容十分威严。窗户旁边挂着一根长竹笛,油漆斑驳,表面磨损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每逢下雨天或节假日,他就从墙上取下那根竹笛,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团,层层打开后,从里面取出一片超薄的竹膜,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小块,然后轻轻捻揉,使之平展柔软;接着用舌头将笛子的膜孔舔湿,均匀地将竹膜粘住膜孔。完成这些准备工作后,他试吹了几下,感觉效果不错,便正式开始吹笛。他每次会接二连三地吹奏五六首歌曲。笛声悠扬、深情,经过窗户飘到户外,悠悠地在村庄上空回荡。虽然我不知道歌曲名字,但我听得如痴如醉,几次央求他教我吹笛。在他的示范下,我学着吹了几下,但无论如何用劲,笛子总是发出低沉的声音,根本不听使唤,我只好作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钦佩他的吹笛能力。在我看来,他的确有几分艺术天赋。</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画面依然铮亮鲜艳,印刷质量真心不错)</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时髦的电视广播</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上世纪八十年代,《霍元甲》、《陈真》、《霍东阁》、《再上虎山行》、《济公》、《海灯法师》、《聊斋》等电视剧开始在全国流行。我们村里也不例外,一吃完晚饭,大家就纷纷赶往乡政府、林业检查站、学校等配有电视机的单位,尽可能占据有利地形,如期守候电视节目,所以每次都挤得水泄不通。后来,村民的生活得到了极大改善,一些家庭先后买了电视机、录音机、自行车等电器用品,也可以足不出户收看电视节目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85年,父亲到县城买了一台12英寸的井冈山牌黑白电视机,花了400余元。同期稻谷每百斤30元,我出生时,早稻收购价为一百斤9元。可见,物价正逐年上涨。买电视机是一件重大新闻,看电视更是时髦、新奇。当时,整个村里电视机不超过5台。晚饭后,全家围坐在电视机前,观看电视剧、新闻联播。即便是一个广告,我们也看得津津有味。比如在一个洗衣机广告中,台词是“威力威力,够威够力”;还有一个飞碟牌吊扇广告,孙悟空手拿芭蕉扇和电扇,在空中腾云驾雾。这些广告深深地印在人们的脑海深处。那几年,邻居们以及隔壁中学的学生经常齐聚在我家,等待每天两集的电视剧,现场异常热闹,俨然像个小电影院。每次散场后,凳子、椅子上依依稀稀地满是脚印,地上还零星地放着一些从外面搬进来的石块,不用说是用来垫脚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不知什么时候,一台半导体收音机走进了我们的生活。父亲晚饭后便开始收听广播节目,听听音乐或时事新闻,了解外面的世界,有时也听《岳飞传》。当然天气预报是他最关心的事情,一定不容错过。每天下午放学回来,我也提前守候在那台收音机旁边。大概四点钟,那熟悉的带着稚气的旋律在耳边响起:“小喇叭开始广播啦,哒嘀哒…哒嘀哒…哒嘀哒…”,然后主持人开始讲《西游记》故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除此之外,父亲几乎没有什么其他娱乐活动,从不玩牌下棋,更甭提买票光临电影院或剧院。每次干活回来,他都会躺在那张长竹椅上,用火柴点燃一根香烟,然后边抽烟边摇摆,偶尔哼唱几句不知名的歌曲,一副自我陶醉的神态,显得悠闲惬意。</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纺绳</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句话用在父亲的身上一点也不为过。在那个物质短缺且生活不易的年代,父亲会自制或改造一些生产工具,比如簸箕、箩筐、竹篓、斗笠、木犁、竹篮。九十年代以前,麻绳是农村常见用品,由麻这种草本植物的茎皮纤维制成,用途广泛,比如晾晒衣服、捆绑袋子。有些家庭的麻绳是请人编织的,有些则是从商店购买的,因为编织麻绳是一项工序复杂、难度较高、消耗大量时间的技术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麻绳子的原料是麻杆皮,麻杆需要成捆地放在水里浸泡,这叫“浸麻”, 即小心地摆放、固定,并压好石头。“浸麻”时间适中,易于剥皮,太久了,纺出来的麻绳不结实;短了,则不易撕下麻杆皮。准备工作做完后,开始进入编织程序。首先,村民从水塘里将成捆的麻杆儿捞起来,稍微晾干,然后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剥皮。剥皮后的麻杆可以当柴火,同时因为麻杆质地松软,易于打孔、拼接,所以常被小孩用来制作机枪等玩具。第二道程序是分线,也就是用一种专用工具将麻杆皮分成一根根细小的麻线。接下来是捻绳,即把麻线一团团地分类,然后紧紧地交织在一起,形成细绳。这个环节非常重要,一个“捻”字,说的轻巧,但却是个细致的技术活,用劲要匀称,力度把握的要到位,否则,捻出来的绳子就粗细不匀、不结实,影响后续工作。第四道程序为纺绳,用摇把子将细绳纺成更粗的麻绳。在这个过程,用力方向要一致,不然就会打结。打结的麻绳根本不能用,一撒手就松劲,这叫绳打架,村里人称为“疙瘩套”。麻绳纺成后,可接着“续麻”、“编股”,编成更粗更长的麻绳。粗细不同的麻绳各有用途,如扁担的绳子可以细点,运输木材则必须用粗绳。编织麻绳需要宽敞的场地,其中捻绳一般在家里做,但纺绳必须在室外完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在编织麻绳方面是个行家能手。他捻绳子利索快速,纺的绳子结实耐用、粗细均匀,深受好评。作为他的助手,我们摇把子、牵绳子、递工具,虽然枯燥,但懂得了协作配合。</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过河</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双抢”是农村一年最忙的时候,农民既要尽快收割水稻,又要赶在立秋前完成晚稻种植。在忙碌劳作的同时,人们还经常饱受天气的肆虐,或是炎热高温,或是狂风暴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天下午,天气酷热难耐。我们一家人在田地收割稻子,热得大汗淋漓,心里非常渴望雨水。天遂人愿,果真,一刹那,乌云密布,风声鹤唳,一场暴雨说来就来,倾盆而下。面对突发情况,父亲指挥大家有条不紊地运送稻谷。现场总共收割了13袋稻谷,每袋大约70斤。我们开始一袋袋地肩扛运送。没走多远,全身衣服立即淋湿了,袋子里的稻谷也浸湿了,重量明显增加,加上路面湿滑,我们的前进速度不得不放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运送途中要经过一条河,河上有一座简易桥,但不过是一棵倒塌的树干,每次只能通过一个人,有点像走钢丝,通行速度慢,效率低。为了完成收割任务,那天,父亲一大早就带领我们出来干活,并安排在田里吃午餐,以节约路上时间。午餐是预先做好的,一份空心菜和一份辣椒炒鸡蛋,外加一盘腊肉。过来时,天气晴好,我们顺利通过了这座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好不容易走到河边,我们却被眼前的情景彻底懵住了:河水汹涌澎湃,漫过河堤,向四处流去,势不可挡。河面上的桥不翼而飞,估计是被大水冲掉了。怎么过河?从哪里过河?我们彷徨不安,心里还充满几分恐惧感。父亲很快挑着两袋稻谷追上来了。发现这一紧急情况后,他先是安慰我们,然后引导大家寻找安全地方避雨。一个小时后,大雨终于停了,太阳又出来了。我们顺流而下,找到另一个独木桥,也是由一根树干搭建的。他第一个过桥,桥下的河水奔腾狂泄,虽然没有之前那么凶猛,但足以令人胆战心惊。我们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走上去,鱼贯而行。就这样,我们来回过桥,最终将所有稻谷运送到小河对面的公路,然后用板车推到家里。虽然忙到天黑,但总算完成了早上预定的任务目标。</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月下捕鱼</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春末夏初,正值动物繁殖和活跃的时期。每当夜幕降临,田野、小溪里便传来了蛙叫虫鸣,宛如一场场动物聚会。唯独鱼儿特殊,它们晚上停在水中休息,一动不动,甚是安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夜晚抓鱼便是这个季节最有趣的活动。晚上如何捕鱼?首先需要解决照明问题。油腻的松树枝跟汽油一样,容易燃烧,火焰稳定,正是上等廉价的照明工具。然后要准备工具,比如铁网罩、鱼篓,等等。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工具便是长柄铁梳,像梳子一样的针脚能够自如地夹住鱼,包括泥鳅、小虾,只要瞄准了,几乎没有漏网之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有个晚上,父亲说带我去捕鱼。我高兴极了。那时,水乍暖还冷,春风徐徐吹过田野,掠过水面。黄昏时分,一轮明月挂在天空,特别的亮、特别的圆。出发前,我将劈好的小段松树枝收集在一起,统一装在竹筐里,从中挑出并点燃几根,放在铁网罩。父亲左手提着铁网罩,边走边照射水面,仔细寻找水中的鱼儿;右手紧握铁梳,随时夹鱼。我们在一个水田来回走动,不一会儿发现了很多小泥鳅。它们三三两两地挤在一起,有些浮在水下,有些藏在泥沙中,露出头,两根胡须似动非动。父亲集中光线照射水面,将铁梳慢慢地伸过去,靠近目标,然后稳、准、狠地劈下去,瞬间夹住了一条泥鳅。在他的示意下,我马上心领神会,伸手将泥鳅从针脚缝隙中用力地抠出来,放进鱼篓,首战即告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接下来,我们又捕到了很多小鱼,但遗憾地是,尚未抓到大鱼。父亲决定转移战场,带着我来到一条小溪。我问他,“小溪有鱼吗?”父亲回答:“别小看小溪,这里水草丛生,不仅有鱼,还有可能藏了大鱼,不信,你等着瞧。”我们沿着小溪顺流而上,目不转睛地查看水中动静。突然,水草摇晃了一下,水面出现涟漪波纹。“一定是条大鱼”,父亲小声地说道。“是不是怪物呢”,我心里却有点不安。他正要放低铁网罩,怪物突然动起来,箭一般地往下游窜过去,水声特别大。父亲也快速地跟过去,并跳进水中,拦住怪物的去路,同时要我站在另一头,严守把关。怪物无路可逃,慌慌张张,像无头苍蝇一样,东跑西撞,很快筋疲力尽。父亲屏住呼吸,对准怪物,毫不犹豫地将铁梳劈过去,然后迅速拿出来,活捉成功。我赶快跑过去收网,果然是条大鱼,一条一斤多重的鲫鱼,几根铁梳针脚插进了鱼腹。鲫鱼使劲地挣扎,但只有束手就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一夜,我们走了很多路程,在田野、小溪、沟渠之间来回穿梭,抓到了不少鱼。自然,我们连续吃了几顿美味佳肴。最主要的是,我也学到了一些捕鱼实战技巧,收获颇丰。</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越野飙车 ”</b></h1><h1><span style="font-size:20px;"> 对于七、八十年代出生的人来说,过年是一种期盼、一种情结,也是一份美好的童年回忆。正月初一、初二,村里的男女老少个个穿着喜庆的新衣,纷纷来到村头学校的操场上。大人们互相问候新年,祝福好运;小孩们成群结队地燃放鞭炮,追逐玩游戏。除此之外,还有一项最热闹、最具吸引力的活动,那就是在操场上学骑自行车。一年一度,谁也不想错过。</span></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年正月初一,大约十五岁,看到其他小孩在得意地学习骑车,我恳求父亲教我,他正好也有此意,当即满口答应。我连蹦带跳地朝“驾校”奔跑。父亲不紧不慢地推着车,一下子被我远远地抛在后面。那是一个雪后的上午,天气格外晴朗,屋顶的残雪正在融化,雪水顺着瓦片从屋檐上落下,滴滴答答地敲打着地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操场上已经云集了很多骑车的村民,有的在示范动作,有的在兜圈练习,有的在表演特技,无比热闹。自行车的样式也是琳琅满目、各式各样,有凤凰、永久、长征、飞鸽等品牌,有黑色、红色、蓝色等外观;既有载重型,也有轻便型、时尚型。我家的是一辆“飞跃”牌黑色载重型自行车,广西玉林生产的,200余元,价格不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教练自然就是我的父亲,他先是调试自行车,然后开始详细讲解骑车要领。我边听边连连点头,注意力实际上早已集中在车子上了,根本没有记住几句他说的话。随后,他把我扶上自行车。由于鞍座较高,我坐在上面,只能用脚尖蹬踏板;上身则前倾,以便双手握住车把。我骑车开始前进,父亲紧跟后面,单手扶住货架,稳住车子。由于姿势原因,我感觉车子特别笨拙,很难控制方向,学的很吃力。此时,父亲灵机一动,从家里拿来一件厚衣服,裹在车架的横杠上,用绳子牢牢地固定。这就是改造后的新“鞍座”,柔软舒适,高度和位置正合我的口味,简直是量身定做。父亲再次强调了一遍注意事项,要我身体放松,眼看前方,脚蹬踏板。坐在“宝座”上,我一下子信心倍增,骑车的姿势和形态变得自然、专业,手脚配合也比较默契。半个小时后,我“修成正果”,能保持车子平衡,独立骑行了。看到我取得了一定成绩,父亲欣慰地露出了笑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掌握了一定技巧后,我的胆子变得越来越大,把车骑到外围边缘,远离操场中间。看到这种情况,父亲赶紧追过来,一边叫喊,一边打手势,示意我回到安全地带,谨慎驾驶。可能是被甜头冲昏了头脑,我根本不把他的话当回事,继续在操场四周行驶。学校的操场比较特殊,垂直高出其他路面1.5米以上,形成一个陡坡断崖。当时我有点得意忘形,正飞快地骑行,突然前面出现一个人。我顿时手忙脚乱,试着调头转向。然而,车头仿佛被磁铁吸住了一样,就是不听使唤。车子开始左右剧烈地摇摆,径直地撞向那个人。幸亏他发现及时,反应敏捷,迅速地往旁边一跳,逃过了我的“追捕”。但“游戏”并未结束,我的车子好像一只脱缰的野马,继续疯狂地向前疾驶。不远处就是陡坡,怎么办?我的头脑瞬间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心想听天由命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结果怎样?可想而知,我是连人带车从陡坡上冲了下去,足足飞出五米之远,重重地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自行车倒在一边,两个轱辘仍在不停地旋转。现场是一片狼藉,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父亲心急如焚地跑过来,先是把我扶起,然后狠狠地批评了一顿。幸好,我只是皮肤擦伤,并无大碍。我知道自己错了,站在车旁,低着头,一声不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回想起来,那次骑车简直是一次“越野飙车”!</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一场排水争执</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鹿冈山多,有山就有谷,但我们不叫谷,而说“坑”,比如“苑坑”、“旗坑”、“秃鹫坑”、“豹虎坑”。这些坑大大小小,林林总总,与高低山峰犬牙交错,如果从高空俯瞰,可用星罗棋布来形容,应是城里人游山玩水的理想之地。坑的出口处地势低,人们就在那里筑堤为坝,拦水为库,于是就有水库。村民世代上山砍柴,下地耕田,修堤养鱼,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苦柳坑”位于千金岭之下,植被丰富,雨水充足。我家曾经在这里承包了五六亩田地,每年种植一季水稻,俗称“栽大禾”。坑的下端是一个大水库,常年深水积蓄,用作农业灌溉和水产养殖。有一段时间,大雨连续不停地下着,水库水位不断向上游漫涨,逐渐涌向农田,刚栽下去的水稻秧苗眼看就要全部被淹没。见此情景,那天傍晚,父亲火速赶到水库,打开最上面的闸门,排放一部分存水,降低水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晚上,村里承包水库的两个年青人来到我家,指责父亲随意开闸放水,影响了他们养鱼。父亲是一个仁慈的人,心平气和地跟他们说明解释。但对方好像更加生气,几个人的争吵声交织在一起,现场的火药味越来越浓。不久,其中一个年青人的亲戚,即一位年长妇女,听到吵闹声就赶过来,问清情况,左右斡旋,然后把年青人劝走,当面制止了争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场争执终于平息下来,但父亲仍然若有所思,几天心情沉重。根据父亲的本意,慢慢放掉泛滥的洪水,既保护了自家庄稼,也减轻了堤坝压力,避免了危及上下游的农田。对方则认为,洪水是暂时的,水稻浸泡一两天,坏了可以补栽。而大量排水会放走鱼苗,造成不可挽回的财产损失。如此,双方各执一词,各依其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时过境迁,孰是孰非,已经不重要了。通常情况下,考虑问题的立场角度不同,依据的事实理由就不同,得出的答案结果也就不同。遇到问题、纠纷,当事人唯有克制冷静、互谅互让,处理才可平顺些。</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皮夹克</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由于父亲的勤劳能干,家里的经济状况持续好转,生活水平逐年提高。自从村里出现了几台电视机后,我家也紧跟时代的步伐,相继购置了电视机、自行车、挂钟、手表等家电和其他时髦生活用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上世纪,对城里人来说,外出旅游司空见惯,但在农村,仍然是一件令人望而却步的事情。不过,父亲也“奢侈”了一回。那年,他和村里同龄人商量出去转转,开开眼界。他们乘坐汽车来到南昌。在那里,他们第一次看到火车,第一次蹬上火车,然后一路观赏沿途美景,感受外面的世界,最终到达杭州。至于他们在杭州游览了哪些景点,品尝了什么美食,我就无从得知了。但可以确信的是,他们看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满足了好奇心,实现了一次人生梦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回来时,他给我们四个小孩每人买了一件冬天的衣服。我的是一件咖啡色的皮夹克,20多元,拉链型,款式时髦。当时,村里能穿上皮衣的小孩实在寥寥无几。可想而知,我当时穿着皮夹克,在同伴面前是多么的高兴和自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经常到邻县卖松油脂,但这是他人生中的惟一一次外出旅游。皮夹克则是他为我从外地带回来的惟一一件礼物,意义非凡。</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匾是那个年代挂在墙上的常见装饰品)</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学校期末发的奖状也为厅堂增添了色彩)</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中考志愿</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十分重视教育,千方百计地为我们创造良好的学习条件和成长环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平常,他会给我们讲一些关于学习成才的励志故事,比如村里某个人发奋图强,初中毕业后考入师范,成为一名教师;电视报道一个小孩通过努力考上大学,然后出国留学,等等。他还以身说“法”,讲述自己小时候高小毕业后本来想继续上学,但因家里供养不起,最终只好放弃;长大后只能拼命干活,艰难度日。他的教育素材听起来辛酸感人,但在精神上对我们产生了不可替代的启发和鼓舞作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八岁读书。报名时,他带我到商店买铅笔、橡皮等文具用品,帮忙削好铅笔、包好新书。放学回到家,他会督促我们认真完成作业,并时不时地检查作业和试卷,指出和纠正错误。升读初中后,因为知识水平有限,他无法胜任辅导工作,便转移工作重点和方向,注重营造良好的学习条件和氛围。每逢学校召开家长会,他再忙也要亲自到校参加,详细了解我们的学习情况,并与老师们沟通交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91年初三下学期,正值中考毕业之际,大家都着手填报志愿。那时升学压力特别大,就连小学升初中,也需要经过激烈的选拔考试。小学五年级仅开设了两个班,只有不到一半的学生能有幸考入中学,其他人则不得不离开校园,从此结束学生时代。升学未成的学生开始形不离影地跟随大人干农活,有些开始学徒,从事泥匠、木匠等手艺。初中毕业也是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点。一部分成绩较好的学生可以继续读书,但大部分人没有这个机会,只能回家务农、经商,不久就成家立业,为人父母了。当年,我班上有一名同学,个子偏高,长得较老练,为家中独子。大家根据英文的Peter单词给他取了个绰号“彼得”。他的学习成绩不太好,平常总是调皮捣蛋,上课说话开小差,还“冒天下之大不韪”,私下跟女学生亲密聊天,成为老师眼中所谓的“坏学生”。临近中考时,“彼得”父亲跑到学校,要他回家一趟,说是跟他提亲。果不其然,毕业一年后,他就结婚生孩了。后来路上相遇时,他没有提及结婚之事,也没有请大家吃喜糖。也许对于过早结婚,“彼得”感觉不好意思;也许在他眼里,我们是不“懂事”的小毛孩,不值一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接着说选填志愿之事。中考跟高考一样,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是学生面对的又一个命运转折点。不管是中专、师范,还是普通高中,统招名额有限,录取比例小。农村的孩子因为经济条件较差,一般都希望尽早考入包分配的学校,早点参加工作,减轻家庭负担。所以那时师范、农校是农村学生的首选,高中则不太受欢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对于农村学生来说,如何填报志愿、选择未来,当然应该慎之又慎。作为班上的“尖子生”,我也需要选择自己的何去何从。根据我的成绩和实力,如果考试发挥正常,我可以顺利地考上师范、高中。农校是培养乡镇干部的中专,历来是热门的香饽饽。那几年,全县报考农校的学生特别多,录取分数水涨船高。当时班上有个复读男生,年龄比我大,成绩也比我好,已经确定报考师范。另外一个女同学的学习成绩仅次于我,也打算报考师范,希望将来能当一名小学教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因录取名额有限,如果我选择师范,将与两个同学竞争;报考农校,则因分数不够而落榜的可能性比较大。父亲感到进退维谷,举棋不定,先后几次来到学校,与老师商量讨论,听取他们的意见。班主任和其他任课老师均认识我父亲,因为学校就在村头,离我家不过五十米。他们认为我考上一所学校没问题,但在报考志愿方面也感觉左右为难,说是尊重小孩和家长的意见。父亲又找到我,征求我本人的意见。虽然农校考取难度较大,但我想尝试一下。综合考虑后,我决心选择农校,如果失败了,凭我的实力,还可以升读高中,将来考大学。父亲最后尊重了我的选择。就这样,我作出了人生的第一次抉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后来,那两个同学如愿以偿,成功考入师范学校,并最终分配到小学教书。我的成绩超出师范分数线,但未达到农校录取线,因此被录取到县重点高中,开始新的学习征程。</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我和我的初三老师、同学,当年为了梦想而一起奋斗拼搏)</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热乎乎的包子 </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为了让小孩健康成长、安心学习,父亲自己节衣缩食,勒紧腰带,尽可能把手头上的每一分钱匀出来,用于我们的学习生活。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时不时从家里拿来或让别人稍来一些熟肉、鸡蛋,想方设法改善我们的伙食。高二上学期的一天,我刚进入教室上课,有个人突然站在走廊的窗户旁边,我本能地看了眼,是我父亲,多么熟悉的身影。他肩上扛着一袋米,透过窗户朝教室里张望。看到我在上课,他就离开了。我知道他的来意。当时,农村学生在县城读书,需要从家里拿米到学校食堂换取饭票,每学期要交100斤大米;菜票则是用现金购买,一餐伙食几毛钱。上次我回家拿米时,家里来不及碾米,米缸里只剩余一些,他就让我全部拿走,说下次再送一袋米过来。我心里清楚,那点米是家人的每日三餐口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不久,下课铃声响起,我赶快走出去找他。果然,为了不影响我的学习,父亲一直站在楼道的扶梯口,足足等了一节课的时间。父亲帮我把米扛到寝室后,从身上那件浅蓝但已泛白的中山装口袋里掏出20元,递给我,要我每餐打两份菜,增加营养,还嘱咐我添衣防寒。后来,我用其中的10元到新华书店买了学习资料,因为上次回家时拿了20元,那个月的伙食费已完全够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走到操场上,他跟我分手,然后朝校门口走去,准备回去。我也转身返回教室。但不一会儿,我听到父亲喊我的乳名。我回头一看,他正向我这边快速地追过来,气喘吁吁的样子。赶到楼梯口,他二话不说,从口袋里取出两个包子,塞到我的手里:“刚买的包子,趁还没上课,快吃吧。”说完,他转身离开。包子热乎乎的,正冒着水汽,拿在手里,感觉暖暖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天已入秋,那一刻,秋风微微地吹着,父亲穿着那件单薄的衣服,迈着脚步慢慢地离去,最后消失在校门口。</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黄昏斜坡</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对小孩关爱而不放纵,严厉而不打骂。每次收割水稻或者砍柴回来路上,我们疲倦不堪,他就让我们坐在板车上,自己一个人在前面费力地拉着;夏天干活时,自带饮用水经常不足,他总是最后一个喝水。关键时刻,他总能给予我们最大的照顾。这些事情虽然微不足道,但始终让人历历在目,难以忘却。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有一个周末,我跟同村伙伴在山上砍柴。看到许多被大风刮倒的树枝,我拼命地收集,劈成小段,然后用藤条捆扎。准备回去时,却发现柴枝很沉,无法扛到肩上。更令人心急的是,此时自己身处一个十分偏僻的斜坡上,远离大家集合的地方。我心里开始忐忑不安起来,大声叫喊伙伴的名字,但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回音。他们可能认为我先回去了,于是也回家了。我开始紧张起来,跌跌撞撞地寻找返回的小路。但无论怎么走,我总是在原地绕圈迂回,徒劳无益。那时,太阳已下山,天空一片灰蒙蒙,山鸟成群结队地飞回树梢和草丛中的巢穴,时不时传来几声凄厉的鸣叫。我完全懵了,心理充满恐惧,多么地希望有人经过这里,哪怕听到一句说话的声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山坡下隐隐约约地传来沙沙的声音。“是不是传说中的豺狼?”我心里嘀咕着,脑海里立刻浮现了狼的幻影。我下意识地蹲了下来,蜷缩在树丛中,紧紧地盯着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心“咚咚”地直跳。慢慢地,一个人影轮廓出现了,向我这边攀爬过来,并对着我这边连叫了几声。他不是别人,正是我父亲!我心里一下子乐开了花,眼泪也激动地汹涌而出,奋不顾身地朝他跑过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回去的路上,我问他怎么知道我还在山上,并且很快找到我。他一一道出原委。原来,其他伙伴下山后,家人没有看到我。父亲干活回来,正准备洗澡,一听到这个消息就迅速向山上赶来。一开始没有看到我的踪影,他就仔细观察每条路径,发现有个路口堆着木柴,劈砍形状和摆放方式正符合我的一贯风格。于是,他径直沿着那条小路走过来。就这样,凭着生活经验和对我行为习惯的了解,他在最短时间内找到了我的藏身踪迹,顺利把我营救出来。</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村子后面有棵大樟树,那是我们以往砍柴回来的必经地和歇脚处)</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忘记了你在旁边”</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农村,父母那一代人表达爱的方式委婉含蓄。在他们看来,花前月下牵手散步的确浪漫,但田间地头肩并肩劳作也一样幸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性格较沉闷,言语不多,但对母亲的感情深厚真挚,在各方面尽力照顾她。有一次,我们一家人在田地锄禾。锄禾就是除草,将杂草踩进泥土,不让它们生长。天色已晚,太阳落山了,村民们开始收工回家。我们还剩下半亩农田,父亲决定继续干活直至完工,同时对母亲说:“我们几个接着做,你先回去,早点做饭洗衣,早点睡觉,这段时间你一直忙得太晚,耽误休息,对身体不好”。母亲坚持留下来一起做事,父亲就再次催促她回家,语气非常坚定。母亲只好提前收工。生活中,他们两人发生争执时,父亲一般说完几句就默不作声,主动示弱、谦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但父亲有时会对母亲“漠不关心”,不够体贴周到。有一次,他俩在田地里一起干活,父亲赶着耕牛犁田,母亲跟在后面施化肥。临近中午时,父亲完成了犁、磙、耙、锵等所有农活,然后上岸洗脚,扛着犁具,牵着牛,直接回家。没走多远,他被母亲叫住,回头一看,发现母亲独自一人还在田里做事,赶快返回帮忙。母亲生气地问他:“你犁完田怎么一个人回去,也不管人家?”父亲摸了摸下后脑勺,笑道:“我一直在想事呢,忘记了你在旁边,嘿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但他干活时甚至走路时确实会十分专注地思考问题。</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我们耕种了多年的农田)</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一百五十元</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提及农民,大家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诚实、质朴、憨厚等词语。在我的脑海里,父亲也是一个宽厚仁慈、富有爱心的庄稼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一个大年二十九的下午,一家人正围在一起烤火,这时传来“吱”的一声,有人推门进来,是姑姑。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向我们走过来,寒暄了一阵子,然后走到父亲身旁,低声细气地说:“哥哥,现在手头紧,还没有跟小孩买新衣,过年的用品也没有买好,也不知道怎么办。”听完后,父亲招呼她坐下来烤火。正值寒冬腊月,外面下着大雪,北风呼呼地刮着,漫天雪花歪歪斜斜地飘落下来,地上逐渐堆起了一层积雪。姑姑穿着一身棉衣裤,旧的发黄,头上、手上戴着自己编织的毛线帽子和手套,看起来十分瘦弱的样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姑姑家位于一个叫做东陂上的的小山村,相对偏僻。她生了五个小孩,一家人住在一个陈旧的泥瓦房里,过得很拮据。小时候,每次过年,我们都会到姑姑家做客,与表弟、表妹们在厅堂、房间和木板楼上尽情地玩耍,做游戏。他们也喜欢到我家玩,特别是那个大表弟,正月期间必来我家住上三五天,每次都不愿离开,他父母只好把他强制接回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时,姑父年轻气盛,讲朋友义气,慷慨大方,用钱大度,却苦了家人。他经常在外面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对家人的冷暖似乎不太关心。特别令人揪心的是,他有个坏习惯,喜欢赌钱。俗话说,十赌九输。因为他赌钱,家里经常无力支付基本生活开支。姑姑时常劝导,但每次姑父不加理会,甚至指责她。尽管如此,姑姑还是忍着委屈,默默无闻地干活、养育小孩,维持经营家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对于姑姑家的情况,父亲很了解,平常也会关心帮助,有几次直接给她家稻谷。这次姑姑过来借钱,而且是临近大年三十的时候,一定是家里揭不开锅了。他没有多说几句话,转身走到房间,打开柜门,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沓钱,以十元面值的钞票为主,递给姑姑:“这里有一百五十元,先将就下,买点东西过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随着年龄的增长,后来姑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比以前更会体谅老婆、照顾家人,加上他为人仗义执言,因此赢得了邻里街坊的认可和好评,先后被推荐当上了村委会主任、书记。从此,一家人的生活过得越来越殷实,家境越来越好。</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感恩之心</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仍然清楚地记得父亲对我说过的这句话。他时常告诫我们要知恩图报,感谢曾经给予关心和帮助的亲朋好友。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有个小年青,年龄比我大点,好像从未上过学。他偶尔会趁人不注意拿走东西,不少村民把他当成小偷,处处防着他。而父亲认为他年纪还小,只是不懂事而已。有一次,父亲正在门前卸木柴,小年青主动过来,帮忙扛到厨房。父亲当场感谢并表扬了他。之后的一个下午,天气十分寒冷,年青人路过我家门口,衣服穿得很单薄。父亲碰巧看到,就叫他进来一起烤火取暖,并跟他聊天,规劝他做人踏实勤快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哥哥读高中时,起初是在理科班,后来想读文科,但老师说已经编好了班级,不便再作调整。父亲几次到学校说情,但校方未答应。于是,他找到在县城教育局上班的同村老乡,请他出面帮忙。不久,哥哥转到了一个文科班。父亲十分高兴,几天后就带着家里养的鸡鸭,专门到老乡家里登门致谢。第二年春节期间,那个老乡回家过年,父亲又邀请他到家中吃饭。高三下学期,哥哥想到学校外面找个安静的地方学习。得知哥哥的想法后,父亲又来到县城,找到另外一个同村老乡,希望他帮忙联系房东。这位老乡以前是我家的邻居,经常来往,关系密切。听了这一情况后,他主动提出让哥哥住在他家。1993年,哥哥如愿考入了南昌一所学校。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可惜,父亲终究没有等到这一喜讯,未能来得及亲自再次报答老乡。</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一些后来开垦的农田退耕还林了)</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第五章 我的母亲</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母亲在哪,家就在哪。自古以来,母亲是爱的化身,是家的象征。岁月无情催人老。我的母亲叫刘招英,她已年逾花甲,六十又三。至今,她每天做事干活,操持家务,一直在为我们撑起一片母爱的天空。</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坎坷童年</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母亲自己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外公,只与她共同生活了一年多点时间。失去了男人的家庭,生活极其艰难。母亲一家人吃不饱、穿不暖,过着挨饿受冻的生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五、六十年代,农村的生活特别艰苦,尤其是六十年代初,遇上三年自然灾害,家里缺吃少穿非常严重。人多米少,母亲全家老小只能吃上一小碗米做成的饭,虽说吃饭,倒像是喝稀饭。为了充饥,稀饭里还掺杂了红薯或南瓜。肚子填不饱,衣服也紧缺。姐姐穿不了的衣服,母亲接着穿。衣服缝缝补补,打了很多补丁,不久,补丁上又破了洞。那时,运动鞋简直是闻所未闻,连凉鞋也穿不起。夏天,除了大人穿草鞋干活外,小孩常常光着脚丫,走在滚烫的路面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母亲在家里排行老三,上有哥哥、姐姐。在农村,女孩再小,也要帮助大人做事。身为最小妹妹,母亲却不能撒娇,也没有条件获得额外照顾,相反要承担比男孩更多的家务。每天,母亲跟着大人出去干农活,砍柴、打猪草以及洗衣、搞卫生是家常便饭。小小年纪,两只小手便布满了老茧,皮肤也晒得黑乎乎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特别是女孩,喜欢打扮装束。因家里穷,母亲没有钱买发夹,只能用一根红绳扎头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作为小姑姑,母亲还得照顾她哥哥的四个小孩。小孩年幼不懂事,经常到处乱跑,一会儿在家哭闹打架,一会儿到河边玩水嬉戏。为了照顾他们的安全,母亲只好带着他们外出干活,常常用布条把他们绑在后背上,形影不离。在那个生活艰难、子女众多的年代,打骂小孩是家庭常见之事。两个男孩特别是大一点的很调皮,舅舅舅妈他们不得不严厉管教他们,不听话时就用枝条打他们。有时小孩身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哇哇大哭。见此情景,母亲难受极了,看在眼里,痛在心里,经常眼泪直流。于是,当打骂又无法避免时,妈妈经常叫他们往外逃跑,要么干脆用自己的身体遮掩,并不停地劝阻舅舅舅妈,央求手下留情,想方设法地保护他们免受皮肉之苦。</span></p> <h3><font color="#167efb">(母亲和姨妈)</font></h3>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与人相处</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十五岁时,母亲就开亲了。1972年,母亲正式嫁给父亲。结婚后,她先后生育子女四个,分别是大哥、弟弟、妹妹和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时,我家与爷爷、叔父一家住在一起。后来,全家合力建了新房,叔父一家便分出去,另起炉灶。爷爷也跟着他家生产生活,但晚上回到老房子休息。对于这么一个人口众多的大家庭,母亲需要处理好婆媳关系、长幼关系。在这方面,她从不与人争利,因此上上下下,关系比较和睦。爷爷从叔父家回来后,如果我们还在吃饭,她就拿来筷子,叫他再吃点。每天,帮爷爷打扫房间,开好门窗通风。被子被套脏了,主动洗好;潮湿了,及时拿到室外曝晒。冬天,烧好柴火,叫爷爷一起烤火。家婆就是她的妈妈,她尽力照顾,不让她承担繁重体力。有什么好吃的,她一定是优先给长辈享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妯娌关系处理不好,很容易影响家庭和睦。同住一个屋檐下,妯娌之间难免发生一些争吵和纠葛。母亲与婶婶是既是妯娌关系,又是表姐妹关系。虽是亲戚,但生活在一起,她们也会因借东西、说错话等产生摩擦。两人存在分歧时,母亲一般会把情况说明,分清是非,然后不再过多争辩。印象中,我很少看见她俩互相指责,更没有翻脸吵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无论对内还是对外,有理时,母亲会据理力争,但不会纠住不放,得饶人处且饶人;自己做错了,她绝不会无理取闹。有一次,不知何故,婶婶与村里一位妇女争吵起来。那位妇女的性格有点粗狂,说话直来直去。那次,婶婶极为愤怒,豁出去般地理论,谁也不让着谁。两人怒目而视,声音震耳,继而厮打起来,现场硝烟味很浓。听到争吵声音,母亲放下手中的家务,立刻跑过去,以中间人的身份劝阻婶婶和那位妇女,指出双方的不足之处,并主动将婶婶拉回家里。回到家后,看到婶婶被打肿的脸,母亲一边安慰,一边劝说她以后不要以这种极端方式骂人,否则容易激化矛盾,招惹祸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母亲与父亲俩人关系也不错,每天早出晚归、同进共出,虽然没有鲜花礼物,没有甜言蜜语,没有浪漫歌声,但总体默契融洽、有商有量,日子过得比较实在。</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路在何方</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男人一般是家中的顶梁柱,是女人的港湾和依靠。天有不测风云,1993年初,父亲积劳成疾。母亲竭尽全力寻医问药,悉心照顾他,但奇迹并没有发生。父亲最终未能挺过难关,留下了无尽的遗憾和伤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个完整家庭的重要支撑点从此缺失,根基从此动摇了,让原本压力不小的生活雪上加霜,也让母亲的身心遭受了晴天霹雳般的沉重打击。那段时间,她终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日日夜夜陷于悲痛之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如何解决生产难题?如何维持家庭生活?如何扶养四个小孩?一个个疑惑在她脑海浮现,一个个问题摆在她面前。亲友不断开导她,鼓励她,减少她的内心苦痛。我们几个小孩尚在学校读书,除了难过,除了发奋读书,无法为母亲分忧解愁。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尽管前方之路荆棘丛生,但日子还得过下去;尽管人生方向迷雾重重,但心里还得坚信柳暗花明的那一刻。就这样,为了一家人的生计,为了儿女的前程,母亲直面现实,强忍悲痛,坚定信念,努力振作起来,在人生的道路上继续前进。</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繁重的农活</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对于妈妈而言,失去了丈夫,一切变得寸步难行。一家五口人的生活,等待她去维持;父亲治病留下的债务,等待她去偿还;十几亩田地,等待她去耕种。家庭担子瞬间重重地压在了妈妈的肩上。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时,大哥正面临高考,我读高二,弟弟读初中,妹妹还是小学二年级学生,学费负担重。有人劝说妈妈,让妹妹辍学回家,帮助做农活,同时有个陪伴照应。妹妹因此离开了校园。她聪明灵巧,成绩一向好,中途放弃学业,实在是生活所迫,不得已而为之。每每回想此事,我深感内疚。为了减轻妈妈负担,增加经济收入,1996年至1999年,她又先后在鹿冈街上餐馆、福建泉州企业务工三年多,加班加点,省吃俭用,将所挣工资悉数交给家里,为家庭做出了巨大贡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阳春三月,春耕生产已拉开序幕。妈妈首先遇到了犁田这个难题。犁是农民的基本生产工具之一,由牛在前面通过牛轭和绳索牵引,犁剑在人和牛的共同配合作用下破土翻田。犁田是个需要大量练习的技术活,手上要有力气,方向要控制得当,嘴上还要不停地喊叫,否则牛不会听从指挥。牛走的太快,人跟不上;走慢了,效率就低。犁田的方式方法与农田大小形状、泥巴的深浅软硬密切相关。漏犁了,犁浅了,犁深了,好比煮了一锅夹生饭,均会影响插秧和水稻生长。我们村的农田很分散,一部分在马路旁的大塅上,平坦规则,每户有一两亩;其余的条件较差,有些位于山坑里或山脚下,或者高低不平,或者形状奇特;有些旱涝不均,要么是“大水田”,淤泥又深又烂,要么是“干田”或“沙田”,土质坚硬。因此,耕田、收割等农事非常费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犁田的性质和农田的特点决定了它更适合男性操作。妈妈刚开始犁田时,控制不住犁,驾驭不了牛,就让妹妹在前面牵着牛走。有个叫“方春元”的好心人过来帮忙,教她方法技巧。她的犁田技术才有所改进,经过多次实践,最后才掌握了基本要领。犁田后,还有耙田、耖田、施肥等工序,也是难度很大的技术活、体力活。普通的水田要耖三遍、耙四遍,这叫“三耖四耙”,秧田还要增加一耖一耙,要求更加细腻。妈妈花了大量时间进行模仿学习,反复实践,费尽周折,最终才得以一一突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之后,更多的农活接踵而至,插秧、锄草、灌溉、喷洒农药,然后是稻谷的收割、脱粒、打包、运送、晾晒等,程序极其繁多。顺便提一下脱粒工具。脱粒机主要由谷箱和滚筒组成,通过脚踏转动滚筒将稻谷从稻苗上分离出来。脱粒机体形庞大,重达60多公斤,搬运起来非常吃力,对妈妈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挑战。她只好化整为零,来回分批运送。另外,灌溉在农事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在干旱少雨的季节,水资源极其宝贵。为此,妈妈几次深更半夜独自到山谷里找水源,守候直至灌满农田。一个人呆在深山田野里,她的工具仅为一把锄头和一个手电筒,有时电池用完了,只能披星戴月,借助月光照明。</span></p> <h3><font color="#167efb">(妹妹她们多数很早离开学校到外地打工)</font></h3>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琐碎的家务</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除了农活外,家务也占据了妈妈大量时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双抢期间,天未亮,妈妈便悄悄起床,开始打扫卫生,生火煮饭。匆匆吃饭后,她赶紧准备生产工具,然后带领我们外出干活。中午回来后,她又得准备午餐,生怕我们饿坏了。午饭后,她一个人忙着洗衣服、晾衣服,整个中午没有任何休息。下午一般忙到天黑才收工,有时甚至八点以后。因为疲惫不堪,我们通过会快速冲个澡,躺下稍作休息。她却不能停顿下来,必须继续做晚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年四季,请客做酒在农村非常普遍。逢年过节,家有来宾或家有喜事,主人便会精心准备饭菜,热情款待客人。为了准备酒席,一家人需要积极参与,但主妇一定是最忙、最累的。正月过年,亲戚间常常互相宴请,礼尚往来。有一次,我家准备宴请同村家族成员。晚上,妈妈主持召开了一个简短家庭会议,商量宴请对象、桌数、菜肴等事项,并安排分工。第二天一大早,妈妈便提前起床,赶赴农贸市场,选购食材,备齐作料。我们则分别烧火煮饭、采摘蔬菜、搞卫生。早饭后不久,妈妈便着手炒菜。连同小孩,客人预计25人,需要准备两大桌菜肴。整个上午,妈妈接二连三地洗菜、切菜、烹饪、保温,不停地忙碌,未有半点松懈。临近中午时,我们去邻居家借用桌椅凳子,分头到各家邀请吃饭。有些客人比较拖拉,需要叫几次,偏偏姗姗来迟。遇到这种情况,妈妈亲自上门邀请,以表诚意。宴席开始后,她三番五次地倒酒敬酒,时不时给客人夹菜,招呼他们吃好喝足,同时尽力招待好小孩。等到客人散席,妈妈才上桌吃饭,这时的饭菜已冷却了。她简单随意地吃点后,又忙于收拾打扫。整个过程,妈妈既是指挥员又是战斗员,在做好各项工作的同时,随时应付发生的情况,没有休息任何片刻。对于请客,她就是如此地追求极致,努力做到最佳,让客人高兴而来,满意而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多年来,妈妈每天总是第一个起床,最后一个吃饭,经常忙到夜晚10点钟以后才去睡觉。除此之外,她还要种菜、饲养牲畜和家禽。为了柴米油盐茶,她像一头老黄牛,不停地耕耘;像一台机器,不停地运转。</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我家的一块菜地)</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农村纷争那些事</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过去,因地界划分、农田浇灌等问题,村民之间、村村之间经常发生争执甚至冲突。有时,家禽牲畜破坏庄稼、小孩打架之类事情,也可能会激化或演变为成人之间的矛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结婚几年后,妈妈也离开老家,帮忙照顾小孩,对耕地、菜地、自留地无暇顾及,要么暂时交给别人栽种,要么弃耕撂荒。为了一己之利或一时方便,有的人乘机占用别人的地段,有的人则一点一点地蚕食双方共用的田埂、过道,从而扩大自家的地盘。为此,妈妈不得不上门提醒、劝阻,尽量避免争端,维持邻里关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偷窃事件偶尔也会发生,让农户遭受意外损失。大约1992年的一天早上,妈妈去猪圈喂食,发现门被撬开,走进一看,里面刚买的几袋化肥全部被盗走了,价值几百元。那可是用于即将春耕生产的化肥呀!而且是一笔数额不小的花销。谁干的?为什么如此狠毒?怎么办?妈妈坐在猪圈门槛上,思来想去,既惊愕万分,又伤心欲绝,不禁痛哭起来。但木已成舟,一切无济于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上述财产、采光、用水、通行等矛盾争议,当时之所以在农村多发易发,客观上源于资源短缺、物质匮乏,主观上出于传统思想。有人问,对于类似民事纠纷、治安事件,为什么不直接寻求相关部门解决或对簿公堂?那个年代,一方面,人们的法治观念不强,另一方面,维权程序相对复杂。其实,从维护邻里关系的长远角度来看,以调解或协商的方式处理,效率更高,效果更好。事实上,经过开导、劝说、让步,这些矛盾基本上偃旗息鼓、烟消云散。毕竟,退一步,海阔天空;握手言和,方能化干戈为玉帛,长期友好相处。以和为贵,道理在此。</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一日三餐</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农村家庭生活一贯比较拮据。单亲家庭更是如此,因为其劳动力更有限,挣钱方式更单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从1993年开始,妈妈带领我们相依为命,努力从悲痛阴影中走出来,慢慢恢复生产生活。当时,我们兄妹四人分别就读小学、初中、高中,做事干活的人少,生活开支大。种地收入除了用于养家糊口外,还要供养小孩读书,日子过得异常艰辛。为此,家里尽可能压缩一切开支,一日三餐精打细算,生活水平一度停留在温饱线,也就是刚好解决了吃饱问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段岁月,每天早上,妈妈去街上买点菜,其中豆腐少不了,偶尔买些猪肉,但不过半斤。与此同时,我们去菜地摘菜。菜园有空心菜、茄子、豆角、辣椒等时令菜,基本上能自给自足,不需要另外购买。早餐一般是蔬菜、豆腐、青辣椒泥或者蒸蛋。豆腐通常是水煮的,嫩嫩的,滑滑的,上面漂着一层薄薄的油,稀疏可见。有时放了些葱末,味道香多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家豆腐几乎没有中断过,但我很喜欢吃。辣椒泥这道菜很有农村特色,十分开胃。做法是:洗干净青辣椒,放入木甑桶与米饭一起蒸熟,然后取出放入土陶钵,加少许盐,捣碎成泥。早上买的肉用来做辣椒炒肉、茄子炒肉,但不属于早餐部分,必须留到午餐吃。为了尝鲜,趁妈妈不注意,我们会偷偷地夹几片肉。中午干活回来,我们个个饥肠辘辘,于是一到家就去厨房盛饭吃,因为菜已提前做好。肚子饿了,还有荤菜,我们吃得格外香,有时连菜汁也不放过。到了晚上,妈妈一般又做三道菜,当然还是以蔬菜为主。晚饭后,她有时会让我们剥毛豆。这意味着第二天午餐将有毛豆炒肉,如此,我们又能吃到荤菜,何乐而不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总之,我家的菜谱简单,变化不大,一荤两素算比较理想。妈妈每星期买两三次猪肉,但基本上做成什么什么炒肉,如茄子炒肉、豆角炒肉。红烧肉简直不敢想象,寥寥无几。鸡蛋也属于荤菜之列,要么清蒸,要么炒辣椒。农忙季节,有时会杀只鸭,改善下伙食。只有客人来了、请人干活或者逢年过节,妈妈才会买牛肉、鱼,增加几个荤菜。除夕那天的午餐最奢侈、最豪华、最丰富,基本覆盖了主要荤素。数量上,有时九道菜,有时十道菜,按妈妈的说法,这叫天长地久、十全十美。多年来,这顿大餐一直是我最期待的。</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赊账</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哥哥和我分别于1995年、1998年毕业,然后参加工作。1993年至1998年是我家最困难的时期。那时,入不敷出成为我家常态,妈妈不得不到处赊账。小到柴米油盐,大到木工篾匠的工钱,经常登记挂账,年底才去结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伙食方面,食用油比较贵,支出最多。我家一般购买散装的精炼油,也就是调和油,因为比其他油便宜。当时,猪肉价格大约5元一斤,妈妈经常赊欠。桌椅、床、簸箕、晒谷垫、自行车等坏了,要么维修,要么更换,都是请手工艺人完成,工钱是一个不小数目,也只有赊账。最大的支出项目当属农药、化肥、种子等生产资料,那是一笔上千元的数额。老板要求现金支付,这令妈妈最头疼。经她苦口婆心地解释,有些店愿意暂时登账,但要求一两个月内付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年下来,我家赊账项目多、数额大,往往超过1000元以上。早稻收割后,大概八月份,妈妈卖掉三分之二以上粮食,还清部分欠账。进入11月份,销售二季稻谷和自家饲养的生猪,又带来一笔较大收入。年底,妈妈将所欠债务基本还清,个别大额欠款则推迟到来年解决。</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一切为了希望</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僧多粥少,劳动力不足,读书费用高,这就是我家当时的现状。为了当下生活,为了未来希望,妈妈想尽一切办法开源节流,拼命地做事。她内心明白,多干活、多挣钱,才有希望将生活扭转过来,才有希望将读书进行到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对于绝大多数农村家庭而言,耕作农田是谋生的主要方式。我家五口人,人均1.7亩耕地,合计近9亩。当时一亩田平均产粮500斤,粮价平均为每百斤90元,每年种植两季水稻。头两年,妈妈还继续承包了近3亩山坑“大禾田”。如此,每年我家种田毛收入大约8000元,剔除化肥等成本,纯收入为4000元左右。这笔收入能解决家庭大部分开支,但来之不易,代价很大,是用她日日夜夜的汗水和心血换来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为了增加收入,妈妈利用闲暇时间尽可能地多干活。养生猪经济省事,喂食猪草和剩余饭菜即可,有时放出去散养半天。我家每年饲养两头猪,年底卖掉,换些钱。九十年代中后期,猪肉大致4元一斤,生猪2元一斤,虽然便宜多了,但卖生猪能立即转换成现金收入。如果粮食丰收,另一头用作自家过年,俗称年猪。年猪大部分用于制作腊肉、香肠。剩余部分做成其他腌制品,比如“顺风”,也即猪耳。省钱相当于挣钱。我们读书期间,妈妈一个人忙活,劳动力极其紧缺,常常顾此失彼。她就雇请别人犁田、割稻子。犁田一天工钱为20元,妈妈常常以务工方式来代替工钱。她还经常出去揽活打零工,比如从货车上卸水泥,2角一袋,每袋60斤;为农田承包大户插秧、割稻,每天10元;在建筑工地做土工,每天15元。只要有空,哪有活儿,她就到哪里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另外,妈妈自己动手,种棉花,解决家里更新被子所需的棉絮;织毛衣、做毛线拖鞋,用于冬天防寒;纳千层布鞋底,让我们脚底更舒适。十几年来,从田里稻谷、毛豆、花生、萝卜、红薯,到菜地冬瓜、南瓜、白菜等各类蔬菜,再到山上茶果油,母亲无不自己经营,自力更生,既改善了生活,又实实在在地省钱了。</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在叔父老房子住了十几年)</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凑学费</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每到开学之际,妈妈又开始张罗学费之事了。大学学费很贵。以我为例,第一年学杂费最多,达3000余元,以后每学年也需要缴纳700余元,另外每年住宿费300余元、伙食费1000余元。读书费用在家庭开支中占60%以上,一部分来源于家庭收入,另一部分须向别人借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为了筹借学费,妈妈可谓绞尽了脑汁,费尽了周折。有一个暑假,已是开学前一天,我的学费已筹集大部分,但还差200元,妈妈为之一筹莫展,焦急万分。经过苦思冥想,她决定去一户人家问问。刚好男主人不在,主妇说晚上会回来。晚饭后,男主人亲自把200元送到我家,说不要影响小孩报名读书。他叫“文笔”,是一名退休的乡村小学教师,为人善良友好。另有一次,妈妈照例忙着凑足下学期学费,最终差额大概二三百元。眼看春节临近,钱仍没有着落,她又感到迷茫。于是,她想到隔壁的眼头村“桃弯里”,他家经营化肥农资,经济条件不错,可人家不是同村的,愿意借吗?妈妈挺矛盾,但没有退路,不容犹豫,遂当即前往试试。经过一番说明,她果真借到了200元。此时,已是腊月二十九,距离过年仅一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去读书时,妈妈总会叮嘱:“钱不用操心,不要节省,不够用就打个电话。”我心知,话说起来轻巧,但背后她不知尝遍了多少苦水,饱受了多少辛酸!</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除夕前,家家忙于擦洗,准备辞旧迎新)</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撒谎</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南昌读书期间,我开学之初去学校,放假才回家,中途不回来,原因是路途遥远,车费不少,且那时没有五一和国庆长假。我跟家里主要通过电话联系,有时写书信、寄照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每次打电话时间选择在晚上七、八点钟以后,原因有二:一是妈妈干活回来了,在家里吃饭或做家务;二是装有固定电话的邻居一定在家里,能接到我的电话,并愿意通知我妈妈到他家里接电话。有一个秋天晚上,大约7点,我照例给家里打电话。邻居说,家里的门关了,没看到我妈妈,要我第二天再打过去。第二天是周末,不到7点,我拨通电话。那边说,我家的灯亮着,但人不在。我说8点钟再拨。于是,我在电话旁等待。一小时后,再次打过去。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检根吧,我刚才在厨房做饭,没听到邻居叫我。昨晚你打电话时,我在喂猪食。你吃饭了吗,还在长身体,吃好点;入秋了,记得加衣服,别冷到身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后来,在另一次电话中,邻居告诉我,那次我妈妈一小时后才来接电话,是因为她正在学校操场上收谷子,根本不是在做饭。前年,时隔19年后,妈妈在一次聊天中跟我说,那个秋晚,她其实还在田里收割晚稻,并不是在猪圈喂食。之所以撒谎,是为了不让我担心。如果说出实情,怕影响我读书的心情。</span></p> <h3><font color="#167efb">(学校曾是村民寒暑假的晒谷场、娱乐地)</font></h3>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留着自己用”</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进入大四,意味着毕业进入倒计时。1997年寒假的一天,我和妈妈聊天谈论工作分配的事情。我郑重地对妈妈说:“参加工作后,我一定把第一个月工资交给你,因为你用汗水和心血把我抚育培养成人。”妈妈微笑着回答:“好呀,只要你舍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二年,我分配到县城一所完中上班。9月中旬,第一个月的工资发到了手中,310元,这是我参加工作后的第一笔劳动所得,无比激动。我迫不急待地坐车回家,一路上激动喜悦。吃完晚饭,我对妈妈说:“有一样东西送给你。”“什么东西,买的吗?”她惊奇地问道。我从上衣口袋取出钱,递到妈妈手上:“这是我领取的第一个月工资,去年寒假说过给你。”“收回去,留着自己用,我是开玩笑的,傻孩子,”妈妈笑呵呵地说。“不行,说好了不能反悔,这是我的一份心意,表达对妈妈的养育之恩,”我答道。妈妈却说:“你刚工作,需要花钱的地方多。我身体好,手上有劲,足够养活自己。”在她的百般推辞下,我把钱放回了口袋。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又把一部分工资交给妈妈,想兑现自己的诺言,均被她婉言拒绝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周末回到家里,她提前买好肉,做好饭菜。有时,她塞钱给我,吩咐我去买些日用品,像食盐、火柴、灯泡。我坚决推掉,因为花钱不多。那几年,我还曾经为家里买过几次猪肉,算是贵一点的买单。返校上班时,她不忘交待一句:“现在是上班的人,挣了钱,就吃好点,穿好点,家里不用担心,我够钱用。”再朴实不过的言语,饱含了母爱深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逢年过节时,我也会给妈妈钱,每次不过二、三百元,多了她不要。她说留着娶老婆、买房子。我知道,她只要能自食其力,就不会也不想增加我的负担。</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理解与支持</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妈妈没有上过学,但通晓事理、明辨是非。对于子女的行为和表现,理解包容而不苛责打骂;对于子女的决定和选择,支持鼓励而不妄加干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小时候,我怕吃苦,经常偷懒,逃避农活。在一个春耕插秧的早上,气温特别低,仍处于倒春寒时期,太阳还没有升起,家人纷纷起床外出干活,奶奶也开始烧灶火、做早饭。那天还不到五点,鸡不叫,狗不吠。一想到冰冷的田水和可恶的蚂蟥,我就不想起床,赖在床上。妈妈说,小孩在长身体,可以多睡会。七点钟时,奶奶叫醒我,我才极不情愿地起床,前往田地干活。路上,我走走停停,犹如漫不经心地散步。300米的路程,我走了半个小时。快到田埂上时,就能听到咚咚的洗秧声,此起彼伏。他们正在如火如荼地拔秧,无暇顾及我的出现。这么晚过来,一切辩解都苍白无力,我当然做好了挨骂的准备。父亲对我训斥了一番,批评我又“磨洋工”,这在意料之中。但妈妈没有生气,只是要我以后做事勤快些,不能睡得太晚。我感到羞愧,立即卷起裤腿,加入到干活队伍中,同时暗下决心,以后再也不能“偷吃懒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暑假忙完双抢后,我们又开始上山砍柴。有一次,吃完早餐后,我们三兄弟照例推着板车去砍柴。路途很远,因为附近山上的树木已经被砍伐过度了。到达山上,已是上午9点半。我们爬上山,四处搜寻林木茂密的地方。令人扫兴的是,那座山也几乎光秃秃。虽然来回翻了几个山丘,我们只找到了些干枯的树枝,整理分成两捆,重量大约80斤。另外,砍了一棵小松树,估计30斤。正常情况下,一个上午时间,我们能收获两倍的木柴,装满整个板车。这时已近中午,虽然已过立秋节气,但天气仍然酷热。无奈,我们只好打道回府,心里非常沮头丧气。到家后,妈妈说,砍到多少算多少,因为天气很热,不要难过。没有任何的怪罪,这令我们十分意外,也很感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对于我读书和工作上的事情,妈妈只是关心和鼓励,不予过多干涉。高考填报志愿时,她让我多问问别人,参考老师的意见。大学毕业时,我想回来当一名教师,她尊重我的选择。决定考研时,她诚恳地鼓励我,支持我继续发展。去年12月中旬,妈妈在我家住了几天。期间,我带她去公园玩。走在小径上,我告诉她我的考博想法。她表态不支持,认为考博难,读博更操心、更辛苦,而我年龄不小,工作稳定,没必要去折腾。虽三言两语,但她的话让我陷入深思。</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拆旧建新房</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2008年初,弟弟家决定拆掉老房子,重建一栋新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建房工程量大。首先要推倒旧宅,清除大量的砖瓦和木头,挑出有用的东西,然后重新挖地基、砌墙、浇筑混凝土楼面。工序复杂,涉及设计、规划、施工、监理等多个环节,需要购买建筑材料、联系施工队伍、协调施工进度、处理遇到的问题,同时离不开做饭、请人、照看等后勤和安全保障。建房要根据人力、设备、材料、天气等情况,有条不紊地组织实施。只有天时、地利、人和,各项工作才能紧锣密鼓地进行,新房才能最终顺利竣工。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时,妈妈已经五十多岁了,一方面要做家务、照看小孩,另一方面,又必须围绕工程施工,做好联络、买菜、做饭等工地事务,密切关注施工进程,加强安全提醒,协助质量监督。施工期间,她每天忙得不可开交、疲惫不堪,经常顾不上吃饭,深更半夜才去睡觉。主体工程完成后,紧接着是装修,也极其复杂、极其繁琐,花费了数月时间。从设计、施工到装修,妈妈全程参与、出谋划策。特别是后期的搬运建筑垃圾、打扫地面卫生、清洗墙面污垢,在没有请人帮忙的情况下,她每天一点一滴地干活,马不停蹄地做事,直至搬迁准备工作全部就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经过一年的打拼,妈妈她们正式搬迁入住,喜迎新春佳节。回家过年时,我发现妈妈身体消瘦了,皮肤晒黑了。在除夕那天的团圆酒席上,妈妈分外高兴,宽慰、喜悦和幸福一直洋溢在她的脸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建房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盛事。作为长辈,妈妈为之付出了、尽力了,也从中收获了,何其乐哉!</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我家的老房子,前后两厅,左右共有上、下房四间,外加一个厨房)</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坚守</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哥哥家从事兽药、饲料销售,要经常根据客户的需求送货到各个生猪养殖场,提供技术咨询服务,每天忙个不停。经过多年的经营,市场规模逐渐壮大,人手随之变得紧缺。2009年,妈妈从老家来到新干三湖,帮忙照顾家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时,哥哥家租住了一个店铺,一家人经营、生活在一起,因此各种大大小小的事务特别繁多。妈妈主要负责日常家务,其中做饭首当其突。民以食为天,一日三餐必须按时做好。众所周知,厨师的工作非常苦累,从买菜、洗菜、切菜到煮饭、炒菜,准备一桌饭菜,需要花费大量时间,付出很多精力,看似简单,实则复杂。从早上开始,妈妈便着手为做饭忙碌起来,尽早赶到菜市场买菜。菜市场一般脏乱差,人多拥挤,嘈杂喧闹,充斥着叫卖声、吆喝声、说话声、鸡鸭叫,各种噪音时时刻刻不绝于耳。在这里,蔬菜瓜果肉类应有尽有,但良莠不齐,价格不一。选菜的标准有五个,一是干净卫生,二是相对便宜,三是避免重复,四是搭配合理,五是受人喜欢,缺一不可。因此,买什么菜总是令人左右为难,费力费神。做饭尤其是炒菜充分体现了一个人的厨艺水平和实践能力,是一件要随时接受监督和评价的技术活,压力不小。人多往往众口难调,有些人怕辣,有些人偏辣;有些人要咸点,有些人喜欢清淡些,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在哥哥店里,平常有七、八个人吃饭,每天甚至每餐需要变换品种、调整口味,以尽量满足不同人特别是小孩的饮食喜好。为此,妈妈要经常思考琢磨,尽量让大家吃的好、吃的满意。业务员、顾客在店里吃饭非常普遍,这时人更多了,做饭就像请客一样,更需要精心准备、耐心烹饪,没有半天时间不可能完成所有事情。头几年,厨房条件不太好,油烟排放不出去,气味难闻又呛人。另外,洗衣晾晒、打扫卫生、收拾房屋等家务也零零碎碎、点点滴滴,非常占用时间。起初,没有使用洗衣机,一家人的衣服全靠手洗,往往要花费一个多小时才能洗好、晾好。照顾小孩也是妈妈的重要职责。当时,几个小孩尚年幼,吃饭、穿衣、读书等事情,离不开大人的照顾。特别是安全问题,更是容不得半点疏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晃八年已过。期间,妈妈既是母亲、长辈,也是厨师、保姆、店员,一身兼数职,尽心尽力地做好各项事情,虽然辛苦,但也过得充实。现在,跟许多农村老人一样,妈妈虽已步入老年,但仍然坚守在家务岗位,力所能及地为儿女提供帮助。在她心中,子女幸福平安、团结和睦就是最大的愿望。</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妈妈和我们一起在新干公园赏春)</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发中银丝</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岁月不饶人。对每个人而言,青春终将逝去,年轻很快不再,一切正在悄悄地改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2010年初的一天,我们坐着哥哥的江铃轻卡回老家过年。路上,哥哥绕道去送货,我们就下车在原地等候。那是一个阴冷的寒冬,风呼呼地刮个不停。妈妈站在马路边上,虽穿着厚厚的长外套,但还是来回不停地踱步,有时跺脚几下,驱除寒冷。跟她聊天时,我突然发现她头上有银色的东西,以为是光线反射。走近一看,却是白头发。我为之一惊,以前她的头发一直乌黑发亮,从来没有白发,现在怎么出现了?我再仔细打量,两鬓夹杂一些银丝,稀稀疏疏,有些整根全白,有些发根白了。头上旋窝处的银丝更多,更加清晰可见。站在冷冽的寒风中,银丝让她看起来显得更加饱经风霜。看到这么多突如其来的银发,我很是诧异难过。岁月啊岁月,你为什么让人早生华发?为什么如此催人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凝视着妈妈,这一刻,她真的变老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年富力强的中年妇女。不管我相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事实就是如此,已不容质疑。</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顽疾的困扰</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由于生孩子、劳累、饮食、休息、年龄等因素,妈妈曾出现过多次身体不适。结婚后那几年,生活穷苦,经常以菜干下饭,即使怀孕了,也只能放点白糖,加强营养。有一段时间,正值第一胎孕期,她感觉胸闷,疼痛难忍,到医院检查治疗,医生说无能为力。爷爷就拿出一粒剩下的药,让她试试,结果奇迹发生,马上好转了。药为何物?原理何在?至今仍然是一个谜。中年以后,妈妈还出现过腰痛、结石、牙痛等不适,这些先后治愈或自然缓解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最令人头疼的是抽筋和荨麻疹。不知从哪年开始,妈妈脚上有很多青筋,暴露突出,扭曲打结。半夜,她小腿经常抽筋,影响休息。有时白天走路干活,也会突然抽筋,又疼又痒,无法直立起来。时隔多年后,也就是2012年,经医院诊断,青筋痉挛为静脉曲张问题,遂作了手术。医生说劳累过度是导致静脉曲张的一个重要原因,应注意休息,避免体力消耗过多。另一个顽疾是荨麻疹。2009年,这种皮肤病便开始折磨妈妈,整天长时间瘙痒,特别是半夜,奇痒难受,让人无法入睡。从脚到头,一块块的红斑,全身到处都是,有时脸部也痒得肿起来了。医生说这种皮肤病属于荨麻疹,具体引发原因难以查明,可能是外界过敏物质所致,也可能因为自身免疫力偏低,另外,跟心情也有关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谈及心情,妈妈确实存在一些打不开的心结,不够开朗、坦荡,尤其随着年龄的增大,有事常憋在心里,心事重重,表情严肃。这对于身体健康肯定不利,会影响饮食和睡眠。她提到时不时头晕、胸口闷,究其原因,我想,也应该跟心理情绪、心境状况有很大关系。因此,我们经常劝导她遇事想开点,放下思想包袱,保持心情愉快。当然这也需要作子女的我们给予她更多的关心、倾听和包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荨麻疹的治疗过程非常曲折,妈妈先后去过各级医院、各类诊所、各个地方,试过西药、中药、草药、针灸等各种方法,但收效甚微。后来,听闻永新一家诊所的药方有作用,她于是去试一试,果真有效,于是坚持长期服用,终于基本痊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皮肤顽疾折磨了妈妈长达六年。期间,她不知受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旧书</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书于学生,就如锄头于农民一样重要。妈妈很爱惜我们用过的每一本书,视传家宝般地妥善保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从小学到大学,我们兄弟不知道读了多少课本,写了多少作业,用了多少资料,可以说不计其数。我们家搬过三次家,每次搬家时,除了锅盘瓢碗、桌椅凳床外,搬运最多最重的就属于以前的旧书。妈妈每次把成堆的书分装在十几个塑料麻袋里,打包后背到新地方,再一袋一袋地抬到楼上,置于通风的地方,小心翼翼保管存放。搬多了,麻袋磨破了;时间久了,塑料老化了。有一段时间,废纸市场价格很高。收废品的人知道我家有不少书籍,便经常上门,愿意以更高价格收购。我家的旧书特别多,能卖到几百元,虽如此,妈妈一点也不为所动,婉言谢绝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几十年来,我们迈入中年了,妈妈变老了,但唯独旧书不变。除了部分雨淋废弃外,其余仍然安静地躺在那个房屋角落里。在妈妈眼里,这些旧书不是简单的一页页纸张,而是有价值的工具、有营养的知识,饱含了我们的付出,也凝聚了妈妈的心血。</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行李包里的200元</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有一次,我带着小孩回老家。看到我们回来,妈妈很高兴。那次,小孩穿的衣服有点旧,而且脏。妈妈说带小孩去街上买件衣服。我没有答应,因为妈妈挣钱不容易。妈妈拗不过我,只好放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回到新余,妈妈打电话告诉我,她在我行李包里的一件上衣口袋里放了200元,用于给小孩买衣服。她还说,衣服要得体干净,旧了脏了就更换;小孩穿得整洁,在外面讨人喜欢;一个小孩,钱够用,不用节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妈妈的话引发了我的思考。以前,看惯了小孩的穿着,脏点觉得不以为然,反正是小孩,没必要太在乎。其实并非如此,正如妈妈说,衣服是人的脸面,整洁干净,自己穿的舒服,也受人尊重。另外,现在我们生活水平提高了,经济基础好,抚养一个小孩绰绰有余,让小孩穿好、吃好,快乐地成长,是父母的职责。在小孩身上,该花钱的就该花,该投入的就该投入。过去,我家经济条件不好,节省习惯了,对生活要求不高。但随着时代的变迁,消费观念应该与时俱进,消费方式也应该适应新的经济社会发展形势。</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小住新余</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2006年以来,我在新余上班生活已整整十一年。在这里,没有亲戚,无亲可走。大部分亲戚都在吉安范围。因距离较近,我时常去妈妈和兄弟家庭那边,从老家返回时也尽量去看望下妈妈。妈妈应邀来过新余,次数不多,因此印象深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妈妈第一次来新余,就是我刚过来上班的那年。那时住在渝水区城南一个陈旧房子的二楼,条件简陋。妈妈对我说,上班了,生活就会越来越好,要努力工作。周末,我带她到对面的抱石公园走了一趟。后来,我搬房两次,母亲都过来了。去年4月,妈妈来我家住了几天,便说新干店里需要人做事,家里也要做家务。我说服她再住一段时间,然后带她去宜春泡温泉、看风景,陪她打羽毛球。这次,她住了一个月,有史以来时间最长。去年11月,又邀请她过来帮忙做事,住了六天。我和她一同去孔目江公园玩,欣赏湿地风光,沐浴冬日暖阳。今年端午前夕,妈妈在我家呆了一周,一起过端午节。为了锻炼身体,我陪她到仰天岗爬山,让她运动排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待在我家期间,除了买菜、做家务,她几乎不独自外出,原因是对邻居不熟悉,对环境不习惯,上下楼不方便。跟我聊天时,她经常说要我勤奋工作,正直做人,提醒我照顾好老婆孩子,还劝导我少喝酒,爱惜身体健康,开车注意安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由于习惯了深居简出,妈妈不喜欢到外地住,对游玩兴趣不高,即使出来了,心里总会牵挂家务、惦记小孩。我很希望她经常走动,既活动筋骨,又放松心情。 虽然她来新余不多,但每次小住几日,跟她聊聊天、走走路,也是种生活情趣。</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2015年8月,我们与妈妈、大侄子在海南岛旅游)</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22, 126, 251);">(妈妈和姨妈参加她们侄孙的结婚喜宴,站在对面的是“金元”表哥)</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照顾孙一辈</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自古以来,子女早日成家生孩是长辈们最为朴实无华的心愿。妈妈含辛茹苦地把我们四兄妹抚养成人。如今,我们也已为人父母多年,妈妈先后当了奶奶、外婆,与儿、孙辈共同生活,一大家人过得比较安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2001年,我的儿子出生,妈妈第一次当上奶奶,开始担负照看孙辈的责任,生活从那年起步入新征程。其后两年,哥哥和弟弟的小孩也相继出生。妈妈待在老家,一边干活,一边照顾小孩。2003年,妹妹生了第一个小孩,之后又生了两个,共两儿一女。2009年,来到哥哥家生活后,妈妈开始专职做家务,不再从事农活,老家的农田和菜地交给亲友经营。那时,我那两个侄子已上小学。进入2012年之后,他们两家又分别生了一个女儿,喜添千金。五个孙儿女和三个外孙儿女,共八个小孩,这是我们大家庭的第三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照顾小孩事情多、责任大。妈妈先后在我原先上班地方和老家专门照看我的小孩。村里小伙伴多,我小孩经常与他们一起玩耍,但有时也会因争抢东西而打架,或一个人偷偷乱跑,这些着实让妈妈担忧紧张,有几次她为找小孩几乎寻遍全村。儿子在老家生活了半年,学会了家乡话,令我非常惊喜。后来,随着工作的变动,我家三口移居新余。虽然不在奶奶身边,跟她共同生活的时间不长,但我小孩对她最初照顾几个月的经历印象深刻。哥哥弟弟家的小孩主要是在我妈妈身边长大的,从吃饭、学步到说话、上学,妈妈基本上陪伴在左右,细心地照顾、抚养他们。如今,两个男孩分别在读高一、初三,妈妈更多地是从饮食上照顾他们,比如早上做营养早餐,晚上备好饭菜供他们回来加餐。两个女孩不怎么吃辣椒,对伙食有点挑剔。妈妈就时常调整烹饪方式或单独做菜。她们正上幼儿园,天真活泼,一起说笑,一起嬉戏,给妈妈增加了很多生活乐趣。妹妹家与我们几家来往密切,两个外甥经常到新干玩,有时住上一段时间,大外甥小时候还愿意与他外婆睡在一起,十分亲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新的一代孕育新的希望。妈妈见证了八个孙辈小孩的成长,但愿四世同堂的那一天早日到来,让她享受更多的天伦之乐。</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妹妹家以电动车销售维修为业,勤恳、吃苦、能干)</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第六章 不能忘却的人和事</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生中,我们会做很多事情,遇到许多人,其中相当一部分如过眼烟云,会被遗忘,成为封存的历史。但有些事、有些人会让我们印象深刻,比如一本好书、一场电影、一次挫折、一个童年伙伴,时常令人想起;比如老家的叔叔阿姨们,曾经天天相见,只是某一天突然发现他们头发白了、人变老了;再比如,在街上偶遇一个多年未见的小学同学,复又勾起同窗过往。除此之外,社会的主流价值、做人的道德良知和祖传的家规家训,一直印刻在内心深处,不曾忘却,当然任何时候也不应忽视、抛弃,因为它们是我们的精神食粮,跟有形物质一样不可或缺。</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第一节 留守情深</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农村,种田务农为主要挣钱渠道,经济来源单一,收入水平低,无法满足人们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生活需要。于是,自上世纪九十年代起,我老家的年轻劳动力纷纷外出,先后来到沿海发达地区,从事建筑、装修、餐饮、服装等工作,既增加了家庭收入,改善了生活水平,也有效缓解了富余劳动力的就业问题,保持了社会稳定。另一部分人则通过读书到外地求职上班。如此,年轻人基本上在前方打拼谋生、经商创业,老人、妇女和儿童大部分留在原地、守在后方,过着较为单纯的传统生活。这些留守人员,特别是老人一代,以勤劳的双手建设家乡,以长年的坚守推动农村发生潜移默化的改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保护农田。自古以来,土地是农民的生存之本。老家人均耕田不到2亩,除了鹿冈河两岸的的几百亩优质粮田外,其余的耕田多数位于山谷或偏僻的山脚下,有些则是不易耕种的水涝田、干旱地、荒草地。以前,年轻人都在家里,可以一起干活,帮忙耕田、犁地,运送生产工具、化肥、粮食,极大减轻了家里的负担。现在,子女进城了,生产重活几乎全部落在了父母的身上,而这时父母已年近花甲或者六、七十岁了,体力大不如从前,动作明显迟缓,难度可想而知。虽如此,这些老人仍然挑起重担,敢于面对难题,早出晚归,精耕细作,确保一家人吃饱穿暖,不用额外花钱买粮食,也无需依赖儿女的接济。实在干不动了,他们宁可省吃俭用,也要雇人耕种土地,绝不任其杂草丛生、闲置浪费。后来,农村出现了二次承包租地的新型专业户,大规模种植水稻或烟草、西瓜、草莓等经济作物。一些老人就把自己无力耕种的农田出租给承包户,嘱咐他们合理利用土壤,防止沙化、钙化、盐碱化。租金每亩100元左右,虽然不多,但总比弃耕撂荒要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呵护山水。对于一山一水、一林一木,农民有着天然的依恋和深厚的感情。在农村生活了半辈子多的老人非常懂得山水涵养土地、滋润万物这一朴素而深刻的道理。老家鹿冈拥有耕地2.75万亩,而山林地面积高达16.94万亩,森林覆盖率75.5%,是远近闻名的森林大乡。境内山地有松、杉、樟、毛竹、油茶等各种林木,另有较大水库10座、塘坝140余座,山清水秀,空气清新。这些宝贵资源是村民共同植树、精心养护的结果,凝聚了乡里几代人的心血和汗水。曾经有一段时间,森林乱砍乱伐现象十分严重,山上较大一点的树木都被砍伐殆尽,自然生长的林木所剩无几。结果,水土流失,河水泛滥,农田受损。为了恢复植被,改善生态环境,村民决定实行改革,将集体所有的山地、林地发包出去,由本村人或附近村民集中承包经营,负责造林,享有收益。这样一来,为了创业致富,承包人投入尽可能多的人力财力,精心松土、除草,定期施肥、补苗,认真养护、管理。村里其他人员也积极配合,共同做好防火防盗工作,促进林业发展壮大。几年后,树木长高长密了,山体重新变绿了,溪流“叮咚”声复又响起来了,一股股清泉源源不断地流进农田大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守护家园。原先,村里的房子以传统瓦房为主,一般都住了几十年;有些房子还是祖先留传下来,建于建国前后。这些老房子由于长期使用,外貌样子变旧难看了,功能结构也淘汰落后了,或在日晒雨淋的作用下,经常漏雨进风,或因无人居住、修缮致使地基下沉、墻体坍塌损毁。很快,不少村民在旧房原址上或者另辟蹊径,在附近空地上盖起了新房,有些是砖混结构的平顶房,有些是墙面砖、罗马柱的琉璃瓦房,有些则是追随外面时尚潮流的别墅洋房。许多青年人常年在外,不清楚家族历史,不了解家乡变化。村里的长者就主动介绍情况,提出发展建议,同时组织修家谱、建祠堂,引导人们忆苦思甜、发扬传统、热爱家乡,培育家园精神文化。在新农村建设的引领下,村里的男女老少又出力的出力,出钱的出钱,整修疏通排水沟,把石头泥巴老路全部铺成水泥路;在各路段安装路灯,增设垃圾桶并聘人定期清运垃圾,统一集中建造牛栏间,设立村民活动室,筑墙保护古樟,规划健身休闲广场、停车场,切实解决交通、环境、文娱等实际生活问题。经过多年的努力,村子干净、整洁了,家园美化、亮化了,呈现出一个个新面貌、新气象、新风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看护小孩。年轻人成家了、生儿育女了,面临着外出务工与照顾小孩的两难问题。父母永远是最值得信赖的亲人,年轻人首选把小孩留在老家,由父母看护,照顾生活和读书。一般来说,小孩出生后,年轻的妈妈会照养一两岁,然后就与之分别,前往外地务工赚钱。这种亲子分离的现象在农村普遍常见,分别之痛确实令人纠心难受,但在当时的形势和条件下,为了一时生计,为了长远的发展,割舍利大于弊,所以不得不而为之。老人们也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支持理解儿女的工作和事业。他们重回当年婚后不久的状态,开始保姆式地照顾小孩,喂饭、哄睡、洗衣,倾其所有给予小孩最好的物质待遇。特别是安全方面,他们更是尽其所能,警惕远离各种危险因素,日夜看护小孩,让小孩茁壮成长,让子女放心在外工作。小孩调皮乱跑时,他们不遗余力地紧跟其后;感冒发烧了,他们便来回抱到医院;晚上睡觉踢被子,他们就时刻起身盖好。多少次操心守候,多少回担惊受怕,多少个不眠之夜,老人们走过了一个个春夏秋冬,小孩也从步履蹒跚到牙牙学语,从嬉戏玩耍到上学读书,逐渐长大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维护亲情。中国是个人情社会,也是礼仪之邦,一直注重亲情,讲究礼尚往来。相对来说,乡下的风俗更多,礼节更复杂,比如说婴儿出生、满月周岁、六十岁寿辰、新房上梁等,都需要人们到场祝贺或赴宴送礼。除此之外,村民平常也相互登门,聊聊天、说说话,以加深联络感情;晚辈们则会抽空去走访看望长辈,表达敬意和孝顺。在这方面,女人更富有天赋,感情更细腻,喜欢到别的村庄走亲戚,时不时回娘家,哪怕是邻居家也三番五次地串门。家里如打算举办重大活动,老人们首先告诉在外上班的子女,询问他们是否回来,如不回来,就自已张罗招待亲戚;亲戚家要是举办酒席宴会,老人通常会嘱咐儿女以电话形式向亲戚问候祝贺下。对于这些亲情活动,老人很在意、很重视,会亲自参加,同时也代表了子女的心意。父母在,家就在。子女们成年独立后,更是以父母、长辈为纽带进行手足交往。因此,在上述老人妇女的组织、参与下,农村的亲友圈得到了维系,邻里家族关系得到了巩固,亲情也随之得到了延续和发展。</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第二节 “五字”家风</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孟子曰:“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一个国家有一个国家的法律,一个家庭有一个家庭的规矩。好的家规家风和品德品行能引导家庭成员形成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能对孩子及后代的为人处事起到积极正面的影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自祖辈以来,我家始终秉承与人为善、严己宽人的宗旨,代代立孝德、行善事,正直做人,清廉做事。时至今日,我辈从中启发良多、获益匪浅,但又身感责任重大,故惟有谨记教诲,不忘初心,毕力躬行,努力将之发扬光大,以求不负重托、不辱使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归纳起来,我家的家风人品集中体现为五个字:勤俭孝正善。</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勤</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勤,即勤恳。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深知农村的艰苦、农民的艰辛。祖辈父辈一直以务农为生,每天早出晚归,辛苦耕耘,任劳任怨地种地、劳作,从不会停歇,从不敢松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至生命最后时刻。爷爷个子高,偏瘦弱,年近七十。他每天清晨起床,一大早就去放牛,其他时间则忙于犁田、耙田、砍柴,一辈子活到老、干到老。父亲很少午休,一次,他可能很累了,破例午睡,但要我及时叫醒。那次,我看着钟点,准时把他叫醒了。父亲生前总是教育我们做事要勤劳、读书要用功,不能好逸恶劳,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母亲也经常教诲我们任何时候要脚踏实地、勤劳勤快。2006年6月底,我来到新余上班。上班几个月后,妈妈过来看望我。回去时,她叮嘱我:“工作努力些,上班比别人早点,下班比别人晚点,勤奋的人一定受人尊重,别人看得起。”</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俭</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俭就是注重节约。贫困是那个时代的烙印。为了一家老小的生活,长辈们勤俭节约,省吃俭用,宁可自己饿点、苦点,也不能委屈小孩的吃饭穿衣。以前他们吃的很简单,一日三餐,粗茶淡饭。记得一次,晚饭后,我来到厨房洗脸,看见奶奶在吃锅巴,也就是焦饭,怪不得吃饭时没看到她上桌。在我眼里,锅巴是零食,也偶尔会吃。奶奶曾经拾到一条围巾,很陈旧,还有点破烂,可能是别人丢弃的,但她洗干净后继续使用。他们很少买新衣服,一件衣服至少穿五、六年以上,不断缝缝补补。今年中秋前跟妈妈电话聊天时,她说前两年还在穿一件2003年定做的衣服,能穿就没扔掉。算起来,她至少穿了十年!以前农村的照明工具是煤油灯,八十年代通电后才开始用电灯。灯泡一般为15支,功率小,亮度低,还经常停电。那时,家里交替使用煤油灯和电灯,目的是节省电费。</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孝</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孝顺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自古以来,人们信奉忠孝两全,对国家社会忠心忠诚,对长辈家人孝敬孝顺。羊羔跪乳,乌鸦反哺。过去,人们养儿防老,子女尽其所能赡养帮助老人,否则会被视为不孝。现在经济条件改善了,生活水平提高了,照顾老人、关心老人、陪伴老人更应该成为子女的内心自觉和外在行动。在这方面,我家具有较好的传统,一代教育一代要善待父母长辈们,再忙再累也要抽空看望老人,少让他们担心,多让他们开心。以前爷爷奶奶在世时,妈妈总是身体力行地孝敬他们,盛饭端茶,嘘寒问暖。在我印象中,父母亲很少与他们顶嘴、吵架。作为儿女,同时也是为人父母,我们这一代更应该也有条件传承好这一家风,给予长辈们更多的理解、关心和帮助。</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正</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正是指正直诚实。一个人公道正派,就富有正能量,能感染人、影响人。身正不怕影子斜。正直的人一定经得起时间和口碑的检验。爷爷个性直爽,一方面不触犯别人利益,另一方面,如果别人歪曲事实,无端挑衅,他绝不姑息迁就,相反会晓以利害,亮出底线,坚决还原事实原委,讲明是非曲直。父亲也讲原则、重品行,为人刚正不阿,从不损人利己。因此,人民公社时期,大队放心地让他做会计、出纳,负责账目和收支管理。村里人很愿意与他合伙烧木炭、烧砖瓦,一起做事挣钱。几十年来,我深深地感受到,从老到小,正直是我家的为人之本、处事之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长辈们以身作则,严格自律,做到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做的事不做,不占别人便宜,不夺他人之利。俗话说,酒好不怕巷子深。因为讲道理、明是非,房前屋后的邻居都与我家相处友好;因为品行端正、光明磊落,村里村外的人都对我家做人给予了很高评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诚实也很重要。诚信是立身之本。人无信而不立,说的是做人要诚实守信。对外,信守诺言,言必行,行必果,别人就会以心交心,信任尊重;对内,说话算数,说到做到,家人包括小孩就会有安全感和幸福感,就会自觉约束自己的言行。</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善</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古人云,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和善的人让人感觉亲切、可靠。一个人如果心怀歹意,惹是生非,甚至作恶多端,必然众叛亲离、身陷囹圄。一个家庭团结和睦、乐善好施,则内有融洽关系,外有广泛人缘。这样的家庭自然幸福美满,充满生机。对于来访亲友,爷爷会倾其所有,热情款待。所以,他远近交了不少朋友,有的还会登门拜访,住宿几日。奶奶是位富有同情心的老人。我读小学时,村里经常会来一些安徽的乞讨人。每次奶奶都会往他们布袋里倒进半碗大米,如果碰上吃饭时间,就盛一碗热米饭给他们吃,从未拒绝过一个人。父亲心地善良,宁可别人负他,也不负别人。母亲心也软,常常与人方便,不图回报,不求赞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投之以礼,报之以桃。对于帮助过自己的人,要知恩图报,常怀感激之心,这也是和善的应有之义。当年困难之际,一些亲戚和老乡伸出援助之手,或出力、借钱,或提供住宿便利,为我们解决学习生活中碰到的问题和困难;很多师生也纷纷响应,从物质上捐款资助,从精神上关心安慰,鼓励我们增强信心、渡过难关。对此,母亲时常教导我们要常念他人之好,感恩答谢。参加工作后,哥哥不忘恩情,经常去这些人家拜访致谢;我也牢记嘱托,努力报答他们。</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家和万事兴!愿大家健康、平安、喜乐)</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