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家”(上)

河沁

<h3>  每每走进这所校园,总会有一种特殊的情愫自心底升起——那是对母校师恩的感念,是对成长岁月的追忆,更是对“家”的眷恋。</h3><div> 因着父母工作关系,自我懂事起就生活在这个院子里了。那时这里是全乡唯一一所独立初中,院子里一码儿的平房,西北面教学区,西南面果蔬园,东南面是硕大的滚着石子的土操场,中间办公区,东北面是师生的生活区。院子东北角一棵大杏树下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单身宿舍便是我对“家”最初的记忆了。</div> <h3>那时身为民办教师的母亲在一次难得的机遇面前选择了外出进修,所以照顾不谙人事的我的重任就落到了父亲一个人肩上。每天清晨,父亲早早起来,轻轻地把我要穿的衣服和装着一只小瓷杯和一个大苹果的红塑料书包以及两毛钱放在我的枕边,便轻轻关上门,进班去看早自习了。小小的我在听到校园里的小铜钟第一遍响时,便会乖巧地爬起,自己穿好衣服洗漱完毕,背上让很多小朋友羡慕的小红书包,沿着乡集街道一路向北,顺道儿从“蔺家食堂”用两毛钱买根香喷喷的油条,就那么津津有味儿地嚼着蹦着去幼儿园了。</h3><div> 在幼儿园的时光是美好的:慈祥的园长、漂亮的老师、可爱的小伙伴、铁皮制的滑滑梯,灿烂明媚的阳光下一眨眼就是一个上午。而每当小伙伴儿们欢天喜地放学回家时,我却总也开心不起来——幼儿园几乎比初中早一个小时放学,而小小的我根本够不着“家门”的锁!每天慢吞吞地踢着石子儿回到学校,漫无目的地满院子转悠,或者干脆爬到两排教室之间的梨树杈上眯着等爸爸。再后来,父亲或许是怜惜我没着没落的样子,抑或是怕我到处瞎晃闯了祸事,干脆就把家里一把黄色的小椅子作为标志放在自己所在的教室门口。自此,我每天回到院子里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满校园寻找爸爸的小黄椅,然后飞奔过去安静地坐着,听爸爸在教室里给大哥哥大姐姐们讲课——虽然根本听不懂,但有爸爸在的地方就是温暖的。后来听父亲说,很多次他下课出来,我都会像只小猫般蜷在椅子上睡着了…… 如此这般,每天傍晚我就像个小尾巴一般神气地跟着父亲挨个儿教室“巡查”;在办公室里以桌为床、以书为枕,盖着父亲宽大的外套陪他工作到深夜,也渐渐成了习以为常的事儿。</div><div> 这样一过就是两年,这两年让我迅速地从一个只会搂着妈妈脖子哼哼唧唧的娇娇女长成了一个自立自强的小姑娘。而真正让我变得坚强的是终身难忘的里程碑式的一天。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深秋的早晨,学校的小铜钟声被一阵清脆的“铃铃”声代替,我像往常一样乖巧地从被窝爬起、穿衣,满心欢喜地穿起表姐新织的毛裤,可穿到一半儿时却怎么也提不起来了,清脆的铃声响过第二遍,我意识到上幼儿园要迟到了,因此被罚站是一件多么丢脸的事情啊!于是就索性任由毛裤那么堆在膝盖以下,小心翼翼地用极快的小碎步挪去父亲的办公室请求援助。办公室门口,一群人正仰头指着门前最高的那棵白杨树杈上一个硕大的喇叭议论着什么,我也顾不得细看,只是径直冲着人群中的父亲喊到:“裤子提不起来,要迟到了!”而父亲却一点儿都不配合我火烧火燎的节奏,不紧不慢地说:“自己想办法,慢慢来。”“要迟到了,爸爸帮我提!”“今天帮了你,明天怎么办?自己想办法!”父亲斩钉截铁的态度让我情绪瞬间崩溃,“哇……”眼泪和哭声一起喷涌而出,我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一旁拿着新购置的麦克风正愁没人试音的王老师见状,一个箭步过来,把那黑黑圆圆的“高科技”往我嘴边一凑,撕心裂肺的哭声瞬间被扩大无数倍后从树上的那个高音喇叭里传出来,哭声响彻整个校园乃至整个乡集!人们都愣住了,大惊失色的父亲迅速地捂住我的嘴巴,同时狠狠地一巴掌落在我的屁股上!兴许是被自己的哭声震慑了,抑或是被父亲的反应吓坏了,小小的我立马止住哭声,双手使尽浑身力气往上猛地一拽,同时双脚轻轻一蹦,裤子居然被我自己提来了!!!短暂的愣怔后,众人哄堂大笑,我也挂着泪蛋蛋跟着傻傻地笑了。自此,我懂得了面对困难第一个该求助的人是自己——那是温和慈祥的父亲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动手打我。</div> <h3>  再后来,妈妈回来了,我成了一名小学生,我们的家也搬到了校园背后的家属院里。那是一个有着三室一厅和一个独立小院儿还带一片小菜园的家,我对它很满意。然而我的生活并没有因此而远离这所承载我所有幼年记忆的校园。我和同院儿的小伙伴们像熟悉自己的体肤般熟悉这里的每一个角落,而这些角落里又隐藏着无数属于我们自己的小秘密。每天放学回来放下书包,我们几个孩子便一溜烟儿地奔向熟悉的校园,一进校门就争先恐后地像将军般呼喊看护果蔬园的那条大黑狗,早已混成老朋友的大狗很快会摇着尾巴窜过来,温顺地眯眼享受我们的爱抚,我们也同样享受着被凶猛的大狗臣服的那份荣耀。接着我们便会快活地乐此不疲地穿梭于各个根据地之间——教师宿舍前的大菜窖里有我们埋藏的“宝藏”(其实就是些诸如贝壳、玻璃珠子之类的小物件)、操场深处的大土坑里有我们用树枝搭建的“宫殿”,蔬果园的草丛里有我们给掏来的小麻雀安置的“新家”,大梨树上有我们开发的“空中吊床”……就这样一疯就到天黑,每每为了不被父母训话,索性就从厕所后面低矮的小土墙上翻爬过去抄近道回家……</h3> <h3>  无忧无虑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间我从一个会爬墙会掏鸟的假小子长成了一个大姑娘——该上初中了。我扎着长长的马尾走进再也熟悉不过的教室,没有其他同学初入的胆怯,反而满脸写着回家的自豪。因着广泛的爱好和在小学担任少先大队的自信,我很快被学校学生会任为文艺委员,并成了学校升旗仪式的固定旗手。身为教师子女加上是当时农村少有的独生子女,我总是不自觉地被一种强烈的优越感承托着,这使我自信到有些自负,这种超乎寻常的自信让我迅速地成长,有更多的机会体验大大小小的舞台,并为自己挣得了一个又一个火红的荣誉,但与此同时,我的自负也招来了一些同伴的嫉妒和排斥,这让正直青春期的我大为苦恼。于是在那四年里,我用成绩排行榜下的踌躇满志、黄色烛光的埋头苦读、紫色日记本里的淡淡忧伤、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少年泪水、情窦初开的懵懂彷徨、引吭高歌的青春激昂为这所承载我童年乃至少年全部记忆的校园涂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h3> <h3>中考结束后,我如愿以偿地考入省城一所当时看来很不错的中专学校,我的父母也相继调离,举家迁到了镇子上。自此,这个一路伴我成长的“家”,便成了我魂牵梦绕的地方。至今的二十年间,无数次路过,无数次驻足,无数次走近,却终因物是人非,怕破了她曾经给我的亲切和骄傲,只愿遥看其外表的蜕变而未曾细细地走进其角角落落。这个“家”留给我的所有回忆,像一坛老酒的醇香,千百次地飘进我的梦里,质朴如故、快乐如故、亲切如故、骄傲如故……</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