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年初,二十几年不见的高中同学应景的搞了个聚会,酒过三巡,不知是谁说了句:裴老师的墓地在哪?我们是不是要去祭拜一下?欢乐祥和的气氛瞬间静默……</p><p>三年前的一个冬天,我正在街上走着,突然接到短信,说,裴老师去世了,明日九点的葬礼,你来吗?我看了短信,凛冽的寒风下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太突然,突然到无法惊讶或者动容,然而心里却并没有要去送他最后一程的念想!说不会去,当然是不近人情,但细仔想想,我竟然是在潜意识中知道自己是漠然的,那样一个时刻,我有点惧怕自己了,</p><p>但又觉——其实自己一直都是如此。</p><p>想起了他教我们的时候,因为我们都是从各个学校淘汰下来的差等生,问题生,垃圾生…大家汇聚到一起自然是无心学习的。上课讲话聊天的,串进串出的,打架的,每个人都要尽力地展示玩世不恭的一面,好似只有这样才不辜负贴在我们身上劣质的名片!别的老师似乎已经见怪不怪,大抵是一幅云淡风轻样子,他们只管上完自己份内的课时,至于我们在课堂上怎样的顽劣,于他们并不重要!而裴老师绝对是奇葩的存在,因为他自身的原因总是受到学生的嘲讽。他总是把自己的脸搽上厚厚的粉底,他的皮肤又不似女人的细腻,白白的粉总是在眉毛和胡子上粘成团,叫人不敢直视。他的嗓音尖而细,走路好似风摆杨柳,我们私下都叫他:母瞿瞿,这大约是对一个男人最鄙视的称呼了……现在想来总觉得人大抵都是冷漠的,高中的三年,他就是顶着夜叉般的脸教了我们三年,却没一个人说破。背地里有各种迂回刻薄的取笑,那时听着别人议论他,我心里偶尔会觉得,如果哪一天我是如此孤立无援地活着,且被别人这般议论的话,不如死去的好。</p><p> 因我一向对他人没有任何分明的爱憎,所以对他也同样没有特别的感觉。印象中无论我们在课堂上如何捣蛋,他总是认真的讲完每一节课,更多的时候他静默下来,直到我们觉着气氛不对起来,他缓缓叹口气继续讲下去。有次因为我们闹的实在太过分,他表现出极大的愤怒,黑板刷在课桌上拍的"啪啪"作响,用他尖而细的声音大声呵斥:如果你们自己也把自己当做垃圾,那么没人能够拯救了……不尊重我不要紧,请你们尊重一下自己!我分明看到他眼角有莹莹泪光流下,在惨白的脸上冲出两道黑黑的沟壑!如果偶尔有同学在课堂上发了兴趣,向他提问,他似得了极大的恩宠,兴奋不已,白惨惨的脸上立刻氤氲出两团红晕!他的化学课我觉得讲的不错,最喜欢上他的实验课,生动而有趣,配合着涂满白粉的脸,看上去倒像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巫师,总是弄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让我们大饱眼福。 </p><p> 他这一辈子,过的落寂邋遢。其实一个人生了一副怎样的脾性和作风,带给他人怎样的印象,他自己是多半感觉不到的,感受得到得,只有镜子般投射过来的命运遭遇。</p><p> 高二的时候听说他终于结婚了,后来还有了孩子,虽然觉得意外而别扭,但还是替他高兴这下他不至于单身一辈子了。这番听说他去世,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要养老婆孩子,为了赚更多的钱,申请了更多课时,坚持带高三学生,以至于积劳成疾,过劳而死。。。。这样的缘由放在他这么一个人身上,叫人听了倍觉凄凉。 再后来听到种种传言,孩子也并不是他亲生的,他老婆因和别的男人有染而生下的!似乎他也是知情的,好像也因此而染上了酗酒的毛病!这样的缘由,越发的让人唏嘘不已……</p><p> 此番得知他去世的消息, 虽然是觉得万分的突然,但也没什么伤悲的心情,多有的,却是怜悯;四十多岁的人,一辈子可能还没怎么享过安乐。我不觉得自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但好多时候,我觉得自己甚是无情,到了自己这个年龄,人事的悲喜色彩陡然就淡漠了,看在眼里没有那么触目,自然也就说不上惊心了。</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