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闲花落有来时(散文)

老吴所求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 "><b>人闲花落有来时(散文) &nbsp;<br></b><b>文/吴永忠</b></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 "><br></h1><h1 style="text-align: left;">一个人久居城里,看厌了都市的风景,听腻了市侩的喧闹,读倦了世俗的繁华,免不了生出逃离钢筋混泥土构筑的藩篱,徜徉于大自然怀抱的愿望,让旷野清风一扫粘附于心的尘埃,让山涧溪水一濯郁积于胸的块垒。</h1><h1 style="text-align: left;"><br>睿智的古人早就比我们更懂得生活的玄机和乐趣,他们或商或仕,或穷或达,得志时失意处,优雅安闲的身影时常往返于幽林碧泉,寄情于明月清风,从大自然中寻找吸附心尘的磁场和拯救心疾的药引。</h1><h1 style="text-align: left;"><br>还好,今天的我们终于舍得挪动老爷身,迈开淑女步,试图去倾听旷野的声音,去一览自然的色彩。</h1><h1 style="text-align: left;"><br>于是,我想到了深山秘处兀自盛开的桂花。</h1><h1 style="text-align: left;"><br>那是一个鲜为人知的古老的自然村落桂花沟,十几间百年老屋守护着背后安然酣眠的大山和门前昼夜吟唱的小河。为防野兽侵袭家禽家畜,家家老屋门前框着农家大宅院。大院内,瓜棚果架,藤蔓缠绕;禽舍畜圈,井然有序。最招人注目和惊讶的是进入村落,路旁井台边,磨坊榨坊口,农家大院内,都广植桂花树。院内桂花或沿院墙整齐成排,或间植果树两三点缀,或门楣两边左右对称。这些粗壮高大的桂花树,树干上淡绿的脉韵渗出枝干;肥厚的叶片,液汁似要流淌。花开时节,满树繁花相互簇拥,阵阵幽香沁进心底。就连清澈的小河,仿佛也流淌着桂花的香韵。</h1><h1 style="text-align: left;"><br>据说,有房地产开发商多次前来洽谈,想花大价钱买走这些桂花树,但村里老人坚决不答应,说这满村四季常青的桂树就是一湾上好的风水。寂寥的小村落透着幽静祥和,桂花沟宛如世外桃源,散淡的村人平静悠闲地过着属于他们的日子。<br></h1><h3><br></h3><div style="text-align: left;"></div><h1 style="text-align: left;">一个偶遇的机缘,我有幸在朋友的引荐下来到这里并记住了桂花沟这个地名,时值桂花开得最火的深秋。一棵棵挺拔的桂花树,枝繁叶茂,自由舒展,撒开枝杈,俯瞰大地众生,仰视苍穹白云,朝闻门前河水潺潺,暮听山林栖鸟喳喳。花开有情灿然于枝头,花谢无声悄然于地下,没有人惊扰它们安宁的美梦,没有人觊觎它们诱人的芬芳。我不是惊讶于桂花的蓬勃生机和繁华美丽,我只是觉得假如桂花真的有灵性,那么桂花沟这个尚未被开发的人间福地,才是桂花最向往最留恋的宜居之地。</h1> <h1>我不禁想起这座小城一条贯通南北的繁杂马路两旁命途多舛的桂花们。这些被用心良苦的绿化工人移栽而来的用来香化市容美化市貌的绿色精灵,在闹市的尘埃里挣扎呻吟,在此起彼伏的噪音中苟延残喘。更为可怕的是,厄运远远没有结束。每到开花时节,总有过往的女人折走花旺的枝条,带回家插进花瓶装点居室。更有甚者,还有够不着的妇女扛起她们的娇儿稚女,让下一代笑吟吟地骑在肩上攀折。残枝早已遍体鳞伤,风景已然不复存在。漫不经心的摧残,顺手牵羊的蹂躏,让一排排桂花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h1><h1></h1><h1><br></h1><h1>这种对人和物的双重戕害,让人倍感凄惶。有时我总是这样联想,她们的行为跟那些周游各地刻下“某某到此一游”疮疤的人和偷偷地在大街小巷刷小广告的人,实质上没什么两样,都是对美的亵渎和玷污。有时,我们企图走出城市纷繁复杂的困扰,借助大自然的力量给我们疲惫紧张的心灵些许慰藉。而当我们沉浸其中乐而忘返之时,心灵隐秘的某个角落往往丛生出掠夺占有的欲望。譬如,有些男人看见美女;譬如,有些女人看见桂花。</h1><h1></h1><h1><br></h1><h1>是有些遗憾。</h1><h1><br></h1><h1></h1><h1>多数时候,吸附心尘的磁场和拯救心疾的药引并没有找到,倒是那些蛰伏的自私和贪婪就像朵朵妖艳的罂粟花,时常探出头来勾引我们饮鸩止渴。</h1><h1><br></h1><h1></h1><h1>是的,我们都渴望美因而希望拥有美,但是请不要忘记:有些美,永远不属于个人,你只能抬头仰望;有些美,永远只留存记忆,你只能追思怀念。觊觎的邪念一旦丛生,我们原本贫瘠的心灵将更加芜杂荒凉。</h1><h1><br></h1><h1></h1><h1>幸好,桂花沟这个被铁杆驴友喜爱的幽僻之地,目前还没被开发,满村的桂花树也没有被迁走。</h1> <h1>“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吟诵着李清照超尘脱俗的词句,我忽然怀想起齐白石大师晚年那幅《桂花双兔图》来。这倒不是因为我附庸风雅懂画通行,而是因为白石老人的这幅国画营造的意境和渲染的情趣,着实勾起过我遥远的遐想。俊逸有骨的虬枝和疏朗青绿的桂叶之间点缀着淡雅微黄的桂花,悠闲安逸的黑白双兔趴在树下。黑白双兔,长耳短尾,似在私语,又似在嬉戏,浓淡相宜,墨气氤氲,相映成趣。画面颇多留白,给人以微风拂面、暗香袭来的无穷回味遐思。</h1><h1></h1><h1><br></h1><h1>说到对桂花的偏爱,其实早在明朝,有个叫吕纪的画家也有一幅名画《桂花山禽图》,与白石老人所不同的是,吕公笔下的花鸟写意画辅以菊花太湖石点染烘托,枝干沧桑,花叶茂密,小鸟欢快。画家泼墨留白较少,追求色彩的丰富饱满和鲜艳,意境欢快祥和。但他们都有一种了无俗气的共同价值取向,在艺术上寄托灵魂返璞归真的追求,在自然中寻找心灵安谧祥和的净土。</h1><h1><br></h1><h1></h1><h1>一诗一画都是艺术家审美艺术情趣的自然观照,也是艺术家对人生境界的寄托追求。那是怎样的一种情趣和追求啊!清雅恬淡,宁静安逸,超尘脱俗,自然祥和。文人雅士骚人墨客偏爱桂花,“桂”谐“贵”音。一来寄托吉祥美好寓意,二来彰显清洁高贵情怀。何为贵?和谐乃贵,不为欲望所囿乃贵。一如桂花沟里世代稼穑的山野农夫,物质的欲望也许原本就看得很淡,但谁能说他们蒙昧未化不知享受精神贫瘠呢?</h1><h1><br></h1><h1></h1><h1>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这是古人留给我们的灿烂诗篇,也是古人留给我们遥远而美丽的缅怀。读到迷糊处,我时常对古代文人雅士的生活场景冒出幼稚的猜想:半亩田园,春韭抽芽;一泓碧水,朱荷攒动;几株丹桂,满庭芬芳;数点寒梅,围炉夜读。一年四季,雅人深致,其乐融融。“弹压西风擅众芳,十分秋色为伊忙。一枝淡贮书窗下,人与花心各自忙。”从这些诗句中我们不仅能读出桂花的禀性,更能读出古人的情怀。只要眼不蒙尘心不染垢,即便是失意的迁客和多难的骚人,也能从大自然中真正找到慰藉他们心灵的那方乐土;至于地底层随遇而安的农夫,自能从一亩三分地头和半盏糙米酒里获得属于他们的那份乐趣。</h1> <h1>还是回到这座小城的道旁桂花上吧。生命仍将继续,来年的深秋,它们或许又会战战兢兢地将一束束灿烂的花瓣儿炫上枝头,那么它们还会不会面临劫数难逃的厄运呢?真的不知道。</h1><h1></h1><h1><br></h1><h1>我知道的是,一座城市哪怕是一座小城总该有她的文化底蕴和独特魅力,这种底蕴和魅力或源于她的人文传统,或发乎她的历史沿革,或来自她的地标性建筑,或盛于她耳熟能详的市花。它内敛于她的历史传统、精神魂魄,外化于她的市容格局、山水园林乃至市民的言谈举止。文化底蕴是一座城市生生不息的精神气场,而在一个人文传统发育尚不健全和市民公德素质缺失的城市,这种精神气场要么在摇篮中夭折,要么在嬗变中消亡。</h1><h1><br></h1><h1>人闲花落,夜静山空。花开花落随君意,愿去愿留自逍遥。八大山人《题画桂花》诗曰:“人间桂花黄,山中桂花白。只为不还丹,云谣慎无歝(yi,去声,厌倦)。”还是艺术家的题画款识来得巧妙,他借画抒怀托物言志,一句“人间桂花黄,山中桂花白”含蓄地隐喻着茫茫尘世对外物和内心的双重污染。</h1><h1><br></h1><h1></h1><h1>但愿哪一天我们再生雅兴,想从生活的百科全书中去找寻那些绝美的句子,不至于只有走进像桂花沟这样的寻常巷陌人家,钻进像桂花沟这样的深山茂林秘处。</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