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佑民（上篇）

闽商书院

清水岩位于福建安溪县城西北蓬莱山，为仙山佛国，清水祖师道场。清水寺依山而建，梵宇僧楼，层层叠叠，法界庄严，气象万千。其山门上书“清水法门”四个庄严的大字。

法是梵文Ｄharma的意译，音译“达摩”或“达磨”。“法谓轨持”，即是规范，这里指佛教的教法。

法门，指通过习修佛法获得佛果的门户。一般指为便于宣讲佛法而划分的门类，有分宗立派的含义。不是任何佛寺庙宇都可以“法门”标榜的。

《维摩诘经》卷八僧肇注：“为世则谓之法，众信所由谓之门”。——即为世界立规矩，而信众由此进入大门。《法华经·方便品》：“以种种法门宣示佛道”。《增一阿含经》卷十中有：“如来开法门，闻者得笃信。”

——比如禅宗“东山法门”，指湖北黄梅县的双峰山，在县境之东，相传四祖道信、五祖弘忍在东山讲学，接引学人，故称其倡导的禅法为“东山法门”。

佛教禅宗中有“临济法门”、“曹洞法系”、“沩仰法脉”，大抵都是同一个涵义。

万古长夜，以禅为灯。清水岩显然是个已获“佛果”，开宗立派的所在。清水祖师禅杖芒鞋，驻锡清水岩，在此接引人，点化人，弘扬佛法，越祖分灯，以心传心，遂开“清水法门”。

因而，清水岩无疑为禅宗南宗法系的一个祖庭，这我在后面将进一步论述。

清水法派的创立者高僧普足大师，亦称清水祖师（1037—1101年）。清水寺北宋元丰年开岩，其祖殿始建于公元1083年，距今有900多年。——这是闽南宗教和民间文化发展的又一个高潮期，山头林立，大师辈出，流派纷呈。

历代清水岩（寺）屡有维修、重建、改建，达20多次。

历史久远，岁月阻隔，宗风流变，仰止名山，唯一灯长明于千载，寺宇甲泉南之藏林。千百年来，清水岩游人如织，香火旺盛。

大师远去，连飘忽的背影都难以望见。

清水寺在元明之间几经兴废，一度没入山野草木。清水溪上帆影远，蓬莱道上行人绝。于是，其法脉源流典籍失传，变得模糊起来。

当代，一些研究者对清水祖师及其宗风的来龙去脉，缺少明晰的了解，对清水祖师开创的法门重要性认识不足，对清水宗与佛教的基本 教义和闽南固有文化传统之间的联系和融合缺乏研究，仅凭某些表象，甚至是佛还是道，是民间信仰还是佛教流派世俗化，都出现了歧见和争论。

云遮雾罩，诸说纷纭，影响了人们对清水宗风和清水祖师研究的深入。“芭蕉叶上无愁雨，自是多情听断肠”，如何全乎民命，破此迷情，正本清源，薪火相续，光大宗风，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职责。

自2008年、2010年两度寻访安溪蓬莱山清水岩后，我又远赴印度，走过了从蓝毗尼、王舍城、菩提伽耶、鹿野苑和祇陀园、灵鹫山，到那烂陀寺的朝圣之路。以期通过实地考察，求索2000多年前佛祖光临时人类文明所处的“轴心时代”。探佛教宗本，明其流变，察思想之所来，动机之所出。

释尊寂灭后，其所悟出的真理，所布传的言教合称为“法”。

佛法的真义，当然超越时空，影响了世界几千年——“佛以法为身，有法即有佛”。禅灯相传，代代不已。于是我想，对于清水岩和清水祖师亦然。

自公元前500多年佛祖释迦牟尼诞生、成佛以来，佛教经过几个世纪的发展，渐渐有了流派的分野，有了传承的分灯。早期佛教的分门立派，直接表现在戒律的宽严上，同时也反映在对教义的不同解释上。

佛教经典和语录的整理，开始于佛祖去世3个月后，500多位高僧大德在古印度灵鹫山的第一次集结。当时“小行大隐”——即小乘佛教兴盛而大乘佛教隐而不显。而大乘（梵文Mahayana）佛教的形成，当在公元一世纪左右，此时离佛祖去世已有数百年。

最重要的上座系（小乘）与大众系（大乘）的争论。前者则重于理论，认为佛陀异于常人之处，主要在于他的思想伟大，精神纯洁高尚，智慧深湛。坚守传统教义，以自我苦修为主，以上座系为主各派形成了“小乘”，较多地保持了早期佛教“原教旨”的特色。

而大众系各部兴起，离佛陀时代已远。佛教徒对佛陀的生平开始神化，并有了各种故事，有了众多的菩萨罗汉。神圣总与不神秘相伴，只要通过修持，众人皆可成佛，对于民众才有吸引力。佛教也开始走向人间。

对北传佛教具有重要意义的500罗汉第四集结圣地为迦湿弥罗，即位于克什米尔的罽宾。日后，北传佛教主要以大众系为主，向内容日益庞杂、普度为特色的大乘佛教转化。——大乘佛教先影响了中亚，再遍及中国内地。其确立年代，为东汉和魏晋南北朝时期。南朝有佛寺数千，北朝亦庙宇塔刹无数。大乘佛教在中国汉地的流行传播和广为发展，与中华民族多灾多难，自然灾害和战乱频繁，人民遭受的普遍苦难祈求精神寄托有关。特别中南北朝时期的道生法师，在《涅槃》大本未传之前，孤明先发，提出的“佛性常有”和“顿悟成佛”，遂为佛教中国化作出了大贡献。

中国是个佛教非常发达的地区，《大集经·月藏分》记载，佛祖在世时，中国便有众多人修证成圣，化佛示现。“尔时，世尊熙怡微笑，从其门面放种种光，照耀诸方，即时于天下种。而有无量百千诸佛出现。……震旦国二百五十五佛现，罗罗国二十四佛现，吴地国五十佛现。新陀跋持国二十五佛现。佛言：诸仁者！如是等佛，于此四天下国土城邑村落山林处处而现，我今神力之所加故，如起如是等数塔寺。”

中国佛教的四大名山，为四大菩萨的道场。此外还有众多的灵山圣迹都是“化佛示现”处。安溪清水岩亦应是佛现处。

清水宗的形成，当在唐代禅宗南传以后。

清水祖师遵循禅宗六祖慧能提出的“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由在寺”理念，以纯任自然，依心而行，不加造作的修行生活，出世入世，弃虚而务实，传承法脉。

至宋代，普足大师傲然独立于东南沿海，不辞艰辛，深入到闽南山区，走遍了乡间村社，与百姓交朋友，为乡民办实做好事。在他的身上有其他禅者所没有魅力和境界。

普足大师积极入世，济世度人。他进一步改革了“只管打坐”的禅风，吸收并实践民间祈祷仪式，栉风沐雨，在民众中传教。大师躬身践行，数十年间，倡导和主持数十项修桥铺路工程，治病救人无数。同时，在赤地百里，苦旱禾焦之际，为民祈雨，以诚致灵，感动上苍，普降甘霖。

清水祖师以独立高标的人格，和渊博的学识张扬佛法，影响极广。可以说，他在闽南清水岩创立了新的传教中心。“生则慈云法雨，在世利民；死则遗波余澜，沾被无穷哉。因真空之名并论，其所以不朽者在乎此”——在我国宋代佛教史上，有不少高僧大德，但像普足大师一样，深入民间、深入人心，流布台海和东南亚，经历千年而依然有崇高影响，声誉日隆的却极为罕见。

——普足大师圆寂后，被僧众称为“清水祖师”。

由于其在世时，“偶有祷雨之役，请师沛雨”，且每每灵验，在气候变化急剧，自然灾害频繁的年代，祖师又被广大民众供奉为“雨神”。

其实，佛教传入中国后，本土化不断加快，隋唐时已无比隆盛，宗派亦造其极致。至宋明，又启发了理学时代。官方、文人或士绅、百姓对此都有不同的解读，或许有不的声音和认知，但其内核，应是对佛教传统的坚守和发扬。

神化佛陀，不断造神，和不断把菩萨世俗化、民间化，都是大乘佛教的特色。因此，神与佛的世界并不矛盾。即使像观音菩萨，民间还要给加上“送子”这样的神仙圣母职能。

其实，不论释道，无论哪个流派，都要看系统有序的传承，然后看立宗者的宗旨，是否开风气之先，有比较独特的宗风，有固定的经常性道场，有较广泛的影响力，然后才能判断一个佛教宗派的形成与确立。

清水祖师用自己丰富修行活动的实践，大大推进了传统宗教改革的要求，从入世中见出世，在现实人世中成就佛门的正觉。清水岩气象氤氲，遂成为闽南佛教重要流派“清水法门”的发源地，并被称为“佛国”。

“空留诗句传千古，今在蓬莱第几重”？

清水法门，从佛教禅宗的一个法脉，最终曲折流转，与民间信仰汇流结合，在闽南获得了新生命力，这是一个十分特殊的现象。一叶一菩提，一佛一世界。就像佛教传入中国后，禅的迅速本土化一样，禅宗的清水法门在闽南落叶生根，其地方化、乡土化、民俗化，使宗教文化有了进一步拓展，其久远的超越性和广泛的普遍性——这也是一个信仰时代的起始。

山不在高，有佛则名。清水祖师后，法门大振，香火鼎盛，宗风远播。

年年花红，岁岁莺啼。于是历代逸客骚人，登临清水岩揽胜，题词赋诗。乡里百姓，摩肩接踵，朝山进香。

让人追思怀想，令人梦魂牵绕。几百年来，随着闽南人移居海外，清水岩不断分燈，香火延绵，清水祖师宗风和清水岩文化，蜚声海外。福建、台湾、东南亚各国千座庙宇，供奉清水祖师，尊清水岩为祖庭，几百万信众奉清水祖师为守护。

————朱幼棣

福建安溪清水岩弘法广场大型清水祖师石雕像设计者——著名雕塑家、福州大学厦门工艺美术学院马心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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