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母亲去了两年了,我忘不了她生前精心喂养的一大群鸡,尤其是那只花公鸡,更教我永远难忘了。 </h3> <h3> 那是一只平平常常的公鸡。说它平常,不仅是因为它没有“大红冠子花外衣,油亮脖子金黄脚”的美公鸡的风度,而且是因为它只不过是本地土种土产的鸡罢了。它的冠子生下来就有些淡暗,没有那种鲜红欲滴的艳色,全身披着一件花里花达的普通服。它的毛色有些杂乱,淡黄的、深灰的、浅棕的羽毛揉合在一起,覆盖了它的身部,只是在脖颈处,有一小圈还不够纯净,只能算作是金黄色的“项圈”了。在它的尾尖,翘着数枚曲曲的浅黄的、淡棕的大羽毛,仿佛诸葛山人的一把普通的羽扇;挑剔着看,它好似古代一员败将背了几条歪插斜挂的小旗帜,着实使人觉得有些不顺眼。就这么一只杂毛相间的公鸡,很难说它是单纯的什么色的鸡,于是我们姑且叫它“花公鸡”了。</h3> <h3> 花公鸡的确是太平常了。倘若要评出它的什么风度或是魅力来,我只能推崇它的两只眼睛了。说起它的眼睛,倒还有一些儿神采。它的眼睛很大很大,很圆很圆,很鼓很鼓,很亮很亮的。我品头评足地看,那多似两块浑圆的明亮的“小日潭”。在“潭”中央,是一个小小的黑点儿“岛”。我仔细地看那“岛”,那“岛”上便站着一个小小的我。嗬!好一个充满勃勃生机的“珍宝岛”。</h3> <h3> 小时候的花公鸡,倘在我的记忆里没有留下多少印象,因为其时我可能正被它的普通所忽视了。然而,成年、晚年的它,却教我终生铭记了。</h3><h3> 在我的印象中,青年时的花公鸡很好斗,常常惹得家人邻里都讨厌。到了成年,它渐渐丰腴了,也许是它老成的缘故吧,每日吃包喝足,除了闲散地踱踱方步,便是悠闲地憩息在菜园的木栅条边上。兴致来了,它便“咕咕”一声唤,别看这一声,大大小小的鸡可全听它的了——只听“扑扑”地拍翅膀的,“咯咯”地呼叫的,从各个角落里一齐向它飞跑过来。迅速,在它的率领下,菜园边专为它们备好的那方小沙地,可成为一个小小的乐园了。那扑拉翅膀的,那静静地呆卧着的,那半睡半醒的一只只鸡,是那么快乐,那么惬意!由于小鸡多,花公鸡便无私地舍弃自己的利益,默默地伫立一旁,不声不响地注视着干浴的鸡群,看到大伙儿快乐,它也快乐地拍打着翅膀,兴奋地“咕咕”地鸣叫起来。我深为这场面所吸拽,更深为大公鸡的无私胸怀而感动了。我这才懂得它普通之中的不平凡来了。</h3> <h3> 花公鸡从不轻易出门,有它在,一大群鸡也都老老实实地在院子周围活动。我们不再讨厌它,我有时想,它要是一条家犬——专为我们照看门户该多好啊!然而,这是怎样一个奇异的妄想啊!</h3><h3> 母亲去了,我们全家人便视花公鸡为母亲的寄托,格外地看重它了。它来到我家已近六个年头了,现在年老体衰,我决定养它一辈子。然而,就是这么可爱的一只鸡,我竟万万没有料想到它的晚年是那么悲惨。</h3> <h3> 后来,花公鸡被邻家的一只大公鸡啄烂了额头,竟连眼睛也给啄瞎了。——那日,我们都不在家。邻家的公鸡正处于年轻气盛之时,善良的花公鸡体衰力弱,哪里是它的对手。我们是在草垛旁发现花公鸡的 ——其时,它的额头已惨不忍睹了。</h3> <h3> 自此以后,花公鸡行动迟缓,耳朵也渐渐地不听使唤了。每日老呆在一个角落里,连我们走近它身旁它也全然不觉,倘要捉它,更是唾手可得了。鉴于这种情形,加之家里也常无人,考虑到这样下去还不如给它寻个主儿的好,于是我们便最终忍痛将它卖掉了。</h3> <h3> 现在回想起来,它使我多么地触景生情啊!忘不了,忘不了母亲生前留给我们的一群活泼可爱的鸡儿,更忘不了那只温顺可亲的花公鸡。</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