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也可以这样美！

羽言

霜降以后，秋渐深了，院墙上爬山虎浓密的绿叶逐渐染红了，最先是从叶片的边沿开始的，就像是画家晕色一样，一遍一遍的着色，一层一层的晕染，由淡到浓由浅到深，直到有一天早晨起来你忽然发现满墙都染成了斑斓的红色，煞是好看。这时，你会想起唐代诗人杜牧的诗句＂停车坐爱枫林晚 ，霜叶红于二月花＂，只是此处的红叶並不是枫叶罢了。在每年的这个时节我都会陶醉在这美景之中。

这株爬山虎是我在八年前搬家时种下的。记得当时有人说：＂这东西贱，好长，夏天的叶子也好看，就是到了冬天凋零之后就不好看了。＂凋零以后就难看么？我不这么认为。这种植物春天很美，当你发现在它细细的密密的藤蔓中鼓起一些尖尖的嫰芽时，你会感觉到生机勃勃的春天来了而产生一种生命的冲动；夏天的爬山虎确实很美，美在它绿荫掩墙、浓郁热烈、肆意奔放，你会感到生命的活力在澎湃激荡；秋天的爬山虎最美了，它的每一片叶子都饱经风霜、成熟落莫，好像拼尽了全身之力就是为了这最后一次绽放；到了冬天叶片凋零之后的爬山虎依旧很美，深褐色的藤蔓牢牢的嵌在一片白墙之上，就像画家用枯笔在宣纸上信手的涂抹，苍劲有力飘逸潇洒，而在它的根茎之中正孕育着新的生命新的枝叶。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我最喜欢的还是秋天。记得小时候我最爱的收藏之物竟是树叶，每到秋季我都会捡几片红透了的枫叶夹在书页里，现在想起来我当时收藏红叶确实让自己多了一份对生命的尊重与敬畏，直到今天每当我看到成熟后逐渐凋零的落叶，总会生出更多的感慨，多了一份对人生和世界的领悟。佛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是啊！每一片树叶何尝不是一个生命，我想到了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想到了那些已经逝去的先祖还有自己的子孙后代，我们不都是一片树叶么！就像是这落叶一样赤条条的来又赤条条的去，並不带走一点什么，人生能够留下来的只是一段经历。

当我们活着的时候就要快乐地活着，当我们应该失去的时候就要快乐地失去，有什么值得患得患失，抑郁忧伤的呢？一片叶子，她曾经拥有阳光雨露，拥有空气清风，拥有星星月亮，拥有白天黑夜，拥有春夏秋冬，这已经足够了；一个人，我们曾经爱过、恨过、痛过、快乐过、呼吸过、生存过，这比什么都重要。我们和这叶子一样只是这世界上来去匆匆的过客，属于我们的只是这短暂的春、夏、秋、冬，这稍纵即逝的岁月。

想到这，忽然想起一个人，100年前的世界首富钢铁大王安德鲁·卡内基。1900年，卡内基拥有的美国钢铁公司与J·摩根联姻，自此卡内基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一个纺织女工家庭出身的穷小子，用了50年整整半个世纪的时间打造出一个前所未有的钢铁帝国，卡内基站到了世界的顶点也站到了人生的顶点，但同时卡内基也用50年的时间涂抹出一个吝啬、冷血的生命图本。这时的卡内基开始频繁的出入教堂，在教堂的某一天，他顿悟了，正如他的传记作者奥尔·亨廷顿写到：＂直到那一刻他才意识到，是上帝派他来赚这么多钱，所以他决定必须在有生之年把它们都还给上帝的子民们。＂此后一直到他去世前的近20年时间里，老卡内基把他的余生都投入到了慈善之中，今天在美国和世界各地都能看到卡内基捐赠建设的图书馆、博物馆和大学。从卡内基的晚年我们看到了他生命中最辉煌灿烂的一幕。

我还在想，卡内基当年在教堂里的顿悟与这凋零的落叶有关么？不尽然，但有一点应该是可以肯定的，卡内基一定是领悟到了每个生命都有凋零的时候，都在演绎凋零，＂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灰土＂。一片落叶在凋零的时候回馈了自然，一个人在凋零的时候回馈了社会，这个时候，谁说凋零不是一种美呢？凋零是无声的静美，是生命在成熟之后洗尽铅华的淡漠，是一种对生命的礼赞和超越。其实，不单单是一株爬山虎，世间万物乃至人生与社会，都有凋零的时候。我从来都不认为凋零是一种终结，凋零是一种推低级至高级，化腐朽为神奇的演绎。正因为有了凋零，人类社会才能够繁衍进步生生不息。原来，凋零也可以这样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