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

孙红波

四娘

1

四娘又一次给我母亲讲起了家中的事，我在一旁站着，没有说话。

昨天四娘打了堂姐，而且是咬牙切齿，我知道，四娘是被逼急的。

她从来都是那样温厚，对孩子总是体贴入微，从没大声地骂过，更别是打。

姐是太固执了，什么话也不听，根本不懂父母的心，她根本就不知道家里已经是一贫如洗了，也不知道父母早已是含辛茹苦不可忍受了。

父母一辈子都没享过一天福，不仅如此，堂弟又因为一次意外，卧病在床，这一切的一切，她都不肯理会。

2

我不想说姐是多么顽固多么差劲尽管她还算是我堂姐，可是，她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女儿，四娘已经是气绝了，泪流满面，而她，还一句句倔强地顶嘴，声声刺痛母亲的心。

谈起家里的事，四娘的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只记得那年，堂弟大病一场，本来已经摇摇欲坠的家，现在又面临“暴雨”的侵袭，往后的日子是没法过了。

四娘算是坚强，没有屈服，强忍着泪四处借钱，伯伯任劳任怨，每天起早贪黑，谁料却患上难以痊愈的顽固性头痛。

后来堂弟的病情有所好转，为了家里，为了姐的学业，无奈之下，只得重新回到工地。只是，没有原因的，反反复复的从工队里跑回，泪流满面……

我知道，他心里难受，可无人倾诉。

我知道，家里人总是责备他，都快20岁人了，什么技术也没学会，干苦力又怕苦怕累。

当年，他没有考上高中，因为排斥学习，也没补习，就这样糊里糊涂，一晃眼便是几年。

他曾经的愿望是学会开车，给老板开车，帮家里致富，可家里太穷，连个学车的费用也交不起。

他想去技校学技术，可家里还是穷，一直没有机会。

后来，反复的从建筑队里跑回，无声的对命运说不，然后，就是大病一场，糊里糊涂的一睡就是十几天。

3

醒来后的一段时间，他什么也不记得了，见谁骂谁，咒骂一切富人一切自私的人。

他恨这个家，包括父母，可父母也是辛辛苦苦一辈子，干苦力的，又没有什么积蓄，他不知道怎么办，日子还是得过，可前面的路已含糊不清。

他恨这个家，抹杀了他所有的希望，他不知道明天的路，又在哪里？

他知道，没钱的社会，根本没有快乐可言。

他知道，穷苦的日子，和父母吵架，和命运斗争，多少次从工队跑回来，多少次……他都不想啊！可是……

4

他的梦想和他打了多少次没有硝烟的战争。

他说，父辈已如此，这已无法更改，而自己，必须学着改变。可是在现实面前，贫穷的壕沟，始终无法跨越。

贫穷摧残了完完整整的一家人，夺去了他们一家人所有的美梦，可是，这个女儿，不懂事的女儿，她怎么会知道父母的心呢？

过去，四娘总以为自己把一切的活儿都干了，便会得到上天的保佑，可是如今，她错了，家里的活本来就多，本来就忙的不可开交，可是女儿，却是无理的任性，一天除了看电视，就是到处闲转，不做饭，不管炉火，不做家务，不努力学习，这一切都叫四娘心碎。

她说家里穷，总算是积攒了点钱，叫了个工匠，为女儿做了个床。

她说家里穷，总算是有了点钱，给儿子买个电视。

可是女儿，可是儿子，却是伤透了她的心。

5

四娘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拿起扫帚便去打姐，姐不但顶嘴，而且反骂，四娘简直要崩溃了，可是，看着跑远的女儿，却突然瘫坐在地。

四娘又是那样心软，把自己气的泪流满面，却还是流着泪去找姐，她怕把女儿丢了，她怕自己亲手养大的女儿跑丢了，她怕自己后半辈子没人管了。

那天，她哭了好久，没有停息。

堂弟前几天又打来电话了，而且是接二连三的，因为医院的医药费用完了，再不交钱就得强行出院，家里没有钱，就跑到别人家里去借。

6

四娘擦了擦眼泪，强忍着难过又去借钱。

她的心里慌乱，做饭时手下的刀飞转，却不小心割伤了手，黑色的血液汹涌而下，染红了整个面板。

昨天我给四娘送去了馒头，当时四娘正和邻居说话，暂时抹去了伤悲，因为家里没蔬菜了，我们只是喝着稀汤，啃着馒头。我说，四娘，我明天给咱买点菜，再怎么吃饭也不能没有菜啊！四娘一听我的话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可就在今天早晨，就在我深深的梦中，却被四娘和母亲的话惊醒。

她又送回了馒头，她说这馒头不能要啊，再怎么穷也不能要你们的馒头啊！我妈问她为什么？她说家里已经有两个让她难过的人了，她不想让我们兄弟两再添乱了。

我知道四娘心里苦，知道家里穷，可我还是决定和弟弟留下，给四娘锄地，帮四娘做家务。

那天，四娘的手被厚厚的纱布包了起来，因为伤的太深，不仅在手上，更在心上。

伯伯从工队里回来，看到这一景象，又不免伤悲，头痛又一次复发。

我站在那个古老的房檐下，望着四娘的泪，奶奶古铜色的脸，却突然转身，泪流满面。

7

我要走了，母亲刚从城里打来电话了，电话里，她问我帮四娘把农活干完了吗？我说农活是干完了，但四娘的心伤还没有痊愈……

只是，我得走了，四娘，伯伯，奶奶，可我还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