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依稀入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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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抚顺市社会科学院 高子淇</h3><h3> </h3> <h3>  或许是夏日的闷热作祟,近来睡眠难以安稳,时常有旧事入梦。在异乡的残梦里,有个老人总是笑眯眯地来看我,她唤着我的乳名,问我饿不饿冷不冷? 猛然惊醒时,知道那是源于我长久以来欲下笔表达,却又如鲠在喉的悲伤。</h3><div> 入梦的是我的祖母,我此生最为敬爱的老人。</div><div> 祖母1925年出生于今丹东东港,在那个战乱与变革交互的年代,个人的命运裹挟在时代的巨轮下,像那缠足的旧习似去未去。祖母的脚弓是折断而弯曲的,为她日后的联姻以及一生的悲欢定下基调。</div> <h3>  祖母的姻缘是在幼年时定下的,成年后便顺理成章了。那时的祖父,家产殷实,几个儿女相继出生,似乎能想象到年轻时祖母眉间带笑的样子。可时势弄人,祖父家在建国后被划定富农,一时落得狼狈不堪。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全国范围内的饥荒,造成粮食短缺,更让一家人的衣食难以保障。全家被迫离开故土,祖父与祖母拉扯着儿女,一路向北,走了一年的行期。<br></h3><h3> 说来难解,祖母离开家乡时三十多岁,到九十岁辞世,这近六十年的时间里从未回过家乡。但口音未变、记忆未消,就连最喜爱的食物都是家乡盛产的海鲜。东港边的海潮声未曾从老人心里退去,这浓厚的乡情,最是我这一代人难以理解的。</h3> <h3>  到了黑龙江鹤岗之后,我父亲和姑姑相继出生,哺育儿女成为祖母这一生中最为艰辛又极为荣耀的事情。祖父性格闲散,不事家务,儿女嗷嗷待哺,家中常常捉襟见肘,生活的重担全部落于祖母身上。种地洗衣、缝补挑担,凡是能贴补家用的,祖母都尽力去做。年老后关节疼痛、视力急剧下降等疾患,都是那时辛苦留下的。</h3><h3>  但辛苦并不会消除劫难,祖父身上的阶级判定,并未随着离乡而失去追逐,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这一烙印更是加重了整个家庭的苦痛。凡此种种,祖母唯有以她坚忍的生存经验和意志来对抗,在贫瘠的土地上播撒求生的种子。作为隔代人,我无法确切的体会在困顿时期,祖母是如何以自己孱弱的身躯带着六个孩子在那个无望的世界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在那些充满着贫穷、屈辱、悲愤与不甘的日子里,她所经历的残酷和艰辛又哪里是我辈能说得清的呢?</h3> <h3>  也许是上半生过得太苦,日子稍见优裕后,祖母信奉上了天主教。一个东北偏僻的小城,哪有什么真正的教义可传,不过是一群可怜人在寻求心理宽慰罢了。那时每逢周末我都会陪祖母去教堂,她在里面祷告,我在外面抓蜻蜓。回家的路上祖母总会跟我讲些刚刚听到的大道理,我却从未认真理会过她的话,一心为手里蜻蜓的挣扎而欢欣。</h3><h3> 很多年后,我一再地回想过这一段,那时祖父对此不屑一顾,儿女们又有各自的忙碌,她心中对过往种种的纾解也只能对我这个小孙女讲了。可当时的我太小,对这份沉重一无所知。祖母离世后,我特意去翻看了《圣经》,虽然难得其中的妙意,可总是希望借此和天上的祖母心境相通。</h3> <h3>  我记忆中的祖母性情温和,待人宽厚,最爱干净。傍晚时分总是摇着扇子坐在院前,念叨着晚上做些什么,合计着该松土的花草。我从小在祖母身边长大,种种关爱与教诲,如今想来也不能忘。年幼时我对祖母的感情相较于父母,要更为亲近。父亲对我要求严格,许多责骂往往要通过祖母得以化解和开脱。母亲常说祖母把我宠坏了,不论多大,在祖母的心里我永远是个要被呵护照顾的孩子。记得有一年祖母腿部骨折,我匆忙赶去医院,她当时还未动手术,忍受着剧痛拽过我的手,微弱间第一句话就是问我冷不冷;那年暑假在家,我烧了开水要倒在暖瓶里,祖母拄着拐棍从屋里颤颤巍巍的走出来,就是怕我被热水烫到……回忆历历在目,恍然如昨。</h3> <h3>  2007年我离家上大学,祖母那时的身体还算硬朗,每当假期回家时,总要亲自给我张罗一桌饭菜。那时家对我来说,只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可以亲近,我总是尽可能多的陪在祖母身边。她爱看赵丽蓉的小品 ,我便从网上下载了全部赵丽蓉的作品陪她一起看,祖母常常被逗得开怀大笑,那画面至今仍萦绕于脑海中。</h3><h3> 细细回想,祖母在世时,我心心念念的都是如何更好的尽孝。可如今想起来,还是觉得做的不够多、不够好。那时候,祖母总是说等不到我长大挣钱了,我只得急急的捂住祖母的嘴,不准她继续说,不曾想如今一语成谶,我已经安身立业,祖母却没能等到这一天。</h3> <h3>  2015年5月,我再次感到了人的脆弱和渺小,死亡这张有去无回的车票终于向老人家招手了。一个90岁的老人,带着一生的幸福与坎坷走向了天堂。奔丧途中,我一遍遍幻想着消息的不实,或期盼有医学奇迹发生,但死亡终归是不可逆转的旅途,任我怎样痛哭祈求,都无法再感受到祖母的气息与爱抚。戴孝送终时,我看到的是苍老骨肉;骨灰长埋时,我听到的是肝肠寸断。而不论梦里她有多少次的音容在现,我却也只能隔岸与她注视,再无交集。</h3><h3>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亲情故事,每个墓碑下都埋葬着一部长篇。掘起回忆时,唯以用这点滴文字去承载萦怀于心的往事、去怀念常常入梦的至亲。祖母,若有来生,仍愿作您膝下娇宠的小孙女儿,再报养育之恩,再尽事亲之孝。</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