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但凡讲华语学中文的,谁没有熟读唐诗宋词的经历呢?不论是“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的离愁,还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别绪,都烂熟于心耳,变成了文字恒久记忆的一部分。唯有那些或过于晦涩或深邃意境或不够惊艳的被即诵即了了。<br></h3><div> 再读《嫦娥》这首诗实属偶然。 </div><div> 十多年前中央电视台10频道开了《百家讲坛》栏目,每天都由多有建树的先生们在那讲历朝历代的事,我的中餐和午休便在这些故事中一天天翻过,渐渐也就听觉麻木,对其所云似记非忆。忽一日有女士的声音,温婉引人。专意去看,是位老人正在讲“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即刻被吸引了。这就是唐代诗人李商隐《嫦娥》中之佳句,讲解的人是叶嘉莹。</div> <h3>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嫦娥》全诗共此四句。更多年前初读此诗印象不深,仿佛是诗人揣写嫦娥之怨,音节很美,如众唐诗之美,一晃便也过了。历经生活的柴米油盐,此番听了叶嘉莹的讲析,如醍醐灌顶,触及人心底的一种意绪,自然也似通达了作者之隐衷。叶嘉莹说她对这首诗有“真切的感受”也是距离初读此诗“已经有二十年之久了”。她认为这首诗首两句“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写作者现实生活“身”的寂寞,后两句“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写超现实生活的“心”的寂寞,两句暗合,则此人必是孤独寂寞。“嫦娥应悔偷灵药”为诗人之自谓,“偷得灵药”者,即是诗人所得之高举远慕的理想、境界,“应悔”两字沉痛深厚,令人同情。“碧海青天夜夜心”总写其寂寞的悲哀,碧海无涯,青天罔极,夜夜徘徊于此无涯罔极之间,而竟无可为为,真是最大的寂寞,也是最大的悲哀。情深意苦,往而不返。结尾着一“心”字,是为极至。<br></h3> <h3> 寂寞,谓一种心情,也谓一种状态。无所事事不是真的没有事情做,而是想做的做不了,只能做不想做的,或者干脆什么也不做,任由时间飘逝,徒积一份悲哀。李商隐一生被夹在牛李党争的间隙中,沉沦下僚,是个寂寞的仕人,又是个才情缱倦的诗人,对俗世有深刻的理解,对理想又有不懈的追求。沧海桑田,只争朝夕。在快速奔向工业文明的当下,已无几人会有农耕李氏的“闲吟之愁”。却也平添几分无为之恼——有些地方“忙”些,有些地方“闲”点,有些去处利益集中些,有些留处利益寡淡点,便也对比出些许寂寞冷清来,便也滋长些内心不宁来。怀有一技之长者,更难平寂寞。深读此诗,便可窥味出诗人在饱受世事之苦后的心怀释然与从容淡定,他用欲扬先抑的手法将“不悔”之意写作“应悔”之词,正话反说,表达了内心愈加坚定的坚守。千百年来,实可仿鉴。人在仕途,身不由己,有所得,有所失,实属常态。可省可叹的应是我们在得失之间是否辜负了初心,是否自我湮灭了心中的长明灯,是否还保有理想、宗旨、良愿……。其实,在“寂”与“不寂”之中,在“悔”与“不悔”之间,既已修得嫦娥身,何又贪恋俗人颜,踟躇于鱼熊之间;既已“灵药”脱凡,何不守望“青天”,寻道于己心静泊。既有明断,何来寂寥?由此,此诗后二句亦可读作“嫦娥不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h3><div><br></div><div> 2015年5月22日</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