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小学·慧读分享11】有一种诗叫——金子美铃

谷乐

　　电视早已不打开，偶尔在我母亲的房间看到抗日剧的女主角还化着娇艳的浓妆，忍不住心生别扭。随着年龄的增长，书看得越来越少，频率越来越低。不是不想看，只是常觉得自己无书可读。也常常在网上看推荐，看看哪些书的评分高。就是这样谨慎地购买，也常常会买回几本没有营养的流行读本：穿越的，宫廷的，盗墓的，灰姑娘灰伙子爱情的……现在不法的书商和一些无良的作家写出的一些无聊的作品正无孔不入地腐蚀我们，腐蚀我们的孩子。书，不应该作为一种商品，好书是一种力量。

我是一个看书很杂的人，但是我极少看诗。我不是诗人，我也害怕自己成为一个诗人。我甚至不喜欢诗，不喜欢诗的原因是因为我眼中的诗人是抑郁与脆弱的，他们常常会以自杀来结束自己的生命。而金子美铃就是这样一位作家。从童年起，不幸就一直与金子美铃如影随形。三岁时，她的父亲早逝，母亲后来按照当地的习俗改嫁。23岁那年，她嫁给了书店的一名店员，并生下一女，但丈夫不仅寻花问柳，还禁止她做诗。痛苦的金子美铃提出离婚，以为从此就可以解脱。然而，令金子美铃意想不到的是，离婚后，女儿也被判从她身边夺走，这使得她对生活完全绝望了。1930年，年仅27岁的诗人自杀身亡。她以死抗争，服安眠药自杀，遗书上写道："你要把女儿带走就带走好了，可是，你能给她的只是钱，给不了心的粮食像今晚的月亮，我的心也一片宁静。"只活了二十六岁。

也许，她以为别人也一定会像她一样，为她的死难过；也许，她以为别人会体察她的感受，像她一样难过 ；而更一种可能是她在那时那地那景，她就想离开……

　　与金子美铃相遇，才知道，有一种诗叫金子美铃。

金子美铃的诗是纯粹的文学作品，以其特有的纯净明亮的文笔，以一个大人写下了儿童的诗。她不是有着一颗童心的成年人，她就是一个童年期延长了的成年人。她以自然的心眼感受世界，然后将这种感觉表达出来。

曾有一位外国诗人说过，如果要他建立一所诗人学校，就必须让孩子在练习文字前先生活在大自然里，因为"生命的感觉和涵养才是诗人的条件"。而金子美铃的诗就是从大自然里自然生长出来的诗， 她在诗中用儿童最自然的状态来体验、感觉这个世界。父亲的缺位，使得金子与母亲、外婆相依为命，从而令她从幼年到青春期都在宁静平和的生活中度过。母亲和外婆组成的世界，温和而柔软，朴素而自然，就像外婆亲手做的海苔饭团。没有外界的干扰，也没有男性权力的强行介入，她内在的灵性得以充分舒展。

她虽以自杀结束自己的生命，却得到了所有人的体谅。她的死去是因为她比别人懂爱，懂心疼。她的死是一种来自自然，归于自然的冲动，是一种尘归尘土归土的冥想，不是逃避，更是一种融合。所以即便她是一个以自杀结束自己生命的诗人，在2011年日本"3.11"地震期间，金子美铃的诗却被媒体称作"疗治心灵创伤的良药"。

　　在金子美铃的世界里，万物齐一，众生平等，小到河岸边的千屈菜，大到无边无际的海洋、天空，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自然神光之下，于是，万物有情，万物有灵，万物均参与情感和能量的流动，无阻无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孩子那里，世界本来就是变动不居的，本来就是充满灵性光泽的。孩子的世界圆融润泽，依然保有它的完整和统一，混沌未开，一切均有可能。每一片落叶，每一只蜂蝶，都有它的名字，也都有它的情绪和逻辑，每一个小小事件，都与你我有关，都存在这样或者那样的关联：

是担心——

露珠

谁都不要告诉

好吗？

清晨

庭院角落里，

花儿

悄悄掉眼泪的事。

万一这事

说出去了，

传到

蜜蜂耳朵里，

它会像

做了亏心事一样，

飞回去

还蜂蜜的。

是率真——

水和风还有娃娃

在天和地之间

轱辘轱辘

转圈圈的是谁呀？

是水。

绕着全世界

轱辘轱辘

转圈圈的是谁呀？

是风。

围着柿子树

轱辘轱辘

转圈圈的是谁呀？

是想吃柿子的娃娃呀。

是好奇——

奇怪的事

我奇怪得不得了，

从乌云里落下的雨，

怎么会闪着银光？

我奇怪得不得了，

吃的是绿色的桑叶，

怎么会长成白色的蚕宝宝？

我奇怪得不得了，

谁都没有碰过的葫芦花，

怎么会自己"啪"地就开了花？

我奇怪得不得了，

为什么问谁谁都笑着说，

"那是当然的啦。"

是尽情——

全都喜欢

我好想喜欢啊，

这个那个所有的东西。

比如葱，还有西红柿，还有鱼，

我都想一样不剩地喜欢。

因为家里的菜，全都是

妈妈亲手做的。

我好想喜欢啊，

这个那个所有的一切。

比如医生，还有乌鸦，

我都想一个不剩地喜欢。

因为世界的全部，

都是上天创造的。

是肆意——

如果我是花儿

如果我是花儿，

我一定是个乖孩子吧。

不能说话，不能走路，

我该怎么淘气捣蛋呢？

不过要是谁来对我说

"你这讨厌的花儿"，

我会生气得立刻凋谢了吧。

如果我变成了花儿，

我还是变不了好孩子呀，

变不了花儿那样的啊。

是等待——

草地

小草

灰扑扑的，

雨把他们

洗干净了。

　

小草

湿漉漉的，

太阳把他们

晒干了。

都是为了让我

可以这样躺着，

舒舒服服地

仰望天空。

　　是欢笑、是感恩、是悲悯、是孤单、是寂寥、是忙活、是冲动只有孩子才可以给我们带来这么多的直白慰籍。该开心的时候开心，该难过的时候难过，该生气的时候生气，该落泪的时候落泪，该自私的时候自私，该任性的时候任性，最要紧的是该笑的时候就笑出来从来不掩饰自己真实的情感，处处体现一个孩子的自然状态。怎么能说这是一种想象力，在金子美铃那里，这是"本来就是这样"！ 这就是孩子，就是一个纯纯粹粹孩子！

哪怕人生只有分离寂寞，那又如何？有什么值得担忧和畏惧的呢?金子美铃传达给我们的，就是生命的自然感觉。

　　与金子美铃的诗相比，国内的儿童诗通常是以大人的口吻写成，灌输了太多主题或说教，充满了道德的捆绑。那些拙劣的儿童文学，常常以它们坚硬乃至僵硬的刻板套话令我们反胃。有时是因为经历太多的分裂、对抗和暴力，便形成各种各样的界线与隔膜。有是是出于安全的考虑，人们不得不如此，不得不将自己与自然、他者隔离开，以保护自身。于是也凭此感知、认识世界。高度发展的现代文明让我们现代人有了喷发个人情感的渠道，以微博与微信的方式刻意的无病呻吟，空洞的自我观照。似乎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在看"我"一样，而"我"，却从不抬起头来看一下别的人。这哪是一个世界啊？这个世界怎么可以自私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于是，每个早晨，我愿意听见金子美铃：

每个早晨，

春天的早晨

雀儿喳喳叫，

天气这么好，

呼噜噜，呼噜噜，

我还想睡觉。

上眼皮想要睁开，

下眼皮却不愿醒来，

呼噜噜，呼噜噜，

我还想睡觉。

于是，每个夜晚，我愿意听见金子美铃：

明天

在街上遇到

母子俩

我好像听到他们说

"明天"

小镇的尽头

晚霞红满天，

我知道春天要来的

那一天。

不知为什么

我高兴起来

心里头想的也是

"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