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写此文之前,有必要简要介绍一下天水渭南师范。天水渭南师范,原属天水地区,创建于1973年,地处北道区三阳川渭南镇。1986年撤地建市后,由天水市人民政府统一编序,把市里的一所师范和渭南师范分别叫天水市第一、第二师范学校。天水师范,培养了大批优秀的乡村教师,这些师范生现今仍为天水市五县两区教育的中流砥柱,有许多有能耐的还进入行政单位搞管理。由于称呼的习惯,大家把在渭南镇的第二师范一直叫渭南师范。1994年,天水第二师范搬往天水市七里墩。当初渭南师范校址现成为天水市第十中学。<br></h3><h3> 本人1989年9月入天水第二师范就读,1993年7月毕业,在此学习生活4年光景。那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都在记忆深处。彼时的学习打饭,锻炼游转诸情景皆在此后数次出现于梦里。现记录几片段(可能不是最光辉的一面),来纪念那随岁月流逝的人和事。</h3> <h3> 【初到渭南师范】 </h3><h3> 经历了乡上中师预选和县里正式考试的锤炼,终于取到了渭南师范的录取通知书。1989年9月的一天,父亲背着木头板箱和母亲送我去渭南师范报到。这大板箱,是母亲当年的陪嫁,记得上面绘有花鸟,还有“冻死苍蝇未足奇”的诗句。为了遮住土气,父亲用黄漆涂成了黄箱子。早上8点,我们在渭水峪车站上了火车,那次是我平生第一次坐火车(严格来说是第二次,只是第一次随母亲去陕西亲戚家,自己还未满周岁,没有坐火车的记忆),逢站必停的慢车在我看来已是十分惊奇,电影里见过的火车居然被自己坐了!<br></h3><h3> 现在想想,渭南师范也够抬举我们新生了,居然派了一辆大解放卡车到渭南镇车站接我们。慌里慌张和众多家长新生挤上车,才发觉敞口车厢里人满为患,人与人,人与行李挤成一团,有的人直叫唤。好在车站到学校不足五里路,颠簸不了几分钟即到。下了车,就进了梦中呼唤了千百次的渭南师范。</h3> <h3> 在校门口平房台阶上排队,报到,缴费,注册,忙活了两个钟头之后,我才打量起这个叫渭南师范的学校。一个大操场,其北是三层主教学楼,东西各有一只耳朵——两层教学楼,在当时看起来十分气派,东面是柏树林荫道,西边是一排平房。两个老乡是九二届的本村人,他们急匆匆下课后热情地拿了行李领我们去后面的宿舍区。宿舍楼在林荫道尽头的东北方向,前后两栋,各是三层,砖墙裸露,很是陈旧。其南有一座高耸入云的砖混结构圆形水塔,矗立在食堂以西。一进宿舍楼楼道,满地的垃圾,还有一股尿骚味,墙壁脏兮兮的,心里凉了半截。我的宿舍在前宿舍楼118(不久又搬到后218),除了三个床空着,其余五张床均放有东西。我占了东面靠窗户的低层。老乡跑前跑后,还打来了饭。记得那天中午吃的是面,做得十分粗糙,面硬而少盐,几乎没有油,吃上一口不想吃第二口。想到今后四年天天住这样的地方,吃这样的饭,心里全凉了。</h3> <h3> 不一会儿,其他成员都来了,由于不熟,只是淡淡打了招呼,有一个宿舍成员不停收拾摆弄自己的红色大皮箱。但因为年纪相仿,过不了多久,都熟知起来,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聊起来了。在同一个宿舍住四年,是多么奇妙的缘分啊。之后我们相约到火车轨那儿散步,看着西边夕阳的余晖逐渐暗下来,柿子林静默成尊尊黑绿,心里有一种很悲壮又很憧憬的复杂情愫滋生。</h3><h3> 好在,欢迎新生的演出大会的成功召开,让我们见识了这所学校深厚的文化底蕴和积淀,来自五县两区不同口音的同学们逐渐熟识,还有之后的饭菜比第一次好吃一些,我很快融入了崭新的师范生活。</h3> <h3> 【关于饭菜的故事】 </h3><h3> 师范的大灶很大,大到什么程度呢?厨师穿了泥雨鞋操了铁锹在灶台上炒菜,如同翻地一样,有时候拿脚在铁锹上踩一下,而且这样的大锅有四五个。菜的种类主要是洋芋系列,洋芋片、丝是4毛钱,加了豆腐就是5毛钱,有了粉条白菜就是6毛钱,如果是土豆炖排骨,得8毛钱。早点是汤和馒头,一份汤1两粮,一个馒头2两粮。所幸进师范以后,菜的质量有所上升,并不像第一次那么难吃。我们的菜金每月是24元,有33斤粮,如果每顿吃4毛钱的菜,刚够一月,要吃好一点的,那就得挨饿了。学校明令学生不能自己做饭,但仍有一部分学生偷偷做饭,我就是其中一个。我和本村的老乡合伙做饭,从家里带去煤油炉子,米面油盐,我做,他洗锅,分工很明确,合作很愉快,解决了菜票不足而挨饿问题。</h3> <h3> 学校的食堂和礼堂共用,礼堂北侧墙壁上凿出一溜小窗口,那是打饭的窗口,平常都关着,只有打饭的时候就打开。在师范,打饭,如同打仗。我一点都不虚夸。一下课,有的学生就飞奔到宿舍,拿了饭盒飞奔到食堂早早等候。窗口还未打开,就有一堆一堆的人围着了。窗户一打开,人群沸腾起来,晃动起来,大家使劲往前挤,个个把胳膊伸的老长。挤着打饭要有诀窍,从正面挤,如果个字不够高,你永远打不上饭,你就会被打完饭的人带出来。要从旁边挤,出来一个,就狠挤一下,一点一点往窗口挪。距离窗口很近时,要小心打完饭出来的人,有些人会故意倾斜饭盒,在你的衣服上倒上菜汤。还有一些个子高的,伸长胳膊踮起脚从你头顶递进,临出来撒上一些汤,会烫的下面的人直缩脖子。如果被烫的人性格暴躁,体力又好,一场打架就会拉开序幕。打饭打架的不仅仅限于学生之间,还有学生和厨师之间也会发生摩擦。有时候,学生发现菜打的少了,就会骂一句,厨师不是受气的人,就伸出舀菜的勺子打,这个时候学生很齐心,一齐痛骂厨师。后来灶上购置了饺子机,包出的饺子有许多是空的,许多是破的,但仍然引来排山倒海的拥挤。这样的拥挤,一般弱小的男生都不敢上场,更何况是女生呢?不过,女生自有女生的妙招,那些面容姣好的,总有男生自告奋勇帮忙打饭。当男生衣衫不整端着饭菜站在女生面前,女生一句“谢谢,辛苦了,”出力的男生就屁颠屁颠跑开了。<br></h3> <h3> 渭师的馒头做得很好,很白,从一师那边过来的人说,一师的馒头一点都不白。但这样好的馒头,仍有一部分家境好的学生在吃不完时从窗户里扔出去。看着雪白的馒头躺在楼前脏水渠里,我万分舍不得。我每次回家都要把别人扔掉的馒头晒干拿回家里,母亲养了一头猪,它可以吃啊。母亲常说,吃的东西,宁可装进肚子里,不可扔在路上。</h3><h3> 渭师一个奇特的现象,就是每天都有一个中规中矩的男人在楼下捡馒头吃,或者在水房用手抓吃学生倒掉的菜。据说他名叫双录,当初是个大学生,会用双手写字,不知怎么疯掉以后就到处流浪。 </h3><h3> 中国学校的浪费现象,大约到八十年代末,已经很严重了。<br></h3> <h3> 【周三的故事】 </h3><h3> 那时的师范生,十八九、二十以上的学生很多,正是躁动的年龄。师范生活有时候很单调,娱乐生活是周六晚上学生会门前放电视看《综艺大观》,但由于许多学生要回家,吸引的人不多,而且那地方小,容纳的人自然少。而周三,除了雨天,学校都要放电影。看电影,成了许多农村学生的最大的精神享受。</h3><h3> 放电影的地方,在校门口西侧的二层小楼前。吃过晚饭,学生们早早带了凳子到那儿等候。那些卖麻子的早早支好了摊儿,有一个老汉的麻子最香,尽管他称称的手抖得厉害。渭师有一句行话叫“挂麻子”,明是买麻子吃,其实是约会谈恋爱。有学生挂了麻子回到座位,还没坐稳,就被这个一撮,那个一把抓光了,他伸进口袋取出最后一两颗,砸吧着嘴吃了,眼睛盯着银幕,等着电影开演。学校放电影不拒绝外面的人进来,于是学生的周围围满了渭南镇的村民。他们当中,相当一部分是年轻人,正儿八经是躁动的人群,看到女学生坐在边上,就故意说一些耳热心跳的话,还故意挤来挤去,犹如浪潮,卷来卷去,有的男生看不惯,就自觉当护花使者,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挤来的人群。有的年轻人还往人群里扔烟头,烟头的火光在夜空中划一道弧线,落在那里,那里就有一片骂声。尽管如此,精彩的电影还是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清凉寺的钟声》、《外滩风云》、《神捕铁中英》、《缉毒案》、《中国霸王花》、《烈火金刚》、《妈妈再爱我一次》等电影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中国霸王花》插曲《无名小路》很好听,一时传唱不衰。《妈妈再爱我一次》引起哭声一片,许多女生哭得一塌糊涂,眼泪直流,鼻涕很长都忘记擦掉。</h3> <h3> 演电影的时候,也是个别宿舍里浪漫的时候,那些“挂麻子”的逮着这个人少没人干扰的机会,正在“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某次,电影快结束的时候,有同学跑来说,抓住贼了!原来,镇上的小偷趁学生看电影,跑到宿舍行窃。他们撬门撬箱子翻铺盖,把学生们不多的钱财偷个精光,大家对其恨之入骨。前楼宿舍里未去看电影的一对”麻子“发现了后楼里的阴谋,便跑去向经常踢足球的老师汇报。贼感觉到不安全,欲离去,被等在中路手持木棒的老师击倒,众人七手八脚地把贼捉到宿舍里。得到消息,这个班的学生索性电影也不看了,全涌到宿舍里楼道里窗外,喊“打”声一片。不久,派出所的民警来了,要带走那流着鼻血的贼。押走的过程中,看电影回来的学生们疯了一般扑上去就打,拳头、树枝、砖块乱舞。武术队的成员更是威武,跳起来就是几脚飞毛腿,直取头部。民警大急,喝散一部分学生,带上贼就跑,路上留下点点血迹。 </h3><h3> 暗夜里,传来民警的嘀咕声:“啥学生嘛。”<br></h3> <h3> 【第一次过圣诞节】 </h3><h3> 1992年12月25日,我班举行圣诞节晚会。从中午开始准备,有同学从外面扛来一大树枝,修整枝条,缠上彩纸,挂上糖块(糖块里包着同学和老师的名字),绕上彩灯,打扮成圣诞树,摆放在教室中间。黑板上,我写了"聚心舞会”四个大字,画了圣诞树、红房子、小山,一颗颗重叠的心,还有一个跳太空舞的人。教室里和窗户上挂上了彩纸带,布置得花团锦簇。<br></h3><h3> 晚上7点20分,响了一串鞭炮,各位同学都戴着面具进了教室,舞蹈吉老师和音乐老师王娜均到场,班主任安玉杰老师以圣诞老人和主持人的身份讲了话,班干部和团支部成员致辞表示祝贺。之后,五位过生日的女生切从市里买来的大蛋糕,在分吃的过程中,有的同学拿蛋糕往他人脸上抹,教室里顿时如同炸了窝,胡喊乱叫,人人抹,人人躲,人人成了小丑,尤其安老师和吉老师,脸上几乎成了蛋糕脸,分不清眼睛和鼻子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吃蛋糕,吃上的不多,大部分被踩到了脚底下,走起来直粘脚。</h3> <h3> 八点钟,舞会、晚会开始,五位女生分别和老师、同学跳交谊舞,记得安老师和王娜老师跳,吉老师和张天序跳,一曲完毕,才艺表演开始。温晖、窦康杰、黎洁和李春燕各唱一段秦腔,汪顺平敲鼓,我拉二胡伴奏。几位老师也表演了节目,记得安老师唱的是《好人一生平安》,王娜唱了《父老乡亲》,吉老师跳的是敦煌舞。班主任安老师是体育老师,排球专业,个高人魁梧,人称大安,他很少唱歌的。教室里掌声阵阵,呐喊声不绝于耳。</h3><h3> 晚会上,最有意思的是互送礼品,每个参与的人都准备了小礼品,大家从圣诞树上取下糖果,里面是谁的名字,就给谁送礼品。我收到了任良玉送的田螺,我的小礼品给了杨建秀…… </h3><h3> 十点半,晚会结束,意犹未尽的同学还笑着,闹着,不肯散去。</h3> <h3> 【黑匣子诗社及其他】 </h3><h3> 渭师老师中人才济济,有众多的诗人,比如雪潇、周舟、欣梓、阳子、王安宁、吴毅中等。 他们在当时几乎都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诗情豪迈,冲破重重困难,组办了《黑匣子》诗社,自己刻印,出刊物。雪潇说,黑匣子/无边的黑夜/裹藏着太阳、高山和长河/黑匣子/我们的房子/它的盖子又一次打开。黑匣子,是他们的精神家园,欣梓在《鸟的后裔》中说,我已是一只鸟儿/精神抖擞/体态轻盈/我在激动和不安中等待/黎明的出生。这些年轻人,我的老师,用诗歌思考命运与现实,周舟在《夜晚写意》中说,白天的影子/继续渗进你的神经/在记忆与幻想之间/你开始透明/以金甲虫的样子/咀嚼这尴尬的现实。</h3> <h3> 在黑匣子诗社的感召下,学校成立了“涛声”文学社,雪潇老师任社长,陶永吉老师任副社长,从全校选拔成员。同时,各班文学社也相继成立,比如九三五的“五色土”,九二六的“蓝屋”,九二二的“雪枝”,极大地丰富了校园文化生活。那时文学社出刊物非常不容易,要自己刻蜡纸,自己用油印机推印,由于学生们的刻印技术不过关,刊物往往很模糊。其中,我班的“五色土”文学社的发起人,指导教师就是当今天水诗人欣梓,社长是我,副社长王宇星,编委张建文、何建斌、马文娟。后来,“五色土"在王宇星社长的努力下,成为全校的文学社,广泛征稿,到天水排版,印制社徽,办理社员证,搞得轰轰烈烈。只可惜,办了一次刊物之后,由于种种原因夭折。</h3> <h3> “挺住,意味着一切”,这是雪潇老师在我毕业纪念册上的一句话。要说我现在还能写出一些文字,和当年在渭南师范的锻炼和老师们的指导,是密不可分的。</h3> <h3> 毕业尔来二十有一年矣。渭南师范已成为记忆中永久的历史,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但对于曾经在那里工作和学习的人来说,渭南师范,是曾经的,永远的,无法忘怀的老朋友。有好多次,在梦里又回到渭南师范,在宿舍里和舍友闲谈,在食堂里挤着打饭,在教室里聆听老师讲课,醒来后,竟然心急如焚。我知道,渭南师范,已经刻在我的心里了,无论在哪里,都不会忘记。我应该感谢渭南师范,因为她在我人生旅途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是她,让我逐渐站起来走路,一直走在这活着的路上。 </h3><h3> 2015年2月2日21点56分初稿, 2月4日22点48分修改。(注:文中照片为2014年6月拍摄,是毕业后第一次回访)<br></h3> <h3>操场</h3> <h3>操场</h3> <h3>正面看教学楼,两侧二层小楼被拆掉。</h3> <h3>西教工楼</h3> <h3>后侧看教学楼。</h3> <h3>近看教学楼</h3> <h3>林荫道</h3> <h3>校门及二层小楼(放电影处)</h3> <h3>校门及传达室</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