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原创/牧马人 </span>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每当听席慕蓉赞美草原《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时总有一种特殊感情在心里面萌动,思绪禁不住的飞回成长我的那片草原小镇,还有镇旁日夜川流不息的那条河流……在我心里,母亲就是那条河;我和我的兄弟姐妹就是河里面的鱼儿。</p> <h1><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母爱无边</span> </h1><h1> 母亲一生孕育了八个孩子,六女二男。前面的两个姐姐幼年夭折,活下来我们六个孩子。我们每个孩子都是母亲的心头肉。母亲最了解每个孩子的性格秉性,让我们自由成长。但她有自己的原则:好吃的要优先照顾幼小的孩子,穿戴方面一定倾斜大孩子。她告诉我们,生活节省要从囤口开始;做人要懂得礼节,不干坏事。这些,我们都一一记住。我们就像六条鱼儿,在母亲的怀抱、在这条温暖的河里自由成长。 </h1><h1> 我记忆的闸门是在五六岁开启。 母亲有体面的工作,足够让周围人羡慕,但她也似乎没有拒绝我们任何一个孩子投奔她来到这个世界。 </h1><h1> </h1><h1> <span style="color:rgb(51, 51, 51); font-size:20px;">人的记忆往往是有选择性的。</span>一天清晨母亲病了,病的不轻,无力坐起,不停地呻吟。我看见她把一口清痰用手接住,猛的甩向地面,重新躺倒。爸不在家,可能下乡去了。这是我们家常态。那天,体态肥硕的大舅在我们家做客。他按照母亲的吩咐,买来一大包东西丢在炕上。大人们让我们三姐妹到街上玩去。我们疯玩儿够了回到家里,听不到母亲难过的呻吟,她安静的睡在炕头,炕梢有个被蒙得严实的小小人儿在拼命的啼哭。母亲平静地命大姐把哭泣的小人儿拽过来。有点男孩儿气的姐立马爬上炕,突突突……的把小小人拽向母亲。长大后,我才真正理解一连串生了五个女儿的母亲,盼儿心是多么的急切,偏偏又是个小丫头,沮丧不沮丧?当年生我这个老四就已经起名叫“胡达古拉”了,寓意祈盼下一个是弟弟,但事与愿违,接连来妹。当第六胎又是女儿的时候母亲的心情可想而知。</h1><h1>八月的天气有点凉意,母亲把几层包布打开,显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白里透红漂亮的脸蛋儿!我们仨爱不释手,轮流抱起来亲吻着她。 </h1><h1> 母亲怀大弟弟的时候我已经懂事了。阴历五月应该暖和了,北方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母亲穿着带大襟的蓝底暗花棉袄,进进出出着,说是做了个恶梦,原先在文化馆说书夜里掉进水井淹死的双目失明老头来抓她了。母亲身体的确很差,跟就要上班的小姑说,让她上班途中告知保健站的王医生来家里。王医生是母亲的学生,平时关系好。闻声的王医生很快就来了。</h1><h1> 玩儿够回家,感觉院子里异常安静。我们不敢冒失,使劲儿探听屋里动静。屋里面安静极了,只有外屋地旮旯抱小鸡的老黑不停的用身子搅动身下的鸡蛋,咯咯咯……咯咯咯着。我们被叫进屋里。屋里气氛马上就活跃了。母亲虽然安静的躺着,但神色跟生老四完全不一样。她特别爱说话,向坐在身旁的王医生介绍起我们四个分别叫啥名字、性格等等。王医生走后,我们四个急不可待的央求母亲给小不点“亮相”。毋庸置疑,就想看看弟弟小鸡鸡。母亲打开小被,弟的皮肤浅棕色,肩头和后背的胎毛很重,一面倒形状。小鸡鸡歪在大腿一侧,我们每个人给了它大大的抚摸。</h1><h1><br></h1><h1> 母亲生小弟的时候,我已经是个十岁的大闺女了。母亲一改白日的生孩子,这次偏偏夜里生了。睡梦里我被嘈杂声惊醒,睁眼一看,父亲已经把医生请到家里来了。这是我懂事以来母亲生孩子父亲唯一在家。 北方住人的屋子宽敞,有对应的南北两铺大炕。我们孩子们在南炕,喇嘛爷在外屋隔间小屋。母亲临盆前用一幅布幔隔开了与我们的公共空间,那布幔从棚顶垂过炕沿,布幔口子只有接生婆才有资格进出,小孩子哪能凑前?听到小弟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声啼哭我们都起来各忙各的事情了。那时十三岁大姐在高力板中学上学。</h1><h1>那年母亲刚好四十岁,顺利地生下了她生育生涯里最后一个孩子。</h1><h1> </h1><h1><br></h1><h1> 关于母亲的生育生涯,周围做了母亲的人无不赞叹她的生育能力之强,而且个个顺产。听说生三妹的时候,正跟一个好姐妹在唠嗑,腹痛来了,来不及上炕就生在地下。这位姐妹喊来邻居,搭手抬到炕上。今天在我看来,与一人生孩儿全家忙碌的情景比较起来母亲的生孩子像玩儿似的。</h1> <h1> <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生存不易</span></h1><h1> 文革时我十三岁了,正是野草一样疯长的年龄。母亲身体有病,可是年底的工作不能放着不干。做为托儿所领导,年终总结要写,购物发票整理成册递交上级。往年这个时候父亲会帮忙。现在父亲所谓的历史问题被“专政”不能回家。母亲只好一个人在忙碌。长时间的政治压力和劳顿,从来没有眼疾的母亲闹起了眼病,见光刺痛,不断的眨巴着眼睛。视力大减退了,洗后的被褥用粉笔打上格才能绗缝。 </h1><h1> 由于受到父亲的牵连,母亲遭受了社会大环境排斥,心情压抑。本来是个积极上进的人,变得不乐观了,而且办事谨慎。不知从哪儿刮来的风,进入腊月二十几,每家门前立起旗杆升起了红旗。这是一夜之间出现了一片红景象。姐姐不甘落后,央求母亲我们家也要立一面红旗。母亲沉思了一会儿:“这事儿,一定要过问居委会主任才行,我们不能自己做决定!” </h1><h1>母亲的提醒是对的,我们的父亲还在被专政,我们是黑五类,跟其他人家是不一样的。 </h1><h1> 母亲去找了居委会主任,说明来由争取挂一面旗帜。也许是看在母亲平日里乐于助人的表现吧,主任同意我们家挂一面旗了。我们兴高彩烈的扯上三尺红布做了一面旗帜挂上了。这对那时的我们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h1><h1> 以前, 我们家常有客人来往。现今冷冷清清了。母亲也开始躲避人群,下班后喜欢顺着河道走回家。对于母亲,这里是安静的,没有打架斗殴,没有人举起拳头高喊打倒谁谁谁!母亲发现一处地好玩儿,是镇被服厂倾倒垃圾的地方。各色花布头散落一地。母亲捡回一些布头,拼接出方形、三角形、菱形做大小垫子。谁喜欢了随意拿走。对她来说,这是一种排解法,一门心思做活的时候不去想东想西。 </h1><h1> 喇嘛爷去世了。我厌烦学校里因出身不好打入另册干脆就不去上了。谁都说服不了我,就在家做饭了。父亲被专政一年多不能与家人见面,母亲只好带着我们在他劳动的地方远远的望着他的身影。母亲始终挂念父亲,找熟人给父亲捎去好吃好喝的。她从来没后悔选择了父亲。 </h1><h1> </h1><h1> 当年父亲母亲是自由相恋结婚的。是那个年代的佳话。母亲有五个哥一个姐,她是老小。她七岁没妈,不到十岁失去了父亲。农村生活是艰难的,她每天不是看管侄子侄女,就是干这干那被人使唤着。母亲的喇嘛叔,我们的阿尔斯冷姥爷心疼自己的侄女不读书有点可惜而执拗的带上她步行上百里乌兰浩特寄养到他的三妹家。那年母亲八岁。三姑姥家是书香门第,她的公公是个私书先生,家里就有自己的学堂。母亲有幸在她三姑家得到了很好的学习机会,后来在乌兰浩特女子高中的毕业。这在当时是高学历了。并且认识了从外旗调入乌兰浩特工作的父亲,按着自己的意愿嫁给了父亲,婚后生活稳固美好。</h1> <h1> <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养家育儿的艰辛</span></h1><h1> 虽说母亲生育我们这些孩子说起来没遭多大罪,但孩子们爱闹毛病不好带是出了名的。姐姐头上爱长脓疮,这里好了,那边又鼓起。而且爱闹眼病。听人说滴青霉素好的快,留下的毛病是右眼视力明显低于左眼。做为老二的我,生下来就孱孱弱弱毛病多多,母亲会不厌其烦的带我去瞧病。三妹虽然天生丽质,但从小玩儿心重,因为淘气手指头伸进自行车轮子受过伤。难以想象,三妹好像跟自行车飙上了劲儿,十六岁时学骑行躲避路人摔入沟渠摔断了胳膊,多少次治疗中母亲为她操碎了心。</h1><h1>三妹,四妹,大弟三人在冬季害了当时人人逃脱不掉的麻疹(天花)住进了医院。先是拉痢疾,四妹大弟转为中耳炎,后来还是因为中耳炎原故,四妹十八岁那年脑膜炎险些丧命。大弟也因中耳炎得不到有利医治耳朵重听。小弟虽然健康,但一岁多时害了百日咳好一阵折腾……</h1><h1> 经历了许多许多,母亲的身体也渐渐虚弱了。但她有旺盛的精神世界笑对人生。她培养我们女孩子动手能力。长长的冬夜里教我们织毛衣毛裤,缝补浆洗。母亲是个过日子细心的人,周边村庄收割后的遗留物她带我们去拣拾。过日子事情上,她总要有个创新意识,大人孩子没有华丽的衣着,但要干净利落。冬天来临,一改爷爷时期大火盆取暖满屋子灰尘习惯,在地中间盘了个炉子生火取暖了。这在当时的小镇也算是个改变。炉子生起火来,比火盆暖和的要快,而且干净很多。</h1><h1>母亲对我们说:牛粪要买,煤炭要买,可是家里的钱是有数的,不能样样满足。她告诉我们要自立更生勤俭持家。大的带小的,把生活的重心顶起来。三妹四妹决心学着别人去捡煤核。我决定去捡牛粪搂柴禾。</h1><h1> </h1><h1> 我们的日子渐渐有了活力和起色,没有因为爸爸不在家而一蹶不振。我们用充满阳光的心态笑对生活中的每一件不如意。母亲解决完取暖这件大事后又找来木匠打纯木箱子,做面板。我们以前做面食时用炕桌的。她跟自己的好朋友说:孩子们的父亲被关押,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放回来。我要挺住,绝不能让这个家垮下去! </h1> <h1> </h1><h1> <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母亲是个坚强的符号</span></h1><h1> 那年母亲还是彻底的病倒了,躺在炕上小声的呻吟着。好心人帮助支招:去找老哈单位(父亲叫哈斯,周围人叫老哈)请群专的领导来家看一下嘛,看看能不能让他回家一趟!姐姐奔跑这件事上,单位和群专的人来过了,但走后没了下文。 </h1><h1> 我14岁了,对于一些事情开始敏感起来。一位我们按辈份叫他为玉龙哥的人,办事路过镇子,顺便来看母亲,在我们家住下了。 </h1><h1>多年以来我们两家人走动的很好。可是没想到,当群专人和爸单位人还没坐稳,他说自己是路过的,只是坐坐,与我们撇清了关系。事情过后我跟母亲说,他这样做太不厚道了,我们以后再也别理他了。母亲开导我说别计较这个,运动中谁不怕惹一身事呢?儿子跟老子划清界限,亲兄弟也分成两派。运动搞的人心慌慌,甚至连自己的影子都害怕的时候撇清关系是正常的。母亲的大度和宽容影响了我们的一生,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以一颗善良的心对待。 </h1><h1> 一天晚上我和三妹看过一场战争电影回家掉头就睡了。睡的很沉。母亲摇晃我们快快醒来。我睁眼一看场面太吓人了,地上站着十几个人,而且眼睛都直直的盯着我们。我揉揉眼,似乎刚看过的战争片的情景再现了。 有的拿镐头,有的拿铁棍铁锹。 当时姐姐住校不在家,除了母亲我是大的。忍不住的问这是在做啥?我怕极了。母亲只是催促我们赶快穿衣服!我认真看了下,只认识个舍旦。他是养路段的工人,个子不高,穿个烟色中长衣服,不知道是否有扣别像大车老板式系几圈腰带。平日里跟我们是客气的。他打破僵局先说话了:“我们是派来检查你们家有没有藏匿东西,配合一下!”原来他们是来抄家的。一个戴眼镜的文质彬彬人口气极其严肃,问母亲父亲有没有藏枪?母亲被突如其来的问话蒙住了。确切的说‘不知道’。我敢说,就是说没有,他们也不会放过。</h1><h1> 舍旦让母亲把有效证件和钱也带上。母亲表现出出奇的冷静,在一个荞麦皮枕头里掏出了一卷钱放入裤带里。深更半夜的到那儿栖身?敲谁家门好?小弟弟还在襁褓里,抱好他,带着我们敲响了离我们不远的父亲单位宿舍门。她知道独居小李接替父亲工作在这儿住。有时候,智慧是瞬间的蹦发,那次我佩服了母亲的做事果断。我们被小李让进了办公室。我们没开灯,借着月光让小一点的三个在办公桌上睡了。我和三妹同母亲坐在凳子上相对无语,只盼他们叫我们回去。 </h1><h1> 大约过了两个钟头的样子,舍旦让我们回家了。抄家的人们走了,屋里面一片狼藉,原先整洁的纸糊棚被四叉子挑了,满屋子的灰尘。箱子里的东西扔了一地,墙上挂的照片也被他们揭了下来,把后面贴纸撕烂了。连外屋地水缸旁突起的墙角也被刨开了。母亲大体看了一下,找枪只是个无稽之谈。 </h1><h1> 母亲很快就把屋子清理干净,吩咐我煮浆糊,她拿报纸把破烂的顶棚重新糊好。她边干活边跟我们讲,父亲是清白的,让我们该干嘛干嘛,不要影响到生活。母亲的坚强和镇定给我们做出了很好的榜样,使我们不卑不亢昂起头颅做人。 </h1><h1> </h1><h1> </h1><h1> </h1><h1> 后来,我下乡当了知青。两年后招工去矿山工作。我从青年点赶回家的时候,母亲正在为我赶制厚厚的被褥。那时候父亲也回来工作了,虽然上头没给一个平反通知,安排个仓库保管员的工作自由进出。这跟原来的没日没夜为他担惊受怕相比已经是很满意了。现在,母亲在上班之余,抽出时间为我赶制里面三新被褥,再冷的环境我也不会冷了。每当想起这些,我的鼻子是酸楚的。 </h1><h1> 我结婚了,组成了自己的家庭。看望母亲的时间少的可怜。 母亲得了重疾,也要等孩子们放假才能带她们回来伺候一段时间。又要开学,我准备回去。那段时间,母亲的病时好时孬。她跟我说:“不能耽搁误孩子们的学习,身边有你爸,还有三妹四妹两个弟弟照顾我呢。”我只有点头应承。离开的那天早上,母亲背对着我躺着,她让我出了门就不要想事。我走出家门,轻轻关上了门,没等出院门,当我回望一下屋门的时候,令人心酸的一幕出现了:母亲竟颤颤巍巍走出家门向我们招手!这种情景如果放在平常日子,我是无所谓的,可这是病重期间的母亲啊!我哽咽了,眼泪不听话的流了下来。我只好三步一回头,直到看不到母亲。 </h1><h1> 1995年12月4日,农历10月13日,母亲与乳腺癌搏斗十三年后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她在生病期间和临终前告诉我们不要难过,她说:“人迟早会走,生病了治不好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不过老天给你一个走的理由罢了。我已经享受到很好的生活了,看见你们都工作了,也成家立业了,我可以放心地走了。 ” </h1><h1>母亲走了,是我亲自送她老人家走的。我的心碎了,空洞了。我母亲的名字叫哈森其木格,译为:玉贞。乳名德勒黑。译为:世界。有人说母亲的名字起的大了,可我觉得母亲的一生是光辉的,有声有色的。这个名字于她做事风格般配。 </h1><h1> 母亲的故事讲完了。母亲就像一条河,我们在这条河里自由自在的成长壮大。如今,母亲的精神已注入到我的身体里,我也将成为一条母亲那样的河,护佑着我的孩子们成长。母亲的精神将会一代代的传承下去,像河流一样永不枯竭。 </h1> <h3>作者简介:本名:娜仁高娃,生于1954 年古历八月初三,内蒙古人。蒙文基础,高中学历。文革中,家庭遭受毁灭性摧残,沦为“可教育好子女”下乡两年。从工人岗位上退下来后移居他乡多年,闲暇时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点滴,描写人生酸甜苦辣。坚持做自已,写极富有个性色彩的文字是我今后的追求。现有诳言几句:七十岁后定能写出很多漂亮文章。</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