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一年多的时间,桌子上始终摊着一本书,《醒来觉得甚是爱你》。著名的翻译家朱生豪写给爱人宋清如的书信。看完了,不舍的放下;其实,又放不下,时不时的还是翻看。庸常人生,原来真有那种纯粹干净无需对等回报的爱情!</h3><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一</div><div> 好人,好,小姊姊,哥哥,婆婆,澄,傻丫头,宋姑娘,青女,老弟,昨夜的梦,宝贝,清如仁姐大人……</div><div> 这是朱生豪写给宋清如的书信里,奇奇怪怪的称谓。</div><div> 署名更是啼笑皆非,无奇不有:快乐的亨利,不说诳的约翰,蚯蚓,丑小鸭,心烦意乱,你所不喜欢的人,朱朱,朱朱和我,无赖,和尚,老鼠,综合牛津词典,希特勒,伊凡叔父,我叫这个名字,绝望者,云儿飘……</div><div> 一本厚厚的情书集,不看别的,单看这些称呼,也叫人忍不住莞尔乃至捧腹大笑。</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二</div><div> 十年恋爱,九年书信往来。</div><div> 朱生豪和宋清如,在之江大学因诗相遇,相知相许,后结成柴米夫妻,在译莎苦旅中相濡以沫,可以说是伟大的爱情促成他们替中国近百年来翻译界完成了一件最艰苦的工程。</div><div> 他本是腼腆讷言的人,自称“一个古怪的孤独的孩子”,可写起信来,笔下生花,调皮、无赖、苦恼、纠缠、幽默、任性,种种性子跃然于纸上,酣畅有劲。</div><div> 多可爱的男人啊。</div><div> 信纸上,朱生豪的蝇头小字密密麻麻,如絮絮叨叨的孩子,有时这封信刚寄出,下一封又续上了。想到什么写什么,一句话也成一封信,有的则唯恨纸张太薄,连签名的地方都无。</div><div> 恋爱让人成了诗人,恋爱也让人成了淘气鬼,成了疯子傻子,滔滔如水,释放着苦闷也释放着无赖,无赖的着实可爱。</div><div> 民国时的恋爱,书信年代的爱情,是不是都这么有味?比如鲁迅,徐志摩,沈从文,郁达夫,夏济安……</div><div> 但谁也没有朱生豪这么会谈恋爱,谈得这么天真,这么孩子气,这么甜腻又调皮。</div><div> </div>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三</h3><div> 情书之美,不在辞藻华丽,在于其仪式感。未曾经历过书信时代的年轻人很难想象那一整套程序:信纸的样式、墨水的颜色,都要精挑细选;提笔前字字句句的斟酌,书写时一笔一划的认真,然后落款署名、装信封、贴邮票,甚至连邮票的贴法都有讲究!最后投进邮筒,满怀希冀地憧憬心上人何时收到,阅读时是怎样的心情,又何时寄来回信……与如今便捷的电邮、微信等相比,缓慢又繁琐,可正因为如此,却折射出一个人对爱情的耐心与虔诚。</div><div> 这是一种充满着古典韵味的美。前段时间常在家里收看《见字如面》,脑海里常常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写情书的人流下思念的泪水,浸染了字迹;读情书的人轻抚信纸上那泪干了之后的褶皱,红了眼眶。虽身隔千里,却也是心心相印。</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四</div><div> 情书里的朱生豪一塌糊涂的孩子气,翻译莎士比亚争的也是一口气,为中华民族争一口气。</div><div> 他给宋清如的信里说“……你崇拜不崇拜民族英雄,舍弟说我将成为一个民族英雄,如果把莎士比亚译成功后。因为某国人曾经说中国是无文化的国家,连老莎的译本都没有。”</div><div>某国是指正图谋吞并中国的日本。</div><div> 朱生豪咽不下这口气,就这样与日本较上劲了,雄心壮志想在两年内译完两百万字的全套莎士比亚。</div><div> 只是没想到,这口气撑了十年。这十年,铁蹄踏破,民族沦亡,他也颠沛流离,东奔西突,译稿先后两次被战火毁灭,这几乎要了他的命,一次又一次,从头来过。在缺米少盐,在贫病交加,在一盏油灯下,他与莎翁,相隔300年的时空,两个灵魂日夜相遇。“我巴不得把全部东西一气弄完,好让我透一口气,因为在没完成之前,甚至于不能死。”</div><div> 积劳成疾,缺医少药,终成顽疾。1944年12月26日,在浙江嘉兴朱家老宅,肺结核夺走了这个年轻的生命,32岁的他,留下五部半历史剧还没有翻译。</div><div> 当更多的人阅读了朱译莎士比亚后,为其卓然的文风震撼不已,认定其译笔在梁实秋之上——因为朱生豪是用了全副气力和整个心灵在翻译。</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r></div>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五</h3><div> 因朱生豪而知宋清如。</div><div> 1942年,历时九年异地恋爱,宋清如终于答应了他的求婚,在上海,在朋友们的见证下,两人举办了简单的婚礼。一代词宗夏承焘为他们题词:才子佳人,柴米夫妻。</div><div> 朱生豪的离去,给宋清如的打击实在太大。直到一年后,她的悲伤仍旧无法平息:“你的死亡,带走了我的快乐,也带走了我的悲哀。人间哪有比眼睁睁看着自己最亲爱的人,由病痛而致绝命时那样更惨痛的事!痛苦撕毁了我的灵魂,煎干了我的眼泪。活着的不再是我自己,只像烧残了的灰烬,枯竭了的古泉,再爆不起火花,漾不起漪涟”。但不管心里有多么绝望,宋清如都要完成丈夫的心愿。朱生豪虽然去了,但莎剧还有剩稿,哪怕千难万阻,她也要将它们翻译完成。</div><div> 1955年,宋清如请假回到四川,由朱生豪弟弟朱文振协助,开始着手翻译剩下的莎剧。</div><div> 宋清如做到了,当一个人有了使命,她的力量就是无穷的,没有什么可以动摇她的信念。只可惜我们今日,看不到宋清如翻译的莎剧版本,因为它们早已在内乱中遗失。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怀揣着对亡夫的爱,走过了那段孤单却丰盛的路途。</div><div> 曾经,朱生豪为宋清如写道:“不要愁老之将至,你老了一定很可爱。而且,假如你老了十岁,我当然也同样老了十岁,世界也老了十岁,上帝也老了十岁,一切都是一样。”</div><div> 走过了孤寂而漫长的岁月,1997年,宋清如离开这个世界,与朱生豪分别整53年后,他们再一次在天国见到了彼此。</div><div> 文人之爱,浓浓墨香。字里行间,都挥洒了暖暖爱意。但英年早逝,又是一大遗憾。虽未长相厮守,却也朝朝暮暮,成为彼此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人。</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六</div><div> “我仍是幸福的,我永远是幸福的。世间的苦不算甚么,你看我灵魂不曾有一天离开过你。谢谢你给我一个等待。寄给你全宇宙的爱和自太古至永劫的思念”。这样的句子,总能跨越时空和距离,在一瞬间击中我们的心灵,并由此惊艳了时光,温柔了岁月。</div><div> 这样的爱情,是人类灵魂中开出的最最朴实而又绚烂的花朵。它会永远地芳香四溢,散发出星辰般璀璨的光芒,永远,永远……</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