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迟桂花 但见硕果香

沈宇

准备去往苏州游玩的前两日，见朋友在圈里发贴，分享那边开得正盛的秋桂花，便止不住期待那馥郁的香气正好被我们妥妥地赶上。

不料，初到石公山，便见桂花大势已去，零星不多留在树梢上的，也全然没了香气。失落之余，想起郁达夫笔下翁家山的“迟桂花”，说是迟开的桂花，日子也经得久。心想，说不定别处的桂花正迟迟待开等着我们呢。

此行游玩的西山和东山，同在苏州之南，太湖之滨，一个是全岛，另一个是半岛。

可以想见的是，在从前人们活动半径很小的情况下，城里的人想去几十公里以外的地方观光旅游，该是多么梦寐以求的一件大事。而在没有修建太湖大桥的那些年代里，去往步行难以抵达的西山更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

叶圣陶先生在他的《记游洞庭西山》中，记写了当年游玩的情景，出胥门，过木渎，搭小汽轮，进太湖，上码头，坐人力车。车行西山的路上不常遇见行人。折腾多半日到达目的地，还要解决食宿问题。

从前的日子过得慢。

西山有名山，西山的名山是缥缈峰，太湖第一高峰。东山也有名山，东山的名山是莫厘峰，太湖第二高峰。

虽说所谓的第一第二高峰不过区区二三百米，但于太湖若大面积而言，最高峰都给了苏州的西山和东山，亦是老天对这块土地的厚爱。

登高瞭望远，极目楚天舒。面对浩浩碧波，渔帆点点，山色飘渺，不由不心生一揽众山、俯瞰万顷的浩然之气。

古人眼里，“看西洞庭之山，高为缥缈，怪为石公。”地处东南尽头的石公山不仅有一线天，有明月坡（浦），还有太湖石。

太湖石，和我们见到的其它岩石迥然不同，其瘦、透、漏、绉的特质和嶙峋不拘的像貌，不仅苏州园林都用这样的石头来垒砌来点缀，连身处北方汴梁的大宋皇帝也不惜劳命伤财地要把太湖石用来装点自家的皇宫园林。可惜宋徽宗们不曾想到，自已得到了石头，却丢掉了江山社禝。

石公山，多太湖石，湖石与山势浑然一体可称“大观”。这里还保留有“太湖石采石遗址”，让后世今人以“石”为鉴，一堵历史之变迁，对于“国宝”一级的太湖石，绝不容允随意开采和破坏。

从石公山出来，我们并不急于打道回府，而是沿着古村明月湾的石板路，去寻找旧日的痕迹。

这里据说是吴王夫差携西施南下太湖赏月的旧地，这里的村民还将范蠡供成财神，虔诚有加。

虽说史书交代西施最终跟了范蠡浪迹天涯，隐遁不知处，然而吴王西施赏月游历的故事倒也让后人看到一个不总是以强悍示人的王者形象。

余霞夕照下，明月湾的码头和渔船化为剪影，又一点点沉入暗夜。

在幽黄的灯光下，就着“太湖三白”几道苏州名菜，来一碗太湖莼菜蛋花汤，佐以酒水饮料，众皆饱餐一顿。

西山有雕花楼，东山也有雕花楼。雕花楼其实并非原本的名称，只在旅游兴盛的今日，全因“楼无处不雕，雕无处不精”而赋一个叫得响的名头罢了。

西山雕花楼原名“仁本堂”，东山雕花楼原名“春在楼”。若不拿细节说事，则两楼均差不多的规模，差不多的气势，差不多的精雕细刻，也差不多让人一见而为之惊叹不已。

说起苏州的雕花楼，多为本地“香山邦”匠人大师的杰作。“香山邦”以营造皇家宫庭园林闻名，架构雕刻无不精细周全，显示十足的匠人手艺和工匠精神。朱棣建皇城，香山邦功不可没，为本地乡绅，财主建个楼宇庭院什么的，算是“小菜一碟”了。

同为雕花楼，若说差别，两座楼宇的起建历史相差一两百年，前者建于康乾时期，后者建于民国的1922年；前者历经康雍至咸丰多个朝代，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日添砖加瓦逐步建成，后者只用了短短三年就全部完工。

这又让我想起木心所作的《从前慢》：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 ，马 ，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

是慢点更好还是快点更好？我只知道慢有慢的闲适，快有快的爽脆。更重要的是，时代的脚步总是越来越快，生活的节奏也是越变越快。

时间没有改变，改变的是生活的节奏。更多的人群，以更快的节奏一波又一波地去复又来，过着想要的日子。

从东山雕花楼出来，意犹未尽，尚有半日闲暇的时光，不远处的紫金庵是最好的去处。

去过苏州的许多园林，一座小小的庵堂，吸引我的，不仅是这里藏有中国最富精粹的罗汉泥塑，也不仅是一幅“寒山与拾得”极富禅意的名画，而是深幽僻静的所处，临湖却不见湖，满目青山苍翠，庭院深深的所在。

庵里有茶座，有斋房，窗外是山色的屏障，黄熟的橘子，红熟的柿子，几乎伸手可及。

起一壶洞庭碧螺春茶，茗香氤氲中闲坐半日。

真正的慢生活，是品，是禅，是物我两忘。

真实的生活，却是在理想与现实中转换。

迟桂花馥郁的香气终究没能等到，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我们看到了更多的果实，在这个季节里带给我们欣喜，橘子，柿子，石榴，金红黄绿，都在我们的眼前晃动。

村妇们守着她们的收成，叫卖声声，脸上溢着希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