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夜语

十兄

　　"江南"，一个充满幻想与诗意的名字。从书本里认识的"江南"，便是一幅小桥流水、岸柳垂绿的山水画，画里烟雨似凝脂、落霞映山重，画里风月如无边、春燕复呢侬。"江南"是雨的梦，光的情，如幻，却真。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

"江南"有歌，划过了芳清，也划过了憧憬，画着悠悠岁月，淡然滑进人们的心里。

从认知 "江南"的那一刻起，便一直想确切地知道"江南"的地理区域划分。"江南"在那里？答案总是似是而非。

一、夜色钱塘

　　我们的这次学习选择在杭州，这个自古以来被称为"人间天堂"的地方。初到时，这里细雨纷飞，已是10月中旬，突然而至的台风把整个季节都打乱了，已是深秋，却细雨朦胧。

　　我们的学习旅程紧凑，课余时间只有晚上。来的当天便赶着夜色慕名来到城市阳台，此时的夜雨又不合时地下了起来，雨丝带着寒意随风扑入脸庞，让人感觉冰凉，不由的把衣服拉紧了。走上临江阳台时地面已经湿透，水迹微微反射出路灯的微光。夜色下，钱塘江水缓缓而流，这条因江潮而闻名遐迩的河流，此刻温顺而柔和，江面宽阔得竟无意分辩东西。隔岸的世纪坛形如莲花，在璀璨的灯火下发出通体的粉红色光芒，也把江水照得波光粼粼。

城市阳台是一个集公园与休闲、购物于一体的广场式的地下城市综合体，钱塘新区的核心所在。临江一面平台凸出江面上竟有几十米，沿江面很长，也许是观潮需要，平台中间与岸边间留下了硕大的长方形缺口，让人从平台上就能近距离看到奔腾的江水，据说每逢八月十五钱塘大潮时，这里便是居高临下观潮的绝胜之地。

　　城市阳台从江边向里一直延伸，跨过马路，是宽大的核心广场。城市阳台周边，便是钱塘新区那令人惊叹的建筑群，在夜色里用绚丽的灯光，勾画出崭新多样却简洁悦目的轮廓。这里的规划，我只能用赞叹来形容，这里没有城市高楼密不透风的感觉，没有高耸得仰望的天际线，广场之上，便是被誉为"日月同辉"的建筑群、这片区域建筑的代表作：发着桔黄色光芒的球型酒店建筑，与蓝光晶莹的半月型展览中心在夜空下相映成辉，如同日月相对，却在夜色里展现出阴阳调和的美妙平衡。站在平台上，一种平静安祥却又自由舒畅的感觉从心底里悠然而生。只是我们来的时间不对，著名的钱塘灯光秀并未展现。

也许是雨天的原因，若大的广场上空空荡荡的，宁静的雨夜让人思绪飘摇，这里的雨夜，纵然人迹稀少，寂静却并不孤单：钱塘江水缓慢而热烈地流淌着，波浪在微微反射的光亮里起伏流淌，便如同流淌着千年来的风流韵色；岸上的灯光像无数双闪烁的眼睛，轻柔地注视着夜空下流动的色彩；"日月"的光影在雨迹里如乐线般，把缓缓而过的人们拉进了音符里。伴着滴滴答答的树下雨滴，这个区域，仿佛正在天宇下协心演奏着一曲雨夜圆舞。这个雨夜，无言却胜有言。

广场下就是地下商场，布局与管理挺不错的，干净明亮，品牌尚属中高端，只是客人一样的稀少。阿里巴巴无形的网络平台，比这广场更为宽大无边，似乎已经吞噬了商场那看似明亮实际微弱的夜光。

　　第二天就是钱塘灯光展现之日，晚饭后再度来到城市阳台。不再有夜雨，钱塘江两岸一如昨晚般的安静优雅，只是观景平台上游人多了许多，在夜色里平静地等待着。19.30开始，随着音乐响起，从日月同辉正中远方的双塔建筑打出的巨大字幕，宣布了灯光秀的开始。河岸上的建筑物，一瞬间像连成一体变成一块巨大的屏幕，在夜空下展现出一幕幕美妙而灿烂的画面，时而动感欢快，时而烟波渺渺，时而百花绽放，时而色彩斑澜，这时的夜幕，在这互联灯光的变幻里焕然一新，精美绝伦。

　　灯光如流动的光河，在夜空里勾画出这个城市之夜的绚丽色彩，杭州，用她那多情而自盼的身影，在这旷世之间，谱出一曲曲自信而温暖的夜曲。此刻的杭州，已不能用天堂来形容，她如同一颗星，一颗夜空里最亮的星，正发出美妙而轻柔的光，她孤高却不自傲，转身间，便是人间风情万种。

二、梦想小镇

　　我们在杭州的住处在"西溪湿地公园"附近，对面就是衢时代，一个由阿里巴巴组织起来的互联网社区。"衢"，汉字解义就是四通八达的道路的意思，与互联网内含之意不约而同。这里建筑物崭新而井井有条，路网宽阔有序，便如"衢"之意。离住处10分钟车程，就是仓前老街。

　　临来杭州前，便知这里是被誉为中国的"电子商务中心 "城市，知道这里是"阿里巴巴"的总部所在，知道这个城市已深深烙上了"阿里巴巴"的印记。及至来到杭州，方觉"阿里巴巴"在此地一目了然的强势地位。这里的网络支付已被"支付宝"一统江湖，从机场到出租车，从饭店到商场，无不如此，而互联网在中国，更扯不开与"阿里巴巴"的关联。

　　这天的校外学习是学习过程唯一的一天。参观地选在"梦想小镇"，一个政府与民资合作刻意打造的高新创业园，当然的缺不了阿里巴巴，缺不了阿里巴巴的互联思想。这里是互联网的世界，却是一片古民居般的所在。小镇是全国十个示范特色小镇之一，在仓前老街的基础上改造而成。这里是章太炎的故居，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有"四无粮仓"，是天下粮仓之地，古语云"江浙熟，天下足"的地方。如今成了新新业者的家园，高新小企业的创业基地，进驻企业均是高科技及互联网上下游行业的创业者。小镇亦工作亦居住，管理者对小镇进驻企业提供了尽可能的方便，目前进驻企业已超千家，从业人员近万人，更多的是90后大学生。

这个小镇改造后保持了良好的环境，纵然已是物是人非。这里一律白墙灰瓦，斜屋顶，一至两层的建筑，窗户大门依然是木制的，建筑风格与旧时无异。小巷纤陌，青石板地面仿佛仍然听见岁月老人的杖敲声，如梦回故里般，"得得得得"的直入心房。小镇入口附近保持着一方清澈的池塘，聚集风水，承担畜水及防火之用。方型的池塘石板叠砌，围边与小街持平，水体清透，水流呈对角引入溢出。围绕着池塘房屋毗邻，小巷纵横，稠密而自然。小镇深处房子中间竟然保留了五亩见方的稲田，种满了彩色稻谷，这个时节，水稻却是很高，结黄的稻杆间隔混有深紫色的，凉亭就在路边田傍，小憇的行人悠然坐着，一如乡间。

　　我们随机走进池塘边的一处民居，这里却是一家新科技企业，古朴外表下的大厅是无人机的展馆，从小小的摄影用无人机到大型农用无人机一应具全，打扮时髦的美女讲解员正为参观的客人细细道来，场面古雅新奇，让人一时半刻转不过弯来。稻田延伸处却是一间大斜项的三层建筑，门庭玻璃幕墙构造，与这里的建筑风格明显秉异，原来却是刻意建设的一家书店，也许是彰显小镇延续的书香情怀罢。

在书店里，我们聆听了一位三十来岁的年轻人的创业感想，聆听到新时代青年人创新思维所碰撞出的火花，聆听到他选择梦想小镇作为创业基地所带来的互联互通互动的平台机遇。梦想小镇，这个互联网缔造的一个古瓶新装的崭新世界，已是一个年轻梦起的地方。

　　走出小镇时，无例外的跨桥而去，桥下的余杭塘河如大道般的笔直，这条通向大运河、因漕运而生的小河，却因现代的步伐渐渐沉寂，如今于小镇处便如界河。突然想起了大运河，它如同农耕时代的一条纽带，把飞雪连天的北国与细雨连绵的南方连在了一起，也把江南密布的水网系统地连在一起，漕运的船号声唤起了农耕文化的璀璨与繁荣，也把地处大运河最南端的杭州推上了繁荣之道，杭州由此成为粮茶绸等生活需品的商业源发地，逐步走向繁华，伴着江南旖丽的风光而走向"人间天堂"。如今的大运河已经失去了原有的作用，然互联网却如大运河那纵横交错的河网体系，把四面八方联系起来，更细密更犀利，发挥着比河网更为宏大的作用，也让杭州再度焕发出迷人的光彩。

三、夜里西湖

　　来到西湖依然是晩上。

　　夜里的西湖依然风色飘逸，画舫划着流彩在湖面上徐徐驶过，从湖中小岛驶向灯火阑珊的湖岸。这个地方保护得挺好，西湖依然三面安静自然，城市的灯光只在一面发出她夜里的辉煌，把灰沉的天空照得透红，也照亮了半边湖面。三面的湖岸却灯光轻柔，连绵着环湖蜿蜒，只是白堤苏堤堤上之桥，被刻意地装上了夜灯，映射得如玉带般镶嵌在湖面上。孤山便在这断续的灯光里若明若暗，隐约可见，而宽宏的雷峰塔却成了湖岸上耀目的地标，在夜空下逸彩鎏金。湖边游人如织，人语声却被宽阔的湖面消溶得仿如无声无息。

走过如白昼般的断桥，便走进了白堤的柳影里。夜晚里的白堤路灯朦胧，把垂柳照得隐约而飘然，却略带神秘。没有夜雨，也就不见白娘子伞下的倩影。隔着北里湖，保淑塔如同一串清脆晶莹的白宝石在山顶发出晶亮的白光，与隔湖相望宽宏的雷峰塔一胖一瘦遥相辉映，却像在隔湖喃喃细语，轻声温柔。山下路灯璀璨，把北里湖的荷叶照得绿幽幽的，如同保淑飘起的绿色裙摆，幽绿之间，小青正舞影婆娑，回眸轻笑。缓缓走进白堤深处，暗影里无声无息的孤山，如同一个看尽时间转换、岁月蹉跎的白发长须的老者，正孤静遥望着湖对岸璀璨的城市灯火，默默沉思中的他，满身笼罩着诗的灵犀与飘逸。

"湖山此地曾埋玉，花月其人可铸金"，西汵桥边就是苏小小孤零零的独冢，这个走过了千百年的奇女子，仿佛正身披白裘独立桥头，安然地看着这人间天堂，眼里轻逸回转，全无哀怨。

是啊，人间天堂，本就不该有哀怨。

　　杭州变了，这个本已光彩玲珑的地方，现在变得更加美丽自信而大方得体，就像钱塘灯光反衬出的光芒般绚烂而迷人；变得井井有条而流畅自然，就像她的城市规划般，处处让人感觉温馨自在，全无紧迫感。

杭州变了，变成了一个网络虚拟经济的基地，变成了一个走在时代前沿的城市。阿里巴巴所主导的网络平台，正在从虚拟走向现实，网络互联在改变着这里的一切，改变着这城市的次序，改变着人们生活的方式，也在创造着世界的未来。杭州在这一刻，选择了独立潮头。

杭州不变的是她千百年来的情怀。这里是传奇与传说的世界，古往今来，络绎不绝，沉淀着厚厚的人文气息；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浪漫色彩，风转漫舞，长袖轻舒，一颦一笑皆传神；这里的天与地仿佛笼罩着灵光，过目成诵，举头难忘，应妒天意唯美，独爱此方山水。

不自觉地想起了金庸与他的武侠小说。小说里，这里有黄蓉穿梭飞扬的欢快笑声，有杨过豁然回望的寂寞目光，有李文秀孤单凄然的伤心背影。保淑塔傍，是初下江南的乾隆与陈家洛兄弟初见之地，他们在此偶遇，终于成了书剑恩仇，也成就了先生的江湖；孤山之侧，却是"江南四友"的隐居地，当令弧冲从囚禁他的西湖湖底走出生天时，江湖，终于一笑傲之。先生的小说里，这里总与大事相连，总与人物相通，也总与江南相等，或许先生心里，早已默默地把他心中的"江南"定格在这片土地上，于是小说深处，有了地域人物事件的浑然相统，有了先生对"江南"那深深的意念。

这片土地，便是先生的"江南"。其实在许多人的心里，这里又何尝不是他梦中的"江南"。

………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弘一大师的淡淡思绪，也许只有在江南的梦境里才能如烟般的飘然而过，飘进江南如烟的梦里。

2017年10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