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深秋时节,金城兰州连续下了几场雪,房间冷如冰窖,此时时刻,情不自禁地让人想起老家农村暖烘烘的热炕,那充满温暖而又让人留恋的土炕,总会将人思乡情结扯得很远很远。 <br></h3><div> 土炕是黄土高原农村千百年来流传的一种用土坯砌成的特殊的“床”。《澄衷蒙学堂字课图说》中对炕的解释是:北地暖床,火炕、炕床。北地以土为床,冬日苦寒,空其下以举火名之曰炕。</div> <h3> 七八十年代的陇东黄土高原农村,家家户户都有土炕。一间老厦房,土炕就能占去少半间。炕就是他们人生的主要舞台,人们的生老病死几乎都离不开炕。那盘土砌泥垒的土炕,让生活在乡里的人们终生都与土在一起,分不开,也不想分开。炕还是家人会客、吃饭的地方。</h3><div> 记得小时候,一进入冬天,那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零零星星的小雪,飘落在脸颊和脖子上,疼痒之中还带有一些灼痛。手摸到哪儿,都是冰冷如铁,人都会自然或不自然地哆嗦一下,呼出去的气,遇到寒气,也会瞬间凝成霜,头发,眉毛,胡须刹那间挂了霜,挂了白。</div><div>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日子,谁都不愿出门,也都懒得下炕。连出去挑一担水都懒得出去,全家人围坐在炕上,男人抽着烟,说长论短,女人做着针线活,有一句没一句回应着,老人熬着灌灌茶,把身子靠在火炉旁,感受着火炉带来的温热与熨贴。我们孩子们耐不住寂寞,在炕上嘻嘻哈哈打闹着,少不了大人的数落几句:“炕上都不安生?炕跳塌了,你就睡在院里去,看不冻死你娃子才怪!”数落的同时,露出对土炕的爱惜。于是我们听话地蜷缩在被窝里,不再吱声。这时一家人便享受着热炕带来的舒适和安逸。</div><div> 我儿时和同龄人一样,在炕上的时候多,大人总要求我们要盘腿坐炕,那种有板有眼、正襟危坐的坐姿像极了佛教的一种打坐,双腿交叉,四平八稳,也许正是从这种自小习惯了的修行姿态中我们才慢慢悟到了生命的从容,渐而有了踏实而努力的人生。那时候,我都愿意挨着奶奶坐,有奶奶坐在炕上,家里头就泛着一层暖意,那种温暖驱赶了来自天地和人世间的寒意。</div><div> 我对炕满怀眷恋,它见证了我的成长,抚摸过我的肌肤,我们彼此熟悉,互相接纳,回到炕上,就躺着也舒坦,睡得也踏实,烦恼忧愁了无痕迹。</div> <h3> 故乡的土炕,大多用泥土砌成。事先要打好做炕面用的炕基,所谓“炕基”就是用土和麦子脱粒后的外壳叫做“麦衣’”混合做成的预制块,等“炕基”干燥后,就可以砌炕了,有的用“胡基”(当地人砌墙用的,用模子做出来长方形土块)做炕脚,各家有各家的砌法。所用的炕脚用料也不尽相同,但只有一个目的,坚固耐用。</h3><div> 炕盘好后,需要在炕洞里填上柴草等点燃烘干,这样不能睡,用故乡人的话说,新炕太潮,需要发汗,还需要在炕上面铺上麦衣,干草,捂着发汗,等炕四周干透,且炕面上有热烘烘暖融融的感觉,这会就可撤去炕面上的麦衣柴草,这样的炕才算是冬暖夏凉,四季适宜的好炕。 </div><div> 那时候,当冬日降临了村庄,故乡人的日子便需要土炕来温暖。当秸杆在炕道内燃起,一股暖流便温润了这农家的小屋。热气迅速弥漫了小屋,全家人便要在这土炕上渡过这整整一冬。土炕在西北的冬天里就是投靠和归宿。火炕让你有家,让你出去了还要回。</div> <h3> 故乡的土炕一直是有姓别的,分种族的,又一直是属于村庄的。</h3><div> 西北的冬天太长,火炕太热,养出了西北式的懒汉。乡村的男人在冬天里过于迷恋自家那个热炕头,即使坐在热炕头上,他们也习惯地将两手抄在棉袄袖子里,做出一种猫冬的姿势,走路时爱仰着脖子,脸上有一种无知的高贵。他们不苟言笑,似乎胸有大志,却一动不动,懒得去动。那时弟弟常说炕是懒人地方。</div><div> 炕头一般是男人的天地,同时还码放被褥、枕头。活干累了,回到家里往被垛上一靠,呼噜呼噜就睡着了。男人肯吃苦,睡寝又简单,在炕头上打呼噜便不足为奇了。</div><div> 土炕是男人展示阳刚之气的场所。男人的雄风在这里张扬。不管是村里开会,还是家族议事,大都在土炕上进行。旱烟抽了一锅又一锅,烟雾缭绕,咳嗽声声。一项决策定下来,已是翌日清晨。</div><div> 相聚议事,酒自然是少不了的,几盘家常凉菜往炕上的小方桌上一摆,吆喝声便响了起来,一个个喝得慷慨陈词,面红耳赤,炕土上充溢着男人们的激情与豪放。</div> <h3> 炕梢则是女人的天地。在西北的乡村,分炕上活儿和地下活儿。</h3><div> 西北寒冷,男人宠惯女人,而早年的女人又是小脚,地下活儿大多由男人干,拉犁种地收庄稼跑买卖,男人大包大揽。女人做炕上活儿,缝衣絮被绣枕头纳鞋底儿,女人们都是在炕上完成的。女人比男人更能坐炕,女人坐炕坐得滋润,她们那两条腿即使穿再厚的棉裤也能柔软地盘上。</div><div> 未出嫁的姑娘冬天里爱聚堆儿,她们在炕上互相抄花样子,绣枕头绣门帘绣各种各样的罩子。</div><div> 做了媳妇的女人,冬天里最忙的活儿是做鞋。给公公婆婆小叔小姑做,给男人和孩子做,最后才是给自己做。家口大的,一个女人要做十几双布鞋。</div><div> 记忆中,母亲总是有干不完的家务活,这土炕就是她的工作台,我的书包破了需要缝补,弟弟的衣服又需要缝制,这土炕上的劳作使她的青丝出现了白发,使她的身躯变得弯曲。</div> <h3> 热炕头是一位上等的医生。吃酸辣的东西,致使胃不舒服,趴在热炕头,一会儿就好起来;在冰冷的地里冻麻了脚,放在热热的炕上,用不了多长时间就恢复了;吃了冷硬的东西,肚子疼得厉害,趴在热炕头,慢慢就舒服了,寒冷的冬天,在外面冻凉的手放在热炕头,立刻会暖和起来…… </h3><div> 土炕是孩子们成长的摇篮。孩子从呱呱坠地开始,在土炕上昏昏沉沉地睡,醒后一阵阵啼哭,一阵阵地手舞足蹈。待到婴儿能直立行走,土炕又成了小孩子嬉戏玩耍的广阔天地,他们在炕上冲锋、打闹、追逐;爬上被垛,骑枕头为马,在土炕上捉谜藏,听大人讲那古老的故事。再长大了,身坐土炕,手扒窗台,面向阳光,识字、背书、演算。每一个农家孩子,都曾有过土炕上天真快乐幸福的童年。</div><div> 土炕又是一家人团聚的地方。每到年节,一家人就在热炕头上守岁迎新,看晚会,吃饺子。通常是母亲和家里的大孩子坐在炕沿,负责吃饭时端上端下,安排料理。其余人都脱了鞋子,在炕上盘腿而坐,只管吃得大汗淋漓。隔着窗子听那爆竹声声,屋子里洋溢着欢乐祥和的气氛。</div> <h3> 宿焰星星在,清宵细细长。底须燕玉伴,绝胜越棉装。暴暖蒸念重,空烟隔慢。清代诗人杨芳灿的这首诗,可谓道尽了隆冬时节热炕的妙处,是对土炕最好的赞誉。</h3><div> 土炕,考其源,可以追溯到一千六七百年前的晋代。《晋书.杨轲传》中就有“常卧土床(即土炕),覆以布被,裸寝其中”的记述。不过那时土炕的样子,文中语焉不详。清人汪启淑在《水曹清暇录》里写道:“燕地苦寒,冬时比户皆卧热炕,西山之煤价不甚昂,颇获利济。”这说明在清代,北京人普遍用火炕取暖。</div><div> 古典小说《红楼梦》中,也有多处写到荣国府中的“火炕”。一些睡过土炕的诗人对土炕更是情有独钟,曾写诗赞美道:“地炉规玲珑,火穴通深幽。长舒两脚睡,暖律初回邹。门前三尺雪,鼻息方齁齁 ……金.赵秉文:《夜卧炕暖》;“三入三出热已偏,美哉衾枕皆温如……美满饱得双喜乍,一梦不知游华胥”清.方朔:《暖炕诗》……他们生动逼真地写出了睡土炕的舒适与惬意,把睡土炕视为难得的享受。 </div><div> (注:本文图片均来自网络)</div> <h3> 田文华,男,庄浪万泉人,业余时间笔耕不辍,自娱自乐,有百余篇小说、散文等在《人民文学》《十月》等报刊发表,部分作品被收编入《读者》《神州魂》等书籍,先后发表新闻作品千余篇,出版书籍2部,多次获各类新闻、文学奖。</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