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铃

小梅花

银铃

塞外晚秋的风总是烈烈的，每次出门我都要裹紧大衣，戴上口罩。今天也不列外，我低着头迈着大步向前走着，突然耳畔想起一个清脆且熟悉的声音，姐姐！我顺着甜甜的声音望去，一个娇小漂亮的女孩映入我眼帘，她看见我看她，笑靥如花儿般的朝我飞奔过来，头上戴的红纱巾像一抹灿烂的霞迎风招展！

女孩的出现让我始料未及，仿佛是在梦里。哦，七年了，我们彼此没有一点联系，谁知在这秋风渐起的曰子里，她带着一脸喜悦出现在我的家门前，我也有一种久别重逢的兴奋。

她的名字叫银铃，这是她妈妈叫她的乳名，至于她的大名叫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我和银铃是七年前在医院认识的，那时候她刚刚十九岁，梳着马尾辫，清纯可人，她留给我的印象是说话语速急快，做什么都很用心，并且是个手脚麻利的女孩。

七年前母亲生病和她母亲同住一间病房，她母亲六十多岁，是一个胖胖的阿姨，没上过学，说起话来土得掉渣，又特别爱说话。认识她们不到半天，她家的全部历史，基本被她讲了个遍。胖阿姨讲，她从小家里那真的是个穷啊，竟然在十一岁前没穿过裤子，每天都是围着个破旧毯子坐在土坑的旮旯里，更别提上学了。然而阿姨的梦想不是上学而是有饭吃，能穿上裤子。阿姨讲这些我真的觉得是天方夜谭，是我从未听过的，她绘声绘色地描述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开始刨根问底，问东问西。阿姨说十二岁的时候，姐姐把穿的满是破洞的裤子给了她，从此她也是个有裤子穿的人了，可以下地走路，可以干活，可以上山挖猪菜

她说上山挖猪菜的时候是最快乐的，可以采山上的野果子吃，还可以偷别人家地里的苞米，那样就不挨饿了！阿姨讲起来很平淡，并且笑声不断，仿佛在回忆一段很开心的过去，可听的我和母亲都落了泪，这是怎样的生活啊！简直就是一部人生苦难史！一个十一岁的女孩每天光溜溜、脏兮兮、可怜巴巴的形象在我眼前挥之不去。也许更可怜的还不止这些，阿姨十五岁就嫁了人，嫁了一个比他大二十多岁的男人，那个男人的用两斗高粱把她换到手的，他粗鲁暴力，爱偷盗。他们在一起生活五年，生了三个孩子，那个男人在一次偷东西时和人打斗被打死了，从此阿姨一个人带着三个，不，准确说是四个孩子，还有银铃！银铃是阿姨上山干活捡回来的，因为捡回这个孩子她遭到丈夫多次毒打。因为那时家里实在太穷了，他的三个孩子已经吃上顿没有下顿了，何况又多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家伙，日子的拮据是可想而知的，我想她们一家当时应该是一种快饿死的情形吧？可不管怎样苦难的日子还是挨了过去，阿姨靠挖野菜，捡破烂坚强的把她的四个孩子都养大的，随着国家政策变化，阿姨家的日子也相对好起来，至少能吃饱穿暖了，也就是在银铃十六岁的时候，阿姨改嫁了，嫁到了城里，银铃和养母一起进了城！现在阿姨的三个孩子也已经长大成人到城市里去打工，据听说干的都不错，还当上了小老板，在海滨城市买了房，买了车，这一家的日子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听阿姨讲故事好像是在讲一部社会发展史，说实话我充满了好奇和疑问，再婚的阿姨为什么又要嫁一个比自己大那么多的人？阿姨现在的丈夫快八十岁了，也就是说是一个耄耋老人，老人虽然年龄大但看上去还挺精神，对阿姨也不错，这也许正是阿姨和他走到一起的原因，他每天骑自行车来给阿姨送饭，是个退休工人，收入虽然不高，但养家糊口不成问题，还略有一点小盈余，对于银玲和妈妈来说也算是进入了小康了。

也许是因为银铃妈妈过于热情，把她的家事和盘托出，我和母亲开始对他们母女另眼相看。每天我去买饭的时候，母亲都会让我给她们母女多带一份，那一天白天一切正常，可晚上银玲妈妈心率高的吓人，医生建议第二天马上手术，手术费用四万多元。听完这个数字以后，银玲妈妈的脸变得铁青，可能她知道这个数字对于她家来说就是天文数字，这个大爷对她在好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啊，小银铃急哭了，大爷也在一旁抹眼泪，可能是这一家人乱了阵脚，忘了她们还有其他子女啊！大夫友情提醒他们给子女打电话，阿姨的病不能再拖了，随时都会出现心衰竭。

中午的时候，阿姨的大女儿赶到了，是个穿金戴银的女人，给人的感觉及不舒服，像个暴发户似的，金黄的头发烫得根根直立，硕大的耳环一晃一晃的，见到病重的母亲，没有心痛，没有关爱而是开始抱怨起母亲来，怎么病了，那个老头为什么不掏钱？没礼貌极了，对继父直呼老头，让老头拿钱给母亲治病，老人说姑娘你先帮我把手术费垫上，我的房子马上要拆迁了，拆了我就把钱还给你，一旁的银铃流着眼泪焦急地对大姐说，大姐求求你救救妈吧，这个该死的大姐甩手照着银玲的小脸就是一巴掌，骂道：你这个该死的小贱货，没有你我们家能这么穷吗，没有你我妈能改嫁吗，为了让你吃饱穿暖我妈受了这么多罪，你本事大你想招吧！说完大姐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去！留下老头、银玲傻呆呆地站在哪儿！

大女儿走后，气愤，伤心的阿姨咳嗽不止，大夫说病人需要尽快手术，否则会有生命危险，银铃泣不成声求大夫说她要卖血救妈妈，大夫说，想别的办法吧，你的那点血是不够医疗费的....老头拿起了电话向自己的两个儿子求助，可无论打哪个电话都是拒接，接着他又开始给亲戚朋友们打求救电话，可刚提到借钱俩字电话就掉了线。是啊，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借钱能还的上吗？他一直在说他的房子拆迁又有谁能相信呢？说实话我也跟着银铃一家着急，真是爱莫能助，因为我母亲也在病床上，也需要很多的医疗费，但可喜的是我的哥姐都很孝顺，我家的情况要比她家好得多，但我还是拿起来电话打给了我的朋友，朋友的回答冰冷而生硬没有任何感情色彩，说你闲的吧！这种事有的事，你管得过来吗？然后电话也是一阵忙音我开始对金钱充满了鄙视！说来也巧，正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手机信息响了，我打开一看我的银行卡竟然多岀两万元钱，我兴奋不已，难道这是上天送给她们母女的，反正不管怎样救命要紧，与此同时单位财务打电话说补发工资问我收到了没有，我兴奋得差点蹦起来，真是谢天谢地，电话这端的我连声说谢谢、谢谢！

银铃和养父变卖了家里值钱的东西凑够了大部分手术费用，大概还差一小部分就可以手术了，我的这点钱也可帮她家解决燃眉之急了，我对火急火燎的父女俩说别急了，剩下的我来付。听了我的话，站在一旁的大夫使劲地推了我一下，说你过来一下，我还以为我说错了什么，慌慌张张地跟着他来到了医办室，他训斥我说你大款啊，你母亲治病还需要钱，你要知道老太太的子女们都比你有钱，那是他们的妈妈，给妈妈治病是他们的义务，不能纵容他们！我说可是他们都不来啊，电话也不接，这样拖下去会有危险的。

另一个大夫接着说，你如果真的有钱没处花就给我们几个分了吧！对于一个这样不孝的家庭就应该让他们尝尝苦头，我有些蒙，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如果阿姨的子女真的尝到了苦头，那阿姨可能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那她的人生又是多么不幸，那我们又是什么？我们每个人不都是见死不救的刽子手吗？我想我不能，我坚持自己的决定尽我所能帮助他们，当我回到病房的时候，那对父女急切地注视着我，生怕我会变卦不帮他们。我搂着银铃的肩膀说放心吧，一切都会好的！老人听了我的话对银铃说，快谢谢恩人，快跪下给你姐磕个头，我急忙拉住了小银铃说，千万别这样，我是在帮助我自己，因为这样我快乐！

银铃妈妈手术后康复出院了，她们一家留了我的电话，说等房子拆迁了把钱还给我，说实话我压根就没想要，因为我被这个善良，正直，勇敢的小女孩感动着，一个养女凭着一份感恩的心在为她的母亲跑来跑去忙前忙后，时时急的要死，我出点微薄之力又如何呢？

出院后我和银玲偶尔在QQ上聊聊天，她去了抻面馆工作，每月工资六百元，她每天早晚各吃一个馒头，可就算她再节省她微薄的收入也难以支付她母亲术后各种药品的费用，于是每晚下班后她要去烧烤店打工，凌晨三点才下班，她的辛苦是可想而知的，可这个小孩一直念念不忘我的好，她说大爷的房子不能拆迁了，因为没划入拆迁范围，她要拼命的工作攒够钱还我，这个小孩说的拼命我是信的，因为她是个诚信的孩子，可她连小学都没毕业，只能出苦力了，看到她的样子我真的很心疼，我对她说，那钱是共产党给的不必还了。她很执拗说攒够了必须还，人不能不讲诚信。我不知道该怎样拒绝她，看到一个省吃俭用、质朴诚信又拼搏向上的小女孩，为了还我那点钱连一份咸菜都不舍得吃，我决定把她拉黑了，与此同时我也换了新的手机号码，我想彻彻底底地从她的视野中消失，免得她一直惦记。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七年过去了，我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带着红围巾笑容灿烂的女孩就是那个孝顺质朴，诚实守信的女孩小银铃！

我们给了彼此一个大大的拥抱，她说姐姐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啊，钱攒够了我的眼泪瞬间决堤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