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的冬天没有爱情——写给秋秋》

煤油灯

一我不想做一叶远去的孤帆给你留下伤感的背影不想做一支刚刚燃过的蜡烛让你看见我的泪痕即使命中注定我们只是一次擦肩而过的路人也请你不要频频回头，我害怕看见人群里有一双兔子的眼睛秋秋，让我们站在这秋天的渡口，挥手告别 二 我已挤上南下的客船离别半天，恍若十年每一个前方都晃着你的影子握在手里的船票，不知贴在何处才能止住密如发丝的思念秋水已凉。江风如剑你是否还站在离别的码头将脚尖踮了又踮，企图望断天涯关住这满江滔滔的流水让我永远漂泊不出你担忧的视线 三 秋秋，才到这个还叫不出名字的他乡刚放下行囊，就迫不及待在手机屏幕上亲吻你的头像这边已是落叶连天的深秋穿上你千针万线织成的毛衣如偎在你温柔的胸膛故乡呢？此刻是否也有太阳正照在你姣弱的身上，你可知道那些抚摸你的阳光，是我温暖的手掌秋秋，我爱你！请允许我的自私把你名字写在我左边手心把我名字写在我右边手心十指紧扣让今夜的他乡，看不见寒冷的月光 四 今天收到你的第一封来信我一个人跑到小河边模仿你的语气，一下读了十遍当读到你先喊我小名，再喊我亲爱头顶树枝上的鸟儿也笑出声来知道你经常去看望我瘫痪的母亲洗衣。做饭。洗头。换床单秋秋，你把本该是我应尽的责任提前扛在你还没有名分的双肩也许，写信时你的天空有雨此刻，我的天空也有雨在你模糊的字迹上又下了一遍 五 其实，我们离得并不远火车票，不过一百三十元一份沉重的彩礼把我们隔在爱河两边秋秋，为了节约我戒掉了酒，戒掉了烟却染上了诗一个朋友说，这是一种病 六 秋秋，今晚又梦见你梦见村口那棵偷看过我们初吻的槐树梦见我们又在一起捏泥巴人你捏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我捏一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在后山土地庙，过家家，拜天地秋秋，我们把互相捏得那么难看暗示将来即使老成那样也彼此深爱 七 秋秋，对不起！昨晚我犯错了偷偷躲在被窝抱着一张裸体女人画亲嘴，做爱。长得太像你了她光滑的身体，俘虏了我燃烧了我。但我发誓闭上眼睛心里的每一声呼喊都是你的名字秋秋，你不懂这是一个男人怎样的痛 八 秋秋，你来信说有人到你家里提亲最近几天，我一直走神不想睡觉，不想吃饭，不想说话一下子瘦掉十斤嘴上胡须像疯长的苜蓿割了又长，长了又割想到快要失去你却无力阻止我心里就很空。空得像一只木鱼，一敲就痛秋秋，你知道吗？多么可笑那么爱你，我居然想到南山寺 九 为了让你忘记我我在电话里故意骂你虚伪，财迷，坏女人用你最介意的词语刺你当我挂断电话一拳狠狠打在墙壁秋秋，我不痛但那块墙壁痛了它吐出一滩殷红的血像一朵刚刚盛开又瞬间凋零的玫瑰 十 秋秋，知道你在故乡反抗绝食。割手腕。出逃我在他乡因为贫穷一拳一拳捶打自己胸膛你说要来找我我不敢告诉你地址秋秋，你走了你年老多病的父母呢你年龄尚幼的弟弟妹妹呢我怎么可以自私忍心摘去他们天空唯一的太阳 十一 秋秋。我终于把你弄丢了你已成为别人的新娘我在他乡，学一枚石榴将破碎的心裹起来伪装坚强曾经的爱，像幻灯片一幕一幕总在眼前回放我们一起浇灌多年的爱情之花如今夭折了秋秋，我的心好痛今夜，关得上那扇挡风的门却无力关上这扇思念的窗 十二 来到山坡上找到一个面对故乡的地方挖一个小坑。把你照片把你手织的毛衣，还有把那些写给你的诗句，全部埋葬采一把带露的野菊花摆在坟前替我守灵。秋秋从今天开始，我要学会遗忘不再对昨天的爱心存幻想我必须尊重另一个男人的脊梁 十三 一生纸上行走的人注定命里犯煞漂泊，多病，贫穷，早死顾城，海子，梁小斌，许立志........无不难逃此劫秋秋，我在他乡，误入诗途故乡和他乡，像两扇石磨把我夹在中间推来磨去秋秋，我只此一句若有来生，不再写诗 十四 秋秋，这座山都被挖空了至今，我还未挖到自己想要的生活但请你相信，我会挖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尽管每一次下井都似一次入坟 十五 最害怕一个人在深夜听情歌感觉那些歌词写的就是你和我杯子里的茶，越喝越苦涩手里的诗，越写越落寞秋秋，还好吗？你在我心里，像刻在墓碑上的字怎么也抹不去 十六 秋秋，我在一个手机上行走在一块三寸玻璃上写诗一字一句，一笔一划我像一个泥瓦匠，修补自己只有自己才最清楚哪里漏风，哪里漏雨秋秋，一部手机，就是一条渡船把我从黎明渡到黄昏又把我从黄昏渡到黎明 十七 看见一片叶子在枝头摇晃，我就那么紧张它长得特别像你一张黄色的瓜子脸上过早染尽岁月风霜秋秋，此刻我无法控制吹来的风唯一就是站在它跟前替它遮挡给它坚持活下去的力量 十八 当你问我，在他乡还好吗我总是用最快速度回答：好当我问你过得怎样尽管你只迟疑了一秒我依然捕捉到一种信号每次我问你母亲治病的钱够不够你总说，没有钱还秋秋，如果要谈钱，你苦等八年把一个女人最美好的青春都献给了我你说，我应该，给你多少钱 十九 今晚，为一位朋友八十二岁的奶奶守灵她有八个女儿，八个女婿二十六个孙辈，三个曾孙披麻。戴孝。磕头。起身。再磕头白晃晃一片，像风吹芦苇也像一群白鹤饮水他们在奶奶柜子里发现一袋钱百元。五十元。十元。一元足足有三万八千多元一张发黄的遗书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后人的名字秋秋，每一个母亲都是一口汲不干的井总是喂养，心疼着几代人 二十 昨晚煤窑又走了一个兄弟我们都没有哭早已麻木这样的别离只是闷着喝酒，互相不问家世害怕喝着，喝着一群大男人会痛哭流涕秋秋，一个穷字，只有七画想一笔一笔挖掉，却要一生年华每一个挖煤的人，都是蚯蚓其实，都有一颗渴望光明的心 二十一 一只鸟儿掉进水里另一只鸟儿在旁边跳来跳去。惊叫不已我走过去，它始终没有逃离我猜，他们不是亲人就是深爱的伴侣不然怎么会如此着急我救起那只小鸟他们在我头顶转了三圈就飞走了秋秋，连这鸟类也懂有一种爱，叫生死相依 二十二 答应给你写九十九首诗其实这些不算诗不过是自言自语我必须抓紧每分钟时间表达我的爱意害怕一块流动的岩石突然就把我带到地狱让一架风筝的倾诉，嘎然而止秋秋，生命是一张纸不防火，不防水，不防土我们都要好好珍惜 二十三 写到此处。正好与我所读兵法不谋而合。走为上策天色刚亮，我坐在一辆煤车上犹如胯下骑着一匹黑色快马从重庆出发，穿过四川，抵达昆明江津，宜宾，水富，昭通，曲靖这些途经的驿站不过都是蹄下的泥丸秋秋，异乡人在异乡孤魂，野鬼最怕烈酒一句乡音，便有一份亲情涌上心头 二十四 凌晨五点，我在昆明，麻县营安营扎寨。一场秋雨早已等在这里为我接风洗尘。它不是雨中送炭而是雨上加霜陷我于感冒，咳嗽，牙疼秋秋，此刻我必须借一些句子当做银针扎在外关。风池。合谷。下关。太阳才能轻声念出人生，有一种痛，叫做：漂泊 二十五 整个下午，和一块煤炭对坐我像一个信徒，听它讲经比压力，比苦难不及它十万分之一而我，却埋怨生活，抱怨命运秋秋，每一块煤炭都是得道高僧它一生所有的修炼和价值只有燃烧才能证明 二十六 秋秋，当人们进入梦乡我又奔跑在路上去一个叫都匀的地方这里路灯高举送行的火把让我有种别离的惆怅哪里有粮食我的足迹就在哪里沿途看不见流水也看不见青山只有汽车灯光像一把银色的长剑划破黑夜胸膛秋秋，我要踏破这茫茫黑雪马不停蹄，走向故乡 二十七 一首长诗写到一半恰似人生走到中年放下激情浪漫多了理智沉淀不再说江湖，不再提从前未曾经历苦难的人怎能读懂句子里的酸甜秋秋，我爱上了回忆回忆也爱上了我你告诉我我们该怎样互相拒绝缠绵 二十八 路过一座小镇去拜访一位神交已久的诗人只知道地址和笔名几乎问遍所有大人和孩子都不认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向路边一个鞋匠打听他说，那个异乡人早死了我执意请他喝酒给我讲讲那个诗人的故事他未拒绝。我们坐在一起像两个陌生的酒瓶彼此说话都小心翼翼生怕碰碎，割伤对方和自己当我不经意拿出一本诗集他一下从桌上拿去用只有六个指头的双手抚摩很久，眼含热泪像见到自己久别的孩子我猛地明白，没再多问我们只是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直到告别，握着那双只有六个指头却满掌硬茧的大手我终于未能管住自己紧紧与鞋匠抱头痛哭两个男人此刻，像两个受尽委屈在他乡重逢又即将分离的亲人秋秋，多少人总是用苦难的生活，养活自己诗歌却无法用自己诗歌，养活自己苦难的生活 二十九 秋秋，当写到三十一我的心痛了一下，心里充满自卑都说男人三十而立。而我还在他乡，每天向黑色的生活下跪遍山的野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满山的树，绿了又黄黄了又绿。这么多年过去秋秋，矿上一拨一拨的工友都换了几批可我依然看不见归期 三十 我的诗歌总是习惯在雨夜诞生夜风敲门，我装着睡得很沉任你在我梦里留下深深浅浅的印痕秋秋，一个漂泊穷困潦倒的男人只合适一辈子单身谈情。说爱。论责任不过都是纸上谈兵 三十一 送一个垮塌遇难的兄弟这殡仪馆比起煤矿又是一个新的课堂秋秋，在临别前他以一袭青衣给我展示什么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给我魔术如何以一个瓦罐装下自己一生 三十二 一位老人住院一个星期我也未看见她的儿女她走的时候很冷清一张床单如一片白云盖着一根枯藤护士在她枕头下的包里发现四叠一万的人民币上面写着四个名字秋秋，我想那四个名字应该就是老人的亲人 三十三 回乡的路有的人越走越短而我的路却像一根橡皮筋越走越长秋秋，我只有不停写诗把自己停泊在诗歌里才能安放那颗疲惫的心 三十四 很少提及父亲其实，他离我很近就住在我第二颗纽扣左边三寸他把自己遗体捐献我只能在句子里为他砌一座坟秋秋，将来我也会学习父亲平凡一生做一次不平凡的决定不管在哪里倒下也把自己捐给那些需要的人 三十五 每个醒来不曾问好的早晨感觉对你都是一种冷淡每个睡前不曾道安的夜晚感觉对你都是一种亏欠每天给你写诗，早已养成习惯不知没有我的唠叨你会不会感到有些孤单秋秋，菊花正在深秋里凋残想着我们曾经的誓言我必须学习小草走出冬天 三十六 朋友见我最近多病要我去天台寺，拜拜菩萨我说，拜她做甚不过是块石头，又冷又硬很多一生向她磕头下跪吃斋念佛的人照样穷的穷，死的死，病的病秋秋，我即使要拜也是拜天拜地拜自己父母拜那些，在我落魄时曾经扶我一把的人 三十七 秋秋，你是深情的大海我是痴情的海螺在我身上，曾有你温柔的抚摩那些指纹证明我的生命，你确曾来过而今，我搁浅他乡耳朵里总是回荡着往日情歌秋秋，告诉我一只离开大海的海螺怎样才能开始新的生活 三十八 当寒风伸出舌头吻着城市冷漠的脸颊我在大街小巷寻找氧气和水陌生的城市除了陌生，还是陌生路边的残疾人以一首《让世界充满爱》刺痛我的耳朵我紧捏的10元纸币始终没有投进纸箱的勇气秋秋，请原谅我空怀一颗菩萨的心 三十九 深夜。带上耳机听一首首伤感的歌这些歌词好象特意为我而作我的思念像窗外雨滴沙沙滑落不想说太多春天播下的种子到了秋天也未结出想要的果当风儿轻轻轻轻在你窗前划过秋秋，你听见了吗如燕的呢喃那是我唱给你听的歌 四十 你曾說，你的天空满是我洁白的身影我曾說，我的世界全是你盛开的深情你曾說，你要在这寒冬，为我绽尽一生的美丽我曾說，我要在这冬季，为你飘洒一世的心声你曾說，今生，你若不谢，不许我独自溶化我曾說，来世我若不来，不许你独自芳菲你曾说，在冰天雪地我们缘定三生我曾說，天地不老谁也不许独自转身秋秋，这些誓言早已走远而我们，还要经历多少没有归期的漂泊才能结束这漫长的折磨和相见 四十一 秋秋，这么多年过去我心中依然有你你就像白天的太阳夜晚的月亮岁月无法抹去我俩虽然只有甜美的开始凄美的结局可我总是在旅途中一次又一次想你想起那些只属于我们的故事尽管每想一次就痛一次，哭一次而你在我生命中占据的位置却至今无人代替秋秋，谁能告诉我这一生，要怎样我才能将你彻底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