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正月还未过完,开心了几天的心情,因鼻腔左右出血,又在我胸口压上了一块石头。我来不及多想,拉着老婆就赶往楚城最大的医院。四年多来,就这样拉锯式的耗着。复发一次,心理压力就增大一次。尽管找了最权威的专家做过鼻腔电子镜,排除了一切病变的可能。<br></h3><div>秋天到了。当人们收获喜悦时,我却收获着痛苦。医生几次三番劝我手术就是不听。总想盼望一个秋天的童话。可是,年年的秋冬都要上几次医院。乃至鼻科教授成了我的熟人。每次就诊都要与他探讨一番。诚然,医学理论对手术三原则早有定论:凡有出血、头痛或鼻塞症状之一者,均需手术治疗。<br></div><div>我的三月,是在医院度过的。我的心情,我的《三月纪事》,就从这里开始了......<br></div> <h3>三月十三日,步入生命之门。</h3><h3><br></h3><h3>清早的雾气,笼罩着喧哗了一夜的乡村和城市。年小月大,春节还没过完。节日的门灯,在晨雾中,显得有几分的朦胧。我坐在车里,想着四年多来,为此花费的金钱和精力,远比一次手术费昂贵得多。可是,我仍然心思重重,非常矛盾。不甘心这么主动地去挨上一刀。</h3><div>医院到了。门诊部早挤满了人。我花9元钱挂了个专家号,乘电梯直奔5楼。在焦急地等待中,护士小姐告诉了我。你找的熊教授,今天不能来了。你如果想手术,请找陈教授。于是,我又跑到一楼换了陈教授的号。<br></div><div>这个陈姓教授,约 40岁左右,个子较高。从他的举止和眼神,他是位很干练,很优秀的外科专家。他听了我的简要介绍,看了看病历,然后用鼻腔镜查看了左右。今天刚好有床位,你最好手术吧。他根本没征得我的同意,边说边开好了入院证。并嘱咐我快去住院部办手续。我很异样地打量着他。这手术是你亲自做吗?手术很痛苦吧?当然是我做。怕疼还算男人吗?他反问着,把病历还给了我。</div><div>我被他逗乐了,嘿嘿,嘿地笑了起来。</div> <h3>住院部一楼大厅,有多个窗口,一条龙地办理入院手续。此刻,我才算进入生命之门了。我有生以来,有幸住进了楚城最高最漂亮的外科大楼。笫一次目睹了电梯前的喧哗,有如汉口火车站般地拥挤。电梯把我送上了30楼的护士站大厅,护士小姐早给我安排了房间。</h3><div>房间宽敞干净。不亚于星级宾馆。走进病房的一刹那,发现我的到来近乎鬼使神差。除了带上钱和卡,我几乎什么用品都没带上。<br></div><div>护士小姐见我发愣,笑着说。你放心,这里买什么都可不出门的,你安心养病。</div><div>呵呵,是吗?护士小姐,如何称呼呀?我已是无话找话了。</div><div>也罢。有钱花,有老婆陪着,来到生命之门也开心。老婆拉宽了窗帘,打开了窗子。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此刻,我站在30楼的外科病房里,宛若登上了上海88层的金茂大厦一样。俯瞰着楚城的远山近水。</div><div>楚城周边有很多山,在江南只能叫丘。楚城以水著称。长江和汉水,犹如二只蛟龙,绕城腾起,顺势而东,谓为壮观。此刻,我与入住宾馆酒楼的心情绝然不同。我对山虽远,水乃近,有种别样的感受。</div><div>我的到来,正是远在他乡的儿女们之所愿。我想告诉他们一切,可老婆说等术后再讲。嗯,也对。山虽远,水却近。只要拥有了长江和汉水,美好的祝福,都会随着这奔腾不息的江水滚滚而来......<br></div> <h3>三月十四日,游戏生命之门。<br></h3><div><br></div><div>打了2天吊瓶,躺下听了2天的mp3;来时害怕,去时却想着早点手术。上午查房时,我又找了陈教授。尽快安排我手术,并要求第一台手术是我。他看着我同意了。</div><div>下午4点左右,王医生拿着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手术备忘录找我谈话。这是我步入生命之门后的一次慎重的谈话。她不用看备忘录,就能很熟练地将那些条款逐一告知于我。她说什么,我只好跟着应什么。愈往后听,愈感到发怵,于是我打断了她的谈话。<br></div><div>王医生,怎么说我是走着进来的,你这么多条款,每一条都是会让我躺着回去的。你的这些结果令人好可怕的。这就是手术的游戏潜规则吗?王医生无奈的笑着。她又一次重复着早就打印好的,在生命之门中所有风险归于患者的条款。<br></div> <h3>从进入生命之门的那一刻,不知是谁让我承受着所有的风险,而医生永远有那么多的保险。我看不到医院人道性的语牌,恍若有到证券中心的彷徨:股市有风险,入市须谨慎。可这些白衣天使,都会善意地告诫我:医院有风险,入院须谨慎。此刻,仿佛我的生命不是交给了医生,而是交给了上帝。诸如,手术中麻醉出了问题,医生将鼻腔粘膜损坏了,将鼻中膈做穿孔了,或引起大出血,或手术中损伤了神经和血管,或锤子用力敲打导致牙齿松动等后遗症,通通与医生无关,皆由患者承担。其实,这就是霸王条款。院方早就对所有患者量身定做了10条,又特定为我加了3条。院方应承担什么风险呢?我一脸的茫然,真有点后悔了。</h3><div>王医生继续解释着,手术中如出现上述问题,我们都有应急方案。如粘膜破了等,我们是可以修补的。可是,手术失败或失误的责任,根本不会出现在备忘录里。<br></div><div>我在无奈中签了名,这就是生死状啊。医生走后,我木讷无语。老婆怕我有压力,劝我别与医生计较那些,每个人来这里都是想赌一把。我又何尝不是在赌呢?其实,不论什么样的患者,在医生面前都是弱者,都显得那么渺小而无奈。我只好把生的希望,寄托给明天了。<br></div><div><br></div><div> </div> <h3>三月十五日,感受生命之门。</h3><h3><br></h3><h3>今天安排我手术,从上午等到下午才通知。术前,护士小姐给我打了一针,我知道这是镇静剂。换上手术服,在医生引导下,乘电梯来到四楼手术大楼。经过很长的内廊,我来到2号手术室里。手术室如同一间标准的教室大小,正中放着一张很高的活动式的,形如椅状的台子,这是为我准备的。陈教授已在2号手术台前,等侯着我了。他的助手是王医生和2名护士。在她们的示意下,我撑着上了手术台。4年多来,我不情愿面对的一切,终于要面对了。那一刻,如同被逼婚的新娘,面对上轿时的痛苦。还是媒婆说的好:痛苦这一刻,快乐你一生。我在这种想法冲动下,躺在了手术台上。</h3><div>手术台刚刚一背宽,成45度状,医生要我放松地靠在上面,腿伸直,两手平行放在两侧。陈教授开始同我幽默了。这种谈心式的说笑,使我紧张的心跳,慢慢松缓好多。随后,将我的头和脸部用一个很厚的布袋包裹着,只微露出鼻孔。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听到刀子、剪子、钳子、锤子等相互碰撞发出的金属声以及教授与我交流的声音。我的双手早被护士小姐用绷带牢牢的捆住了。那氛围真有点特工总部76号的味道。<br></div> <h3>教授站在我的右侧,先是用2支圆且长的棒子,在鼻腔深处来回了2次。那一刻好难受,心一阵紧,腰部肌肉紧张得快僵直了。医生为我打了2针麻醉药。教授随和的谈话又开始了。你放松点,不疼吧?己经切开了。口里如有脏物就别咽,让我们帮你吸出来。</h3><div>我才知手术早开始了。我头眼被罩着,耳外不停地响起嗡,嗡,嗡的声音。就象洗车的声音一样,手术做多长,这声音就有多久。后来,我口里有脏物时,这声音又移到我口中,我才知这是电子吸管器。鼻腔手术没法用止血钳,只能靠电子吸管来清洗血水。<br></div><div>手术时,我很清醒,尽管处于高度紧张的对抗中,我一直想知道教授是如何切开和进行手术的。有时我还想,空间这么小,如何下刀,用剪和使锤?拆线那天,我专门请教过主治医生,她说的很专业,我不懂。但我明白:此时此刻,我在生命之门里,把自己交给了医生,如同交给了上帝。<br></div><div>手术接近尾声时,也是最难受的开始。教授指导医生用锤子捶,记忆中敲打了5个来回,每回要锤上八、九下。一锤比一锤有力,一次比一次疼痛。当在笫2轮敲打时,我想起那牙齿松动的备忘录,于是放松了全身僵直的肌肉,上下牙齿不敢咬紧。这时,我才默默地数着锤击次数。手术完了,鼻腔内要塞好多浸泡了凡士林的纱条,这是由陈教授来做的。他告诉我,这可能有点难受,要我忍一忍。他每用力塞一次,我全身肌肉就紧张一次。<br></div> <h3>这很矛盾,塞少了松了,出血多;塞多了紧了,你又疼。教授用哲学来开导我。我明知他为我好,却巴不得他少塞点纱条。</h3><h3>手术仅做了1个多点小时,教授告诉我,手术很成功,粘膜完整无损。以致后来,我在整个病区中,是出血最少,恢复最快的。</h3><div>终于见到光明了,我从手术台下来,又躺在另一张活动床上。护士小姐在我离开手术室时,要我看一下从鼻腔内拿出一小包软骨,足有小酒杯多,象玉一样洁白。此刻我很感激,我只能用手示意,向医护人员道声谢谢了。我从另一个专门的手术通道,快捷地回到30楼的外科病房里。<br></div><div>回病房的笫一时间,护士们都忙着为我准备吊瓶去了,老婆拿出手机想给儿子发个短信。我打着手语,接过了手机。我知女儿己出国多日了,只告诉了儿子:手术很成功,老爸好开心。以后就把手机交给了老婆。再以后,麻醉渐渐过去,痛苦随之而来。1小时后,单位领导带着班子成员来看我,我已经无法与他们交流了。可我仍相信,山虽远,水却近。我默默地告诉家人、朋友和自已:我终于战胜自已了!<br></div> <h3>三月二十日,难忘生命之门。<br></h3><div><br></div><div>今天要为我抽纱条了。抽纱条既痛苦又兴奋。鼻子里塞满纱条,可以说是种刑具。术后,老婆为我准备了2箱纯牛奶,每天强迫我喝。每喝一次,就会痛苦一次。在咽下的刹那间,人几近休克。有时一盒牛奶要喝一个多小时。每次喝牛奶,鼻子都要流好多血。</div><div>术后的2天中,因疼痛,几乎未合过眼。所有的五官乃至颈部和头部都痛。老婆守着我,不停地为我擦着血。光卫生纸就用了四大卷,后又买了二盒300抽的面巾纸。这么多的纸上,都浸透了我的血迹。我对老婆说,这几天太痛苦,比手术时难受百倍。<br></div> <h3>轮到陈教授为我抽纱条了。早上的换药房门前,早围满了病人和家属。听说抽纱条很痛苦,我心里有点发怵。在我之前,有一女病人,在抽纱时,出血很多,她抽着抽着便晕了过去。我坐在木椅上,陈教授在为我准备着药和器械。他坐在我面前,要我双手端住一个不锈钢的条盘,要求紧贴胸前。盘上放着2只小碟子,一个放着沾有药济的小纱条等,一个空着备用。开始抽纱条了,很轻很轻,很长很长。当抽到深处,鼻内一阵难受,一阵发热,感觉出血了。好的是我流血不多,托盘的双手有点发抖。教授的手很重,不时用纱布为我清洗,有时把镊子顶到深处,那才叫难受。他告诉我,刀口恢复很快,他明天去沪开会,由王医生为我清洗和换药,叫我放心。过2天就可拆线出院了。出了药房,门外好多病友家属见我恢复得这么好,都替我高兴。</h3><div>最痛苦的时侯,总能接到儿子的电话。尽管每天重复着,可我觉得那是一种幸福。深夜,手机响了。老婆讲是女儿的电话。她要与我通话。她告诉我,飞了十多个小时,刚回到广州白云机场,打电话给家里才知我在手术。近年来,我感觉儿女们长大了好多。少了好多的依赖,多了好多的理性。使我在病中感到些许的安慰。</div><div>术前,我曾告诉过几个朋友,面对手术,我很矛盾,痛苦中有许多无奈。朋友无言。以后,再以后,是老婆一直陪护着我。她每天为我擦着血,用湿毛巾敷着头止痛,为我不断地摇着升降床,为我定制营养餐......</div><div>我平静地面对人生,面对疾病,我被眼前的亲情和友情感动着。我呼唤着远山,可回应着的依然是近水啊!<br></div> <h3>那天晚上,我是在梦里度过的。</h3><div>早餐一过,我趁着医生查房后的空间,找到了护士长和主治医生。我把红安县父子的情况讲了。医生和护士长惊讶地看着我,半天才说,你还蛮有同情心的。我们每天与各种病人打交套,并不是我们麻木。<br></div><div>我说,我理解。我只希望你们在治疗方案中,在用药时给予考虑。他们来自红安,是一个贫穷的农民。以后,我告诉了老人连夜回家筹钱的事。医生和护士长看来真的感动了。<br></div><div>在以后的时间里,我们又开导这个年轻人。告诉他术前千万别讲你们没有钱。待手术做后,办法总会有的。<br></div><div>下午,单位的车停在楼下,我才去办了出院手续。那天,我留下了所有营养品。临走又嘱咐年轻人坚强些,我一定会再来看他们的。<br></div><div>我曾去过红安, 在将军县待过一天。当年共和国的红安籍的功臣们,为他们的子孙留下来的,依然是贫穷。当年的大别山根据地,如今已然是红色旅游胜地。也许此刻,急急回赶的老人,正行走在大别山脚下。我呼唤着大别山,可回应着的仍是长江和汉水......<br></div> <h3>三月二十三日,情系生命之门。</h3><div><br></div><div>清早,我就醒了。我告诉老婆,从昨天开始,我一直被来自红安将军县的父子俩折磨着。我与她商量,想在出院前为他们做点什么。</div><div>一年前,小伙子因鼻腔囊肿,在县医院做了手术。医生打开后只将囊肿当水泡刺破便算完了。在不到一年中,鼻中病灶复发,囊肿长得比以前更快更大。于是这父子俩便火急地来到了这里。昨天中午,主治医生照惯例,找这父子俩谈话,他的手术是个大手术。教授们已为他定制了手术方案。一要全麻,二要用电刀。并告之手术风险很大,鼻腔囊肿切除后,可能还会长;可能会出现病变,须切片检查才有结论。不过,医院有化疗方案等。可怜的红安县父子俩立刻放下了饭碗。儿子斜靠在床沿无语,老人两眼发红流着泪。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象被人追债的苦主。<br></div><div>我示意老婆与他俩说下话,要他们先吃饭再说。医院有营养餐,也有4元钱一餐的盒饭。父子俩人高马大,每餐却共吃一份盒饭。饿了就吃方便面和馍馍。我被他们的生活情形惊呆了。<br></div><div>等他俩情绪稳定后,我劝他们赶快回家筹钱。这里有全国一流的教授、医疗技术和条件。医生说的风险我也有,这是院方规距。儿子只20多岁你能说不治吗?病好后,打工一年足够还债了。</div><div>整个下午,我们同他们谈了近5个小时。直到下午5点多,老人才决定赶回老家红安去筹钱。他儿子说,车到红安后,还要走2个多小时的山路才能到家。临走,我再三告诉老人,儿子手术肯定会成功。可怜的老人,对着我俩用地道的红安口音说,好人啦,好人啦!我说,我出院后,会有更多的好人帮助你们的。<br></div> <h3>四月二日,重返生命之门。</h3><h3><br></h3><h3>早晨, 特意同老婆一起到医院去看望红安的父子俩,这是计划了好久的。电梯把我们送到了30楼, 我们来到那父子俩的病房。老人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儿子发呆,儿子靠着正在打点滴。他一见我们便欠身打了个招呼,老人连忙起身相迎。</h3><div>他儿子的手术很成功,切片检查呈良性。压在父子俩心口的石头掉了,可仁慈的老人仍拉着我问。好人啦,医院会不会骗我们喽?我笑着说,老人家,放心吧,这里是国家卫生部直属的三甲医院,诊断具有权威性的。<br></div><div>我放心地离开了他们,老人把我们送到电梯口。老婆小声地告诉了我,我们送他的牛奶和食品等,一点都没动啊。其实,我早看到了。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影,我的心是酸酸的。<br></div><div>出了医院,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眺望远山,俯看近水,感慨万千!三月,刚下了场小雨,把楚城的天,洗得蓝蓝的。春来了,相信她能给我,还有红安父子俩的人生,带来满满地好运和生机!</div><div><br></div><div>2007.06.06.初稿于楚城。</div><div><br></div><div>(本文原为《山远兮,水近兮》,故文中多处出现远山近水等,旨在表达一种感情。后改用了《三月纪事》。又删除了某些叙述和描写。没办法,自感是堆裹脚布,却不舍删去。权作一次经历吧。谢朋友海涵!——作者。)</div><div><br></div> <h3>摄影.策划/多多</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