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一）

云水禅心

现在每次坐火车，我都是感慨万千，看着车厢内干净，整洁的环境，我就想起我第一次坐火车的情景。

那是1993年，高中辍学的我在父母亲极不情愿又无可奈何的目光中跟别人去新疆打工。那时候武威火车站还很简陋，但人山人海的阵势让我紧张万分，排队进站后没坐过火车的我跟着我的老乡飞快的奔跑在站台上，虽然背着那么重的铺盖卷，但我还是逃命似的跑。到了车厢门口，我都快喘不过气来。每个车厢门口都被人挤的严严实实，我的铺盖卷被挤到我头顶了。我也被挤的东倒西歪，根本上不了车。我的老乡坐过火车，是个老把式，他先挤上去了，在车里使劲叫我，让我到列车窗户口，我挤到窗户口他把我铺盖卷从窗户里拉进去，又要把我也从窗户里拉进去，站台上送孩子的人帮忙我才从窗户里爬进去。

上火车后我才真真理解无立锥之地这个成语的贴切性，我基本脚不着地，整个车厢被那种非常迫切想找个站的地方的目光，心情笼罩着，让人喘不过气来。后来看到新闻说农民工从火车窗户里跳下去了，一起看新闻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我沉默着没接话茬，因为我是有亲身经历的，那种气氛，是感觉要爆炸的一样，人被压抑的产生幻觉很正常。

火车开始缓缓的驶出车站，渐渐的快起来了，车厢里的空气中午开始流通，我才感觉有些清醒，环目四周，每个人脸上都是汗水，但都开始有了能上到火车上的庆幸，因为还有好多人没上来呢。我低头看，座椅下面都睡着人，身下铺着报纸，这都是去新疆打工的农民工，有些人还是拖家带口的，甚至还带着一个瓷坛子，我的老乡告诉我这是四川人，坛子里盛的是咸菜。带着家人，背着咸菜，不远万里，就是为了生存。家，就在背上。我突然感觉无比的忧伤，家乡离我越来越远，我的路又在何方。

这是我第一次去这么远的地方，在这之前，我就跟着我父亲去过武威城里，这次又是第一次做火车，新鲜又陌生，一路没有座位，就靠着座椅边站着，偶尔有座的人去上个卫生间或者想起来活动一下，我就赶快坐一会儿，人家来了就赶快让开，就这样我就觉得很享受了。那时候的火车慢，走了20多个小时才到哈密，在这里下车的人多，我们终于有了座位，20多个小时没怎么吃东西，也不觉得饿，没睡觉也不觉得困。不敢喝水，因为上一次厕所太不容易了，我们坐的这个车厢人太多，厕所根本就不开，那时候的乘务员特别厉害，没人敢问他们。所以上厕所要走好几节车厢，车厢走道里全是人，走过去太费劲了。

我记得是早晨七点多到乌鲁木齐，我们提前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车，但我那时候确突然觉得特别瞌睡，趴在那个桌子上醒不来，把我老乡气的够呛。终于到站了，随着人流走出站台，7点的乌鲁木齐天还没亮，路上全是冰，我穿的是我妈妈给我做的步鞋，为了方便，我把我的铺盖卷和一个装衣服的大提包连在了一起，我胸前是大提包，身后是铺盖卷，就像背着一个褡裢，晃晃荡荡的往公交车站赶。路滑，心急，一不小心就摔了一个大马趴，顾不得尴尬，急急忙忙爬起来就往前跑，我是踉踉跄跄摔了三次才到公交车站。等公交车的空隙我抬头看了看天，这就是新疆的天，低头看看让我摔了马趴的路，觉得很开心。我的打工路就这样跌跌撞撞开始了。

多年后，给爱人和孩子讲起这段经历，他们听的很认真，孩子总问我，爸爸，你怎么不睡卧铺，我笑笑，没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