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

海风

看戏

秋日的晚上，凉风习习，神清气爽。出门遛弯，在昌和时代西售楼处偶遇了一场戏剧纳凉晚会。台下纳凉看戏的人也蛮多，主办方准备的长条板凳上座无虚席，静心看戏的以中老年人为主，而女性观众又占多数。随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来看热闹玩耍的孩子，就没有了耐性，到处走动，嘻笑打闹，开心撒欢。

　　戏台搭在售楼处门前空地，背景是现代化的喷绘，当然是少不了主办方的广告。台上演的是黄梅戏，不知具体曲目。两个旦角一坐一立，位于舞台中央，主角唱的曲调有点儿悲，配角也不时来几句念白，衬托主角的内心世界变化。

　　“天地大舞台，舞台小天地。”戏台总是“三五步走遍天下，七八人百万雄兵。”小时候我也爱看戏的，小孩子不懂欣赏，更不懂是非曲直，只图的热闹。有戏看，可以疯一把，也打发了无聊时光。我最早接触和看到的是京剧样板戏。七十年代是样板戏时代，几乎每个公社都有演出队，演样板戏。公社和大队都有开大会的礼堂，除了开会还有文艺演出，样板戏是重点剧目之一。

　　演戏可以不用劳动，也算工分，不少有文艺细胞的下放知青就成了演出队的主力。演出时，几盏大汽灯把舞台照的锃光明亮。小孩子个头小，看戏总要占领有利地形，开场锣鼓家伙一响，大家争先恐后的抢占有利地形趴在戏台子前沿最中央，等待大幕拉开看演出。因为靠前，兴奋时可以毫无顾忌地用手指点江山、胡乱评论甚至模仿人物动作。看戏厌倦了，就到观众后方找下河人的货郎担子，担子上有斫糖、彩色珠儿糖等好吃的玩意儿。最能哄孩子们开心的，莫过于货郎单手吹的五音笛子，音乐好听又手法神秘,算得上是那时的天籁之音了。玩累了，回家倒头一觉到天亮。

　　看样板戏印象最深当属于《沙家浜》里的智斗一场戏，尤其是阿庆嫂的唱词“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人—走，茶就凉，有什么周详不周详! ”你说这应对的唱词周详不周详？再有就是《智取威虎山》杨子荣的唱词“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扑上前”真的是气冲霄汉，听者能不豪情满怀？时至今日,每每高兴，不少过来人对这些唱段仍然是张口即来的！

　　八十年代开始，《天仙配》、《西厢记》、《白蛇传》、《铡美案》、《三岔口》、《借东风》、《梁山泊与祝英台》、《十五贯》、《牡丹亭》等文武戏曲相继在电视、电影上出现，一些公办、民间剧团也相继恢复重建并演出，戏曲也不再是京剧的一统天下，越剧、黄梅戏、锡剧等也相继再度出演流行。戏文、曲调也不再是高吭急昂的革命英雄主义的主旋律，以爱情神话为主题的才子佳人故事，重新成了观众的新宠，委婉甜美曲调再度开始流行。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的唱段也成为了一个时代的咿咿呀呀……

　　中国传统戏曲是在农耕文化文化背景下生长起来的一种大众化艺术形式，演出时间也体现在农闲秋后。听上辈们讲，建国前，如东地区也有不少戏班子演戏的，都是露天演出，演出地点大多在城隍庙、上真观、国清寺等寺庙道观前的院子空地。一些在寺庙道观求神拜佛之后驱病除害、得子得福得功名的人家，总要按贯例请戏班子唱戏来还愿。也有家境殷实的大户人家，逢年过节做善事，请戏班子演出，烘托节日欢乐祥和气氛，乡邻当然也是白看戏。也有逃水荒、唱道情他乡求生存的草台戏班子，到处流动赶庙会演戏，看这类演出当然是要给赏钱的，多少不限。当然赏钱是要视演员的演出水平而定的，即使水平一般，大家也是看得津津有味。

　　建国后，如东的各类剧团如雨后春笋般涌现，鼎盛时期有几十个剧团。业余剧团也不少，如掘港黄海剧团、双甸君霞剧团等，80年代后又有了环北苏云黄梅戏剧团，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大都解散了。 到了21世纪，如东的剧团戏班子又开始恢复，特别是民间剧团的涌现，极大丰富了群众业余文化生活，据说有几十个，如战火年代诞生的掘港黄海剧团、曹埠的赵家剧院、红路黄梅剧团等，他们大多是在乡村义务演出，也有收取少量费用，但剧团的演出大部分费用还同由热心公益的企业老板赞助的。也有自娱自乐性质的民间演出队伍，活跃在民间舞台。夏未秋初的晚上，华灯初上，一支由掘港周边戏曲票友和戏曲爱好者组成的演出队，开着自家面包车，自备乐器和电源，聚集在公共广场、绿地，集体清唱献艺，不取分文，也吸引不少观众驻足欣赏，南闸河西健身广场就是他们经常献唱的地方。

　　看戏是一种精神需求，记得以前课本里有一篇鲁迅先生的《社戏》，就是说的看戏。中国戏曲受到儒、道、释家思想影响，对立中 统一，体现中和之美，演出既可在宫庭高堂，也可在市井旷野。在表现形式上囊括了诗词、歌赋、武术、杂技、音乐、舞蹈等艺术门类，以情为本，以趣为重，突出人物心灵深处的变化和故事情节，有情有味才令观者陶醉其中。戏文雅俗共赏，老少皆宜。角色扮相分明，生旦净末丑，各有其位。演出起来，唱念做打，有板有眼。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一个手势、一句唱腔，无不细致刻画着人物的细微心理变化。尤其是京剧，经过几百年的精雕细琢、一代代艺术家的呕心沥血，从脸谱、行头至剧本，形成了一套程式化的规矩。红脸关公、白脸曹操、黑脸包公、蓝脸的窦尔墩，爱憎分明，一眼就看出来。一阵锣鼓咚咚锵锵，大幕拉开。一阵优雅琴声，人物角色依次粉墨登场。写意的舞台，简约空灵，“无花木却见春色，无波涛可观江海。”演员的夸张表演和唱腔伴奏，“汇千古忠孝节义，成一时悲欢离合。”无不呈现出中国戏曲的魅力所在、中国人的智慧所在。

　　俗话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里不仅有表演功夫，更有剧本的提炼功夫。戏曲里最抓人心的莫过于角色的唱腔、唱词、念白，初一听，平淡无奇，细琢磨，每一个字、每一个韵律都是经过千锤百炼而来的。先说唱腔韵律，越剧俏丽多变、跌宕婉转，黄梅戏明快活泼、韵味丰厚，秦腔高吭激越、粗犷豪放，豫剧节奏鲜明、通俗易懂，京剧明亮华丽、舒缓自如，唱者用尽心力，听者浑身通泰。再如唱词念白，“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戏词优美至极又充满诗情画意，是传统戏曲文学艺术水平的代表力作，是永不凋谢的艺术奇葩，具有永恒的文化价值。

　　戏曲有正剧、喜剧，也有悲剧。她还承载着传统道德和价值观，展示生活的苦难与温馨，表达人们向往美好的理想和愿望。看的多了，人也慢慢的受教化，期盼社会公平正义，期盼生活美好，期盼姻缘幸福。在潜移默化的艺术熏陶中，观众也因此变的善良正直、爱憎分明。尤其是民间剧团的出现，填补了现在农村文化生活的空白。他们不仅演传统剧，也编写现代题材剧，通过寓教于乐，融洽邻里、婆媳关系，也让冷清的乡村更有生气和活力。传统剧虽然有因果报应等封建迷信色彩，但基本上传承的是文明，剧本的基调是惩恶扬善，扩散的是正能量。一些民间草台班子，演出中也难免插科打诨的传播些低级趣味的段子包袱，无碍大局。在文盲居多的年代，不少下层人士也会说出好多戏曲的台词，用之于生活，并在市井生活中实实在在的依照戏文去做一个好人。

　　戏曲讲究的是程式化、脸谱化，因而演出节奏也慢，而戏曲的精髓，其实正在于慢。老戏迷说，看戏看角，角不在快。在你欣赏演员唱、做、念、打、手、眼、身、法、步的戏曲唱腔和神韵身段时，看到的不仅仅是角色表面的形式和脸谱，他们的一板一眼、一字一音、一招一式中全是戏，全是几代人心血结晶。在慢的戏曲流程里，身心慢慢进入角色，慢慢同化，一心向善。正因为人对真善美的追求，对正义公平的追求，社会才会不断进步发展。

　　看戏也有品味，要会看戏、看懂戏，现场还要有适时的互动。当然，在琴师演奏开场精彩过门、武戏精彩表演过程中和文戏演员某句精彩唱腔唱段结束时，在资深戏迷的带领下，出现恰到好处的喝彩叫好声，激发演员的演出热情，将演出推向高潮，也有不长眼的喝倒彩。

　　我也听过、看过一些戏，大多是折子戏和一些著名唱段，认真完整看过的还没有一部。也许是时代进步了，人们追求快节奏，文化传播也如此。一些传统剧目中的大唱段，一段唱腔、一句唱词弯来绕去，反反复复，一个字就要吟诵半天，一举手、一投足，慢悠悠如老黄牛，一晚上也演不了多少情节，适应不了年轻一代的快节奏生活。

　　传统文化的传承任重而道远，总要想办法吸引年轻一代的加入。有人说，你喜欢看戏，说明你老了，我还没有感觉自己很老，以后这戏还是要看的。众所周知，琅琅上口的《沙家浜》就是出自于著名作家汪曾祺老先生的改编。如果有更多更好的剧本，更精彩的演出，一定会带来戏曲的再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