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父 亲

磨子河

<h3></h3><h1 style="text-align: left;"><b><font color="#010101"> 谨以此篇献给我的父亲以及所有和父亲一样平凡劳苦、坚强伟大的农民。</font></b></h1><h3></h3> <h3> 不经意间,县城街道两旁的中槐树已枝繁叶茂,一团浓绿,为街上的行人撑起了一路的遮阳伞。太阳明显加强了烘烤的力度,行人身着短袖薄衫,还专拣树荫下行走,以躲避日渐炽烈的阳光。时令已接近夏至,山川、塬面上一片片的麦田,如今已褪尽绿色,涌动着金色的波涛。麦子熟了,农人们在做着夏收的准备工作,新一年的夏收即将开始,我又一次想起我的老父亲。</h3> <p>  离开父亲已经二十多年了。在经历了十几个没有父亲的夏收之后,如今,我已经十来年没有再种地,也不再收割小麦了,但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会想起我的老父亲。</p><p> 黝黑削瘦的脸庞,额头上几道深深的皱纹,深陷的眼眶,花白的头发沾满灰尘,破旧的衣裳经常有着白色的汗渍,一双大手满是粗糙的老茧。由于经常趷蹴,裤管老是呈弯曲状,背也有些驼,高大的身材就显得不再挺拔,整个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这便是我能经常想起的我的老父亲。</p><p> 其实父亲并不老,离开我们时,父亲只有56岁。</p><p> 那时候的夏收远没有现在这么安逸。那时候的夏收对所有农人来讲,可以说是一场旷日持久的高强度劳动的马拉松。</p><p> 先从筹备开始说吧。那时候没有收割机,甚至于没有拖拉机,所有一切都得靠人工完成,于是所需要的工具就多不胜数:木镰、镰刃、扁担、滑子绳、架子车、长绳、辕门、碌碡、桲楗(音)、扫帚、笤帚、杈、木锨等等。所有工具必须一应俱全,损坏的要维修,缺少的要添置,那就需要花钱。那时候人们挣钱可真是太难了,这里就要提到一个这几年我们已经逐渐淡忘的词——“麦客”。</p> <h3>  每年的阳历6月份,北方地区的小麦渐次成熟,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推进着收割。于是,有那么一群人,他们离开家,专向麦子成熟的异地而去。一把镰刀,一顶草帽,一块毛巾,一个装粮袋改装的扁平行囊,就是全部的行装。他们三五成群聚拢在乡镇某个阴凉的角落,或坐或卧地说笑着,等着被人雇佣。有人过来了,他们簇拥过去,讲好价钱,有三两个人就跟了来人去干活了,剩下的人散了开去,悻悻地回去坐着卧着,继续等待。他们自己称这为“赶场”,这个季节,用工量是很大的,一般情况下,他们都会被雇佣。</h3><h3> 骄阳似火,热浪灼人,一片片金色的麦田就是他们的劳动“车间”。他们拱着腰,飞舞着镰刀,挥洒着汗水,一簇簇的麦子倒在他们的脚下,随即被紧紧地缚成一捆立在身后,这组动作娴熟而流畅,机械而单调。很少有风,阳光、汗水、灰尘、虫子以及麦杆被割断时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是他们工作环境的主要组成部分。身后是被收割后的黑乎乎齐整整的麦茬,眼前仍是没有收割的一望无际的金黄色的海洋,他们是奋斗在这海岸线上一群特殊的人,注定要在这个移动的分界线上拼搏一整个收割季节。几天下来,他们一个个又黑又瘦,衣服脏了破了,甚至于鞋子烂了,他们毫不介意,也无暇顾及,脸上仍然洋溢着快活的笑容,因为每天他们可以割上一亩多地的麦子,会从雇主那里得到三块五块的佣金收入。</h3> <h3>  但逢到下雨天,情况就不妙了,他们只能躺在街道某个房檐底下避雨,啃一口自带的干粮充充饥,想让他们掏钱下馆子或是住旅馆,那是万万舍不得的。</h3><h3> 金色的海岸线在他们顽强意志下一寸寸退缩,直至到了他们各自的家门口,一个“赶场”才算结束,他们便能怀揣百十块的血汗钱以贴补家里。</h3><h3> 如候鸟一般,他们踩着麦子成熟的节拍,每年都要在远方异地与家门口之间漂泊辗转一回,用镰刀和汗水换取一家人的生计。在龙口夺食战场上,他们是吃着最差的饭食,睡着席地而铺的袋子,出着最大的力,却做着最大贡献的一群人,然而他们仍然是不被尊重,往往被请到门外或者房檐下吃饭的一群人。</h3><h3> 在当时,他们被称为“麦客”,父亲便是其中之一。</h3><h3> 我们姊妹兄弟多,那时候我们都还小,父亲既要保证一家人的生活,还要供我们念书,负担真是太重了。于是,每年都要赶场一回。通常情况是从东南方向的周至、户县开始,一路收割赶场,途经礼泉、乾县、永寿、彬县等地方,一直割到家门口,在临近的集市上,用赶场得来的钱称些盐、倒些油,情况好的时候再割一斤半斤肉,然后回家,一个赶场才算结束了。</h3> <h3>  而家里的夏收随即就开始了。</h3><h3> 夏日的早晨格外地早,天蒙蒙亮,父亲已经起床开始做着各项的准备,而我们哥几个还一个个在梦乡之中。父亲先是磨好每个人用的镰刃,那可是个技术活,父亲磨的镰刃锋利无比,割起麦来又轻又快。然后收拾好扁担、绳子或者架子车等用具,才催促我们起床。</h3><h3> 到地里了,父亲先是蹲在地头抽一袋烟,说是让麦子再成熟一袋烟的时间。完了磕掉烟斗,开始带领我们几个割麦。父亲割下一把麦,将麦穗朝下在地上轻轻磕几下,麦穗齐整了,然后一分为二将麦穗下部交叉,手腕几下转动,一个捆麦的草绳就结好了。就这两下子,我们好长时间也学不来。父亲是割麦的好手,村里能赶上他的没几个,这也是他常年的劳动锻炼出来的。镰刀在他手里是那么灵巧敏捷,只听“嚓——嚓——嚓”几下,一大片麦子便顺溜整齐地倒在他的脚下,随即被放置于事先结好的草绳之上,如此反复两三回,割下了麦子足够捆成一捆了,顺手放下镰刀,抓起草绳两端交错着用力一拉,同时膝盖用力抵住作以配合,手腕又是几下转动,一摞松散的麦子便被紧紧地束成一捆。尔后拾起镰刀,新一轮的动作又重新开始。他时而两腿站直拱起腰割,时而又蹲下身来直起腰割。他说,弯腰时间长了会腰酸背痛,蹲下时间长了两腿会发麻,天长日久便会对身体有伤害,两种姿势交替使用,便会长时间不觉得累,收割速度自然就快。</h3><h3> 说是一起割麦,但我们充其量只是个帮衬,打打下手而已,绝大多数的麦子还得靠父母亲来收割,尤其是父亲。不要以为干农活只是个简单的出力事,割麦就是个技术活。镰刀在我们手里是那样笨拙,一镰下去,麦子东倒西歪,有的麦杆竟然可以翻个跟头,头朝下脚朝上地专和你作对似的,如顽皮的孩童般淘气又捣乱,全不象父亲那般,将颗颗麦子调教地乖巧顺溜,服服帖帖。不得已腾出手来不断地整理捡拾,速度慢不说,麦穗还是撒了一地。父亲看了笑着说:“别急,慢慢练习着就好了。”耐着性子继续割,一会儿便腰酸背痛,需要不断地直起腰来休息。象父亲那样蹲下去割吧,两只脚却象是生了根似的难以移动。汗水混合着灰尘,满脸地流淌,灼烧刺痛的滋味使人苦不堪言。一时性起,甩掉镰把一屁股坐在地里,对父亲说:</h3><h3> “我干不了这,还是让我干点别的……”</h3><h3> 父亲瞅我一眼,同样是不紧不慢地说:“娃呀,不要急,耐着性子慢慢就好了,耐不住性子,什么也干不了。”</h3><h3> 自然是我理亏,只好跟着父亲慢慢地割,只是心里还有些不大情愿。在割麦的这门功课里,我还远远没有入门。</h3><h3> 镰刀在父亲的手中始终不停地,欢快地飞舞着,时而上扬,时而下沉,时而前伸,时而后撤,身形也随着时左时右地自然地摆动着,脚步精准地配合一丝不差,动作也不怎么急促,舒张有致,轻缓自如。如能除去茂盛小麦的遮掩,单去观察动作的话,他真会像一位高超的舞者,在广袤的田野里,专注地跳着属于他自己的镰刀之舞。身后的麦茬又低又平,一晌下来,整块麦田如同一位被理过长发的顽童一般,清清爽爽,干干净净。</h3><h3> 有时我常常想,父亲能将简单的田间劳动做到如此的境地,需要的恐怕不仅仅是吃苦的精神,更重要的是意志,是毅力,还有平和的心态。这和那些事业成功者所具备的品质从本质上讲是一样的。和所有事业成功者一样,他们将自己的事业做到极致,父亲也将他的农活做到了极致,只不过他的这份极致从来不被世人看重罢了。</h3><h3> 看来,我没有入门的,不仅仅是割麦这门功课。</h3><h3> “耐不住性子,什么也干不了。”父亲平时不怎么说话,但这句话却让我在此后的几十年里时常回忆,时常品味,而且越品越有味……</h3><h3>在此后的岁月里,包括离开父亲之后,我遇到过数不清的困难,每当畏惧于困难想要放弃时,我就会想起这句话。在农民父亲这句朴素的话语里,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坚持、坚定、毅力、平和等等,这些东西伴随着我长大成人,也将会让我受益终生。</h3> <h3>  我们家处在山沟,因地势位置不同,家里的麦子也是依次成熟收割,通常是山上-坪边-坪里-坪下-河对面。夏收的前期是白天割麦,晚上将割下的麦子运至场里,第二天将麦捆立起来爆晒一两天,然后摞起来,这个过程一般持续六七天。山上和坪里的麦子还可以用架子车拉回,但坪下、河对面的只能用扁担挑回。有一年麦子成熟集中,为了赶进度,我们全家人白天在坪下及河对岸压晌割了三亩多地的麦子,于白天捎带着挑回了一些,但大多数的麦捆还躺在地里。那年的麦子长势特好,麦杆又粗又高,麦捆又大又沉。收割的麦捆要及时运回场里,否则的话,一场雨后,麦捆沉得拉都拉不动,要挑回来就更困难了。夏天的雨说来就来,那是耽搁不得的。</h3><h3> 当时二哥已经能挑轻些的担子了,三哥和我年龄还小,挑不动担子,但可以用绳子每次背三两捆,所以说好了我们弟兄仨晚上要帮父亲运麦子的。割了一天的麦,也实在是累,晚饭时,胡乱拨拉了几口饭,我们哥仨便抢着爬上炕,说是伸展下腰,休息一会儿,谁知很快便睡熟了,竟一觉睡到天亮。</h3><h3> 第二天,父亲让三哥和我到场里将麦捆立起来。揉着惺松的睡眼,来了场边,天哪,一场面的麦捆散乱地堆放着,小山一般大小,让我们俩足足干了小半天才干完,麦捆紧挨着立了整个一场面。不曾想父亲一个人昨夜里竟将地里的麦子全部挑了回来,那么多的麦子,每一捆都又粗又沉,父亲得跑多少趟,得花多长时间才能干完呢?后来知道,父亲一个人干了整整一夜才将地里的麦全部挑回。我有些心疼父亲了,问他怎么不叫上我们几个一起去呢,父亲嗔恼地说:“你们几个家伙,一个个睡得猪一样的,怎么叫都叫不醒,我只好一个人去了。”</h3><h3> 长大后我才明白,那就是浓浓的父爱啊,我们当时却不自知。睡着了哪有叫不醒的,分明是不忍心再叫,不管多少劳苦,宁愿一个人扛在肩上,也要让他的儿子们有充足酣畅的休息。</h3><h3>那就是我的父亲,朴实平凡地如同一株中槐树,哪怕再辛苦,也要为子女们撑起一把烈日下的遮阳伞。</h3> <h3>  收割的麦子最怕雨淋,若发现有雨情,则全家总动员,要将收回的麦捆摞起来。这同样是个技术活,摞不好,雨水会灌进去,不出三两天,麦穗便会发芽发霉,一年的收成便会损失好多,这是最不能容许的事情。父亲同样是这方面的好手。只见他走进麦捆场地中央,手脚并用,随拨随踩,一圈下来,摞底就打好了,接下来便是我们在下面给他递,他在麦摞上面摆放。由于抢时间,要在下雨前干完,我们在下面不停地递着,他在上面飞快地摆放着,看似很随意,但其实是很讲究的。所有的麦捆必须头里脚外,主要是保护麦穗不受雨浸。茬要压好,一层一层的,否则麦捆摞高了会倒坍,每层摆放的麦捆中间要高,四周要低,要用脚踩瓷实,这样利水。这种活路,最劳苦的仍然是父亲,几圈下来,他已经是汗流浃背,挥汗如雨,却顾不上擦一把汗,只有等所有的麦子摞好,封好摞顶之后,他才能下来歇息片刻。</h3> <h3>  麦子收割完了,夏收就转入中期--碾打期。</h3><h3> 麦场提前精心打理好的土场,那也曾是我们小时候玩乐的好去处,早上用扫帚通扫一遍,平整光洁,所有的麦子都要在这个场地里碾打晒干。通常是早早吃过饭,全家齐上手,将麦捆解开抖散,越散乱越好,然后用杈将麦子松松散散地立起来暴晒,期间还要不停地捣翻,让麦穗麦杆充分晒干。</h3><h3> 晌午时分,父亲用牛套上石碾开始碾场,一圈圈,一遍遍地碾。白哗哗的太阳下,父亲戴着草帽,穿着坎肩,牵着长绳扬着鞭,指挥着俩牛儿拉着石碾不紧不慢地转圈走着,滚动的石碾一路发出“咯咯吱吱”的声响。牛儿走得慢了,父亲的鞭子一甩,“啪”的一声,又响又脆。鞭子并没有落在牛的身上,牛儿却心领神会,走得就快一些。时不时地父亲还吆喝着牛儿一声,声调拉得又长又匀。此时的父亲看起来闲适而又满足,似乎这不是在劳动,而是在享受一般。</h3><h3> 也许,对于劳苦的父亲来说,这样低强度的劳动本身就是一种休息,一种享受。</h3><h3> 碾场至少要碾两遍,第一遍碾完后,赶晌午饭前将麦子翻抖一遍,将脱落的麦粒抖落在下面,将麦秸杆重新抖松散继续暴晒,饭后碾第二遍,碾完后,绝大多数的麦粒已经与麦穗分离,麦杆被碾成破碎状,成为麦草。接下来需要将麦粒清理出来,俗称“起场”。用杈将麦杆反复抖动,麦粒连同带芒的麦壳从麦草中抖落,大量的尘土碎屑被同时扬起,人们就在这灰尘碎屑中呼吸劳作,直至将所有麦草全部抖净,然后运出场边临时堆起来,场里便剩下铺着厚厚一层的,混合着麦壳碎屑的麦粒,将它们连推带扫地堆起来,将场扫干净,起场才算结束。</h3> <h3></h3> <h3></h3> <h3>  如果没风,通常这时候父亲能蹲在场边稍稍歇息一下,抽一袋烟,眯着眼睛,惬意地欣赏小山一样麦堆,那可是一年辛劳的成果呀。傍晚时分,顺着沟道,总会有或东或西的风,杨树叶轻轻地摆动,沙沙的响,一直会到半夜时分。但父亲顾不上消受这份凉爽,操起木锨开始扬场。</h3><h3> 一锨举过头顶,混合着各种碎屑的麦粒在半空中被甩成一道漂亮的圆弧,匀匀称称地散开着,麦粒很快落下来,一会儿就聚集成金灿灿的一道麦梁,麦壳等碎屑的东西则悠哉悠哉地飘落在稍远的地方。一直到深夜,一堆干净的麦粒才能被彻底清理出来。</h3><h3> 六七天后,麦子碾完了,还要把麦草再碾一次,俗称“钴碌麦草”,直碾到麦草里麦子一粒不剩时,才将被碾得又滑又柔的麦草精心地摞起来,状如馒头一般,任雨水怎么浇也只能湿个表皮,冬季里还要用它来作牛儿们的饲料。做完这一步,农人们嬉说到了“忙罢”。</h3><h3> 说是“忙罢”,其实还有的忙,那就是晒麦,这是夏收的最后一个阶段。父亲要将麦子倒在在场里,薄薄地摊开暴晒,直晒得嘎嘣脆,然后装入粮囤,整个夏收才算结束了,这个过程还得六七天。</h3><h3> 算下来,如果加上天雨耽搁,那时候一季夏收就得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哪象现在,收割机叫到地里,小半晌时间就到“忙罢”了,晒粮有现成的水泥路面,不出三两天,夏收就告结束。那时候可真是辛苦呀,一个月拼下来,用母亲的话说,父亲简直瘦成“人形”了。这样的夏收,父亲每年都经历着。</h3><h3> 有时我常常想,如果父亲还在,还能享受一下今天这样“安逸”的夏收,那他不知该有多幸福呀。</h3><h3> 夏收只是农人劳作的一个阶段,一年四季下来,上肥、耕地、锄草、收秋、种麦、喂牲口……各种农活是数不胜数,永远也干不完,而自始至终,父亲当仁不让,永远是家里最为劳苦的人。</h3> <h3>  父亲还是个木匠。</h3><h3> 种地显然还不足以养活我们一家人,于是,父亲还学会了木匠的手艺。那时候没有电刨机,全部得靠手工,所以木匠同样是一份很苦力的营生。农村有好多人学习这门手艺,因为出力太大而放弃,但父亲却坚持下来,并成为当地这一行颇有名气的“二木匠”。农闲时分,其他的农人可以悠闲休息几天,逛个集市看个戏,或是打打扑克下个棋什么的,父亲却挑起担子,给远乡近邻的打起家俱,做起了繁重的木工活。经常为了赶进度加班加点到深夜,也经常为赶下一个农忙时节而于半夜才回到家里。就这样,在父亲繁忙而又繁重的辗转中,我们姊妹兄弟六人念书的学费才有了着落,才使我们一个个都能多读上几年的书。</h3><h3> 利用自己的木工手艺,父亲还经常帮助乡亲维修农具,安个锨把、镢把的什么的。只要有人开口,父亲从来都是有求必应,因而也颇受乡邻的尊敬。</h3><h3> 于是,父亲的一生,就是在农活和木工双重劳苦中,艰难而又顽强地支撑着。为了一家人,为了他的子女们有一个稍好的前程,他硬是将自己逼成钢筋铁骨般强大,终年劳苦,永不停歇。</h3><h3> 但父亲毕竟不是钢筋铁骨,过度的劳累使得父亲过早地苍老,五十多岁的父亲看起来像近七十岁的样子。终于有一天,父亲病倒了,病得很重,我们兄妹的呼唤没能让他睁开疲惫的双眼。</h3><h3> 之后,我开始经历没有父亲的夏收。</h3><h3> 当时姐姐早已出嫁,大哥也在外地成家,三哥在部队当兵,二哥也成家单过,小妹还在上学,家里只剩下母亲和我。</h3><h3> 没了父亲,用具准备不齐全,活路安排不妥当,麦子不能按计划割完,甚至镰刀不能磨得锋利,一把麦子割下来,竟然连带着拔起好些麦根……没有父亲的夏收让我恓惶而又狼狈。亏得有母亲在,在母亲的调教下才慢慢好起来。我重复着一项项父亲曾经做过的农活,在承受着劳苦的同时,也体会着父亲昔日的劳苦,我才知道,有父亲在的夏收,我们是怎样享福啊,而我们的享福,却让父亲承受着数倍的劳苦。</h3> <h3>  打记事起,不记得父亲有睡个懒觉、悠闲休息的时候,也不记得他逛个集市或者和人闲聊天的时候,能记起的全都是他做着这样那样的活计,从事各种各样繁重劳动的情景。母亲心疼父亲,经常劝他多休息休息,但父亲仍是一刻也不闲着。</h3><h3> 而且,父亲似乎从来不想着让自己肩头的担子稍稍地减轻一些。</h3><h3> 记得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我突然就不想上学了,回家帮助家里放羊。当时父亲出外给人做木工活,母亲大约觉得父亲负担太重,又是我自己主动辍学的,就没有再勉强。我悠闲地一直放了十来天的羊,可是父亲回来了。是父亲的一声大喝将我重新赶回了学校。</h3><h3> “家里的事别操心,我还在呢……不念书能有什么出息?”至今我还能记得父亲那气恼的样子。</h3><h3> 这就是父亲!为了我们学业和前程,即使再多的辛苦,再多的劳累,他也会默默地承担,无怨无悔。</h3> <h3></h3> <h3></h3> <h3>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翻到了父亲年轻时的相片:大而明亮的眼睛,白晰英俊的脸庞,不曾想父亲年轻时原来是那样的帅气。然而短短几十年间,劳苦的生活竟使父亲苍老地判若两人。</h3><h3> 我的可敬可爱老父亲,我的平凡劳苦、坚强伟大的老父亲,为了家人,您付出了毕生的心血和汗水,您用整个的生命,为子女们托举起了一轮永不殒落的太阳!我们亏欠您真是太多了……</h3><h3> 如今,您的子女们都早已成家立业,他们想要孝敬您时,您却已不在。如果有来生,我还想要您作我的父亲,我一定会早早地懂事,早早分担您的苦累,好好孝敬您。</h3><h3> 天堂那边应该不会再有苦和累,我的老父亲,您就好好地歇歇吧!</h3> <h3></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