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菊花

汉中雲妃

山菊花

文/赵云妃

一

我小时候上学，是在家乡一个古庙里。旧社会叫“二郎庙”，大概是纪念二郎神的，解放后改名“石冠小学"。孤零零坐落在一个土山岗上，四周有几个村庄。学校后面有一颗大槐树，让人称奇的是这颗槐树中间的树洞里，竟长出一颗枝繁叶茂的柏树。柏树至今活着，大概也有脸盆粗了。

那年我上五年级，快要升初中了。当时的班主任叫晏文杰，洋县黄安人。高大的个子，慈祥的脸，总是笑咪咪的。有一次他到我家，我母亲给他个“浆粑膜”（嫩玉米磨碎，在锅里炕熟），他竟吃的津津有味。他和蔼地告诉我母亲，他家也是农民。他一月工资很少，家里也经常没有粮食吃。他还说我语文学的很好，数学差一点，好好努力，将来很有前途。我爷爷和奶奶 听了都高兴的不得了，母亲还给她舀一碗“浆粑糊糊”（嫩玉米磨碎煮熟）。

回到学校，晏老师对我更好了。把我调到中间正排位置。过了几天，班上转来一女同学，名字叫秋菊。就坐我旁边。她痩高个子，圆圆的脸，两耳齐发，一双丹凤眼忽悠忽悠，脸上有两个甜甜的小酒窝，她恬静、腼腆、有时显得有些羞涩。听阿四说，她父亲是大官，抗美援朝下来的，在安康白河工作。他父亲原是我们这里的人，地主家庭，成分很高，后来去朝鲜打仗，转业后就没回来。她有两个伯父在我们生产队。队里开会经常批斗他们。她是在伯父家里借读的。

一天，阿四从家里带来两个蒸红署，给我一个。我刚要吃，秋菊看见了，朝我一笑，我问她是否想吃，她点点头，我就把蒸红署给了她。没想到她狼吞虎咽，几口就吃完了，竟憋得满脸通红。我正想笑她，她却问我：“还有吗？”我说没有了。阿四听见了，就把他那个红薯给了她，还对她说：“你慢点吃？红薯会噫人的。”她点点头，再吃时她就小心了。

二

一个金秋季节。秋天对农家来说，就是收获的季节。路边尽是黄灿灿的稻谷，山坡上沟渠边到处都是玉米地，地里长着长长的玉米棒，也有红薯，花生，地瓜。我们最喜欢的是核桃和板栗，抓着就可以当下吃，而且能吃饱。柿子要捡红透了的才能吃，硬的是涩的，不能吃。放学路上，我们边给秋菊讲，边偷偷摸摸在路边地里掏花生。四下无人时，我常常是望风的，阿四和大牛，小月亮他们手脚比我麻利，经常上树搞核桃或是柿子，板栗是不要上树的，用大石头狠狠地砸树，树只要抖动，就有炸开的板栗掉下来，地上只管捡就是了。

一个星期天，我和阿四，大牛去叫小月亮，准备去山上捡板栗。那时，山上捡板栗是不怕的。那是野生的，生产队一般不干涉我们小孩子去捡。但大人是不行的，要上工劳动。若大人偷着去捡，抓着是要批斗的。小月亮家和秋菊大伯家挨着，我们叫小月亮时秋菊听见了，嚷嚷着也要去。我们正难为着，秋菊大妈出来了，对我们说：“你们带上我家秋菊吧，她捡不上时你们分她点，回来大妈给你们做好吃的。”就这样，秋菊也加入了我们上山队伍。

不知是这沟里出产磨刀的石头，还是有其他什么故事，这条沟叫磨刀石沟。我多次进入这条沟，从来没看见哪个石头能磨刀，至今也没有听到关于磨刀石沟的任何故事。反正几辈人就这么叫着。沿着磨刀石沟沟底蜿蜒的崎岖小路，我们唱着《我爱北京天安门》，一路欢歌笑语。两边山顶上是高大茂密的树林，半山腰是生产队开荒种植的玉米地，只有这沟底乱石丛中，密密麻麻开着橘黄色的山菊花。微风徐来，花浪波动，一股袭人的花香沁人心肺，连杜鹃鸟也跟着我们热闹的叫着。快要进山林了，阿四提醒大家要大声的唱歌，因为板栗成熟季节，黑熊也满山跑，爬树采板栗吃。我听见秋菊啊了一声，回头看时，只见她汗流满面，脸色通红，那双迷人的眼睛此刻显得更加动人。她不知什么时候采了一束山菊花，伴随山路上上下下，那束山菊花在她眼前忽闪忽闪，人亮花美，花艳人丽，我忽然间觉得她就是一束盛开的山菊花。她听说有黑熊，有点惊慌，我告诉她不用怕，我们唱歌说话，黑熊就吓跑了。

在一颗大板栗树下，大牛捡到一颗板栗。阿四拿手上看了看说：“就先搞这颗树，这颗树板栗大。”

小月亮捡了个石头，使出吃奶的劲砸树，可树动也不动。我们在树下捡，板栗真的大，就是太少了。小月亮脱掉褂子，准备上树，阿四说树太大，抱不住是没法上的。大牛拿出砍刀说：“咱们把树砍了吧。”我说砍不得，那是要被批斗的。

小月亮说：“砍根竹子，站那大石头上，用竹竿敲。”大家都觉这办法好，大牛就去砍竹竿，其他人就地休息。阿四掏出一把花生，发给大家吃。

秋菊惊问：“那来的？”

阿四笑笑：“我妈早上走得早，从家里偷的。”

秋菊：“你妈妈会骂你的。”

阿四说：“不怕，我偷的少，我妈发现不了。”

大牛砍来竹竿，阿四发给他花生。小月亮扛着竹竿，爬上了大石头，用竹竿敲了几下，板栗哗哗落下很多，我们别提多高兴了，忙着捡。后来又搞了几树，到下午时，我们口袋都差不多了。我们要分给秋菊一些板栗，她笑着说：“我捡这么多，拿不动了。”原来她没有拿口袋，就装自己两衣兜。我说回去分给她吧，就下山了。

回来的路上我们都背着板栗，沉甸甸的，没有进山那么轻松了，只有秋菊拿着那束山菊花，走在最前面。她一路唱着，跳着，快乐极了。她有时弯腰采折山菊花，有时仰头对着空中吹着菊花瓣，有时张开双臂在菊花丛中旋转，快乐的象只小燕子。进村了，远远地就看见秋菊大妈站在村口，看见我们回来她很高兴，让我们去他家吃饭。我们说不去了，就分给秋菊一些板栗后便各自回家了。

三

再回到学校，秋菊和我们就更加亲热了。上学，放学我们经常一路。星期天也经常一块出去玩。村头老槐树上掏鸟，门前小河水里捉鱼，张家房后摘几个梨，王家院子里摸几个石榴，我们像幽灵一样神出鬼没，逍遥快活，当然也免不了村里人咒骂，可我们不在呼，照样嘻嘻哈哈，走东串西，秋菊像跟屁虫一样，成天跟在我们后面屁颠屁颠的跑。

一个星期天，我吃过早饭，还没有出门，秋菊就来叫我，两个笑盈盈的脸蛋红红的像苹果，一双丹凤眼忽闪忽闪，她笑着对我说：“喜子哥，今天我要骑水牛。”

一大早，都还没出门，一个女娃子就牵挂着骑水牛,这太不像话了吧！望着她那一双真诚的眼睛，我感到无法悖了她的兴趣，就连着说：“行、行，一会叫阿四把他家那头牛牵出来，他家那头牛乖，性不烈。”

“嗯，我早就想骑一次水牛了，只是你们都不让我骑。”秋菊说着就去找阿四了。

当我赶着我家那头黄牛，到村外水草坝时，阿四、大牛、小月亮早就各自赶着各家的牛来了。远远地看见秋菊骑在阿四家那头水牛背上，阿四牵着牛缰绳小心翼翼地在草地上转悠，大牛和小月亮则手舞足蹈，围着秋菊和水牛转呀跳呀，他们兴高采烈，有说有笑，高兴时小月亮还在地上翻起了跟斗。

突然，那水牛一声长嘶，后蹄腾起，一下子将秋菊从牛背上摔下来了。阿四，大牛，小月亮一下子吓懵了。我跑过去看时，只见秋菊满脸稀泥，头发散乱，头发连同泥巴一块贴在额头上，两只眼睛也被泥巴糊住了，她看不见，双手不停地捋着脸上的泥，嘴里喊着：“帮我，快帮我，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原来秋菊在牛背上，遭牛猛地颠覆，从牛背向前，越过牛头被头朝下脚朝上重重摔下，一头扎在水沟边的烂泥里了。她的头上、身上全是污泥，她哭着，有一股血水合着污水和眼泪一起顺着额头往下流。

“她头上有伤，快点，把她抬到水渠里洗一洗，快呀！”我大声吆喝着，阿四，大牛，小月亮慌手慌脚忙把秋菊抬到水渠清澈地方，大家动手，很快帮秋菊把脸上手上的污泥洗净了。她的额头上被树枝檫破了皮，在流血，但伤很轻，无大碍。

小月亮跑到远处庄稼地里，拔来野刺棘，在手里揉搓一会，然后使劲捏出水来，再把野刺棘水滴在秋菊的伤口上，小月亮说这能止血。挤捏了一会，小月亮把揉碎的野刺棘直接敷在秋菊的伤口处，让秋菊用一只手按着。

事情来得太突然，刚才一阵子把大家真的吓坏了，这会平静了，秋菊也不哭了，脸上又露出了粉红色的笑容。

“你伯父和你大妈会骂你的，说不定还会骂我们？”阿四忧心忡忡。

“我就说我自己不小心掉到污水沟了，你们不用怕，我伯父和我大妈都很疼爱我，没事的！”秋菊朝我们尴尬地笑了笑，瞅了瞅自己的衣服，脸上泛起一片羞涩的晕圈，不好意思的说：“这衣服得赶紧洗了。”

我问她：“下次还敢骑水牛吗？”

她害羞的摇了摇头：“不敢了，太害怕了，早知道打死我都不骑。”

哈哈哈哈，我们听了，一齐大笑起来。秋菊早就羞红了脸，此时，她把头埋的更低了。忽然，她抬起头，狠狠的斜我们一眼：“你们真坏！”

四

放暑假了，美丽的夏天又成了我们快活的乐园。

我们有时在河里放纸船，热了就脱了褂子，一个猛子扎到河里洗澡；有时会在河边采摘野黄花，在沙窝中掏野百合或山药蛋；然而我们更多的是在河岸边把石头搬开，弄成一条很长很长的水道，然后隐藏在傍边等着鱼儿游入水道深处，大牛会很快冲出去，用稻草迅速堵住水道入口，这时候我们一齐围上去，把堵在水道里的鱼一条条活捉。每当这时秋菊就去折一柳条，跑来把鱼儿一条条串起。我们在河边弄了很多很多这样的水道，到下午时我们每人手里都会提着一串鲜鱼回家。

有一天，吃过早饭后，我躺在床上看小人书，小月亮跑来喊我去村里荷塘捡田螺。等我和小月亮到村里荷塘时，荷塘边到处都是人，不光有小孩，也有大人，手里全都拿个“八笼”（用竹子编的，口径小，腰部大），在荷塘边水里捞田螺。

田螺，一种软体动物，经常在淡水中生长。雌雄异体。雄田螺的右触角向右内弯曲(弯曲部分即雄性生殖器)，雌田螺个体大而圆，雄螺小而长。我们那里人把田螺捞回去，放在小竹篮里面，然后一直拨螺，使田螺在筛子里面翻滚乱砸，一会儿再放进水里就可以洗出很多外壳的泥和田螺的小粹壳，洗后再拿出来继续拨一会儿，同样再洗，如此重复4～5次就很干净了，然后伴着青辣椒炒着吃，味道非常鲜美。

我挽起裤腿，赤着脚，在水里不停的捞。快到中午时，我的“八笼”已经满了，我母亲来喊我回家吃饭，我便上岸赤着两腿泥，提着鞋和母亲一起往回走。

突然，秋菊跑过来了。只见她满身污泥，脸上一道道汗迹和泥巴，像个花脸猫一样，衣服上也全是泥土，手里提个小布袋，里面装着不多的田螺，她羞答答地望着我的“八笼”，笑着说：“喜子哥，你咋捞那么多，分给我一些吧，我捞不到。”

看她的样子，我和母亲都笑了。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母亲说：“这活那是妮子们干的，我们菊丫子能捞这么多，已经很不简单了，也不要你喜子哥分给你了，走，一块到我家去，我给菊丫子炒田螺吃。”

听了母亲的话，我忙邀秋菊去我家。开始，她还忸怩着，后来就高高兴兴和我们一起到我家了。

到家后，母亲收拾田螺，我和秋菊忙着洗脸洗手，秋菊用刷子把身上的泥土刷了刷，我就去场边花椒树上摘了些花椒，又跑到菜园子摘了些辣椒，等我把这些调料准备好后，母亲也把田螺淘洗干净了，秋菊又忙着在灶间烧火，就这样忙碌了一阵，一盘香喷喷的青椒炒田螺就端上了餐桌。

饿了，我和秋菊吃着、说着、笑着，她脸上红扑扑的，那两个迷人的小酒窝更加妩媚动人，那双丹凤眼不停闪烁，透出一股聪明伶俐的雅气。

“喜子哥，你用啥方法咋捞那么多？你教教我呀？下次我就捞好多好多！”秋菊望着我，一脸真诚的说。

我给她讲了捞田螺的办法，又给她讲了捕斑鸠的技巧，还把套山鸡栓兔子的技术都告诉了她，秋菊也不吃田螺了，两手撑着脑袋，趴在桌子上全神贯注地听着，那表情一丝不苟，就像一个虔诚的基督信徒在聆听牧师讲解圣经。

我们就这样聊一会，吃一会，直到母亲把面条端来。我们正吃着面条，秋菊大妈找来了，见秋菊在我家吃饭就数落起来，说秋菊不长心，让她好找了一阵，又说秋菊到我家吃饭，给我家添麻烦，正说着，我母亲闻声从厨房出来了。

“哎呀呀，她婶子，我家秋菊这死妮子，不懂规矩，增吃增喝，给你添麻烦了？”秋菊她大妈陪着笑脸，说些客气话。

“看你说的，咱农村人，啥规矩不规矩的，小娃娃家随便在谁家吃顿饭，在咱们村里这很正常呀！”母亲知道她家成分高，说话做事谨慎，就忙开脱着说。

“死妮子，看你婶子对你多好，今后要记着你婶子的好，知道吗？”秋菊她大妈趁坡下驴。

当母亲知道秋菊她大妈还没吃饭，就把她拉倒厨房吃饭去了。秋菊看她大妈走了，对我扮个鬼脸，吐着舌头，悄悄地对我说：“喜子哥，你懂的真多，啥时候我也要学会套山鸡兔子，这样我就有肉吃了。”

我知道，她伯父家地主成分，吃粮都受控制，那年月我们都很少吃肉，她伯父家就更不用说了。后面，我好几次套到野鸡和兔子，每次都偷偷把秋菊叫来吃。

五

生产队大场开批斗大会，母亲参加大会时带着我。

不足啥时候在生产队大场上搭了一个台子，象唱戏的戏台一样，上面拉着横幅，插着红旗。在台子中央摆放着一排桌子，上面坐着一些人，母亲说那是大领导，台子两边站着两个背枪的民兵，戴着红袖章，台子下面也有戴着红袖章的民兵，在指挥人们按次序坐位。

吵吵一阵，台上大喇叭突然“噗噗”两声，接着放革命歌曲，放了一阵，就听见喇叭里喊：“把地富反坏右主要分子秋成夫妇抓上来！”

就见两个民兵把秋菊的大伯父抓上了台，接着又有两个民兵把秋菊的大妈也抓了上去，会场一下子严肃起来，接着大会领导发言，随后贫下中农代表上台发言，这期间，有民兵不停的去按秋菊大伯大妈的头，让他们低头认罪。每当那个代表发言完后，台上领导会带头举手高呼：“打到地主阶级的反动人物秋成！”，“打到地主阶级的走狗黄菊！”，“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台下群众符合着举手高呼，那气势，群情激愤，震天动地。

开过这次批斗会，我才知道秋菊大妈叫黄菊。此时，他们站在台上，低头弯腰，浑身筛糠似的不停颤栗。

阿四跑到我跟前，悄悄告诉我，秋菊也来了。顺着阿四指的方向，我看见秋菊躲在生产队仓房墙角。我和阿四跑过去，只见秋菊战战兢兢，一脸恐惧，她抿着嘴唇，流着眼泪，像个受了惊吓的小鹿。

我和阿四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安慰秋菊：“别怕！别怕！”

秋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默默流泪。我和阿四也禁不住眼泪默默流下。

母亲过来找我，看见我们都在哭，就把秋菊搂在怀里，一个劲劝着：“孩子，别怕，你大伯大妈不会有事的，批判会结束他们就回去了，以前就是这样的，我见了好几次了。”

突然，秋菊在我母亲的怀里嚎声大哭，她浑身抽搐着，哭的是那样伤心，我母亲紧紧地搂着她。

生产队队长闻声过来了，他大声训斥，说我们哭闹影响了会场秩序，当听我母亲说明情况后，他看了看秋菊，对我母亲说：“你把这孩子带你家里去吧，不要让她在这里了，孩子还小，毕竟孩子没罪！”

就这样，我和阿四、秋菊跟着母亲到我家了。到我家后，秋菊仍然闷闷不乐，虽然她没有哭了，但一直呆呆出神，我母亲说她受了精神刺激，让我和阿四好好逗逗她，要叫她尽快开心起来。

我和阿四想尽了一切办法，可秋菊仍然傻傻的发愣，怎么办？突然，阿四说去竹林，削个竹笛，你吹着笛子她一定会乐。于是，我和阿四拉着秋菊就向后坡竹林跑。

砍根竹子，削好竹笛，当我吹起《小放牛》时，秋菊终于露出了笑脸。

我和阿四也开心地笑了。

阿四牵来水牛，要秋菊骑上去，秋菊忌惮前次摔下来，不敢骑。我爬上牛背，骑着大水牛，吹着笛子，阿四和秋菊跟着，当太阳快落山时候，我们大摇大摆地进村了。

六

快乐的暑假结束了，马上就要开学了。

记得那天秋菊急急忙忙来找我，她告诉我她要回安康了，让我约一下阿四，大牛和小月亮，在大石冠碰头。我一听急了，就赶忙把阿四，大牛和小月亮找来，大家对秋菊的离开都很难过。我回家偷拿了些“暖柿子”（柿子用温水浸泡脱涩后食用），就急急忙忙去大石冠，阿四，大牛，小月亮都陆续来了，我们等了好久，没见秋菊人影。天黑了，我们个个心情很沮丧，就各自回家了。

到家我母亲就骂我：“死那里去了，人家秋菊等你等不住，哭着走了。”我告诉母亲是她让我们去大石冠等她，我和阿四，大牛还有小月亮等了她一下午。母亲听了，没再说什么，就给我一封信说：“这是秋菊给你的，上面写什么你自己看去吧。”

我打开信，上面写着：“喜子哥、阿四、大牛、小月亮，对不起，我来不了大石冠了，我二伯父催我走，要赶车。谢谢你们对我的关心和照顾，和你们在一起真开心、快乐，真的不想离开你们。可是要开学了，我要回去在安康上学了，不得不走。再见了，我会永远记住你们的。祝你们生活快乐，学习天天向上！秋菊。”

我心里好难受，拿着信找到阿四、大牛、小月亮，大家看了信，半响没人说话。夜深了，也没有人提回家的话。我说到我家去吧，于是大家一同到我家，刚进门，母亲过来，手里拿一束山菊花。母亲说是秋菊拿来的，要她交给我们。刚才还没来得及给我说，就不见我人了。

我接过这束山菊花，忽然想起来磨刀石沟捡板栗的场景：一片橘黄色的山菊花，在阳光照耀下花浪波动；一个可爱的女孩，在花丛中翩翩起舞；花随舞动，人随花旋，渐渐地花人合一，秋菊竟变成了芳香四溢的山菊花！

花和信在大家手里传递着，大家脸上都表现出不舍的难受。我把菊花分给每人一枝：“拿回家去吧，记住这份友谊！”

时光荏苒，光阴似箭。转眼间过去几十年了。阿四、大牛、小月亮和我都长大成人了。各自都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子。然而，我再也没有见过秋菊，听说她后来还来过她大伯父家，但那时我在几十里以外的华阳上高中，没有见面。偶尔有一次和小月亮谈起她。从小月亮那里，得知她在安康上了技校，后来分配了工作，也成家了。现在也已人到中年了。唏嘘感叹之间，儿时那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又浮现在眼前：那是一束永不凋谢的山菊花！

写于2017年9月4日·汉中

（本文本村旧年故事）

作者:赵云妃 男 出生于1978年，系陕西省汉中市洋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