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国度（北欧纪行之四）

老麦

麦子／文桃子／图 　　离开挪威，一不留神就踏进了丹麦。 听说，丹麦是世界上最富有、人民最具幸福感的国家。这个国家本身就是一个童话，它的首都哥本哈根，正是世界童话大王安徒生的故乡。 之前，我正好看到过东山魁夷的一段文字，这是在哥本哈根的一次遭遇：“离开饭店不远，司机说了声：‘请看那边！’我发现围着一团人，警察也赶来了。我想，这里是闹市，在这个国家里，交通事故难得一见。我从车窗向外望，不像是出了事，只看到一群家鸭。老母鸭领头，后面跟着七、八只小鸭，排成一列，摆着屁股向前走去。它们全然不顾这里是人行道还是车道，想到哪里就去哪里。电车、汽车一齐停止，巡警维持秩序，为鸭群开路……” 他后来知道，在哥本哈根市中心的公园里，有一群鸭子要到公园里的池塘找食。那是一只母鸭带着几只雏鸭。它们必须经过闹市。它们知道这个城市的人不会伤害它们。这位日本的风景画家、散文家感到十分惊奇，这是一幅多么可爱动人的画面。 不久后，由丹麦画家维格·维涅柏设计的旅游招贴画“鸭妈妈”，画的正是这样一个情景：一位警察阻断了所有交通，以便让一个母鸭子带领小鸭子横过马路…… 这个事实在我来到哥本哈根后得到了印证。当我们坐着大巴经过市中心，导游小张说：“城市有人行道大家都知道，可谁也没有见过鸭行道，”他于是指着不远处，指着马路上用白线格外划出的一条线路说：“大家看，前面就是鸭行道！” 他解释说，这是传供鸭子行走的过道。 我知道，最聪明的鸭子也不会明白这个城市的用意，鸭子也不会按照人们的要求，老老实实循着这条线路行走。“鸭行道”的制造者只是为了提醒人们慢下脚步，尊重、爱护这些小生物们。 　　由此想起了出生在哥本哈根的作家安徒生笔下的那个美丽的童话，“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故事曾经打动了天下多少孩子的心。也许正是因为有了安徒生，这个城市的鸭子和一切动物都得到了应有的尊重，它们可以与人类平起平坐，共享灿烂阳光。 许多年来，童话在这个城市延续着，或者说它是沿着一条运河在慢慢流淌。 来到哥本哈根新港，你一定会被这里童话般的景色所吸引。这是一条建于1673年的人工运河，河的两岸，早已经成了步行街。运河两岸五颜六色的小楼顺着河水延伸着。色彩斑斓的房子倒映在水中，既虚幻又真实，美丽得如同童话里的某个场景。河的岸边则排列着竖着高高桅杆的小木船，一幅逼真的中世纪画面。 在运河过徜徉，看河里的游船来来去去，就会记起新港的过去。在新港的居民中，最著名的当然就是安徒生了。有记载说，从1834年到1838年，安徒生就住在运河右侧20号的公寓，他在那里写出了第一部世界著名的童话。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里，他又一次住到了新港。他的一生都在用忧伤和美丽的童话装点这个世界。他用内心的希望精心编织未来的梦，他所有的童话都在告诉人们，他对世界平等，友善，美好和爱的渴望。 　　两百多年过去，如今的丹麦在平等和爱的空气里成长着，就像是安徒生的童话里一样。丹麦女王玛格丽特二世就以平民化受到人民的称誉。丹麦女王过着简朴的生活，经常自己来到集市购物，女王伉俪也会常会推着婴儿车，步行于公园林荫小道。皇室的行事风格与普通百姓没有什么两样。和平宫，这是丹麦女王玛格丽特二世和亨利克亲王的夏宫，这座宫殿就建在普通百姓的房子中间。这里贫富差距很小，政府同情弱者，最有力的法，就是靠税收来调节。这个国家最高税收达到了70%。 听说，丹麦人崇尚一个法则，叫“叶特尔法则”，这是一个不成文的平等理念。这个法则要求任何人不得自称比别人好、聪明或者富有；也不认为他人会比自己更好、更聪明或更富有。丹麦人从小时起就开始灌输这个法则。所以他们很不喜欢别人的傲慢和自夸，谈到自己的成就轻描淡写，甚至不主动交换名片，做人也就非常低调，国民以一种平常心态来处世。许多大公司的老板主动将自己的财富捐赠给社会。有个长期在丹麦工作的中国人说，他从未见过员工或者秘书帮领导倒水，所有领导都是自己动手。 　　走在大街上，看丹麦人那种闲适，那种安祥，那种平和，人人与世无争，其乐融融，悠然自在……这就是丹麦。 在丹麦，美丽的童话似乎已经成为真实的生存状态。 走在哥本哈根大街上，我发现，道路上汽车少，自行车多。听导游介绍说，哥本哈根有50万常住市民，三分之一的人选择自行车作为上下班交通工具，三分之二的市民每天都使用自行车，其中包括某些政府部长。丹麦全国人口只有500多万，却有400多万辆自行车。首都哥本哈根已成为名副其实的“自行车之都”。市政府曾把自行车作为礼物送给来访的美国总统。丹麦政府还做出了一个雄心勃勃的决定，要将哥本哈根打造成世界上第一个零碳排放城市。 一个城市天地间飘拂着没有丝毫污染的纯净空气，这不是只有在童话里才会出现的么？怪不得联合国选择在这里召开世界气候会议，各国首脑、政要，全球各地的媒体记者在这里云集，成为迄今为止人类历史上最大、最有影响力的一次气候会议，哥本哈根一时成为世界瞩目的焦点。 　　在哥本哈根的市政厅广场街角处，有一座安徒生的全身铜像。身着西服套装，头戴大礼帽，拄着手杖的安徒生，安静地端坐在这里，似乎在仰望天空，表情还残存着忧郁。我当然也和所有来到这里的人一样，抚摸着他的那双写下过无数童话的手，合影留念。 1913年，丹麦雕刻家爱德华·艾瑞克森为纪念安徒生，根据《海的女儿》雕塑了一座美人鱼铜像，安放在哥本哈根市中心长堤公园的海边的一块巨大的花岗石上，至今已历经一个多世纪的风雨。不远处依然存在的古堡与皇宫，让童话变得真实。人身鱼尾的少女，依然恬静娴雅，安然祥和。只是两眼低垂，神情忧郁。那是因为在童话故事里，善良的小美人鱼是以悲剧结束的，她忍受了双脚的疼痛与王子的背叛。安徒生脍炙人口的童话所展现的美好，是因为他面对人类太多的丑恶，才用想象来添补他生命中的遗憾。 只是，在美人鱼雕像前，一个突然发生的事情让我浮起一层阴影。 旅行团有一位年轻妈妈带着孩子在美人鱼前拍照，一不小心，站在礁石的小男孩滑倒在了水里，海水顿时湿透了他的全身。就在这时，一阵大笑突然传来，我发现，这是身边一个外国男人的大笑，笑得极其开心。这时，男孩的母亲不满了，她怒目而视：“你笑什么！”也许，那个外国人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还在笑，笑得喘不过气来。 这情景让我如同吞了一只苍蝇。他究竟在笑什么呢？在一个最具童话色彩的国度，在一个极其平和安祥的地方，一个成人不伸出援手，反倒在取笑一个落水的小孩……？ 难怪，那座街头的安徒生的雕像，脸上仍有挥之不去的忧郁，难怪，半蹲在海边礁石上的美人鱼，两眼还是含着一丝忧愁。我想，在这个孩子的幼小的心灵里，他所感受到的再也不只是童话的美丽。 此刻，我想起座城市里专设的“鸭行道”。人们对鸭子的“呵护”尚能如此，何况一个小孩。我只能断定：在雕像前放声大笑的或许不是丹麦人，他是安徒生童话里的那个正发出狂笑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