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大马车差点被赶进沼泽地</h3><div><br></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石康</div><div> </div><div>我们插队的生产队在中蒙边境附近。当时民兵也承担驻守边境线的任务。因此我们队在离边境不太远的地方,建立了一个民兵哨所,我们称它为乌兰沟哨所。那里常年有民兵站岗和生活。</div><div>1969年初秋,那时我在队里赶大马车。队里让我给乌兰沟哨所送些生活用品。就在去乌兰沟哨所的路上,差点陷进沼泽。</div><div>从我们生产队队部往乌兰沟哨所送东西,必须经过我们队的冬季牧场。冬季牧场的中间是一大片沼泽地。在沼泽地的中间分布着几个“硝泡子”。这片沼泽地和硝泡子是方圆上百里的最低处,每年夏季,周围地区雨水汇集在这里,因此这一带及周边地区的牧草生长茂盛,种类丰富,五彩斑斓。牧民用蒙古话称这片草场为“额仁戈比”,汉话的意思是“色彩斑斓的草场”,简称“额仁”。我们公社就是用这片草场“额仁戈比”的名字命名的。</div><div>但是,这片美丽的草场却隐藏着巨大的危险。这些“硝泡子”,不了解它的人以为它是草原上美丽的小湖泊,对它的景色赞不绝口,而了解它的人都知道,它是深可没顶的烂泥潭,一旦陷进去,根本拔不出腿脚,只会越陷越深。即使进入冬季,草原上各地已经变成冰天雪地,有的地区的冻土达到二三米厚的时候,由于硝泡子中的盐、硝含量高,其中的烂泥仍然不会封冻,依旧非常危险。因此,牧民将这些硝泡子视为“死亡之地”。硝泡子周边的沼泽地,没有封冻时也不能行走,这些地方表面看上去牧草茂盛,非常平整,实际上处处隐藏着危险,随时都有把人或牲畜陷进去的可能。只有到了冬天,沼泽地全部封冻时,才可以在这一带放牧。</div> <h3>我往乌兰沟哨所送东西是在初秋,大地还没有封冻,又赶着大马车,因此根本不敢走沼泽中的道路,只能沿着这片沼泽地边缘外的山坡,从远处绕着走。这条路,大约比从沼泽中穿行的路要多走二三十里路,但道路比较平坦、非常安全。</h3><div>那时我赶的是四匹马拉的车,其中一匹马驾辕,三匹马在前面拉套。这四匹马都正值壮年,并且已经拉车多年,既有经验、也有体力。虽然我从前任车夫手中接手后,驾驭它们不到一年,但他们非常听话,善解人意。特别是拉套马中居左边位置的“里套马”,是一匹在我们公社的大车马中非常有名、非常懂事的黑鬃枣红马。大马车在平坦道路上行走时,这匹枣红马一般不用力拉车,它的套,也就是拉车的绳索,总是松松夸夸的,但一到上坡过坎,道路比较难走时,它就变了个样,拉车非常卖力。并且它很有感招力,在需要用力时,能够带动其它几匹马共同使劲。我当时的感觉是,有这匹马在,根本不用赶车人往马身上抽鞭子,只要手中的鞭子一晃,它就能领会赶车人的意思,带领其它马按照赶车人的意图行走起来。</div><div>那天,我师付巴依拉已经被生产队安排干其他事去了,我自己一人赶车。从生产队队部到乌兰沟哨所有六七十里路,对马车来说,路不算短也不算长,路途中间又没有其他任务,因此即不需要起早赶路,也不用走夜路,会比较轻松地到达目的地。那天天气不错,早茶后,我独自一人,晃着赶大车的鞭子,唱着自己喜欢的歌曲,上路了。</div> <h3>一路上,我始终记着师傅和大队管理员的叮嘱,沿着山坡上前人压出的车辙走,不敢偏出道路。因此,上坡过梁,比较顺利。大约在下午二三点钟时,已经能够看到民兵哨所了,直线距离也就五六里路,但要绕过沼泽地的话,还需要沿着山坡往民兵哨所西边走四五里路,走上边防公路后,再往东走七八里路,才能到哨所。</h3><div>那时,我插队的时间不长,只听牧民说过“额仁”草原的沼泽地非常危险,到底有多危险,自己没有感觉。我看到离民兵哨所的直线距离已经很近了,但还要绕行那么远,心里有些不情愿,开始琢磨能不能抄点近路,把出发前师傅和保管员的叮嘱忘的一干二净。</div><div>我琢磨中发现,在我当时所处的位置与民兵哨所之间的沼泽中,有一条牧草非常密集的草甸,如果从这片草甸上走过,基本可以直接到民兵哨所,少走不少路。我心想,这么密集和厚实的牧草,应该能够承受住我的大马车吧。于是,异想天开地让大马车离开绕行的道路,企图通过沼泽中的这片草甸,直接往哨所的方向走。当时我还有些得意忘形地想,如果这次走成功了,将会给后人留下一段由我开拓出来的比较近的新路。</div> <h3 style="text-align: left;">大马车离开老路后,开始的十几米路还比较正常,但走了二三十米的距离,刚刚踏上沼泽地中的草甸,我就感觉大马车变得比以前沉重,马蹄踩出的印也变得比以前深了。回头一看,发现草地上压出的车辙也开始变深,我正在犹豫之际,拉套马的马蹄已经陷进草下的泥中。没等我发出号令,枣红马似乎感觉到前面道路的危险,自作主张地开始调转方向,往原路返回。<br></h3><div>枣红马的举动惊醒了我,预感到要出问题。但是,大马车调头不同骑马调头。骑马的话,原地转身就能往回走。大马车则必须走个半圈才能掉过头往回走。要走完这半圈,需要大车继续在这片草地再走一段距离,至少要再走二三米,而把这个半圈走下来,大马车需要移动五六米,而拉车的马则要走更长的距离。</div><div>就在枣红马调头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到大马车开始往泥里陷,几匹马拉起大车来已经比以前费力了。这个状况使我完全醒悟了,知道已经遇到危险,一下子就着急了,使劲地摇晃起鞭子,大声地喊着号令。</div> <h3>四匹马好象知道已经处于危险之中,拼命地想从危险中挣扎出来,因此每匹马都使出全力地拉,只见它们都伸直了脖子,身体拼命地向前探着,蹄子拼命向后蹬着。随着大车转弯调头,车轮在继续下陷,我对危险的感觉越来越真切了,于是拼命地晃鞭子,大声地喊着口令。这时的感觉就是时间过得太慢了,好不容易大车才划过了半圈,终于调过了头,开始向老路方向前进。</h3><div>这时,四匹马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拉车的力量明显不如以前了,大马车移动的速度有些放缓。我心想,如果在这个危险时刻它们松了劲,大车停下来,就会陷进泥里,要想再启动,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了。我急得忘记了一切,就象在大海风浪中为求生存而挣扎一样,拼命地大声喊叫着,拼命地给几匹马加油,情急之中,高高举起手中的鞭子,用尽全身力量在那匹非常懂事的枣红马身上抽了一鞭,又用鞭把在辕马屁股上狠命地扎了一下,接着又狠命地抽打着其他两匹马。也许由于我平时基本不打马,也许由于我抽打的太用力,只见被鞭子抽打过的马像吃了兴奋剂一样,爆发出一股极大的力量,在这股力量的作用下,大马车没有停下来,逐渐恢复了原来的速度,缓慢但持续地向沼泽地外面移动着。</div> <h3>我不停地晃着鞭子,四匹马使出全部力量拼命地拉着大车,每匹马都伏下身子,马头和马肚皮几乎触及地面,马尾巴因用力而向后伸直了。在我的喊叫声中,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又走了多长距离,大马车终于被这四匹马从沼泽地中拖了出来,走上了硬实的土地。大马车刚一走到硬地上,没等我下命令,就停了下来。四匹马真的拉不动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也真的喊不出声,晃不动鞭子了,一动不动地瘫坐在大马车上。这时我感觉,周围的世界一下子变得安静了,只能听见我和四匹马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只能感觉到我的心脏在剧烈跳动,几乎要从胸腔中跳出来。</h3><div>过了十多分钟,我才缓过一点劲来,赶快跳下车,检查了一下大马车,发现不仅车轱辘的轮胎上粘满了泥,轮毂的边缘上也全是泥,幸亏车轴没有拖地,如果车轴拖了地,大马车会变得更加沉重,这四匹马能不能把它拉出沼泽地都很难说。我还发现,四匹马不仅马蹄被烂泥包裹着,小腿下半部分也都沾满了污泥,如果陷的再深点,没过了马腿的膝盖,马就根本拉不了车了。再回头看刚刚走过的十几米路,一道半圆形的车辙,深深地印在沼泽地,先从浅变深,接着又由深变浅,大车走过的地方和马蹄蹬踏过的地方,露出狰狞的面目,当初看上去茂盛的绿草,已经被车马碾压出来的黑色泥浆所掩盖,泥浆中的车辙和马蹄窝里,泛出一汪汪黑色的泥水。这情景把我吓得够呛,刚刚放松的心脏又剧烈地跳动起来,心想,如果枣红马没有自作主张地返回,如果继续往前走的话,后果难以想象。</div><div>又过了一会儿,我见马的喘息有所平复,于是驱马,拉车,回到原来的老路,老老实实、一步一步地,重新绕行着向民兵哨所的方向走去。这时,我感觉绕行的道路是那么平坦,绕行的距离也没有那么遥远。还没等我完全从后怕中缓过劲来,已经到了哨所。</div> <h3>虽然大马车已经到了目的地,但我受惊的灵魂似乎仍然没有归位,又在大车上坐了好一阵子,喘息了好一阵子,直到感觉心脏已经重新在胸腔中安顿下来了,才卸车,放马,休息。<br></h3><div>此后,每当我回想起这次经历,都非常后怕,都会提醒自己,绝不能再抱着侥幸心理盲目“抄近路”,走路一定要规矩、老实、“善始善终”,即使多走一段路,多用一些时间,只要最终能够平安到达目的地就行了。</div><div>话说回来了,世间哪有什么笔直的道路可走,距离越远,弯路越多,不要怕走弯路,那些弯路正是通向目的地的捷径。</div>